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府里真是一派平静,因为李南风除了进寺里抄经那几日,已经被限制自由很久了。
就是平日里不分彼此的堂兄妹,也都不能痛快得见。只有李勤还会翻墙进来会会她,偶尔给她弄点好吃的好玩的,还塞点话本子什么的给她解解闷。
话本子都是戏社里的精品,李南风不免怀疑,这小子多半背着她出去风流快活了。
想到前世他的结局,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好好警示一下他。
这么一来,又过了十来日。
眼看着窗外桃花谢了,牡丹开了,墙角那蓬鸢尾也灿烂起来,李夫人的宴会也在即。
这日与妯娌们吃茶,大太太冯氏就提到了李南风,认为这丫头被罚得太久了,也该让她出来了,总也不能一辈子关着不让出来。
李夫人提到她身上就没好脸色,倒是梅氏看着在座,出了个主意:“家里姑娘小子多,进京两月,也该收心上学了。
“既是怕她闯祸,倒不如在府里开设家学,让孩子们受先生教导,一来拘着些,二来也增长些学问。”
这话头一个就得到了冯氏的支持:“早前在李家就有家学,只是先生没能来,家里老爷们倒是有学问,但都在仕途上,不能授业,倒又上哪里寻个先生来才好?”
“这个还不容易?”梅氏笑道,“我们二哥如今位至太师,手上人才多得很,请他物色便是了。”
冯氏也微笑称是。
长房有两个儿子,长子李速已经成家,前阵子也被招进六科去了。
次子李彻才刚十五,正是读书上进的年纪。
近来因迁居的事,她与丈夫正担心着李彻学业,李存睿去寻先生,自然不会差,这不论是对他们自己,还是对整个李家来说都是极好的。
李夫人听到这里,也有些动心。她道:“女娃儿家也跟着一道学?”
“自然是一道!”冯氏道,“咱们如今不兴从前那一套了,你看看街上,有几个还死死拘泥礼法的?”
原先在李家,家里小姐公子就是同学同吃,兵荒马乱的岁月,也没有人计较,但如今……李夫人总觉得礼法还是要紧的,但是冯氏是大嫂,不管她在外头多风光,在这个家里,也不能完全不顾及大家的想法。
便点了点头:“听你们的。”
何况这也是个办法,有点事让她做,兴许就不会那么乱来了吧?
……
李南风对读书的事完全没有兴趣,她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跟一帮乳臭未干的孩子坐一处抄书练字?
但是去读书就意味着能解除禁足令,而且也不必成日守在后宅等着被李夫人抓包,关键是出出入入行动都自由了,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一件——要知道,她眼下还在盯着谢家呀。
第071章 这么巧啊
瓦剌国的使臣原本都到了雁门关,结果都被英国公率兵给“请”回来了。
英国公赶到的当天夜里,使臣队伍里便有人想蹿逃,结果被手下将领一举拿下,嘴里搜出与英枝处查获的一样的毒药。
回京之后同样打入天牢,日夜重兵看守,靖王与李存睿连审了三日,依旧没有撬出他们的口。
便请大理寺的酷吏上阵,对方反倒配合着上刑,仿佛嫌死得慢。
酷吏们最终吐气:“下官们尽力了。”
李存睿想了想,却开始打量起两人衣着,随后让狱卒把他们鞋子都除了下来。
靖王道:“你也不嫌臭?”
李存睿笑:“你看看这鞋面?”
靖王借着灯光细辨,凝眉道:“看织纹质地,是普通的棉布。不过看这鞋底,却是加了隔水的皮子的,这么看,则应该是常在湿地行走所需。可北方干燥,少见雨水,北地行走也犯不着避水。”
“所以,他们有可能是从雨多的南方来。”李存睿道。
靖王沉吟:“是有道理。可你又如何能肯定这不是他们特意弄来混淆视听的呢?”
“若是衣裳我倒不能肯定,但是鞋子必须合脚才能穿着,这个难以做假。何况,你说这女贼做假还好说,后面这个却没有理由。
“他混在使臣队伍里,瓦剌国又在更加干燥的西北方,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根本就不可能会抓到他,他没有理由提前做这种防备。”
李存睿把两只鞋并排放在灯下。
靖王倒也引以为然:“所以,他应该是从南方来,至少,会需要经常在雨水多的地方走动。”
李存睿点头。
“可这次事出在洛阳,而洛阳并不在南方。而且,我们大军从南往北,南方这些年一直是我们安全的后方。
“难道说魏王府出事后,他们就隐藏在我们认为安稳无虞的地方?而在我们定国之后,他们又北上开始闹事?”靖王疑惑。
李存睿缓吸气:“天下压根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你怎知他们不是穷途末路,想最后赚把大的呢?”
