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问题。
五月皱紧眉头,想了好一会儿。
“我的愿望是,富冈义勇可以一直健康平安——然后还要一直喜欢我。可以吗?”
义勇笑了,用力揉揉她的脑袋。
“虽然你很贪心地许了两个愿望,但我会努力的。”
“嗯!那么……”
五月摘下他的圣诞帽,扣在了自己的头上。她轻轻嗓子,很骄傲似的把下巴高高扬起。
“富冈义勇先生,圣诞快乐。”
第57章 可乐饼
屏住满眼热泪, 义勇努力瞪大眼睛,以免泪水糊住视线。
因着眼睛太过酸涩的缘故, 他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可是这一招好像没有什么用, 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涌出,飞溅的洋葱汁水反倒是因为他睁大了眼而溅进去得更多了。于是泪水继续大量分泌, 一不小心变成了可怕的死循环。
义勇勉强撑了一会儿, 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只能暂且停下这项由五月交给他的重要工作,擦了擦眼睛,走到厨房的角落,想要稍微缓一会儿。
他现在完全能明白为什么五月会被洋葱弄哭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蔬菜啊!
旁边的五月已经笑疯了,用力捶着灶台, 笑到缺氧脱力,连站都站不住了,只能勉强倚靠着台面,否则都要摔在地上了吧。
在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尽量表现得收敛一点,只是翘起嘴角, 努力忍住不让笑声发出。但每看着义勇切一刀洋葱,她的笑意就会翻滚着上涨一番。
说实话, 切洋葱的义勇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 和平常的她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就只是眼眶变得稍微红了些, 看起来略微可怜了些。
仅此而已嘛。
但正是这些和平日不一样的地方精准地戳中了五月的笑点, 还偏偏总在她想要止住笑声时上演再放送, 直接导致她笑得不能自理。
然而义勇本人却还没有意识到五月正在狂笑的对象正是自己。他倒是想要知道她究竟在笑些什么——说不定他们还能一起笑一笑。
可五月的笑声实在是过于密集,义勇总是找不到什么插话的空隙,只好继续切洋葱了。
余光里的五月依旧在笑,倚靠在台面的身子却一点点滑下去了。眼看她这就要摔在地上,义勇急忙揪住她的衣领,把她给提了起来。
被领子一拉,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五月瞬间没有了想笑的心情。她撑着义勇的手臂站了起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好的。她缓过劲来了。
笑完之后再看着义勇红红的眼眶和红红的鼻尖,五月的心情倏地从“想笑”变成了“心疼”。
和笑意一样,这份心疼也是来得挺莫名其妙的。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一拍义勇的肩膀,把纸巾递给了他。
“擦擦眼睛吧。”她说,“洋葱我来切。”
义勇没有接过纸巾,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我就快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就是不想要在这种时候放弃!
见他一脸倔强,像是和洋葱杠上了的模样,五月隐约好像能够感觉到他的决心了,便也就不多坚持。她把纸巾叠好,放在砧板旁边。以免义勇不够用,她还不忘多抽出了几张备用的,而后就去处理土豆了。
土豆削去皮,丢进锅里,煮透了再捞出来。
刚拧开煤气灶的火,义勇和洋葱之间无言的斗争总算是结束了。
义勇抹了把热泪,快步疾走,远离了这让人伤心的洋葱碎。看着他透着哀伤的背影,五月差点又要笑出声来了。她抿了抿唇,拿起菜刀,把洋葱碎撇进碗里,转而切了些胡萝卜碎。
等土豆煮熟了,丢进碗里去,用大铁勺压成泥,把切好的蔬菜和碎牛肉统统放进去,再按照心情抓一小把黑胡椒和盐。五月撩起袖子捧起碗,拿起筷子用力狂搅。碗的边缘不小心碰饭了肋骨,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她的肋骨依旧是情况堪忧。不过躯干侧边的骇人淤青这两天倒是开始逐渐淡去了,她希望自己的肋骨也能够像这样,一点点往自我愈合的方向前进。
用劲全部的气力把这堆杂乱的食材搅和在一起,接下来的工作就很简单了。把土豆泥捏成扁扁的圆形的饼,再裹上一层面包糠,这样就能丢进锅里炸了。
然而进行到这一步,五月却忽然停住了。
“义勇先生,你觉得是油炸好还是油煎比较好呀?”
