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门德尔松指挥乐团的日子——Sherlor
时间:2020-06-07 08:48:21

  夏洛蒂看着正在重新回味那几处细节的菲利克斯,只觉得他正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光芒。
  耀眼,却如此让人转不开眼睛。
  “夏洛蒂,嘿,小姐,你在走神吗?”
  “没有……我只是再次惊讶于你的优秀,我好像快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乐团马上就能放心交给你,我很高兴,只是稍微有点怅然若失……”
  听到青梅小姐的赞叹,菲利克斯由衷地感到一阵舒畅,但他也细心地注意到了她略微低落的情绪。
  “谁说你马上就能抽身了,小姐,你要一辈子教我指挥呢——还有,我已经把你安排进合唱团啦。”
  “啥?”
  “范妮也要参与这个大计划,她去合唱团唱女低音去了。多才多艺的夏洛蒂,我记得你的嗓子也不错呢。”
  “……”
  菲利克斯看了看夏洛蒂右手里那根乐谱纸卷成的小棍子,指着它问道:“你还是在执着这个……我记得你曾经叫它‘指挥棒’的东西?”
  夏洛蒂突然就来了精神,她站得笔直,冲着他宣告:“那当然,没有指挥棒的指挥家人生是不完整的!”
  “好,指挥棒是吧,夏洛蒂——”他宠溺地看着她,凑到她耳边跟她说话,“等《马太受难曲》公演结束的那天,我给你一个惊喜。”
  耳朵是青梅小姐最敏感的地方,这是竹马先生从小就知道的事。
  他好笑地看着她脸颊绯红着和他支开一个安全的距离,极富魅力地望向她。
  “不对,是两个!”
  *
  一位淑女取走了书房里的一本描绘爱情的小说。
  最近在合唱团,英俊的黑发指挥老会时不时看向她这边。每次她都羞怯着,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手里的乐谱中。
  近来乐团里隐隐有传言说,那个青年喜欢她。
  “唉,如果一位淑女早就喜欢上一位优秀的男性,她该怎么办呢?”
  她的眼神飘向了书桌上那本古旧的笔记本,再次把自己藏在了小说后面。
  好一会后,女孩叹着气摊开那本小说。只见章节标题上,繁复的巴洛克字体汇聚成一个词汇——Beichte。
  告白。
 
 
第52章 Op.52:两颗心
  1829年二月二日, 菲利克斯在自己二十岁生日的前夕, 终于正式接手了双合唱团和两支乐队,在柏林声乐学院里, 开始指挥《马太受难曲》的彩排。
  对他而言,这份提前的生日礼物太过完美。
  当人声和器乐在排练厅交汇的那一刹那,所以在场的人都被手中乐谱和唱词中的音乐折服。指挥台上的青年神奇地引导着一切,将众多的声音引向神的国度。
  乐声在大厅中回响, 心灵仿佛被重新洗礼震荡了一番。
  没有埋怨,没有辛苦——尽管指挥先生对乐谱上的细节要求到苛刻, 却没有一个人退出。
  这的确是件伟大的事业。
  能够参与并成为组成这份事业的一份子,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与有荣焉。
  尽管到现在为止,这都是一个不能说的大秘密。
  ……
  夏洛蒂终究还是随了菲利克斯的心愿, 如期到合唱团报了到。
  这让某位指挥眉眼间总透露着一丝得意的神色。
  他喜欢趁着指挥的间隙, 偷偷瞄一瞄她所在的方向——当然, 为了不被小青梅抓住他的小动作,每次这位先生的眼神总会和他的目标错开一个身位。
  她永远都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 即使藏在人群里, 他都能一眼认出她来。
  借着指挥身份明目张胆地行着私事的菲利克斯,又发掘了自家青梅更多吸引人的地方。
  唱歌的夏洛蒂可爱极了。尤其唱起高音时,她总会习惯性踮起脚尖, 似乎这样更让她的声线更高亢稳定些。
  别问他是如何做到在众多的声音里找到她的——这是在质疑一位乐团指挥的耳朵,是对他天分的蔑视。
  当然,菲利克斯先生自认为自己的举措□□无缝,却还是难逃那些女合唱团成员们的慧眼。
  尤其今天, 一份额外的乐谱从指挥台上掉落下来,小提琴首席拾起准备递给指挥时,被上面的乐句走向震惊得忘了将这份手稿递给它的主人。
  “先生,我的音乐手稿?”
