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晏李两家原本就有世仇,”何桢起身半蹲至她床下,“两家如今在朝堂势力又旗鼓相当,只要晏弘认定了你,靖王总不会连他这点要求也不满足?
“我自然也没有十足把握,但既然都不想嫁杜家,为何不试试呢?”
谢莹凝眉:“你是让我这个郎中府的小姐直接去寻晏弘?”
“只有从晏弘这边下手才有胜算,不然就只能干等着嫁给杜家了!”何桢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向来洁身自爱,不是那随随便便的人,可是我已经不能跟你成亲了,自然希望你嫁得好一点。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再试试?”
谢莹抬眸望着窗外一树芙蓉,下巴绷得生紧。
“你也不过是想我嫁得好些,然后好拉你一把。何桢,你我自幼青梅竹马,我待你一心一意,你也跟我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你我情份虽得不到结果,你却唆使我不顾脸面去接触外男,可还有点良心?”
何桢垂头,萎顿地望起地下。
谢莹收回目光,掀被下地,立在他面前道:“晏弘这边我可以试试。但我要你立下字据,无论你日后能不能翻身,来日我若有求于你,你便是舍身丧命、赔上整个何家也须得听从我命!”
第095章 所谓亲情
李舒快生辰了,往年大伙在李家都是吃一顿了事,但今年是她及笄前最后一个生辰,大家都在想送她点什么礼物好。
李南风想好了送套琴谱给她,一面等着谭峻回来,一面跟大伙坐在亭子里的时候,见李絮揣着两手一拱一拱地从花荫那边来。
李南风招手喊她:“这又是上哪里拿的吃的?”
李絮停下来,探出圆乎乎的脑袋看了看她,自前方亭子口来了跟前:“我跟七姐姐在大伯母院子外头荡秋千,大伯母屋里来了客,是大哥哥的舅母冯太太来了,舅太太带了好多好吃的,招我们过去抓了给我的。”
大太太冯氏的娘家冯家经营着南北杂货,每次来都会带许多吃的。
李舒笑道:“八妹妹虽然爱吃,口齿却是伶俐的。”
李南风忍不住罗嗦:“你少吃点,回头牙齿都烂了。”
李絮爬到石凳上,往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又小心翼翼挑出一颗最软的糖放到她嘴里,说道:“四姐姐不要跟我娘说。”
李南风哭笑不得。
李舒故意道:“小八只给四姐姐糖吃,不给我吃,我就去告诉婶娘。”
李勤也逗她:“还有五哥哦!”
到达院外来的谭峻看到这里,跟门口丫鬟说了两句,丫鬟便就前来跟李南风传话了。
李南风到了外头。
谭峻道:“卢氏近些日子借由各种渠道,与城中官眷们往来密切,据说打听到了个六部有差缺的消息,昨日就到了王府,靖王连日白天都在外头忙碌,应该是去寻沈侧妃。
“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但是后来沈栖云行色匆匆地也赶到了王府。
“再后来靖王夜里回府,半夜又去了吏部,而后就是卢氏回蜀中,靖王大清早又进了宫,之后吏部就出委任令了。”
有了这些,即便不知道卢氏在王府究竟做了什么,也能猜出来她这趟回蜀中应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了。
这么说来,沈家应该是与沈夫人这边有了矛盾,不过看卢氏上回来李家傍的是鲁氏的面子而非沈夫人,也早就可见她们姑嫂关系不怎么样了。
而沈家这边靖王迟迟未做表示,卢氏又怎么会不着急呢?
八成是卢氏对沈夫人母子做什么了,这才引得靖王急于跟他们把这事来个了断。
这就难怪那老匹夫不着急了。
李南风心里有了谱。
沈家已经如愿了,还没动静的程家也快要有动静了,这大概是不能避免之事。
前世跟程淑的恩仇已经了过了,这一世只要她不再作妖,她自然也不会挡着人家升官进爵。
就像谢莹一样,前世的谢莹不过是薄情寡义些,这一世她不能再为祸李挚,她也没想把他们谢家赶尽杀绝。
但这门婚事她还是关注着的,谢莹一日不嫁进杜家,一日都不能令她放心。
李存睿要求她每旬须得陪李夫人吃一顿饭。
翌日早上她到了正房,开饭之前就悄声问金瓶:“谢杜两家的婚礼走到哪一步了?”
金瓶看了眼珠帘那边正梳妆的李夫人,弯腰道:“七巧节纳征。”
纳征就是订婚了,当日会签下聘书,双方是未婚夫妻,已经不可反悔了。
李南风心里安定了点,这么算起来年前定能过门,太好了。
回房她嘱咐疏夏:“谢杜两边有新进展,记得随时来告诉我。”
疏夏照做不误。
晏衡遛达了两日,傍晚归家,同样才回来而走在前方的晏弘看到他,在门下停步,拱了拱手。
一想到前世这厮在自己手上死的那样惨,晏衡看到他心里就有些许别扭。
如今还不能断定他们就是好的,但是倘若前世真没下手黑他,那他跟着李南风遭雷劈可能也不能太怪老天爷瞎眼。
总之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笑了下:“刚回来?”
