章诏抚掌一笑:“这个好办!孤王将她们嫁给别人就是!”
“我相信蓟王说到做到。”萧妙磬作思考状,复温宁一笑,“那我就再提个要求,我久居江东,身体娇弱,离不开这方土地。蓟王可否为我入赘江东,永居于此,否则便是一切免谈了。”
章诏的眼神阴沉下来,嘴角却还保留笑容,这样上下矛盾的神色格外阴森慑人。
他仿佛是恼怒的,又仿佛并没有,沉默须臾后只是冷哼一声,道:“先越王把公主教养得不错。”
萧妙磬顺着章诏的话说:“钰哥哥也很疼我,不教我受半点委屈。”
章诏神色更阴寒。
“好了。”萧钰开口,手中银箸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下,“蓟王难得来我江东,还是专心品尝建业的酒水佳肴吧,其余事项容后再议。”
随即就有侍从举掌一拍,侍婢们继续端上美味与果酒,早已准备好的舞姬们鱼贯而入。
乐师拉动丝竹,吹响笙箫,舞姬们翩翩起舞。
萧钰落下银箸,夹了片脆笋,放进萧妙磬碗里。
萧妙磬娇声道:“谢谢钰哥哥。”
她亦给萧钰夹菜,待侍婢端上碟糖炒栗子,萧妙磬露出笑容,她喜欢吃糖炒栗子。
她剥了颗送到嘴里,甜香味道在唇齿间散开,驱走了章诏带给她的厌恶感。
酒过三巡,章诏忽然说:“越王,你们江东姑娘太娇软,这舞跳得半点力气没有,实在比不上我北地胭脂的豪情,不如在下请越王见识见识。”
萧钰一摆手,乐师舞姬们停下来,他说:“蓟王的意思听起来是已有安排。”
章诏笑了两声,举手一拍,便见十四个舞姬与几名乐师上殿。
“这些就是平日里给在下起舞的,可比越王用的这群豪气的多!”
萧钰淡然道:“既如此,孤见识一番。”
萧妙磬转眸向不远处的袁婕,“颂姬擅弹琵琶,同样豪气干云。颂姬,去为她们伴奏吧。”
袁婕伏地行礼,“是。”随后抱着琵琶走到萧钰下首处,信手调弦。
随着章诏带来的乐师乐声起,舞姬们开始舞蹈。
这十四个舞姬舞风豪迈硬朗,犹如在舞刀弄剑,与适才宫中舞姬截然不同。
北地胭脂与江南红颜自不会一样,不过萧妙磬瞧着,这十四个舞姬攻击性太重,俨然一直如此迎合章诏的喜好。
她们跳得愈发激烈扬迈,舞动中也离上座越来越近。
琵琶声亦愈发如水浆迸裂,不断拔高。
就在她们舞到最撼人时,为首的两名舞姬忽然从衣服里拔.出短刀,向着上座萧钰扑去。
事发极其突然,众宾客们来不及反应,本能发出一阵倒抽气声!
匕首的银光在满殿烛火中异常寒锃,直直映入萧钰眼中。
萧令致忍不住呼喊出声。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琵琶声骤止,袁婕从她的焦尾琵琶中一瞬之间抽出匕首,整个人如一道红练飞来。
匕首碰短刀发出叮的响声,大家几乎没看清怎么回事,就瞧见鲜血溅起,两名舞姬惨叫着倒地。两人脖子上均是逐渐扩大的血线,鲜血汩汩而出,将红色的地毯染成深红。
萧银瓶用手捂住即将出口的尖叫声。
萧令致浑身一软,如释重负的跌回坐席上。
袁婕干净利落干掉两名舞姬,雪白的手将匕首往上一抛,再接住,一句话不说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拿出张帕子慢悠悠擦过双手,重新抱起琵琶。
再看萧钰和萧妙磬,萧钰始终是稳坐钓鱼台的神色,萧妙磬在短暂的恐惧愕然后,也很快恢复惯常的沉静淡然。
无人瞧见,萧钰收起手中本要击出的暗器,萧妙磬默默把袖中的百珑塞回剑鞘里。
萧钰道:“蓟王无需弄些不入流的手段试探孤,白白损兵折将,何苦。”
章诏未语,眼底漫上阴霾,额角青筋暴起。
萧钰这残废,着实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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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萧钰发威
这出过后, 余下的十二名舞姬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章诏不耐的叫她们退下。
两个死了的舞姬尸体还在大殿中央摆着, 身下已成血泊,弥漫开一股血腥气。侍从们立刻上来清理,打开满殿的窗户通风。
