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卿刚刚到达李家门前,就见杨琦匆匆地往街头去。
正好缺个传话的,他还以为杨琦是去找李南风,连忙追了上去。
杨琦带着回话到达裴家,裴寂正撸着袖子在整理书箱。接了信过来,他边看边点头:“知道了。有劳杨侍卫。”
又亲送他出门。
管卿满心以为杨琦是前往哪个大馆子,毕竟李南风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地方,谁知道他出来没多远就拐进了小胡同,心里觉得稀奇,便又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就见杨琦自胡同中间一座民宅走出来,民宅门口还站着个目送他的貌美如花啊不,俊美斯文的小白脸……
崔家这火来的奇怪,晏衡琢磨了半晌,遂衣裳穿好,往园子里来寻晏弘。
晏弘跟大少奶奶徐宁相差好几岁,徐家虽然是靖王老部下,很是挑不出这桩婚事的错处,但也曾经因为这个岁数的问题纠结过一阵,但后来还是结成了好事。
晏弘本来就是会照顾人的人,知道徐家这点心思后,便对娇养长大的徐宁爱护有加,每日只要有空,便也多陪着她,这盲婚哑嫁下的二人,由此也迅速融洽。
晏衡过来的时候夫妻俩在园子里喂鱼。徐宁唤人去沏茶,三人便在亭子里坐下。
“翰林院跟国史馆往来颇多,大哥可认得国史馆的崔长史?”
“崔哲?”给徐宁剥着葡萄的晏弘扬眉,“认得,怎么了?”
“听说崔家前些日子走水,崔哲烧伤了,大哥可曾去探望过?”晏衡目光落在那剥得光溜溜,一看就不知道练过多少回了的葡萄上。
晏弘道:“我虽认得他,却不熟,突然登门,也太冒昧了。”
徐宁听到这里,就说道:“国史馆的崔大人,跟家兄熟识。”
“哦?”晏衡扬眉。
徐宁道:“我有两个哥哥都在亲军卫,我三哥正好负责西华门这边的防卫,国史馆就在西华门,因此熟识。”
晏衡恍然般颌首。
徐宁接着道:“世子想要去崔家的话,我可以跟我哥哥说一声,让他引路。”
“那敢情好。”晏衡起身施了一礼:“有劳大嫂。”
……
前世徐宁之所以成了寡妇甚至早早死去,也是因晏衡之故,所以徐家什么情况,晏衡怎么会不晓得?
徐家三爷徐策不光在西华门当差,而且因为家里气氛甚好,结交的人也多,崔哲他是十有八九认得的。果不其然。
“把这个送到徐家,跟徐三爷说,我请他吃茶,问他何时有空?”
“世,世子!”
回房刚打发阿蛮去徐家递帖子,管卿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进屋了:“出事了世子!县君,县君她,她,她又养了个小白脸儿!”
晏衡闻言侧目:“小白脸儿?”
“是!”管卿捂胸匀了口气,“县君她,她在府外养了个小白脸,那小白脸长得斯斯文文,看着……挺像是个以色侍人的主儿!
“县君不知从哪里找到的他,让他当着田庄的管事,而且还让他搬到了太师府隔壁胡同住着,还让侍卫帮他搬家,方才还派杨琦去给他送信!”
之所以是“又”养了个小白脸,自然是因为在这之前有个袁缜。
晏衡走到他跟前停下:“你是说,她请的那个管事是个小白脸?而且还对他十分关照?”
管卿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晏衡手搭在椅背上,骤然眯起了双眼。
他知道前世挺多人打守寡的李南风主意,偶尔也会有她跟男子暧昧的传闻,更知道她并不是什么把礼教视为生命的大家闺秀。
但传言都是虚的,就凭他上次亲吻她时的反应,这死丫头别说养小白脸,就是当年跟陆铭之间都没得到过多少欢愉吧?她怎么可能去养小白脸?
晏衡当然知道管卿是夸张了,但是那管事……
他回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属下先前跟着杨琦到了那小白脸的住处,亲眼看到了他!然后又倒回来赶上杨琦,亲口套了话的!
“杨琦也亲口承认那是南风姑娘花重金请来的管事,而且还是姑娘让他从如意胡同搬过来的!这管事姓裴,叫裴寂,泸州人,仕宦出身,家道中落,听说还是个举子!”
又斯文又有学问而且还长得好,这是劲敌呀!
