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妻来世可妻——砚心女官
时间:2020-06-06 09:38:32

  杨平眼睛贼,陈茗儿往袖子藏东西的小动作早被他看见了,不过他以为是小姑娘家的物件要转交给闵之,便道:“那等五爷回来我再跟他说姑娘来找过他了。”
  陈茗儿抿了抿唇,摊开手心,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给杨平看。
  杨平恍然:“姑娘是为着念夏的事?”
  陈茗儿浅笑着点了点头,侧过身,示意杨平自己要走了。只是她这一垂手,荷包上缀着的杏黄色的穗儿随着落出来半截,杨平不经意顺着往下瞥了一眼,陈茗儿慌忙给攥住,快步跑开。
  望着陈茗儿仓皇的背影,杨平挑了挑眉毛。
  躲在暗处的玥婷越发看不明白了,杨平是五爷的近侍,陈茗儿只是个秀作坊的丫鬟,他为何对陈茗儿这般客气?陈茗儿是来道谢的,五爷帮念夏实则是受了陈茗儿所托?她分明是五爷的旧相识 ,可之前去量夏衣那回,两人又为何如初见一般,丝毫不显?
  回去的路上,玥婷一直暗自琢磨,却理不出一丝头绪。不过她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她从前总觉得陈茗儿同大家之间隔着的一层,而那一层便是隐在陈茗儿身上的这些秘密。
  —
  此时正在陪老夫人说话的沈则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尖,就听老夫人拿他开玩笑:“我们小五也有人惦记了。”
  一旁的沈娉顺嘴接着话茬,“只怕是长宁公主?”
  沈则抬手就扔了个小果子砸到了沈娉怀里,冷声斥她:“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沈娉瘪瘪嘴,仍是笑闹:“好好好,我不说,可这人就要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提起这事,大夫人也头疼,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贵妃娘娘那样端庄典雅,秀外慧中,怎么就……还是太惯着了。”
  “皇上就那么一个公主,可不是紧着她宠吗?”老夫人觑着沈则的脸色,缓声道:“这事啊,总得有个下场。贵妃好性子,眼下她由着公主瞎闹,也只当是孩子间的玩笑,不作数。但等到来日公主及笄,她若是郑重提起此事,就再不能打马虎眼了。”
  老夫人这话无非是叫沈则心里有个准备。
  大夫人揉着手中的帕子,声音又轻又柔:“又或许等公主及笄,她就改了主意呢?”
  “娘亲呀,”沈娉抱着大夫人的胳膊靠过去,笑成一团:“您怎么还像小姑娘一样天真呢。下个月就是长宁公主的及笄礼了,怎么可能改得了主意。她呀,可是非五哥不嫁的。”
  话说完,沈娉直往大夫人怀里钻,生怕沈则训他。都说哥哥疼妹妹,她这个小妹妹可是被沈则追着打大的。
  沈则懒懒地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今日休沐,原本是为了躲烦心事才答应来陪老太太说话,谁知道又掉了另外一桩烦心事里。
  “小五,你是怎么想的?”
  沈则揉着眼窝,心不在焉道:“等等看吧。”
  “你到底在等什么呀?”大夫人看见他这不上心的样子就着急,“等等等,只要说到婚事就是等,要是早两年就成了亲,眼下也不用发愁了。”
  “那可说不好,”沈则的嘴角噙着一丝漫然的笑意:“就长宁那性子,逼着我休妻再娶也是有可能的,岂不是更麻烦。”
  “胡说八道。”大夫人在沈则肩上扇了一下。
  “行了,都别发愁了。”
  沈则站起身,捋了捋衣袍,矮身对老夫人道:“祖母,我有些困了,回去歇个午觉。”
  大夫人揪住他的衣角不放人,“那过两天公主来府里小住的事呢?”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她是公主,自然是想去哪去哪。”
  大夫人眯着眼睛,忿忿道:“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沈娉跟着看热闹,“当朝驸马独一无二,可不是要笑嘛。”
  刚走到门口的沈则闻声转身指了指沈娉,做了个小心挨打的手势。
  从老夫人屋出来,沈则的心更乱了,下意识朝着绣作坊走了两步,又调过头回了自己的住处。
  杨平见沈则回来,迎上来便道:“五爷,方才陈姑娘来了,来跟您道谢。”
  道谢是常理,他原本没往心里去,又听杨平续道:“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一见着我又给藏起来了。”
  话到这,杨平反而住了嘴。
  沈则没等到下文,扭头看了杨平一眼,“你把话说完。”
  杨平嘿嘿一笑,“我也没看真切,不过啊,像是个荷包香囊什么的。”
  沈则翻书的手滞了一瞬。
  杨平继续道:“我估摸着,是给闵公子的,闵公子去峡州也两个多月了,姑娘家的心思早就憋不住了。”
  是么?那还是真是心有灵犀啊。
  沈则瞥了一眼压在手边的书信,今儿一早从峡州来的,落款一句大大方方地问候,茗儿安好?信看完就被沈则随手丢在了一旁,懒得再看第二眼。
  沈则继续低头看书,脸色也无异样,但杨平还是直觉地感受到了些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便默默地闭上嘴退了出去。他刚出门,沈则就“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仍在了那封书信之上。
  眼不见为净。
  他站起身,有些烦躁地在屋里踱了两步,随手捏着书架上一只玲珑梅瓶漫无目的地把玩着。
  只是再怎么拖着,心里也清楚信总是要回的,一直掩耳盗铃也不是个办法。
  沈则暗自啧了一声,抬手捏了捏鼻梁,叫了杨平进来,“你去秀作坊把人叫过来,路上避着点,别又传到夫人耳朵里去了。”
  “这就去。”
  杨平抬脚转身,身后又传来重重一句:“叫她把给心远的东西也带着!”