  菲利克斯敲了敲木质的台面,拉回了首席的神思。首席这才恍惚着将谱纸递给他,却以一副欲言又止的好奇模样望着指挥。
  “还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不,门德尔松先生……就是关于这份乐谱,我有些……嗯,有点儿私人的疑问。”
  “您请说,毕竟现在我们还未开始排练,我可以给您解答额外的问题。”
  “这些乐句的走向……本义是,爱情?”
  整理着手稿的菲利克斯动作一顿,几不可查地瞥向了往常夏洛蒂的方向后,极快地收回视线。
  青梅小姐今天少见地缺席排练,因为卡洛斯先生这两天感染风寒,她被强制征召去代课了。
  “您身为演奏家对音乐的敏感值得赞美。是的,您猜的没错……”菲利克斯收起曲谱,将它们压在了总谱下面,“这是一首浪漫抒情歌,我还没有完成它——不过等它完成了,它会拥有一个题献人。”
  “还有什么问题吗,首席先生?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今天的排练。”
  “没……不,指挥先生,最、最后一个问题——我能否提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
  菲利克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既甜蜜又心酸地给出了答案。
  “《Frage》。”
  不同于作曲家以往的任何一首曲目,它隐秘地展现了一种甚至在《仲夏夜之梦序曲》里都没有过的爱情冲动。
  Frage,问题。
  即是问我自己,也是问你。
  问我对你是不是爱情,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爱情。
  ……
  排演结束后,指挥先生一反常态,拿起谱纸例行道别后就离开了排演厅。
  自他走后,女声合唱团中几位女士围绕着某位腼腆可爱的小淑女炸开了锅。
  “嘿,贝蒂,你听到了吗?门德尔松先生说新曲子和爱情有关——”
  “这简直太浪漫了,他每次指挥都有偷偷看你呢!”
  “他今天像逃一样离开排演厅,是不是就是被戳破后心虚的表现啦?”
  “噢,贝蒂,上吧——快把这位害羞的天才指挥先生拿下!”
  皮斯特小姐再一次把自己藏在了乐谱后面。
  朋友们的打趣戳中了她内心最隐秘的期待,她内心像是被灌了蜜糖一般,但又添加了一大瓶的柠檬汁。
  一切都是猜测而已,看起来再怎么像真相,但小门德尔松先生从未挑明过。
  她没有否认朋友们的猜测,羞涩着将这种猜测默许为期待的真实。
  皮斯特想起昨天翻开的那本爱情小说,暗自拽紧了胸前的演唱册。
  真爱需要勇敢。
  她决定,如果共眼前心上人都不明示,那公演后,就由她先说出爱的告白。
  *
  1829年三月十一日,《马太受难曲》在柏林声乐学院的音乐大厅公演。这是自巴赫大师去世后,这部作品首次与公众见面。
  早在几天前,门德尔松一家便广邀亲友,放出了这场演出的消息。菲利克斯的好友马克斯也在自己的杂志上,为他撰文免费宣传。再加上作曲家第一个出版商施莱辛格的帮助,音乐演出的门票在短短数分钟的时间里全数售罄——甚至陆续有近千名观众因为够不到票而在音乐厅门外徘徊。
  直到临近开演才在好友们的恭贺声中知晓了一切的策尔特,得知原本的歌剧被自己的得意门生替换后,在办公室内发了好大一通火。
  于事无补的院长先生,板着一张脸严肃地坐在音乐厅的前排。只求菲利克斯的荒诞行径不要太过出格,明天音乐评论的声音不要太过凶狠。
  但一切都和历史上记载的那样。
  天才的作曲家手握银色的指挥棒,将这首属于神灵的乐章重新带回了人世间。
  音乐厅不再是音乐厅,它在乐声响起时便化作了教堂。始于悠远宁静,止于澎湃心潮。
  《马太受难曲》在长久的沉寂后终得以复苏,巴赫的作品开始在德意志以至于世界范围内复兴。
  如果演出结束后,难以平复心中激情的观众和记者们的表现,还不足以说明这次复原公演的成功的话,那么著名乐评家用“这是一场青史留名的演出,充分展现了这部作品不可思议的力量与崇高”来评价本次演出便足矣说明问题。
  若依旧对此存疑,那在三月二十一日巴赫诞辰的二次演出再次爆满,以及四月十七日策尔特院长亲自指挥的《马太受难曲》第三次演出,可以粉碎所以的质疑。
  但这些都是后话。
  公演结束后,鞠了个躬便走进幕台后的菲利克斯,扔下被他点爆的音乐厅,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翘首以盼等着给他做专访的记者们等了老半天,确信被放鸽子后便一窝蜂地将策尔特院长团团围住——柏林声乐学院的院长,小门德尔松的音乐导师,找他没错,一定能挖到第一手料!
