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唇是炽热的,只轻轻沾了须臾她便知道。
谁知两人还没来得及缠绵,外面再次不合时宜地传来了赫子兰那熟悉而又聒噪的声音:
“王兄!庆功宴已经准备好了,你…”
在他进来的那一霎那,楚禾连忙从赫绍煊怀中挣了出来,面红耳赤地躲到了一旁。
赫子兰没来得及看见他们抱在一起的画面,却只看见了赫绍煊一双几乎要杀人的眼神。
再加上楚禾那窘迫的神态,饶是粗心如赫子兰,当即也明白了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不等赫绍煊发怒,赫子兰便自己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营帐,远远地留下一声求饶:
“王兄恕罪!”
他走后,赫绍煊方才酝酿已久的氛围被搅得稀烂,转头望向楚禾时,脸上不由地有些发热。
他干咳了两声道:
“庆功宴准备好了,我们现在便去罢。”
楚禾稍稍点了点头,脸上烧得根本没法抬起来看他的眼睛。
赫绍煊犹豫片刻,伸出大手执起楚禾的手。
楚禾意外地没将手抽回来,反倒乖顺地跟着他走出了营帐。
他们二人成双走在军营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兵士们既想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却又害怕失了规矩,便只能趁机偷偷地瞥两眼,眼中皆是崇敬和艳羡。
楚禾从未被这么多人注视过,下意识地往赫绍煊的身后一躲,犹疑地想要将手抽出来。
赫绍煊侧眸回过头来看她,狭长的眉眼,锋利的鼻梁与清晰的下颌勾勒出一幅完美无缺的侧颜。
楚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跳莫名又加快了许多。
他似乎并不在意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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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摆的是流水席,一营一席,每一席都满是鸡鸭鱼肉,还有整壶整壶尚未开封的美酒。
而王宴则设在最大的王帐之中,宴请的都是各营的高阶将领。
楚禾并没有单独的席位,她就并排落座在赫绍煊旁边,几乎不分主次。
东尧军中三十多位高阶将领依次行礼落座,轮到琼善郡主时,楚禾多留意了她两眼。
见她始终低着头,被长发敛去大半的脸上看不出阴晴喜怒。
楚禾转念一想,淡淡开口道:
“本宫听闻上尧军此次顶住了前线最猛烈的攻势,郡主可谓居功至伟,王上可要重重赏赐。”
她这句话明面上是夸赞琼善统兵有章,实则却是在提醒她,上尧军如今所挣的所有军功,全都是为了弥补她在出云川犯下的大错。
不好听不要紧,膈应人最重要。
琼善听了她的话,脸上果然露出一副极为难看的表情,笑也不是笑,怒也不敢怒,狼狈地像是吃了搜掉的饭菜一般。
琼善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云淡风轻道:
“此次功劳,全在我麾下八位大将身上,琼善不敢贪功,更不敢领赏,王后娘娘折煞了。”
谁知赫绍煊倒也毫不客气,一挥手便道:
“既然琼善郡主忧心为属下争功,那么便封谭岳明,周焱,廖世杰,呼延琦,邓冲为五虎将,军机营造册留名,各赐鎏金战袍一件,并黄金百两。”
琼善不由地愣在原地。
她原本想在赫绍煊面前对楚禾示弱,以塑造她自己步步退让,而楚禾步步紧逼的效果。
谁知赫绍煊非但装聋作哑,竟还顺着她的话,就此提拔了她手下的五员大将,还特赐了可以免令调动部下的鎏金战袍,这不是明摆着要削夺她的军权么?