朝廷有明君,有贤臣良将,还有资质不错的储君,以及伐周大军势若破竹击败残败王朝的王者之气,虽说眼下要办的事情很多,离真正的盛世还有很长距离,但至少气数是稳了的。
前周纵然还有些顽固份子存在,也难以撼动江山了,否则,皇帝登基就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这种情况下,他们除去刺杀新皇,搅乱朝廷,然后得到些阴暗的快意,似乎也不会再有别的收获。
“即便是有可能盘踞在南方,这范围也太大了。”靖王道。
李存睿沉吟片刻,忽然侧首:“赵苍王府里那个教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靖王看向他:“姓韩,单名一个拓字。”
……
李存睿回到府里就听李夫人说要办家学的事,自然是双手赞成。当下便在脑海里勾了几个名字出来,打算从细考究。
与夫人一道用了晚饭,又到女儿院里,陪她下了几盘棋,期中李挚来给李南风送醉仙楼的烧蹄膀,索性父子仨坐下来大啃。
一家人其乐融融,不亦乐乎。
靖王却不是这个滋味了。
这两个月靖王府如同三国分立,各自为政,东西两路高挂免战牌,不管晏衡闹出多大动静,西边这没有来凑热闹的,东边这儿也没有出来劝阻的。
靖王独歇在正堂,每日除了家丁侍卫管家等等,连兰郡王寄养在府的那只母猫都没来登过门。
刚沐浴出来,晚膳就传过来了。
靖王看到初霁进来,招呼他坐下一起吃。
初霁但笑不从,只把袖子里一张药方拿出来:“二爷前阵子晕倒,吃了几剂方子,如今已好起来了。这是新开的固元养身的方子。”
靖王道:“怎么晕的?”
初霁略顿:“世子气晕的。”
靖王骂了句“这个吃饱了撑的”,倒也没说别的。
初霁又道:“还有件事。大爷今日去书局,买了不少书回来。”
靖王一时没能明白他意思:“是问你要钱了吗?”
初霁摇头。
“那你管他买什么。”说完又埋头扒饭。
初霁笑了:“府里三位爷,大爷已中了举人,只怕来日会试也不至于名落孙山吧?二爷身子不好,但也不至于孱弱到不能自理,将来总得成家立业吧?
“世子也见天儿地跟李姑娘闹矛盾。王爷就没想过好好替几位爷寻点事做?”
靖王听到这里,忽然饭也吃不下了。
早前他的确是想过请个先生进府,可家里弄成这样,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
但初霁说的也对,晏弘晏驰都习文,不请先生不是荒废了他们么?
晏衡也是,将来是继承人,武功是够了,但总也得读点书,不至于当莽夫吧?
再往长远点说,朝廷总归有走向安宁的一日,太平时期的武将定然不如文官吃香。
晏家战功上到他这里约摸也是打止了,晏衡作为一代世子,需要有担纲起护国之责的武艺本事这无可厚非,可要是来日府里子弟全都从军——
眼下是无忧,等家族壮大了,放眼望去这晏家个个能征善战,一到打仗出征的都是晏家,战功都归晏家,这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啊……
倒不如让那兄弟俩从文,就此开始替晏家减去些风险。
这么想着他就道:“明儿我上翰林院转转。”
翌日下了早朝,他果然就去了翰林院,逐个地把那些老学究们暗里琢磨了一遍。
但也吃不准他们有没扛得住家里那几个家伙的能耐,毕竟一个唯恐天下不乱,还有一个作天作地,这些做学问的家伙们体子都弱,别回头一不留神气上西天了。
出来刚好在承天门下遇见李存睿跟国子监两个官员在说话。想打个招呼,问问牢里的事,人李存睿又没看这边,就只好负着手旁边等等。
这里旁听了两句,忽然之间他礼数什么的全抛到爪哇国去了,戳戳李存睿就问:“你们家也要请夫子?”这么巧啊。
李存睿扭头:“是啊。”
“那帮我也请一个。”
李存睿哂道:“你当菜市买菜呢!夫子满地有捡?”