居然是在纠结这种无聊的事情——但主厨五月小姐却不觉得这是无聊的事情!
无论是油炸还是油煎,都各有优劣。五月对油炸的酥脆口感馋得不行,但想到那可怕的热量和滚滚油烟,难免心生几分退缩。油煎倒也不错,虽说口感不如油炸那么脆,但是更香一些。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油煎就只能煎到两面啊!
煎不到的侧面该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五月就苦恼得不行。
而这种苦恼是义勇没有办法理解的。于是他又给出了那个自己经常用的回答。
“随你吧。”
“啊……‘随你’这个回答最麻烦了……”
五月咕哝着。
她已经感觉到了,这种事情是不能交给义勇决定的。
就算是二选一都不行!
站在灶台边独自苦苦思索了一分钟,五月最后还是选择了油炸。
在美味面前,热量一文不值。
挨个把可乐饼沿着锅边滑进热油里,从沸腾油锅中冒出的热气熏得五月出了一身的汗。她站得远远的,手里拿着筷子,害怕被烫到,她只敢捏住筷子的最尾端,用尽所有的手指肌肉与精妙的技艺给可乐饼翻面。
不必太久,在高温油锅里翻滚上几分钟,可乐饼就完美诞生了。
炸透的可乐饼泛着诱人的金黄色,能闻到浓烈的洋葱和肉味。用筷子戳一下,酥脆的表皮就立刻裂开了。
如果不怕被烫得连牙齿都发痛,那么这刚出锅的时候,绝对就是最好的品尝时机。
五月把可乐饼挨个摆好,以免上升的蒸汽烘软了表皮。
半个手掌大的可乐饼满当当地摆满了整个盘子。看着这数量,义勇怎么都觉得有点多了。
“嘛……因为我不知道锚会不会过来吃晚饭,所以稍微多做了一点。”五月擦了擦额角的汗,脸颊泛着微红,像是很害羞似的一笑,“要是他不来吃饭的话,那就当做明天的早饭好了。哎呀,反正多做点总归不会有错的嘛。”
“听到有吃的我就过来了!”
锚悄无声息地穿插到了义勇和五月中间,吓得义勇后退了一小步。
和邋遢的中年大叔靠得这么近,他果然还是有点不习惯。
锚可懒得去多关注义勇。看着盘子里的可乐饼,他笑得开心,眼角的褶子透出的再也不是岁月的光泽——而是对五月满满的爱。
“多谢你给我准备了饭。真不愧是我的好侄女!”
他用力拍着五月的后背,害得正在炒菜的她五月差点撒多了盐。
“您的叔叔角色代入得未免也太深了一点吧。”五月咕哝着,嘴硬似的说,“而且我就是随便做做而已啊。也没有特地给你做……”
锚笑得开心,他可不在意五月的这番心口不一。他只是觉得很开心罢了。
顺便自然而然地挤进了今晚的餐桌。
他在可乐饼上挤了一大坨番茄酱,几乎都快要把可乐饼泡进这酸甜味的酱汁中去了。
“对了,下午的时候我又遇到了你们校长哦。”他说。
五月瞬间警觉,忙追问他:“你可没有和校长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怎么可能!”锚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我像是那种会在背地里瞎说的人吗!”
“唔……不……不像……”
五月心虚地垂下了眼。
沉浸在可乐饼带来的幸福之中的锚这一次也不小心忽略了她的言不由衷。他唠唠叨叨地分享着自己的学园祭之行,闹腾的模样完全和他的大叔形象不符。
而且就算是唠叨了好久,他吃的居然还不少,大半盘的可乐饼都被他给偷摸摸地夹走吃掉了。
“啊——舒服舒服。”
躺在地上的锚,发出了一声饱足的感叹。
他故作不经意似的抬眼,扫了周围一圈。这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你都收拾好了嘛。”他打了个嗝,“动作这么快?”
五月把碗碟擦干,摆进橱柜里,这才说:“我不喜欢磨磨蹭蹭到最后一刻再做。”
她可没有拖延症。
“嗯。我明白了。”锚露出了然的神情,忽然坐起身来,“你想早点回去的,对吧?”