  这语气明显是带着火的。
  杨平出了门,还是满腹狐疑地扭头看了一眼,偌大厅间沈则倚靠着凭几,半垂着头摆弄着今日新得的那一刀澄心堂纸。许是他鲜少坐得这般不周正,杨平竟突然觉得自己的主子有些……有些孤独?
  陈茗儿听杨平说把给闵公子的东西的带着,先是一愣,遂又想起被他瞧见的那只荷包,心里叹了口气。若是以她从前的性子定要骂杨平一句傻帽。
  偏偏杨平那边还热心肠地同陈茗儿解释:“说来也是巧,今儿一早闵公子来信,五爷本来也要请姑娘过去的,没成想姑娘那会儿倒先过来了,叫姑娘现下又跑一趟。”
  陈茗儿垂着眼皮,对杨平的话置若罔闻,一门心思盯着脚下的路。
  她原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姑娘,只是经了那么一遭,把世态炎凉看了够,方知和气待人。可眼下对着杨平,她真是和气不起来。心里不痛快,面上自然也就冷了,一直到见着沈则,也还是没精打采的。
  沈则见她精神不佳,忍了忍,硬是把关切的话咽了下去,起身,将手中的笔递过去,压了嗓音道:“你写好,自己封了。”
  陈茗儿的手敛在袖中,沉默地看着他递过来的笔,一动不动。
  沈则以为她是不愿自己在旁,将笔搁下,妥协般地叹了口气,“你在这里写,我出去。”
  有种谁也说不清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胶着,膨胀,连气息都是干热的。
  陈茗儿闭了闭眼睛,掐着一点点衣袖将沈则扯住,轻声道:“你不必走。”
  沈则肩膀猛地一抖,低头看她,“你能说话了?”
  “我一直都能说话。”
  “那你?”
  陈茗儿抬起头,眸中盈盈隐动着沈则此刻根本读不懂的复杂情愫,她抿了抿嘴唇,声音微颤:“我此刻跟你开口,是不想你误会我与他还有瓜葛。我没有在等他从峡州回来娶我。”
  沈则怔住,下意识道:“可心远他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他是他,他怎么想的与我无关。”
  陈茗儿声音轻柔,力道却够,带着叫人生寒的决绝。
  这下,沈则是真的有些糊涂了。她若是不想嫁,又何苦等到现在。且过往有些事他看在眼里,陈茗儿与闵之的确是两情相悦,绝非逢场作戏,眼见为实,他不能不信。
  明明是满肚子的疑问,但又怕一个不留神伤着她,那些与往事纠葛的话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今日来找你,就是想谢你……然后碰到了杨平,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陈茗儿有些气恼,把手心里一直攥着的东西摊开来,“他看见的是这个。”
  草青色的香囊荷包,压金刺锦,杏黄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元字。
  屋外突然起了一阵风,裹着叫人心意缭乱的暖意。
 
 
第9章 
  “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自己也就这点手艺,想送你,又怕……”陈茗儿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最后的怕字几乎是没出声地唇齿间嚼了嚼。
  沈则下意识伸手去接,心里却怯,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哑声问:“又什么?”
  “没什么,”陈茗儿有些着急,眼神亮亮的,“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
  沈则这一句铿锵有力,反倒显得是陈茗儿自作多情了。她小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手指下意识绞着腰间的绦带,恨不得找个缝把自己藏起来。
  可对面的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默了默,带了些小心翼翼指了指陈茗儿手中的荷包,问她:“那你这谢礼,还给我吗?”
