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妻来世可妻——砚心女官
时间:2020-06-06 09:38:32

  她太冷了,好像怎么都暖不过来了。即便知道沈则对她情深意重,她还是怕,怕花红易衰似郎意,除却巫山不是云。
  重活一世,她再也不愿像上一世那般,依附男人而活,纵是苦一点,穷一点,自己给自己的终究才是最可靠的。
  想得出神,针尖刺破了手指,陈茗儿差点出了声,她忙低头含着伤处吮了吮。
  “怎么这么不小心。”
  身旁的新巧探过身来,“昨儿夜里我瞧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冻着。夜里没睡好,手下就会出差错。”
  陈茗儿捏着手指,笑了笑。
  新巧压低声音道:“要是困就去睡一会儿,你的活我给你干。”
  她年纪大些,待人总是宽厚。
  陈茗儿摇摇头,眼下,只有一门心思干活的时候,她才能不去想从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欸,新巧姐姐,你说是不是该给五爷裁夏衣了?”
  坐在新巧另一旁的姑娘叫玥婷,声音清脆,银铃一样。
  “还真是,前些日子府上量夏衣,五爷还没回来呢。”
  玥婷灿然一笑,将搭在身前的辫子朝身后一甩,脆生生道:“我跟万妈妈说去。”
  玥婷走了没多久,万妈妈就差人把陈茗儿也叫了过去,叫她跟着玥婷一块去给沈则量夏衣,“她毛手毛脚的,你稳重些,好好做事,别出了差错。”
  一说要见沈则,陈茗儿的心又突突地跳了两下。
  她面色凝重,身旁的玥婷却是掩不住的笑意,她挽住陈茗儿的胳膊,笑嘻嘻道:“姐姐头一回见五爷,怕是要害怕呢。”
  沈则生得剑眉星眸,风度潇洒,却偏偏天生一张冷脸,不会笑似的,他瞧谁一眼,谁就能被冻住。
  陈茗儿从前的确是不大喜欢他。
  玥婷还在念个不停:“姐姐,你别怕,你只管量尺寸,其他的我来做。”
  陈茗儿侧首看了玥婷一眼,这姑娘对沈则的欢喜全都写在脸上了。或许是从前只顾着觅得好郎君了,她对这些闺阁中的红粉心思尤为敏锐。几个月前,她也像玥婷这般,老老实实又欢欢喜喜地贪恋着一个人好。
  “姐姐,”玥婷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了些怯意:“你瞧瞧我的妆,花没花?”
  陈茗儿摇头。
  玥婷努了努嘴,“真羡慕姐姐,半点粉黛未施,也把旁人比下去了。”
  陈茗儿还是摇头。
  玥婷理着额前的碎发,自顾自道:“姐姐若是能开头说话,便是想嫁什么人就嫁什么人了。”
  想嫁什么人就嫁什么人?
  陈茗儿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玥婷的话,她从前可不就是这样嘛,那些贵家子弟,个个都由他拿捏,可那又怎么样,她的下场,她知道。
  那个时候,唯一不为她所动的就是她马上要去见的这个人了。
  —
  从午饭后,沈则就在屋里对着沙盘推演荆州的地形,杨平进来的时候,他仍是盘腿面对沙盘而坐,拧着眉,似有难解之愁。
  要是以往,杨平是不敢再这个时候进来的叨扰的,可外头站的是闵公子的人,他可不敢让人家候着,硬着头皮也得回话。
  “五爷,绣作坊的人来给您量夏衣了。”
  沈则置若罔闻,眼睛盯在沙盘上某个做了标记的山脊处纹丝不动。
  屋里安静得很,落针可闻。
  半晌,等杨平想再开口的时候,才听沈则沉声挤出两个字:“候着。”
  “是……陈……”
  话没说完,就听沈则轻咳一声,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说的话,转过身对杨平道:“叫人进来吧。”
  陈茗儿比玥婷慢了一步,但沈则的视线却直接忽略了先进来的玥婷,直接落在了陈茗儿身上。
  今日阴天,屋内暗沉,却被她生生撕开了一道天光。
  “见过五爷,”玥婷的眼神如春水微波,说话的尾音却是遮掩不住的微颤:“府里头都量过了,就差您了。”
  沈则收回视线,背过身去,仍是惜字如金,“量吧。”
  玥婷捧着簿子专程绕到沈则的侧面,朝着陈茗儿挑了挑眉梢,示意她上前。
  陈茗儿捏着软尺往手心攥了攥,她稍稍向前迈了一步,娇小的身段便被笼在面前之人高大的身形之下了。
  肩宽,臂长,顺手的尺寸很快量好了。
  陈茗儿一一比划给玥婷,玥婷照着之前的记录,仍是寻着机会与沈则搭话:“五爷瘦了。”
  沈则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在陈茗儿的指尖碰他肩膀的瞬间,虽是隔着厚厚的衣料,却仍是叫他浑身的骨头都紧张的咯咯响。
  “该量腰围了。”
  玥婷丝毫察觉不到俩人之间氤氲的那股旖旎又剑拔弩张的的气氛,仍是语调欢快。
  沈则低头,恰碰上陈茗儿抬眼看她,她目光澄澈平静,窥不出一丝挣扎。
