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姐儿!”
刚至店堂,迎面忽然有人喊她,她抬头看去,心下一惊,急步上前:“表哥!”
向来沉稳而处变不惊的高贻一脸凝重站在面前。
“你怎么了?你方才去追谁了?”李南风追问。
高贻看看满座的店堂,摇摇头道:“我们上去说。”
李南风急步跟他上了楼,沏了杯茶给他。
高贻端起来一饮而尽,自己又斟了一杯,却不喝了,只怔怔执在手上:“我刚才看见个人。”
“……我知道你看见个人。”
“这个人我以前见过。”
李南风微顿,等他下文。
高贻说着自袖笼里掏出先前的黄色丝络:“你是锦绣堆里出来的,先看看这个,你见过吗?”
李南风接来看了看,织得还算精巧的一根络子,但质地不算上乘。
“丝络我见得多,但这个我没见过。这是什么?”
“明慧留给我的。”
“明慧?”
高贻把杯子放下,点点头:“对。”
李南风立时明白这个明慧何许人也,她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高贻匀了口气,又把茶喝了半杯,往下道:“明家离高家不远,是同个镇子的乡绅,但明慧只能算是明家的养女。她六岁到明家,明老爷是她堂叔父,她原住在潭州,父母过世后被明老爷接到嘉兴。
“我小时候自疆场回去,在高家住了几年,因为两家相隔不远,也算是与她有段两小无猜的情缘。
“后来我大军打到洛阳,我又回到了军中。走之前我跟她说好我会去提亲,但结果,我父王封王就藩之后,我着人去联络,明家却说她已经跟人订婚了。”
“竟是这样?”
李南风还以为是他没个交代给人家,人家才另择了婿的,没想到他竟是被人放了鸽子!
“明姑娘跟什么样的人订的婚?那人有多出色?”
虽然她觉得他抠门儿,但人家是随军打过仗的亲王世子,又是世家出身,论人品论相貌论实力都算顶呱呱,那明慧既然得到了高贻的承诺,那以宁军当时的攻势,她没有理由非急在那一时找夫婿。
第481章 是巧合吗?
“我不知道,我是听派过去的人说的。”高贻摇头,“你也知道咱们宗室议婚的规矩,提亲是不由自己登门的,王府派了长史前去,长史回来告诉我明家说她订婚了,我后来又回了嘉兴找她,结果明家却已经搬走了。
“我问留守高家行宫的典史,他们说明家离开了嘉兴,不知去了哪里。”
李南风没想到他这么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道:“既然如此,表哥该想开点才是,明姑娘有了婚约,你再追逐也不合适了。”
“不,”高贻吐语,“如果只是这样,我自然死心,但是我差去明家的长史,却带回来她给我的一条黄色梅花丝络。
“当时我以为那条丝络是她用来跟我道别的,但像这样的一模一样的络子,进京之后我曾经见过一次。”
“哦?”
“那会儿正是宗室子弟们进京给老太后跪灵前期,我因为进京早,皇上指派我接待和安置,当时在人群里我看到有人配剑上系着这个。
“但我差事缠身,来不及去细究,后来再找,也就没找到了。我在当日所有宗室子弟里打听佩剑上有黄色丝络的人,他们都说查无此人。”
李南风觉得这事儿古怪了。“所以你刚才……”
“我刚才追的那个人,就是我之前佩剑上缚着丝络的那个人。”高贻定定望着这络子,“其实我在这一带走动好些日子了,那个人我见过不止一次,早前几日前我就在这里见过他,但此人似乎很擅斥侯学,每次我都被甩脱了。”
李南风听明白了:“明姑娘留了丝络给你,而这个人曾经佩戴的剑穗上也有同样的丝络,所以你怀疑他跟明姑娘有关。”
“没错。”高贻点头,“我与她从相识到分别,足有六七年,那几年我对她怎么样,她心里清楚。她对我怎么样,我心里也清楚。
“她身为养女,突然另择了夫婿,自然也可能是她养父的意思,若是这般我也不怪她。但她既然送了我络子,那为何这世上又还有另外一条?”
“会不会是巧合?”
毕竟这样的络子,李南风也织得出来。
“就算是巧合,那为何后来我找不到人?他们又为何要搬家?”