  可怜的策尔特院长,究竟如何在成片的问题围攻下,依旧保持疏离严肃的表情安然离场,成为继公演指挥失踪后,当夜的第二个未解之谜。
  *
  依旧是那个凉亭。
  趁着微弱的星光和学院大道上的路灯,菲利克斯一眼就在模糊的夜色里捕捉到了夏洛蒂的身影。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向着凉亭小跑而去。
  “久等了,夏洛蒂。”
  “不,菲利克斯,我也才刚到。今晚恭喜哟,你完美地完成了这项‘伟大事业’。”
  简短而简单的恭贺,却令青年嘴角的弧度再次加深。
  再多的赞美诗,都不及最可爱的人真诚的声音。
  他将被在手后的那支银色指挥棒掏了出来,献宝似的在她面前晃悠着。
  “看到了吗,指挥棒——惊不惊喜?”
  “这个小精灵在今天开幕时就牢牢占据了我的心神——上帝啊,你真的把它弄出来了!”
  夏洛蒂一把抓过竹马先生手中的指挥棒。
  它通体白银的质地,手柄处隐隐还有着属于上一位指挥的温度。棒身应是中空的,笔直细长。她随手在指尖将指挥棒挽了个花,手感有些偏重。在确认过它的重心后,她以标准的指挥家持棒手势做了收尾。
  菲利克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明明是青梅小姐第一次使用这个物件,但她熟练得像是生下来就和它为伴一般。
  “这感觉真的——太、棒、了!菲利克斯,你知道吗?有了它,指挥家的一生才能圆满,指挥家也才有了自己得心应手的‘武器’。”
  “喜欢吗?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
  “你说真的?”
  “自然不是假话,我说过要给你惊喜的——不过不是这根……”
  未等菲利克斯的话说完,夏洛蒂就开始拿着指挥棒开始絮絮叨叨她的改进方案。
  “菲利克斯,你是怎么想到用金属做这个的?亏你选择了白银,还做成了简约中空的指挥棒,不然指挥完一场曲子,手都可以累瘫啦。”
  某位青年瞬间僵住。默默将自己袖口里那根纯金的、实心的、满是浮雕花纹的指挥棒推进去,藏了起来。
  “虽然是银质的,但手感还是偏重啊……菲利克斯,你的手不酸吗?选用白色是对的,视觉上对乐团解读准确节拍很友好……但你可以用鲸骨呀,再不济弄个枣木梨木什么的刷上白漆也比白银合适啊。”
  某位青年暗自咬牙。送给心上人的表白礼物是一根木头?对不起,身为大银行家的长子,这简直太不和身份,太小气了。
  “还有呀——”
  “闭嘴,不喜欢你还给我!”
  恼羞成怒的青年懊恼地瞪着少女。
  夏洛蒂一把收回手,将指挥棒抱在胸前,飞速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菲利克斯,生怕他过来取走这根指挥棒。
  “不还,我可喜欢它了!这可是你首演《马太受难曲》用的指挥棒,我要保存它一辈子——菲利克斯,你不会这么小气吧?送出去的礼物,不带要回的哦。”
  “……你过来,过来了我就不收回它了!”
  少女嘟着嘴,觉得青年像浑身上下拿拿都透露着哄骗。
  “你发誓?”
  菲利克斯无可奈何地盯着夏洛蒂,最终柔软了目光,选择退败。
  “行,我发誓——”
  还未等他说出誓词,还未等她再次靠近,本属于二人的凉亭迎来了第三个不速之客。
  “好呀,你们俩竟然偷偷躲在这里!菲利克斯,和夏洛蒂一起庆祝大成功完了吧?好了,接下来是我的时间啦——”
  德弗里恩特拽过夏洛蒂的手腕,温和地笑着对她说:“小姐,跟我来,我有些话像当面说给你听。”
  许是害怕菲利克斯反悔拿走这根好不容易到手的指挥棒,夏洛蒂顺着德弗里恩特的力道便迅速逃离了凉亭。
  惊愕中,作曲家只来得及在脑中翻译出歌唱家挑衅般的唇语——“打搅别人通向爱情的人出门会被驴踢”——怒火升腾的他正准备去拦下某只好骗的青梅,教某个被他踢出好友名单的混小子死了这条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略带颤抖的女声。
  “是菲利克斯·门德尔松先生吗?太好了,终于找到您了……您能不能——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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