  挣扎的人从来就只有他一个罢了。
  玥婷又发话了:“五爷,您抬抬手臂。”
  沈则回神,展开臂,不去看身边的人。
  陈茗儿伸出胳膊,环住沈则的腰,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陈茗儿就算再小心,脑袋也几乎贴在了沈则的胸前。
  有人心无旁骛,有人却似烈火烹油。
  沈则尽力仰着下巴,陈茗儿身上淡淡的香气却还是往他鼻子里钻,无处可躲。姑娘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脊背,还有她轻轻呼吸的响动,都是无边的蛊惑。
  有那么一瞬,沈则觉得自己几乎都要无法控制地抬手去抚一抚她那柔软的发丝,捏一捏她莹白的耳垂。
  好在陈茗儿及时抽了身,捏着软尺去给玥婷看数字,沈则如临大赦,暗自长吁了一口气,放下胳膊时 ,只觉得筋骨都僵直了。
  玥婷记下了数字,捧着手上的簿子给沈则看,“五爷,您的确瘦了许多呢。”
  在荆州三个月,饮食不惯,又每日早出晚归,不瘦才怪。
  陈茗儿也有些吃惊,沈则看着身量高,肩宽,腰却是真的窄,竟是个精瘦的。
  沈则一句话不搭理玥婷,她也不甚在意,仍是眉眼弯弯:“还差个身长呢。”
  陈茗儿正要蹲下去量腿长,却被沈则提着手肘给拽了起来,力气不小,捏得陈茗儿都有些疼了,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身长不必量了,回去吧。”
  他语气不耐,似是嫌弃被耽误了太多时间。
  玥婷摸不清这位爷是怎么突然就不乐意了,但也不敢再多话,忙扯了扯陈茗儿的衣袖,两个人快步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玥婷还是想不懂:“五爷今年才二十,还长呢。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让量身长了,做出来的衣裳该不合身了。”
  转过头一看,见陈茗儿揉着被沈则弄疼的胳膊,玥婷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姐姐被五爷弄疼了是不是?我方才瞧见了,五爷的手真重,姐姐受委屈了。”
  陈茗儿倒是真的不介意。
  沈则个性她略知一二,从前他对她,也总是冷眼相待,开口说两句话也是冷嘲热讽。她也曾亲耳听到过沈则对闵之说,他瞧不上以色侍人的人,说的就是陈茗儿。
  只是那个时候的陈茗儿是不甚在意这些话的。她知道自己美,亦知道自己的美让许多人不喜欢她,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闵之喜欢就够了。
  别人瞧不上她,她还瞧不上别人呢。
  此刻再回想,陈茗儿也想不通当时那股子张狂心劲儿到底是从何而来。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那“恃靓行凶”,不管不顾的他魄力来。
  “姐姐,你说五爷方才到底是为着什么呀?”玥婷还是耿耿于怀。
  陈茗儿摇了摇头,她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没人会明白。
  只有沈则自己清楚,他究竟是为什么不敢叫陈茗儿去量身长。
 
 
第6章 
  打发走了陈茗儿,沈则又坐回了沙盘上,还是之前的姿势,盘着腿,胳膊肘搭在膝头,神情凝重,脊背绷得笔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让人疏离的正气。
  只是此刻,这一身冷硬的骨头之下,是让沈则措手不及的无耻反应。
  她只不过是替他量了腰围,行为举止并无半分逾越,甚至比之旁人还有着刻意的回避和收敛,他呢,他竟丝毫控制不了自己。
  真是枉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
  他垂头静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鼻息间却似乎总能嗅到她的发丝留在自己胸口的香味,像是在荒草地上引了一把火,火势蔓延,看不到尽头。
  若是看不到她,也罢了;又或者她嫁做人妇,他就是再难受,也只能憋着。现在,她就在他府里,他若是想,可以每天都看见她,他甚至可以再卑劣点,想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把她弄到自己的院子来,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心还是在别处,而他的心,却仍是要深埋起来。
  想到这,沈则突然泄了气,他突然意识到,他对陈茗儿的念想,比他自己从前以为的还要贪。
  他竟然想要她的心。
  沈则提了下嘴角,自嘲地笑了笑:“配吗?”
