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赫子兰?那个追着巨鹿原土匪追了一年也没剿灭的傻瓜将军?”
赫子兰瞪大了眼睛道:
“那帮贼寇颇为狡猾,换了你试试?”
孟泣云轻蔑一笑,一抖缰绳便带着楚禾飞奔出老远,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
“迟早都得被我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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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与孟泣云共骑一乘,一路赏玩着罕见的大漠原风光,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孟泣云指着远处流云之下的城池道:
“阿禾,你看,那就是青都了。”
紧接着,她颇为认真地望着楚禾道:
“阿禾,你可想好了要嫁给那个东尧王?”
楚禾回过头来望她一眼,半是打趣道:
“怎么,若我不愿意,你还要带着我跑路不成?”
孟泣云没笑,而是轻轻咬了咬唇道:
“阿禾,我只是怕你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潦草地度过一生。”
楚禾心中一震,她忽地想起前世入宫之前,孟泣云从千里之外的仪安城星夜赶回,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这辈子,她决心远赴东尧,嫁给赫绍煊,孟泣云依然没有让她在出嫁之前孤身一人。
原来有些情谊,无论如何也不曾改变。
楚禾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泣云,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走下去。”
孟泣云回头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块紫檀木令牌递给她:
“这样也好。青都离仪安城近,若是赫绍煊日后欺负你了,你便来找我。”
“好。”
她们彼此相顾无言,而是信马由缰地行走在青都外的原野上,直到入夜才进入青都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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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青都,楚禾便乖乖地回到了马车上。
依着规矩,她一入东尧便要入住王宫,进行大婚礼。
只是如今赫绍煊还尚未从重伤昏迷之中醒来,也不知她今夜会宿在何处。
楚禾让立夏替自己蒙上盖头,心中正忐忑时,却听见外面传来赫子兰的声音:
“王后娘娘,请下车罢。”
她让盖头蒙着,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地上的光影忽明忽暗,她似乎被引着走进一座寝殿之中,扑面而来便闻见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那药味下面,还有一丝难以掩去的血腥气。
楚禾心中咯噔一下——赫绍煊不会已经醒了吧?
她心里正惴惴之时,赫子兰的声音适时响起:
“王后娘娘,仪典原本应当在今夜吉时举行,可王上如今还尚未醒来。玉京派来的监礼又执意要今日完礼,只得委屈您住在此地了……”
楚禾凝滞片刻,勉强挤出一丝笑:
“不妨事。”
赫子兰闻言,朝她略略一躬身,转身便走出了殿门。
待他走后,敛秋和立夏也不敢多言,将楚禾扶着坐到床榻边上坐下,便退了下去。
依着东尧的规矩,今夜谁也不能守在洞房门口的。
这里一时间静极了,楚禾依稀听见自己的背后传来的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不由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自己将盖头取了下来。
楚禾战战兢兢地撇过脸去,先是看见一只几乎没有血色的修长手臂,慢慢向上,看见一张苍白瘦削的脸颊。他眉宇轻蹙,凤眸紧闭,脸庞透露出些许不同于前世初见他时的稚嫩。
楚禾想起来,此时的赫绍煊,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还并未成为那个叱咤天下的东尧霸王。
她的心中带着些许期待。或许此时,他的身上还尚未沾染上那些残酷嗜血的本性。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用小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不同于前世的记忆,他的手竟然是温热的,这让楚禾的思绪有了一丝错乱。
忽然,赫绍煊的手臂猛然一翻,反手将她的手腕扣住,紧紧扼住她的脖颈将她按倒在床榻上。
楚禾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只听见他喘着粗气质问道:
“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楚禾:咳咳...我是你的小宝贝啊~
赫绍煊:我呸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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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柔弱的身子骨胡乱挣扎了两下,哑着嗓子发不出声音。
赫绍煊感觉到这女子并无武功,手上力气便减弱了三分。
只见她那张粉白的小脸被掐得发紫,一双蒙着水雾的美眸眨巴了两下,便有两大颗泪珠儿顺着凝脂般的脸颊滚落。她鼻尖儿通红,柔嫩的嘴唇也泛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的人心肝颤。
楚禾自知挣扎无望,认命地闭上眼睛。
亏她以为赫绍煊还尚未养成那样暴戾狠绝的本性!