“嗯。”
“那行。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没弄好的,快点处理掉吧。”锚说,“本来是想明天再送你们回去的,但既然你想,那早一点也无妨。等你都弄好了,就过来吧。”
五月叠着抹布,把所有的事宜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剩下的事情了。
重新换上鬼杀队制服,手中拿着的是沉甸甸的日轮刀。
忽然那种感觉回来了——身为鬼杀队一员的沉重职责感。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锚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送你们回家。”
锚的手搭在她与义勇的肩膀上。
“闭上眼睛吧。”
五月呼出一口气。她点了点头:“好。”
闭上眼,黑暗袭来。一并而来的是熟悉的坠落感。脚下坚实的地面好像消失不见了。如果没有搭在肩膀上的冰冷的手之外,她会以为自己变成了孤孤单单的孑然一身。
待到坠落感消失之时,他们就该“回家”了吧。
那名为平成的梦也终于走到终点了。
……
平成,再见。
第58章 第三道雷
东京, 浅草。
坠落感消失,他们回到了树林中的荒废墓地里。
天色依旧昏暗,但东方的天际却隐约露出了些微的日光。再过不多久,就要天亮了。
从林中呼啸而来的风带着渗进骨髓的阴冷感, 吹得五月瑟瑟发抖。她这几天已经习惯了夏末东京的燥热,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一阵风, 她几乎都快要忘记大正时代已经步入了冬季。
再过一个多月, 就该是新年了。
不过现在她在意的却并不是季节的差异——哪怕是过去总是心怀期待的新年, 这会儿也完全没有被她放在心上。
从降落到此处的这一刻起, 她的神经就紧绷到了极点, 在绷断的边缘岌岌可危。尽管她知道周围空空荡荡, 仅仅只有她与义勇与锚而已, 可她还是神经质似的不停扫视周围的一切。
枯黄草地上是雷电流过时留下的黑色线性印迹, 繁冗地交错在一起,当真像是空中的雷倒映在了地面上。
踏在其中一道雷电印迹上,给五月带来的竟然是一种近乎像是心悸般的恐慌感, 仿佛那只恶鬼再度站立在了自己的面前,拿着本该属于父兄的日轮刀。
那是第一次与他正面对上时, 五月所见到的他的模样。
单是回想起这个形象,暗藏在心中的愤怒感便就不自觉地冒了出来,与无法抑制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 将她紧紧缠绕了起来。她能感觉到心脏在不住地狂跳, 就连最简单的呼吸也变得艰难而不适。
她用力按住胸下的位置, 努力让自己尽快地缓过劲来。这样的动作无疑会碰触到肋骨的伤口——还会难受到使她清晰地意识到什么是疼痛, 但却意外地能够让她的呼吸变得稍微顺畅一点。
而且,当疼痛感占据满了大脑的全部空隙时,无论是恐惧还是愤怒,这些丑陋的情感全部都会被疼痛轻易地驱赶走,她也就不容易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天空逐渐趋于明亮。被她踢飞的墓碑依旧倒栽在地上,看起来难免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五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用手擦净表面。实在搬不动沉重的墓碑,她只能连拖带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总算是把墓碑重新挪回到了原处。
低着头,轻拂去手上的尘土,五月偷偷地瞄了一眼锚。
很意外的,这一次他居然没有早早地就消失,依旧是站在他们的周围。看着他略显踟蹰的神情,五月觉得他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正好,她也有想要问的事情。
“那只鬼。”她抬起了头,清亮的双眸看着锚,“他去哪里了?”
“哦。那家伙啊。”锚如释重负般甩了甩手,他要说的正是五月在问的,“他正躲着你呢。”
“……躲着我?”
五月还以为神鸣是因为她和义勇突然消失在了面前,内心倍感疑惑,于是便就离开了。
又或者,可能是因为他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她落单的机会,一个能够彻底击溃她的好机会。
但在她所有的猜测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躲着自己”这样的选项。
居然是在躲着她……这听起来也太过荒诞了吧。
她实在是按捺不住想要冷笑的心情了。
“您可没有在开玩笑吧?”
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某种自嘲似的。
锚早就预见了她会是这种态度。他倒也不恼——放在平时,若是被如此直白地质疑了,他可是会嚷嚷着要自证清白的。
但这次他没有嚷嚷,甚至没有给出任何过火的反应,只是颔了颔首而已,以一种很确信的口吻说:“没错。他在躲着你。”
“哈哈……这说法挺有趣的……所以理由是什么呢?他到底为什么会想要躲着我?”
面对她的追问,锚只是耸了耸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