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姐儿!”
李挚快步冲出来,一把将她拉到跟前来护着。
晏衡在废墟里转了两圈,挥着尘烟自废墟里走出来,迎面就正遇上李南风怒火熊熊的目光,他心下立时涌起不祥预感,原地呆了下,飞快把手里物件塞入怀中,走过去:“你听我解释……”
李南风飞起一脚,直中他腹下,将他踹了个底朝天!
“逆子!”
晏衡刚爬起来,靖王发着颤的怒吼就由远而近传来了!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真切,靖王便已经龙卷风般挟着怒火到了跟前,拎住他胳膊将他按趴在地下,紧接着往他屁股上一踹,皇上钦封的堂堂靖王世子立时飞到了前方墙角旮旯……
李家这边就好控制多了。
李挚见势态不好,先着人去打听李存睿去处,李存睿今日刚好在府里会客,来访的是前周的几位文臣。
皇帝颠覆了王朝,不可能把满朝文武全部清除,眼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他需负责替朝廷招贤纳士。
今日来的这几位都是前朝诤臣,宾主聊得正融洽,护卫就气喘嘘嘘送来了相国寺被炸李南风和晏衡给炸了的消息。
李存睿刹时只觉头眼发黑!文士们见状搀扶住他才算站稳。
定下神来赶到相国寺,靖王与方丈都在了,只见自己女儿出门时一身雪白雪白的衣裙被尘烟炸得灰里透着黑,转头看看趴在地下的晏衡,身上虽然也有灰土,但总算还算整齐,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拂袖与靖王道:“我等王爷给我个解释!”
说完便牵着李南风怒冲冲走了。
相国寺遭此浩劫,方丈出面安抚了香客,又捧来几本经文让成悦压惊,王府这边初霁百般跟方丈赔礼道歉,也没能得方丈一句好话,靖王简直头皮发胀,也费事再多说,着人绑起晏衡便上了马。
回到府后靖王就支了椅子在院子当中,把晏衡押上,让侍卫们抡着棍棒上前打够了再说话!
李南风看到来的是李存睿,心下便定了大半!
虽然晏衡那厮嫌死得慢,但相国寺方丈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和尚,把寺里禅房给炸了,无论如何这个状也会告到朝上去!
李夫人又怎么可能容忍她一再地挑战底线呢?这事她是撇不干净了,但只要来的不是她就一切都还好说!
马车上她掐着大腿哭了一路,把李存睿哭得脸色越来越青。
回到府里,他一面着丫鬟们侍候李南风梳洗,一面怒到把晏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就连一早知道了消息,已经咬酸了牙齿的李夫人见状,都不曾再做声了。
等李南风出来,李存睿脸色还未转好。
府里各房未出门的人,自三房处听说今日之事简直震惊,纷纷都到了正院来,见到李存睿如此震怒,也就暂且留在了院外等候。
“那竖子如何欺负你的,你别哭,好好说!”
屋里李存睿寒脸坐下来。
……倘若说前两日靖王还只是随手打完了事,这回这架势,是直接要剥了晏衡的皮了!
靖王嫌他聒噪,回府路上连嘴都被堵住了,到此时方被人抽出了布巾,由得他喘了几口气。
棍子落下来时他高喊道:“父亲且慢!我有话说!”
“你还有什么话说!”靖王暴吼,“我威震朝野一个靖王,在京师跺个脚都要抖三抖!回家倒好,三天两头要给你擦屁股,在太师面前你老子我脸都低到埋地底下去了,你还有脸狡辩?!——给我打!打完了再说!”
侍卫硬着头皮,棍棒就落下来。
晏衡到底是活过一世的人,总不至于次次眼看着板子到身上!
先前望见李南风那神色就知今日事大发了,香是他拿出来的,禅房炸了,这“蓄意谋杀”的帽子李南风不用说给他扣定了,但这些都还是其次!
他扯嗓子道:“瓦剌国进贡给宫里的香丸,里面藏有炸药,父亲慢些打我不迟,眼下正该即刻入宫禀报圣上才是!”
靖王蓦地放了杯子,犀利目光投过来……
李存睿发怒时李夫人一直没说话,此刻等他冷静下来才也看向李南风:“禅房是怎么炸的?”
回来路上李南风已想好了:“晏衡跟踪我,到了寺庙还诓我去成悦房里,拿出颗月支香说要给我赔罪,结果那月支香里竟裹着火药!”
李夫人凝眉:“火药?”
“外层包着香料,制成鸽卵大小的一颗蜡丸!”李南风道,“此法极之阴毒,剥开蜡层,点燃之后,里头火药遇热必然爆炸!