  此时此刻,以他的身份,可以对这世间随便哪个姑娘动心起念,却独独不能再贪念她了。
  -
  包月钱这日,陈茗儿老老实实地把月例银子连同这些日子得的赏赐一同交给舅母,由她转交崔氏。非得经这么一道手,崔氏是怕陈茗儿自己私藏,舅母是知晓她每月领多少银子的,顺手就把账查了。
  陈茗儿如何不知道崔氏爱财如命,也不愿再招惹她,真是一枚铜钱都没给自己留。
  舅母叹了口气,“傻丫头。”
  说罢,不由分说地分了一半回去,塞进陈茗儿手里,“你自己也得留些,还能做一辈子丫头?”
  陈茗儿一愣。
  舅母继续道:“你来日总还得要嫁人过日子,你手里有些银钱,婆家也不敢低看你。”
  舅母的这番话,陈茗儿是听到心里去了。她是应该往自己手里攥些钱,但不是为了嫁人,是为了不嫁人也能立足。
  与舅母分开,陈茗儿绕道去小厨房看念夏,找了半天,才在偏院的角落里找到正在抹眼泪的念夏。陈茗儿快步上前,伸手摁在念夏的肩膀上,弯腰小声问:“受委屈了?”
  “小姐?”念夏回头,赶忙抹了一把眼泪,挤出一丝笑来:“我没事儿,方才摘了辣椒,又揉了把眼。”
  陈茗儿挨着念夏坐下来,看着她,声音闷闷的:“你别骗我了,是不是何妈妈又骂你了?”
  见了熟人,念夏的心里的委屈越发忍不住了,噗簌簌往外冒,嘴上再怎么不肯认,眼泪也止不住。
  陈茗儿想了想,问她:“是不是克扣你的月钱了”
  念夏抽泣着点了点头,“她说她带着我,算是我师傅,我得孝敬她。”
  陈茗儿把刚才省下的那一半的月钱塞给念夏,“你拿着。”
  念夏吓了一跳,连连往回推:“小姐,您怎么会有?我不能要,不能要的。”
  崔氏不准陈茗儿藏私钱,她是知道的。
  陈茗儿攥住念夏的手,温声道:“你拿着,以后每个月我都给你。”
  “小姐……”
  “没事儿的,我想想法子,咱们也不能总在——”
  陈茗儿话没说完,就见念夏浑身打了个激灵,然后就是一道又尖又细的嗓音叫骂着:“你个死妮子,你倒是会躲懒,怎么,还委屈你了?”
  说话间,就见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冲过来撕扯着念夏的耳朵,拽着她往外头走,一边走一边打骂,就跟没看见陈茗儿这个大活人似的。念夏扭过身通红着双眼挣扎着朝陈茗儿摇了摇头,眼泪咕噜噜地往地上砸。
  陈茗儿气得浑身发抖,她懂念夏为什么不让她出头,单凭她一个,就算扭打一场,撕破脸皮,也无济于事。她跟念夏还是要在沈府栖身,那念夏该受的委屈一样都少不了。
  此时此境,若要帮念夏,陈茗儿咬住嘴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实在想不到比找沈则更快,更有效的法子。
  若是放在从前,能引得男人为自己出力,陈茗儿是沾沾自喜的。她是饵,他们是鱼,她让他们往哪里游,他们就得往哪里游。可眼下,明明知道他人对自已有意,再出口求助,总让陈茗儿觉出些不耻来。但为了念夏,她不得不去找沈则。
  -
  傍晚,沈则刚进院子,就看见了坐在院中的陈茗儿。夕阳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将她白皙的皮肤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像早春枝头上含苞的桃花。
  沈则的心紧着突突跳了两下,他没再走近,立在原处,手抵住唇,轻咳了一声。
  陈茗儿循声望过来,急忙端着托盘起身,托盘里是叠得整整齐齐,新制的夏衣。
  是来送衣裳的。
  不知为什么,沈则吐了口气,抬手示意杨平把东西收下。他的院子里没有跟着伺候的丫鬟,许多原本该内侍的活也给杨平干了。
  杨平拿走了衣裳,陈茗儿仍是站着没动,她攥着手指,骨节都发白了,似在挣扎。
  “还有事?”
  陈茗儿抿着唇,点了点头,白皙的脸颊上红晕更深。
  沈则一愣,旋即轻声道:“随我来。”
  他带着陈茗儿去了书房,帮她铺好纸,挽了一截袖子,利索地研了两手墨,又从笔架上挑选了一只用着顺手的软毫,蘸饱了墨。
  一切准备停当,他自己则退开到一旁,倒像是个伺候人的。这让陈茗儿愈发不安,手心都沁了一层薄汗。她悄悄地把掌心在衣摆处蹭了蹭,这才拾起笔来,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翼翼,这让沈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要写的话,已在陈茗儿的脑中过了几十遍,措辞用句都想得清清楚楚,她很快写完,沈则也读完了。
  “明白了,”没等她多言,沈则便点头应下来:“这事,我管。”
  陈茗儿咬着下唇,复又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多谢你。
  “不必道谢,只是我还想再问你一句,你要如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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