琼善刚要开口,可是她的这几员大将已经先一步跪下谢了恩,不给她任何反应的余地。
她既不能开口驳斥赫绍煊的圣意,更不能硬生生褫夺了属下的军功,可谓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楚禾看着她一张气得发青的脸,忍不住淡淡笑道:
“今天是个好日子,郡主也快落座罢,一会儿就要举杯庆祝了。”
一听她这么一说,琼善就算是有再厚的脸皮,也不敢再挡在宴席正中央碍事,只好现行落座在自己的位次上。
等酒过了三巡,人们都尽了兴,都变得爱说了起来。
今日是庆功宴,赫绍煊也不拘着他们,营帐中便立时嘈杂了起来,有划拳的,有聊天的,还有行酒令的,就连赫绍煊也加入了他们嬉闹着。
只有楚禾的余光每隔一会儿便瞥向琼善,时刻都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外面约莫已经到了黄昏,正是琼善往常出营的日子。
楚禾注意到琼善逐渐开始有些躁动不安了起来,似乎在等待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时候离席。
她抓紧了这个时机,捧了一壶酒走到琼善面前,笑着替她斟了一杯。
琼善脸上僵了片刻,只好跪在蒲团上,低头接过她手中的酒杯。
楚禾举起酒杯,故作大度道:
“琼善郡主,不管你我之前有何渊源,这一杯酒就当冰释前嫌。我先干了。”
说罢,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琼善只好举起酒杯也跟着一饮而尽:
“王后娘娘说笑了,从前都是琼善不敬,琼善自罚三杯。”
说着,她便又连着灌了三杯酒。
楚禾自然知道她的意图,反而在一旁笑而不语地看着,也不阻拦。
三杯酒之后,琼善脸上果然浮起一层红晕,一副微醺的模样朝楚禾摆着手道:
“王后娘娘,我…我实在不胜酒力…”
说着,便假装伏在案上一动也不动了。
赫绍煊转头发现楚禾不在原位,于是便四下张望了一遍,看见她正在与琼善喝酒,神色一凛,便走上前来。
他轻轻扶住楚禾的肩膀,低头将她环进怀中,轻声道:
“你又不会喝酒,还找人陪你喝?”
楚禾的确从未喝过这么多酒,眼眸有些飘忽,腼腆道:
“琼善郡主喝了三杯,我才喝了一杯,你看她都醉了。”
赫绍煊望着她小脸上浮起的一层薄薄的红晕,眼中浮起一丝怜爱,只转头淡淡扫了琼善一眼,抬手示意她的侍女道:
“郡主醉了,你们将她扶下去歇着。”
楚禾乖顺地软倒在赫绍煊怀中,眯着眼睛望着琼善离去的背影。
片刻之后,她揉了揉眼睛,抬头附在赫绍煊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便一个人绕出了营帐。
夜色渐深,此时藏在军营门口的角落之中并不醒目。
楚禾等待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一阵呕吐声,是琼善将方才喝进去的酒都吐了出来。
她不动声色等在原地,看见方才还“醉倒”在桌上的琼善吐完酒,神色没有任何醉态。
接着,她从侍女手中接过缰绳,翻身跃上马背,竟纵马疾驰而过,径直离开了营地。
待她一骑绝尘而去,楚禾才慢慢从阴影之中走出。
她抖着手,从腰间摸出魏葬给她的骨笛,送到自己唇边。
有些疑点始终萦绕在她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有些事情她不愿串联在一起,却不得不这样做。
魏葬和琼善私下见面了么?他们又是带着什么目的见面呢?
难道她联想到的谢春楼仅仅是一个巧合而已么?
而这一切,只需要她吹响骨笛。
只看魏葬会不会出现,就能知道他今夜究竟有没有去赴约。
楚禾闭上眼睛,心下一横,吹响了骨笛。
笛声悠扬婉转,传到极远的地方。
倘若魏葬就守在附近,他一定会出现。
楚禾等啊,等,却并未见到魏葬的身影。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再一次吹响了骨笛。
随着这支曲子尾音的结束,楚禾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消失了。
魏葬还是没有出现。
即便她知道魏葬不可能背叛她,但她能确定的是,魏葬开始有事情瞒着她了。
而事情一旦与琼善有关,就必定离不开阴谋。
楚禾心中突突一跳,忽然想起魏葬那扑朔迷离的身份。
难不成是琼善察觉了魏葬的身份,并以此来要挟他?
想到这儿时,她未曾注意到有人踱着步慢慢靠近。
她背后忽然有人温声道:
“夜风不饶人,王后娘娘若要醒酒,还是不要吹风的好。”
楚禾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之后放松了下来,微微颌首道:
“谢大人。”
谢照衡拱手一礼,在离她还远的地方停下来,分毫也不逾距。
楚禾望着谢照衡,忽然转念一想,开口道:
“不知谢大人在这昆阳可有些人脉?能否借我一用?”
谢照衡一怔,随即思忖片刻,徐徐躬身道:
“人脉谈不上,倒是有几个江湖中认识的朋友,可以帮衬一二。王后娘娘若有差遣,但讲无妨。”
楚禾的眼眸落入深邃之中。
她缓声开口:
“我想请谢大人替我查一个人。”
“何人?”