她早该明白,嫁过来就是这样被折磨的下场!
瞧见她轻轻颤抖的睫毛,赫绍煊心中突突一跳,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力气。
“你是谁?”
楚禾睁开眼,看见他额前散乱的青丝敛去凤眸之中的三分阴沉,尚未完全长开的脸庞带着些许独属于少年的稚气,已能隐约瞧得出日后倾倒众生的俊美姿仪。
她怔怔望了一阵,随即呛了两声,嗓音弱不可闻:
“楚…楚禾。”
楚禾?
似乎这名字触及了什么遥远的记忆,赫绍煊紧蹙的眉头陡然舒展开来,眸中阴霾顷刻间拨云见日,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楚禾挣脱了他束缚,撇开脸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她正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发觉自己被人重重压着,根本无法起身。
低头一看,楚禾脸上骤然升起一团红晕。
她小声说:
“你压着我了。”
赫绍煊这才察觉到两人之间这尴尬的姿势,顿感耳根灼热,便飞快地转身跨坐到一旁。
楚禾更是红着脸翻身走下床榻,径自绕到屏风后面去,低头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
赫绍煊的目光落在她离去的背影,仍然没有放下警惕。
烛火映照之下,她隐约如同画中人一般立在半是朦胧的孔雀屏风后。
一身宽大华丽的大红喜服勾勒窈窕身姿,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被宝钗和凤冠高高束起,露出雪白修长的后颈,忍不住叫人浮想联翩。
望着楚禾低头整理的间隙,他带着戒备问询道:
“你是楚泰宁的女儿?为何会出现在东尧?还进到了我房中?”
她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捡起被他随手丢到地上的锦绣盖头,重新戴到自己头上,朝赫绍煊的方向福了福身:
“妾身楚禾,参见王上。今夜…是我与王上的大婚之夜。”
赫绍煊的手抖了一下,半晌也没出声。
他昏迷了不过半月有余,醒来就多了个媳妇?
想到这,赫绍煊猛地站起身来,掠过楚禾径直便朝门外走去。
他得去找人来问问,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他的脚步声还未到门口,楚禾却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响,她连忙掀起头上的盖头一看。
只见赫绍煊昏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楚禾一张小脸顿时便吓得惨白,连忙奔到他旁边,一边察看他的情况一边准备朝外面喊人。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便被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赫绍煊一把拽倒在地。
她毫无防备,摔得急了些,一下子便扑在赫绍煊身上。
原本“昏迷”过去的赫绍煊一把捂住她的嘴,指了指窗边,示意她噤声。
楚禾战战兢兢地望过去,蓦地瞧见寝殿暗处的窗边映着个黑乎乎的人影,立时便被吓得往后缩了缩。
赫绍煊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似乎感受到了她跳动的脉搏,于是用力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几分。
贴着他温热而坚实有力的胸膛,楚禾安定了些许,眼睛却紧紧注视着窗口的动静。
不一会儿,窗户上便被人戳了一个窟窿,一只小小的竹筒从外边探了进来,飘进来一股青烟。
赫绍煊当即便反应过来,立刻憋紧了一口气。楚禾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憋了一口气,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动静。
这时,只听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寝殿大门被人踹开,楚禾连忙闭上眼睛装作已经昏过去的样子。
只听“嗖、嗖”地几声,殿内的宫灯瞬时便熄灭了。
一片黑暗之中,三个手持利刃的黑衣身影跳入殿中,看到躺在地上已经昏迷的两人抬手便刺。
可谁知赫绍煊紧闭的双眼却突然张开,抱着楚禾快速滚到一旁,从地上一跃而起,徒手便与三人厮打了起来。
楚禾被他掷到一旁,忍着身上的剧痛从地上爬起来,四处搜寻着可用的物什。
可她四下搜寻一遍,却发现这寝卧当中什么兵器也没有,就连烛台也嵌在桌案上拿不下来。
眼看着赫绍煊就要落了下风,楚禾的视线落在桌案上盛满了合卺酒的秘银酒壶上。
她突然想起前世赫绍煊用酒凝成冰针,阻止她自尽的场景。
于是楚禾朝赫绍煊大喊了一声:
“赫绍煊,冰凝针!”