宾客们原还有些骇然, 见萧钰和萧妙磬都面不改色,像是给他们输来力量, 他们陆续都镇定下来。
宴席继续, 袁婕的琵琶声换成了小桥流水的轻快雅致。
觥筹交错, 就仿佛刚才的刺杀并未曾发生过。
其实,萧妙磬想到过袁婕会出手, 所以才让袁婕去给舞姬伴奏,以备不测。
自从知晓袁婕是凤嗣的彤鹤,便晓得那神秘兮兮的凤主是希望袁婕保护好她和萧钰的。
尽管她和萧钰不需要保护。
萧妙磬视线落在袁婕身上,心想倒不愧是学暗杀出来的人, 刚才那手刀法狠辣诡谲, 关键是自己还不沾血。
想到这里她自嘲的笑笑, 打从她跟着钰哥哥去战场开始, 经历的多了,如今面对血腥场面也同钰哥哥一样镇定。
但到底觉得殿里有些闷, 萧妙磬又坐了一会儿, 便同萧钰说:“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去吧。”
萧妙磬又嘱咐道:“你少喝点酒。”
其实萧钰没喝几口酒,不过是饮了些果酒做场面事,但他还是回:“好。”
萧妙磬这方起身, 从后门离开宁生殿。
走的时候,她瞧见章晔的座席也空了,应当也出了去。
萧妙磬未带侍婢,一人在外透气,随便走着。
春夜里的宫阙剪影有几分安详,夜风吹在身上暖暖的,带来几分清明。
她往花园方向走,不想突然听见箫声。
是章晔的箫声。
她认识这道声音。
她下意识朝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月光淡淡的,有几分春庭朦胧的味道。萧妙磬找到了章晔,章晔正在建业宫后花园的一角凉亭下,独自吹箫。
这是一幅很恬淡唯美的画面,但是萧妙磬敏锐感觉到,章晔身上有着说不出的不安和萧索。
她的箫声里也泄露出这种惶惶不安的惊动。
注意到萧妙磬,章晔吃惊的放下紫竹箫,“颂……公主殿下。”
差点叫错,叫成“颂姬”,萧妙磬不由想到上次在交州见到章诏三人时,自己拿袁婕的小字颂姬当名字蒙骗对方。
萧妙磬温和道:“叫我添音吧。”她走到章晔身边坐下,侧头问:“小晔怎么一人在这里吹箫?”
章晔有些拘束,她的手放在裙子上不由自主的用力握住,半晌才松开,低低道:“殿里闷,我坐不住,就出来了。”
殿里不是闷,而是那种明枪暗箭的世界让章晔喘不过气,萧妙磬心里明白。
章晔鼓起勇气看了眼萧妙磬,鼓起勇气说:“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在交州时骗了姐姐。”
“你是章诏的妹妹,站在他的立场维护他的利益,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不怨你。”萧妙磬心平气和,“同样的,我也没什么资格怨你。那时我也挟持你和晏先生为人质,不是吗?”
萧妙磬提到晏行云,章晔不着痕迹颤了下。她咬唇,像是纠结要不要把心里话说给萧妙磬。
她看了眼萧妙磬,见她温宁而淡然,周身仿佛有种让人靠近让人心安的魔力,章晔终是忍不住倾吐出来。
“越王对姐姐真好,我原以为我大哥对我也很好的,但是现在他变得越来越可怕了。不……不是他越来越可怕,是我以前根本没有认真认识过他。”
“他对陛下说要我进宫做贵妃,他明知道我和行云互相有意的。前几天陛下的杨皇后联合其母族欲杀我大哥,大哥提前获悉他们要举事,将杨家满门杀死,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留下。他还当着陛下的面活活勒死杨皇后,让陛下立我为后。”
“添音姐姐,你知道陛下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么?又惧怕,又仇恨,就仿佛我是条丑陋的毒蛇。”
“更可怕的是,大哥和行云密谈了许久。等我再找上行云时,行云居然也劝我入宫为后。”
“怎么会这样呢?行云明明喜欢我的啊,只要大哥点头,他就会娶我,为什么会这样……”
萧妙磬没有打岔,耐心听章晔惴惴不安的絮叨。
她也知道晏行云的才名,说是人中龙凤不为过。但是她总觉得晏行云这人外热内冷,看似温柔可靠,实则和章诏是一路人。
以章晔这般天真不谙世事的性子,哪里牵绊得住晏行云?
萧妙磬并不知萧钰和她看法一样,她问章晔:“晏先生是怎么和你说的?”