高贻眉头深锁:“我原本是打算就此放下的,但我整个少年时期的念想最终只留下这条络子,而如今让我发现还有另外一条,又还有另外这么一个人,即便是巧合,不问清楚我也心有不甘。”
“你莫非怀疑你追的这个人就是明姑娘的未婚夫?”
高贻没吭声,自行又斟起茶来。
李南风看着高贻这模样,分明就是对明姑娘放不下,既然放不下,那肯定是不需要她再物色什么姑娘的,也算是松了口气。
但是,这黄色穗子太奇怪了,虽然说不见得户户人家都爱权贵,但明慧跟高贻是有情份的,这种情况下,再移情就有些不合常理了吧?
明家不管短见还是远见,也没理由在那当口拒绝这么一门挑不出毛病来的婚事。
再者,即便要拒绝,搬家是不是也太过激了点?
为何就偏在那节骨眼儿上搬了?活似知道高贻会登门似的。
再有,高贻说那人还深谙斥侯学,军营出身的人才通这个,明家是乡绅,又怎么会跟军营里的人有来往?
“这事是挺奇怪,你说追的那人在这里转悠了好几日,他为什么在这儿转悠?他又为什么会在进京的皇室宗亲队伍里?”
李南风拿着络子,接着道:“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所以故意滞留京师?”
高贻抬眼,扶杯道:“果然被你猜到了。的确,见过那条络子之后我心里就挥之不去。
“那日阿檀给我设饯行宴,我是很不愿意离京的,因为好容易有她一点线索。
“恰巧听说阿檀去了林家,当时我察觉他肯定是有要紧事,但正常而言,是用不着我去的,我去也不过是想看有没有机会可利用。
“结果当真让我碰上了他们在打斗。我假意受伤,延长了一点留京时间。后来,你就都知道了。”
李南风道:“回头皇上若知道你故意如此,仔细让你脱层皮。”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摇头,“这么多年我就喜欢过她一个人,六七年的情份说断就断了,就算是我不如人,我也要从她口里得到一个答案。”
李南风还没有吃过儿女情长的苦头,但替他想一想,心里也难受。
她道:“既然有一模一样的络子在京师出现,那么只要找到此人,就算他跟明慧没关系,至少也可以排除是不是巧合。”
高贻点头:“正是这样。”
“那你去找过五城兵马司吗?你可以找负责这一片治安的指挥使,请他帮忙找找看。”
“我找过了,没有。”
李南风想了下:“那我能帮你做什么?”
她不会傻到还认为高贻带她出来,是当真让她找媳妇儿的。
高贻长吐气,说道:“按理我却早就应该离京归府的,但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人,别的人我也担心口风不稳,只有你和你哥哥还有阿檀信得过。
“但你哥哥和阿檀都有职务,我不能因私事相扰,因而想到你。
“京师各府你肯定比我熟,这人既然曾经在宗室队伍里出现过,而既然进京的宗室里又没有这个人,那我想他当日出现在那里,多半可能是哪个派去接待的府上的人。
“虽然找人犹如大海捞针,但我仍想请你帮我留意留意各家,或者是这个络子。那人的画像我回府画给你,络子你就先拿着。”
高贻把络子给她。
李南风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行。回头我织个差不多的当样子,然后把这个还给你。”
虽说她不爱串门,但是明家这事这么奇怪,她也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少不得替他留意留意了。
高贻点点头,带着疲色地捏了捏鼻梁,而后冲她笑了笑:“表哥欠你人情,回头但凭你什么事,我都帮你。”
“你记得就好了。”
两人话谈完,这边就上菜。
第482章 不能赴约
既答应了高贻的事,李南风就不能不放心上。
明家搬家姑且还可说是有他们自己的原因,高贻所追的人曾经佩剑上的络子若是也来自于明慧,那就不简单了。
首先他能摆脱掉高贻几次三番追踪,便可证明高贻猜测,此人可能是军营出身,军营出身,那么巧,韩拓与姜图他们也是呢。
傍晚高贻拿了画像来,画上是个瘦削脸的男子,单眼皮,薄嘴唇,很普通的长相。
她让杨琦去约晏衡。
李夫人散步回房正好在门下遇见高贻身边的宫女,她皱了下眉头,等她走后问金瓶:“近来贻世子跟蓝姐儿来往倒是密切。”
金嬷嬷也有点迷糊:“兴许是他们表兄妹情份好。”
李夫人望着她:“她到底跟谁玩得好?”