然后凌空将酒壶朝他丢了过去。
赫绍煊正在与人缠斗,听见她的疾呼微微撇过脸去,凌空一把接过那只酒壶,却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楚禾心中一沉。
难道这时候的赫绍煊…还不会用内力催发冰凝针?
她还来不及细想,便闻见一股奇异的花香,视线变得愈发模糊起来,最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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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楚禾缓缓醒转过来时,瞧见自己正躺在赫绍煊的床榻上,房中多了两个容貌极为相似的侍卫,一个在为赫绍煊包扎伤口,另一个正在将地上尸体往外间拖。
可奇怪的是,赫绍煊似乎并不打算将事情闹大。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殿门紧闭,殿内仍然只点着昏暗的烛火,前前后后只有这两个侍卫在来回奔忙。
楚禾看了眼扔在地上的止血带,便知道他方才伤得一定不轻。
赫绍煊瞧见楚禾醒了,便将自己的臂膀从侍卫手中抽回来,漫不经心地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先看看她。”
那侍卫立刻便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朝她一揖:
“王后,请容属下请平安脉。”
得了楚禾的允准,他便从袖中掏出一只帕子来盖在她手腕上,小心翼翼诊起了脉。
探过脉后,侍卫又细细检查了一番她身上的外伤,转而向赫绍煊回禀道:
“回禀王上,除了脖颈、肘间以及腕间均有乌青和勒痕以外,王后娘娘的玉体并无大碍。”
赫绍煊点了点头,朝身后忙里忙外的侍卫道:
“没想到这帮人竟猖狂至此。你回去告诉子兰将军,务必要查清楚这些人的来历,不要让王后白白受伤…”
楚禾听了他的话,一口气涌上来梗在胸口。
方才那三个黑衣人连她的衣裙都没碰到,她身上这些淤青和勒痕,难道不是他赫绍煊掐出来的?
可那祸始俑者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大言不惭地吩咐道:
“行了,你们都下去罢。记着,尸体处理干净便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个侍卫齐刷刷地一躬身,一人背了一个装尸体的麻袋,飞身便从窗口消失了。
楚禾正惊叹着他们的轻功,却见赫绍煊合了窗,随手将桌上一把银壶拎起来,慢慢踱着步子朝她走过来,语气不咸不淡道:
“你丢给我的这暗器,倒是很趁手。”
楚禾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胡乱道:
“…我从前听外祖父说,这南尧秘银堪比钢铁般坚硬。方才我见你房中并无兵器,便只好…只好随手捡了件玩意儿扔过去,总比你什么都没有的强。”
赫绍煊低头瞥见酒壶上的血渍,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只丝帕出来擦净,眉宇这才缓缓舒展开来。
这人…莫不是有洁癖。
楚禾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方才在地上滚脏的裙摆,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污渍藏了起来。
这一幕落进赫绍煊眼里,他一双凤眸微微挑起,将酒壶放在桌上,慢慢靠近楚禾。
他身上全然没有前世初见他时那般阴郁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场,眼里反倒多了几分孩子般的玩味和戏谑。
可是楚禾依然怕他。
就连他完全欺身而上,离她的脸颊不过半寸有余,楚禾也只能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任何细微的动作惹怒了这头刚睡醒的狮子。
楚禾的心跳快的不行,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赫绍煊探上她的手,一阵酥痒过后,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轰隆”的巨响,惊得她从床榻上跳了起来,猛地撞进赫绍煊坚实的怀抱当中。
赫绍煊顺势揽住她的腰,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她那张由苍白转成火烧云的脸颊:
“楚禾,你今日往我怀里撞了几次了?”
楚禾一听,立刻挣扎着想要跳开,却被他紧紧箍住腰身,半分动弹不得。
赫绍煊似笑非笑地指着她背后:
“你看。”
楚禾茫然回头,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不知赫绍煊方才触碰了什么机关,方才挂着一幅山水画的墙壁换成了满满一整面墙的各式兵器。
仔细一看,里面甚至还有…
刑具。
除了寻常可见的大小刀剑、弓弩之外,楚禾还看见了那足有她手腕粗的鞭子、巴掌大的烙铁、还有各种铁链……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颤抖着问:
“你准备这些…是用来…用来…做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赫绍煊:“给你准备的呀,我的小宝贝。”
这段在我脑中就一挺普通的初见片段,不知道落笔怎么就有50°灰内味儿了(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