“行云他说……要我忍一忍,以大局为重,先入宫为后,替大哥看好陛下和他的后宫。来日待大哥名正言顺,我就可以功成身退,行云届时定八抬大轿娶我为妻……”
章晔说到“八抬大轿”时,眼中仍旧流露梦幻般的憧憬。
萧妙磬看在眼里,直叹她单纯。小晔始终梦想着能像弄玉公主那样,嫁给她的萧史,琴瑟和鸣。然而乱世里能有几个萧史?天真是致命的。
“我相信行云,可我不愿入宫为后,去侍奉另一个男人,我怎么做得到……”章晔再度难过起来,“而且,待大哥名正言顺……还不知道要多久……”
萧妙磬不忍再说下去,她想,章晔怕是都没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大哥的野心说给了外人吧?
名正言顺四字意味着什么,不就是章诏想当皇帝吗?
尽管天下诸侯都有此想,可谁也不敢轻易摆在明面,免得留一身骂名。
对章晔的苦恼不安,萧妙磬是触动的。
同是女孩子,同样身份不凡,她深深与章晔共情。
只是她帮不了章晔。
“走吧,我们回宁生殿,已出来许久了。”萧妙磬抚上章晔的手背,“你心中有什么想法,试着多和蓟王还有晏先生沟通,也不好总一个人憋着。”
“我知道了,谢谢添音姐姐。”章晔感激看着萧妙磬,不自禁道,“添音姐姐真是个好人,要是我们不是立场相对就好了,我真的很喜欢你。”
“是吗……”
“是的,我更要谢谢添音姐姐陪我说话,我心情好多了。”章晔勉强扯开一道笑纹,“我始终相信弄玉公主和萧史的故事可以降临在许多人身上,我相信添音姐姐定能找到你的萧史,一辈子幸福的。”
萧妙磬心里一酸,又一软,说:“你也会的,小晔。”
两个人并肩离开,往宁生殿去。
路上章晔紧紧搂着萧妙磬的胳膊,那样子就像个失去巢穴的小鸟在冷风中抓住唯一可以抓住的枝丫。
萧妙磬懂得她的幻想和挣扎。
没成想还未走到宁生殿,便在梅园遇到章诏。
时下梅花自是不开,唯有树树绿芽。
章诏负手在后,嘴角噙笑道:“小晔,你跑哪儿去了?还不过来。”
章晔迟疑了下,向萧妙磬投来歉意的眼神,走去章诏身边。
章诏大手一拍章晔头顶,“你先回宁生殿,行云等着你呢,我同公主殿下叙叙话。”
听见晏行云等她,章晔眼中亮起点星芒般的光,向萧妙磬行了个礼告退。
萧妙磬注视章晔的背影,不觉轻轻摇头。
接着她看向章诏。
章诏一步步朝萧妙磬走来。
萧妙磬面无表情。
停在萧妙磬前三步处,章诏行了个礼,“殿下对臣好似成见颇深。”
萧妙磬微凉的笑了下,“蓟王杀我三位皇姐,挟天子以令诸侯,却犹不满足,怎么看都不是能让我放下成见的人物。”
章诏道:“三位公主是死于厉太师之手,与臣没什么关系,殿下可别错怪了臣。”
萧妙磬不语。
章诏又一勾唇,凑近萧妙磬一步,放大的脸上呈现出霸气和狠戾。
“臣知道殿下与越王情谊深厚,然而殿下莫要太天真,越王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萧妙磬说:“那么蓟王呢?您想要娶我,难道不是为了利用我吗?”
“当然是,臣不否认。”章诏道,“都是利用,但臣能回报殿下的远比江东要多。”
“怎么说?”萧妙磬淡淡询问。
章诏刀雕般的轮廓凸显毫不掩饰的自信与豪情。
“先越王败给徐州牧,江东元气大伤,后方交州还不稳固,拿什么与臣争?臣北据幽州与中原,兵精粮足,又有天子认同,要不是顾忌殿下身在江东,臣想灭了江东易如反掌。”
“若殿下与臣联姻,臣便废天子,立殿下之子为帝。江山自然还是齐家的,殿下荣华富贵加身,臣再兴兵一统天下,你我坐拥江山,岂不比跟着越王屈居江东这半死不活之地要好上百倍?”
一番话掷地有声,萧妙磬却觉得恶心极了。
章诏开出的条件是很诱惑,但未免把她当傻子。
说什么废天子,立她之子为帝……他今日能废天子,明日就能害死她与她的儿子,将皇位传给章家人。
萧妙磬冷冷笑了:“蓟王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成见很深吗?”
章诏眯起双眼,“哦?臣愿闻其详。”
萧妙磬道:“因为如蓟王这般狼心狗行卑鄙无耻之徒,我只能送君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章诏鬓角青筋猛跳,整个人霎时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