金嬷嬷更加答不上来了。
“太太,王妃遣人来传话。”
李夫人唤她传进来。
来的是檀香。见了面先微微笑着福了礼,然后道:“王妃听说太师府喜事忙完了,正好王妃也有些日子没出门,想请郡主明日去别邺消遣消遣。”
李夫人也微笑道:“王妃近来好么?”
“劳郡主惦记,王妃一切安好。”
李夫人微颌首,说道:“那多谢王妃美意,只是这几日正忙着我们世子与姚家议婚的琐事。恐怕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得闲。到时候我再登门拜访。”
檀香眉目之间略有迟疑,但也很快称是拜退。
金嬷嬷道:“明日不是有空么?太太不想赴王妃的约?这大热天的王妃相邀,怕也是有话要说。”
李夫人往屋里走:“存睿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如今两家也隔着甚多阻碍,这当口无谓应邀。”
金嬷嬷颌首,随她进门了。
靖王妃得到擅香回话,眉头又蹙了点。
“近来郡主并未阻拦蓝姐儿与衡哥儿来往,却又不肯赴约,从上次王爷与太师碰面的结果看来,看来太师这边是块铁板。”
说完她又道:“世子呢?”
晏衡正在打点侍卫去祖籍的事宜。
因为回头还得请四叔公在婚事上给态度,便少不得以王府的名义行事,靖王指派了初霁领队,而后王府两个典史,晏衡因为另有目的,于是把管卿与周密也给算进了侍卫队伍。
靖王妃另备了一马车的重礼,虽然每逢年节都会派人送礼过去,但这次自然又不同些。
沈侧妃见了道:“迟早也得让衡哥儿回去祭祭祖才好。咱们虽说是开宗立府了,但崇瑛终究跟祖籍还亲近,孩子们身份再高,也不好忘祖。也免得将来有人拿这个当话柄。”
靖王妃点头。又问她:“驰哥儿婚事,你怎么想的呢?若他们三个都成家了,齐齐回乡去那才好。”
沈侧妃叹气:“他这性子,过两年再说吧。”
靖王妃道:“我看他自打习起工夫,精神头倒比从前好了。加之膳物调养,来日成亲生子应该也不成问题。再者,近来跟他弟弟接触也多了。”
沈侧妃扬唇:“是啊,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又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靖王妃笑而不语,与她同回内院了。
翌日清早晏衡打发人走,又去了趟大理寺打听审林复的结果。
衙门这边姜凌已经透露出了姜图进京的日期,依照惯例,外乡进京的人员都得持有关碟,就算进城不用关碟,留宿也得要。
当然姜图这当口十成十不会用真名,但是按照当日进城的名单去查访,范围就小了很多。
再者,姚霑也留下了早年姜图的画像,也可以对照参详。
晏衡却对这幅画像并不抱希望,因为姚霑一员武将,能把画像画得像到哪儿去?别说又过了这么多年。
不过一个个抓来审,数目多而且不一定见效。姜图也没那么傻会呆在屋子里乖乖等你来抓。想想前几次,明明看着人都有影了,却还是让人逃了,未免让人憋屈。
回天罡营一看袁缜挎着一大篮子葡萄,想着回头要去见李南风,便放了他下晌的假,然后把他葡萄诳过来,拎着到了李家。
李南风选了湖边吹风,俩人铺了小薄毯坐在草地上,一面吃葡萄,一面问起审林复的结果。
“郑王府原有四个幕僚,当年走出来三个,其中一个就是杨姝的父亲,林父不是三个幕僚之一,只是王府的典史,另两个一个姓徐,一个姓梁。指挥他们行事的是这个姓徐的。那个姓梁的,林复说他也不知下落。”
“林复知道的不多,都是听凭他父亲的指令行事,后来林氏离家,而林复又进了大宁朝堂,他自称其父只是为向郑王府尽忠。”
晏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前些日子我接触过林复几回,再回想林氏,还有当初寻找杨姝的那些人的行事,我隐隐有种感觉,这郑王府的人行事跟魏王府的人还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晏衡静默许久,摇头道:“我这会儿也说不上来。”
李南风听着,便把高贻给她的画像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晏衡接过来。
李南风把高贻的事给告诉了。然后道:“这个明家也很奇怪。”
晏衡道:“他在哪儿遇见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