“谢春楼头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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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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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两日之后, 当谢照衡如约把谢春楼头牌的背景查探清楚送到楚禾手上时, 楚禾才明白他那几位“江湖朋友”有着多么惊人的人脉。
因为楚禾再三强调了此事的隐秘, 谢照衡得到密信之后,竟亲自将信件送到了昆阳令府邸,以防再有第三人知晓。
送走了谢照衡以后, 楚禾便遣退了婢女,自己在园子里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 慢慢翻看着密信。
这密信上说, 那谢春楼头牌是个沦落风尘不过一年有余的女子, 名唤酡颜。
楚禾一听这名字便知是风俗名。且这名字只用了一年多,估计深挖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线索。
她一行行看下去, 这才知道酡颜是被昆阳一个颇有背景的人牙子送到谢春楼的。在这之前,就连卖她的人牙子也不知她家在何处,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姓魏。
这魏姓在昆阳算是大姓,并不算稀奇。
只是这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了一起, 楚禾不能不多想。
而密信接下来说的事情看似平常, 却牢牢吸引了楚禾的注意。
密信上说, 酡颜所服侍过的恩客, 有七位都在短短半年内暴毙而亡。
楚禾眉头微微蹙起,默默记下了内容, 随即便掏出打火石点燃了密信。
看着信纸慢慢被火舌吞噬, 楚禾也逐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若她料的不错,魏葬的确就是当年昆阳令魏长茂的遗孤,而这位姓魏的青楼头牌, 大约也与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琼善在这个时候找到他们,绝非是偶然为之,势必要拿他们做些文章。
而她所要针对的人,也不过是自己罢了。
只是楚禾有些想不通,琼善若是只想对付自己,直接当着赫绍煊的面挑明了魏葬的身份,便足够让她陷入两难之地。
可如今她这么大费周折,究竟是下了多大的一盘棋?
楚禾左思右想也没有结果,便想着去一趟谢春楼,与这位头牌亲自谈一谈。
只是倘若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她也实在难以迈出这一步。
若是让赫绍煊身边那些谏臣知道了,恐怕又要将奏折堆满他的书案才罢休。
更何况这件事,原本就是要瞒着赫绍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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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楚禾都在思考怎么找借口去一趟谢春楼。谁知还不到下午,楚禾想要的借口便来了。
午膳过后,楚禾正在屋中小憩,忽而听见两个侍女在外面小声说着闲话:
“哎,你知不知道,谢春楼今日诞生了一副名画,刚展出来便让人炒到了万金之多!”
楚禾半睡半醒地,一听“谢春楼”的名号,一下便睁开了眼睛,留神听得仔仔细细。
只听另一个侍女讶然道:“一幅画要万金?!”
“那画可不是一般人画的,那是大画师顾芳奇所绘,传闻他一年只作一幅画,每一副都能拍出千金之多,要么被收藏在天子后宫,要么便被各路诸侯贵族花重金购买,你说厉不厉害。”
“那他画得是什么?”
“他画得是…”
还不等那侍女说完,她们便瞧见楚禾有些激动地从房中走了出来,两个人吓得立时便跪到地上:
“奴婢该死,搅扰了王后娘娘歇午觉…”
楚禾的脸上却毫无半分恼怒,反而露出一丝笑意:
“快起来,去备马车,我要去谢春楼。”
两个侍女愣怔在原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娘,谢春楼…谢春楼可去不得啊…那地方…”
楚禾一摆手笑道:
“去品鉴顾芳奇大师的画作,这是何等雅致的美事,就算旁人知道了也不丢人。你们听我的,下去备车便是了。”
两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忤逆楚禾的意思,连忙闭上了嘴,下去备车了。
楚禾所料不错,这位顾芳奇是大尧备受文人才子们尊崇的大画师,且向来行踪不定,无拘无束。
若是她以看画这样雅致的名义前往谢春楼,就算是赫绍煊身边那些言官们知道了恐怕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说顾芳奇大师的画作是低俗之物?
到了谢春楼,楚禾掀开帘子便瞧见门外涌了不少人,一看便都是来瞻仰那副名画的。
她稍一示意,护卫在她身边的侍从便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