“以先前的威力看来,那火药极为纯净,若为火引,两丈之内人必伤,一丈之内死人都有可能!”
李夫人紧锁眉头看向丈夫。
顽劣胡闹则罢,他们这样的人家,也绝没有顽劣到会动用火药袭人的道理!
“你是说晏衡想谋杀你?”李存睿神色也转深沉了。
李南风道:“香是他带来的,这没错,但我却没说想谋杀的人是他。”
“此言何意?”
“因为他不会傻到无缘无故谋杀太师的女儿。”
虽说眼下要扣那竖子帽子让他挨两顿苦头轻而易举,但眼前事明显不正常,不妨留他狗命日后再算账!
李挚也沉吟道:“晏衡此人我们也不是没接触过,虽说顽劣可恨,但他在营中长大,也不是不知火药之威办,不应该如此不知轻重。或者这当中别还有什么别的事?——这香是哪来的?”
“他没说。”李南风道。
“老爷!”管家恰在这时提着袍子走进来,“宫里余公公来了,奉旨请老爷即刻入宫!”
第067章 告黑状的
李存睿到达乾清宫,恰与太子撞上,太子穿着马服,挥汗如雨,看模样应是在练功途中赶过来。
两人先打了招呼才进内,前殿无人,太监引了他们前往后殿,进门就闻见香气四溢,李存睿心念一动,跨门进内,只见皇帝挽着袖子与靖王立在大开的窗户下,面前案上摆着好几颗掰开了的蜡丸,而殿中还立着许多侍卫!
这阵仗可不多见,李存睿快步上前:“皇上!”
皇帝缓缓吸气,神色如黑云积压:“太子赐了一颗香给衡哥儿,谁知这颗香,竟然把相国寺的禅房给炸了!”
李存睿顿住。
太子神色立变:“是瓦剌国使臣进贡的那批月支香?——这是敢刺杀父皇?!”
皇帝冷冷勾了下唇。
靖王抬头:“衡哥儿拿它送给蓝姐儿赔罪,结果出事了!所幸皇上近来事忙,未及顾上此物,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李存睿来的路上就猜测宫里出了事,先前李南风说晏衡的月支香有问题,这会儿进殿又闻到香味,心下就有数了。
再看到这蜡丸,又听到这香的来历,对先前相国寺里的事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俯首拱手道:“这是天佑我大宁!”又道:“那么香丸可已全都在此?”
“一共六颗,除去那俩冤家炸掉的一颗,剩下的都在了。太子宫中那颗,朕也让太监取了过来。”
皇帝以指尖小心地捏出蜡丸中心一小撮粉末,放在面前白纸上,“这是微型的‘实心弹’,小小一颗,便能炸毁一间屋子,能制出这样的凶器,对方也必然有军营背景。”
李存睿道:“如今是大宁天下,能有军营背景的也只能是前朝的人了,五军府可有线索?”
自前番靖王府出事之后,再猜测凶手来历显然就已不必费什么周折。直冲君王与朝廷而来,不是谋逆就是反朝,当今皇帝登基不过半年,不至于令臣子积怨谋反,符合这两点的不是亡国君手下余孽,就只能是昔年的死对头,这点毋庸置疑。
但前朝那么多遗党,敌在暗我在明,不锁定范围便等于竖了个活靶子,这次逃过了,下次未必能有这么好运。
“出事之前,我与皇上正好在议论前周魏王赵苍手下那名教头。”靖王说道。
李存睿道:“有消息?”
“洛阳那边抓捕了部分闹事流民,从他们身上查到的线索,这是一批很可能来自于魏王府的余孽。
“而魏王当年则是凭着手上八千神兵得到了周灵帝的重用。魏王大败之后,王府树倒猢儿狲散,那教头也不知去向。
“由于他不是皇室中人,也无人在乎他,但眼下除他之外,我竟想不到还有别的人能够驱使得动这批训练有素的卫士,以及,能制造出这批威力强大的弹药来。”
太子凝眉:“他并非赵家人,处心积虑针对朝廷,又是何故?”
“所以这是要紧之处。不找出事因,拔除毒瘤,日后必将后患无穷。英国公已经奉旨出京阻截瓦剌国使臣了,香是他们送的,就从他们身上开始查。”
皇帝拿帕子擦了手。说着他又道:“不过朕估摸着这瓦剌国使臣也是个冤大头,但不管怎么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纵然他们不是主使,使臣身边也定然有细作!”