说到这儿管卿再往前一步:“世子,这小白脸他才十八岁,县君对他,比当初对袁世子还周到!”
“好得很。”
窗前的晏衡脸色一点点转黑,他静立半晌,回头道:“这厮住哪儿?”
第466章 他的长处
虽说赁来的院子不大,但一个人收拾起来也得费不小的功夫,裴寂收拾完书房又打扫起了厅堂,最后又扫起了院子。
院里有一蓬迎春花,此时花已不多了,但经过暴雨,仅剩的花和叶也落了一大片。
马车里晏衡看着他一点点把贴紧泥土的花叶拣起来,脸色也像这泥泞地一样,清冷得很。
管卿从旁解说:“这个裴寂,据说肚子里墨水甚多,还很,很……”
“很什么?”
“姑娘见到他的当日就拍板定下他了。”
晏衡脸色又冷了点。
阿蛮看到这里,颤声道:“爷,李家是读书人家,太师也总说要给南风姑娘说个温柔斯文的才子……
“您别怪小的不会说话,咱们家跟李家本来就有世仇,太师一家也本来就没一个人看好您和姑娘,您和姑娘才刚刚好了点,这要是……”
虽然在主子跟前挑拨是罪,但事到临头,就是罪该万死有些话该说也还是得说。
晏衡瞅了他一眼,帘子放了下来。
……
李舒虽是三房的小姐,但是李家和睦,各房之间亲爱礼让,且李济善和梅氏也兢兢业业地替太师府分忧,于是李夫人很愿意让李舒风光出嫁,因此也算是太师府的喜事。
李舒有时间的时候李南风就去陪她,但实际上又有多少时间闲下来?各路亲戚以及来添妆的早就把房里挤满了,陪客打下手这些又不会有人差遣她李南风来做,派不上用场她就回房。
正给牡丹浇水,梧桐进来了:“晏世子在门外等姑娘。”
她放了水壶,拿上扇子到了角门。
果然晏衡的马车停在树下,李南风轻快的跑过去,麻溜地上了车。
“今儿我家里有宴,可不能跟你吃饭,来找我什么事儿?”
侧歪在榻上的晏衡坐起来,凑近她上下左右地打量:“这两天过得好吧?”
“还行。就是有点累。”说着她捶了捶小腿。
晏衡瞄着她的腿:“莫不是给你那新请的管事操心操的?”
“瞎说什么?”李南风没好气地睨他。
晏衡磨了磨后槽牙,继续笑起:“我记得上回你说找了个管事,怎么样?”
“挺好的,还是个举人呢。”
晏衡缓缓点头,伸手捏着她腿肚子:“除了举人,还有什么长处?”
长处?李南风想了下:“细心?周密?聪明?有学识?”有学识就不用说了,毕竟中了举。
再想想本来裴寂本来都没做过这些事的,但他却能为此下功夫,提前列好事项给她看,这多少也算得上细心周密吧?
突然她又把腿一抽:“你掐我干嘛?!”
晏衡板脸:“看来你对他很满意。”
“反正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揉腿的李南风倒是不满地瞟了眼他。
晏衡收势:“既然这样,不如你明日约他出来吃个饭?我也认识认识。”
李南风侧首:“你想干嘛?”
“他竟然已经中了举,又在备考春闱,想必我与他迟早都要同朝为官,借你的东风,我先结交他一下。”
晏衡说完,撑着车壁又冲她压身下去:“还是你不愿意让我见他?”
“神经病啊!”
被逼后仰的李南风一把将他推开:“你想见的话见就是,我又没说不答应!”
“那好。”晏衡爽利地收身,扇子敲敲她的腿:“明日午间我在西湖楼订房,你记得带他来。”
……
李家正忙着,李南风没工夫陪他瞎磨叽,说了几句之后就回府,然后着杨琦去传话给裴寂。
虽然晏衡是个神经病,但裴寂日后总归是得走科举入仕之路的,跟晏衡之间相互认识认识也没有什么坏处,他们晏家也不是那种势利的人家,料想晏衡也干不出那以势压人的事来。
学堂里暂且休学,翌日等催完妆,她就先去西湖楼,让侍卫驾马车接裴寂,到了之后一道上楼。
进了房间后差点闪瞎了眼睛!