  陈茗儿咬着嘴唇小声应了一句:“嗯。”
  沈则接过荷包,放在鼻前嗅了嗅,“什么香?”
  “良姜和白芷。”
  “头一回知道,姜还能入香。”
  陈茗儿抿了抿鬓边的发丝,细声细语同他解释:“你别嫌弃,这香散风除湿,你再去荆州,用得上。”
  嫌弃?就差供着了,还敢嫌弃。
  沈则掩饰般笑了笑,低声问她:“怎么知道我要再去荆州?”
  “自然是猜的。
  柔和的风从横披窗穿进来,才刚别到耳后的碎发又被抚到额前,陈茗儿“唔”了一声忙低下头用指尖摁着发梢,再一抬头,正对上沈则含着笑意的目光。那双眼睛一贯是寒潭样的清冷疏离,鲜少有情绪外漏,此刻的那几份不自知温柔就显得格外动人。
  再心如止水,也难免被烫着。
  姑娘心底里这些微妙的变化沈则自是瞧不出来,他此刻绞尽脑汁只想多与她说几句话。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陈茗儿噗呲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眸中似有星河。
  沈则有些难为情,别过头轻咳了一声,正巧见杨平在门口探了探头,顿时蹙眉:“有事?”
  杨平抬脚进来进来,看了陈茗儿一眼,委婉道:“五爷,宫里的贵人到了。”
  沈则明显听到身边的人呼吸都重了一瞬。
  不等他开口,陈茗儿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她脚步仓皇,走得极快,好像只要她走得够快,那些痛苦的记忆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若不是今日正巧碰着,陈茗儿差点都忘了,皇上的独女长宁公主在出嫁之前曾心悦沈则多年,却终是一厢情愿。之所以忘了这段“前缘”只因后头的事太摧人心肝,因为这后来做了驸马爷的人……是闵之。
  长宁长公主入府之后对陈茗儿半百刁难,闵之则是一日胜过一日的冷淡,终是以她对长宁公主不敬,罚她跪了一天一夜,这之后连别院也不再叫她住了,撵去了下人住的庑房。而陈茗儿最终也就是在那间漏风的庑房里熬完了一生。
  胸口撕扯般地疼起来,陈茗儿终于慢下脚步,扶着立柱缓了口气,她仰起头,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她跟自己保证过,再不会为过去的事落一滴泪。
  春光极好,天上没有一丝云,陈茗儿却沁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顺势坐在廊下,迎着天光揉了揉眼睛。老天爷就好像是掐着点给她浇了一盆凉水,叫她再不得动心起念。
  ——
  陈茗儿出去后,沈则先弯腰小心将荷包收在了书格的屉中,这才问杨平:“皇后娘娘到了?”
  “是,还有太子和长宁公主。”
  沈则暗自吐了口气,“这还真是打算叫长宁住下来啊。”
  杨平小声道:“虽是不合规矩,可长宁公主做的就是不合规矩的事。”
  沈则瞥了杨平一眼,又抬手指了指案上的书信,“送出去吧。”
  “就一封?陈姑娘没话?”
  杨平不相信自己的推断有错,追问:“那东西呢,总有东西送去峡州吧?”
  沈则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杨平,看得杨平都有些发毛了,他才突然冷嗤一声:“下回把你的眼睛擦亮些再跟我回话。”
  “那我真是看错了?”杨平自言自语地念叨:“明明是荷包穗子啊。”
  沈则兀自勾了勾唇角,没再言语,出门往上院去了。
  此时的上院可真是热闹非凡,皇后娘娘携太子奉了一株东海的红珊瑚来给沈老太太贺寿,这珊瑚鬼斧神工天然一个寿字,是天赐的祥瑞,如今普天之下能得此宝贝的也就沈老太太独一份了。
  众人聚在院中,都等着一睹这东海珍宝的尊荣。
  沈则刚露面,就被太子给逮住了:“元嘉住的离祖母最近,怎么到的最晚?”
  沈则笑笑,满脸无辜:“这也没敢耽搁。”
  言毕,他规规矩矩拱手请安,“皇后娘娘万安,太子万安。”
  皇后扭头对老夫人笑道:“母亲瞧瞧,这混小子长大了倒是守规矩,私下里也不肯唤我一声姑母。”
  “你看不见我吗?”长宁公主嘟着嘴故作娇嗔道:“你怎么只跟母后和兄长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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