就算是香被人掉了包,能够瞒过他们使臣的,也绝对做到了与原物一般无二。
能做到一般无二,那么这个人也必然与贡品有过接触。
靖王即时直身:“臣即刻下令西北驻军前去申斥瓦剌国王!”
皇帝看向李存睿:“你认为呢?”
李存睿沉吟:“北方牧民一向为朝廷忧患,凭皇上之龙威,若是趁胜北上,发兵重击驱赶,定然也能换得未来几十年太平。
“但眼下朝中兵力不足,又无与马上民族交战经验,就算是赢了,朝中军事也要大受创伤。
“内患当前,臣以为还是先保存实力为妙。
“派兵申斥,言明立场,也省得他们觑见我朝内乱,日后轻易就骚扰我边境。”
皇帝点头,遂与靖王道:“派人去瓦剌,先礼后兵。”看了下手里弹药,又望着他们俩道:“把那对冤家传到宫里来,朕还有话要问他们。”
……
李南风在李夫人威压下如坐针毡地坐了个把时辰,接到宫里太监传话时如释重负,弹起来就往外蹿了。
晏衡却早就在家里等着了,口谕一到,他立刻把身上衣裳撕烂几道口子,再往手腕上掐出几道红痕,随着太监到了乾清宫。
殿门下仇人相见简直分外眼红,李南风恼他什么自不必说,晏衡被她踹到了隐秘处,虽无终身之忧,但到如今走路还不那么方便,脸色也是青寒到不能多看。
殿里李存睿和靖王都归位了,太子回东宫换衣裳。
皇帝望着他俩,目光最先被晏衡吸引:“你这是怎么了?”
晏衡俯身:“回禀皇上,臣今日犯了大错,本想跟李姑娘赔礼道歉,不想却弄巧成拙,不但惹恼了李姑娘,还炸了相国寺僧人的禅房,臣该死。
“父亲为了教训我,抓了我踹打,又绑回去打板子、并且下令往死里打的事情,您就不必追究了。
“只是方才进宫得急,未及更衣,臣有罪!”
靖王听到这里背脊嗖地就挺了起来……
“又踹又往死里打?”皇帝目光睃地移到他身上。
晏衡朗声道:“回皇上,父为子纲,臣就算被打死也是死在生父手上,毫无怨言!”
皇帝凉凉睃向靖王。
靖王后槽牙都气得颤抖起来。
回府之后他棍棒都还没落下去就进宫来了,怎么就成了他打成的了?还死在他手里毫无怨言?还“不必追究了”?
明知这兔崽子告他黑状,在他这番“深明大义”的话下却也不知该反驳什么!
李南风瞅他一眼,表示了同情。又瞪了眼晏衡,这竖子倒是滑头!这么一来他老子回府后也不便打他了!
皇帝对着靖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晏衡:“你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朕与太子有危险,而不是去疑心太子?香是太子给你的,难道你没有怀疑过他?”
第068章 前世仇家
皇帝这话问出来,殿里气压便瞬间低了低。
按说香是哪里来的,出了危险就怀疑哪个,这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香是瓦剌国的贡品,既然能被刺客掉包,难道就不能被太子掉包?
所以就算真的怀疑,那也不能说有错。
可这么白眉赤眼地问,谁还敢把真话说出来不成?这又让人怎么回答?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换成别个,或许在座各位就要怀疑皇帝挑事了。
但明显这位君王不是这种无事找事的人,至少目前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靖王与李存睿都若有所思地往晏衡看来。
倘若晏衡疑心过太子,自然不可能即刻担忧皇帝父子的安危。
所以反过来想想,皇帝这话问的也有道理,晏衡究竟是为何没怀疑呢?他一个一天到晚惹事的兔崽子,如何会有这般见识?
靖王更是不免想到了前不久他藏身马车帮着救下林夫人的事。
晏衡在皇帝目光凝视之下,想的跟靖王他们却不是一回事……
他不曾怀疑太子,自然是对皇家父子有着相当程度的信任。
但这股信任是来自于他前世几十年陪伴所得的认知,这是说不得的秘密。
皇帝这哪里是要探究他有没有疑心太子,他分明是洞察出来他近来的不对劲……
眼下他该怎么办?
说怀疑过太子?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
说从未怀疑?位高权重又是功臣之家,当真对皇家威严半点忌惮都没有?
他缓慢地清了下嗓子,看向左右。
“臣,臣脑子不够用,当时只想着不挨打,并没想那么多……臣要是有这份机灵,哪至于三天两头的挨打?
“皇上若不信,您问李南风,看看是不是每次吃亏的都是臣,占赢面都是她?”
他扭头瞅了眼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