晏衡今日穿了身玄色绣银蟒纹的的袍子,头顶金冠,腰束玉带,看着比平日穿浅色的他要威严贵气,又露出来几分前世二代靖王的凛然。
这架势……
偏他又继承了靖王妃的美貌五官,不得不说李南风闪瞎眼之余,其实也觉得赏心悦目。
“这位便是洛老板举荐给我的管事,裴寂,裴公子。裴公子,这位便是靖王世子。”
李南风先做了介绍。
裴寂给晏衡施礼:“见过世子。”
“裴公子坐。给裴公子上茶。”晏衡扫了眼朴素的裴寂,指着右首让他坐,李南风便在左首坐下来。
小二先进来上茶点,李南风顺势问了问裴寂新搬的住处感觉如何?
裴寂答得恭谨:“左右都在京师,倒无甚差别。有劳县君挂心。”
李南风笑了下。
晏衡瞅着他们眉来眼去,端起茶来又放下。
门口管卿就走进来:“对面胭脂铺子来了新货,吆喝得很起劲,上菜还要一会儿,县君可要去看看?”
“哦?”李南风探头。
晏衡摇开扇子:“想去就去,明儿你姐姐不是出阁么?反正你也用得着。”
李南风斟酌了下,便跟他们说:“那你们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带着梧桐出去了。
晏衡等门掩上,收回目光看向裴寂:“听县君说,裴公子博学多才,行事周密细致,让人心生钦佩,所以请她引为一见。”
裴寂道:“是县君谬赞,在下实则才疏学浅,恐让世子失望了。”
晏衡放下茶:“公子言不尽其实。若真是才疏学浅,那怎么替县君办事?岂非是来拖后腿的?”
这话看着接得顺畅,却有棱有角,一般人恐怕不大顶得住。门下阿蛮都不由微微侧目。
裴寂目光微顿,回道:“在下才疏学浅,但所幸有好学之心,县君肯赏饭吃,自无不上进之理。”
晏衡转动着手里杯子:“这么说来裴公子真的没有经验。没有经验,那定然是有别的长处,如此才能赢得县君青眼。不知使公子脱颖而出的长处是?”
裴寂闻言,迎上他的目光:“实不相瞒,县君为何青睐在下,在下也感到很困惑。”
“哦?”
“是。”裴寂垂目。
第467章 他是何人?
阿蛮觉得这姓裴的竟然是个角色,居然在他们世子的机锋之下还能应付自如!
他偷觑过去,大气不敢出。
晏衡看了裴寂半晌,慢条斯理执起茶壶,给他添了点茶:“县君这人啊,虽然善良,但一向眼光不怎么样。为了她这毛病,我给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裴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举,来日前途定不可限量,何必屈居人下做个帮工?
“县君还小,思虑未免有失周全,委屈了公子,不如我替裴公子你另谋个差事如何?
“通州衙门缺个同知,公子拿着我的举荐信过去,一来不负你读书人的身份,二来也不耽误仕途。”
十六岁,本该是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年纪,外面传说的靖王世子也正是如此。
但眼下的晏衡,他勾起薄唇,姿容散漫,不是故作姿态,也不是强装大人,而仿佛是自骨子里透出来一股霸主之势,连分明在微笑的神情也让人看不出深浅。
裴寂凝眸半晌,道:“多谢世子美意,只是县君肯赏识在下,在下断没有背着她从世子处另谋前程的道理。
“否则,在下岂非成了见利忘义之徒?请世子恕罪,在下当前只想不负县君的信任,办好差事。”
晏衡嘴角微微一收,手握着茶盅盖提起又放下:“裴公子这是看不起我晏衡?”
碗盖与碗身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裴寂垂眸:“不敢。”
晏衡停手,目光投过来。
裴寂虽未大胆到与他直视,却也未曾呈现瑟索之态。
屏风下阿蛮频频看过来,替晏衡感到有点悬。
昨日管卿回去就把南风姑娘养小白脸的事告知他了,今儿世子来干什么的大家也心知肚明。
可看眼下这状况,这姓裴的不但长着一副小白脸样儿,还很是块硬骨头,这下世子该怎么把他踢开去呢?
“裴公子还是做个聪明又识时务的人比较好。”晏衡又道。
裴寂躬身相问:“在下是给县君当差,不知世子这是以何身份在提点在下?”
“因为这庄子,是我买的。”
晏衡说着展开字据,气定神闲推到他面前,“这字据上白纸黑字写着付款的人是我,裴公子信守承诺让人钦佩,但最好搞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雇主。”
晏衡这话说得很缓慢,由此透露出一种逼人的威仪。
裴寂望着字据,抿唇没有再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