靖王咂舌道:“我们家也有三个小子要读书哇!”
李存睿不想理他:“你自个儿找去!”
“这个我可没你熟。你给找一个。”
“找不到!”
靖王急了:“找不到我就把他们送到你们家读书去!”
话说到这里,他瞬间精神起来……
对啊!
送到李家去!
李家个个都是读书人,他李存睿还贵为太师,他们家就有现成的夫子,他还费事找什么夫子?!
第072章 你面子大
李存睿不可思议地瞪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让他那三个儿子上李家来读书?
这不开玩笑么!
他们家几个本来就窝里斗,加上晏衡跟李南风,那回头他这太师府还不都得给掀了?
“就你听到的那个意思!”靖王高兴地道,“你请夫子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就帮我个忙!”
话说起来,晏衡跟李南风打架,回回都是他伏低做小赔礼道歉,他姓李的趾高气昂得理不饶人,都甩他脸多少回了?
就相国寺这事还坑了他整一万两银子呢!
他心里不憋屈?那俩人去了李家,就算再祸害人,那祸害的也是他李存睿!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怎么可能不高兴?!
李存睿避开身后官员,冲他寒脸:“我请的夫子不管教几个,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相干?!”
“大家同朝为官,别这么小器!”
李存睿心里骂娘,沉脸道:“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说完拂袖要走。
靖王想了下,拔腿进承天门:“那我找皇上说去!”
李存睿顿步:“你给我站住!”
靖王体力好,李存睿气喘吁吁到达乾清宫时,他已经把事情给禀了!
皇帝道:“办家学是好事,晏家子弟肯上进也是好事啊。”
李存睿道:“是好事,可他晏家的好事没理由赖上咱们李家,蓝姐儿近来因为闯祸,都被她母亲治了好几回了,小姑娘家家,也怪可怜的。
“之前的事臣就揭过不提了,从今往后臣就拘着他们俩不碰头便是,这怎么还能明知道不消停还往一块儿凑呢?”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靖王就是想占他便宜?
那俩要是不闯祸,他得了个清净,要是闯祸,祸害的也是他李家!这个老狐狸!
“正因为不消停,这不所以就要请个明师好生教导么?”靖王倒是理直气壮。“你们家家教好,为了长治久安,所以托你把我家儿子教好点儿,能者多劳嘛!”
李存睿真想咳出口痰呸到他脸上!
“就是我答应,我李家族里的长辈也不能答应!”他道,“你可别忘了,我李家与你晏家祖上有仇!
“你爷爷害死了我爷爷,你还想让我李家给你们家教孩子?
“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你回去问问你们晏家,能不能答应教我们李家子弟习武呢?!”
靖王道:“我跟你说孩子读书的事儿,你扯家仇做什么?我又不是要跟你结亲家!咱俩都一起共事了,子弟们一起读个书还能说是忤逆了?
“我又不让他们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束修,吃喝钱,笔墨钱,我一文不少你!”
“总之我不答应!”
李存睿打定主意。
皇帝听他们吵了半日,这当口从奏折里瞟了眼他们:“存睿担心的也有道理。那俩见面就惹祸,谁知道他们凑一起能闹出什么事来。崇瑛你要不就算了。”
“听到没?”李存睿道:“还不走!”
说完行了礼,麻溜地告退了。
靖王站了半刻,蔫蔫地一行礼,也告退出来。
宫门下正好遇见礼部尚书梁赐。
梁赐是前朝的官员,半途辞官抗议周室暴政,后期被皇帝请出山来的。他笑道:“王爷何故愁眉苦脸?”
靖王叹了口气,望见他手里一叠奏折,道:“你有事儿?”
梁赐看了眼宫里:“还不是早朝上那事儿。”
早朝那事儿指的是今早朝官请旨皇帝纳妃的事情。皇帝正值盛年,如今后宫却空无一人——荣嫔是算不得数的,关键是还只有太子一个皇嗣,身为天子,膝下就太子一个皇嗣,说句不好听,像前番那般,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呢?
皇嗣可是国之根本。
再说了,皇帝这么多年身边一个侍枕都没有,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不能够的事。
朝官们请旨充盈后宫,乃情理之中,也是份内之事。
梁赐之所以这副神态,则是因为皇帝对几次劝谏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