晏弘回应了声是,看着他手上一撂习字,道:“你这几日也忙。”
晏衡垂眼看看,道:“没办法,生来便不是读书这块料。”
晏弘顿了下,说道:“我在沈家时,外祖父倒是教过我几招运笔之法,你要是不弃……”
晏衡凝目:“你要教我写字?”
晏弘没料他会说得这么直白,倒不好继续了。
轻吸一口气,他转而道:“你要是忙,我那里也有字帖的,我把法则写上,你自己对照着练也成,就是得多用点心。
“我想着夫子说的对,不管习文还是行武,读书明理总是要学的。来日你就是治兵,也得写治兵策,打小习好了,不会吃亏的。
“把字练好了,至少,夫子也不会去父亲面前告状。”
晏衡定定望着他。
晏弘沉气,一双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早两日的事情,还要谢过王妃和你。”
……
沈家收到委任令的当日沈氏便到过曦日堂。不过林夫人去了英国公府,没碰上。
翌日她又来了,带了几幅绣品,跟林夫人行了礼,致谢的意思没有挑破说出来,因而也没有太过尴尬,据檀香说,相互间说了几句话,也就走了。
晏衡回房未久,晏弘就着人把字帖送过来了,上书着沈家老太爷的名字,翻开里头,果然还有批注,墨迹是新的,应是晏弘写的,点横撇折什么的怎么落笔怎么用力都写上了,跟教启蒙稚儿似的。
晏衡凝眉翻了几页,放在书案上。
习惯了杀伐果断,好的就亲,坏的就灭,从不擅长经营什么亲情,也没想过这回事。
就算是知道前世靖王并未如他想象般对林夫人负心,这一世他也没想过要刻意弥补,如今倒要应付这些,扭扭涅涅地,怪烦人。
他想起李南风,那婆娘跟她不相上下,前世也不见得多么幸福,跟亲生母亲的关系都不过尔尔,不知道她前世会不会也有孤单的感觉?
带着三十八岁高龄的灵魂回到十一岁的躯壳里,会不会偶尔也会有格格不入之感?
“爷,都打点好了,是按计划行事还是?”阿蛮端着饭进来。
晏衡回神,接了筷子道:“照旧行事。”
第096章 意外之音
梆子声响了两下,城里便很安静了。
今日十二,月光很亮堂。换好夜行衣的晏衡在阿蛮掩护下出到街口,四个同样装束的黑夜人拉下面罩,打了招呼。
晏衡招手唤他们跟上,一路往北到了安定坊附近,他在暗处潜伏下来,道:“坊内民居二十三户,官宅四户,商铺十六间,常宿人员两百八十六人。自数日前起,侍卫已经埋伏在四面,如今朝廷确定目标就在坊内。
“这些人极擅隐藏,坊内又多是战乱后回城的百姓,相互之间都不熟悉。如今告示已经张帖了两日,还未有动静,再拖下去难免对方闻风而动先行撤了,所以我得到的消息是王爷准备三日后若无进展便进行强搜。
“强搜后患太多,咱们来帮个小忙。我呆会儿会把这些巴豆粉挑几家水缸投进去,你们在外等我。”
这四个都是前世晏衡身边的死忠,在沧州的时候赶在林夫人出事前收编回来了。经过几个月的调教,如今已经用着很顺手。
但四面都有侍卫埋伏,连他都十分当心出入,这几个武功还远不能胜任,但留在暗处掩护却是可以的。
药是他自林夫人处拿的,从小帮他抓药抓得多了,份量他心里有数。
眼下靖王之所以暗中埋伏而不是直接进内搜人,是因为师出无名,贸然行动不但会使才刚经历暴政的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受到影响,还容易使对方闻风逃脱。
所以就算要搜查也只能先找到个借口,坊内一旦有达到一定数量的人同时腹泄,官府便有强大理由挨家挨户搜查“毒源”。
当然随便制造个抢夺盗窃案也不是不行,但那样必然要闹出动静,目标也会警觉的。
而朝廷直到现在还未动手,目标还在城中商铺活动,就是因为英枝招供的事情还瞒得滴水不漏。
四人对完负责的方位,而后借着清风往四面散开。
晏衡先在树上观望了他们一会儿,最后才趁着云层蔽月之时飞快没入坊墙。
官家的事他本来不想再伸手,上回探牢靖王虽然没有再问他,私下里不可能不查,万一他留下手尾就麻烦了。
但案子不破,就难免夜长梦多,沈家已经无可避免地起来了,接下来程家也要回来,随着朝廷需要大批用人,还有很多人都会陆续登场。
以及,虽然这世已经提前得到了爵位,但他也仍需极力往上,为免枝节太多失了掌控,他也须得在那之前把这事弄出眉目。
好在前世他职权就未曾离开过宫闱与六部,并且兼任皇帝的密使,负责官员德行的监察,这城中各坊各府,他哪处没走过?
论行军打仗他肯定比不上靖王,但要论对京城内外各处地形的熟悉,以及某些门道,他绝对比靖王他们强。
投到坊北角一座四合院,拍拍手正准备撤,身后院子里忽然传来声音:“振宁兄多虑,以你我交情,何至于还须兄弟亲自到府?区区小事,小弟定当办妥。”
晏衡藏到暗处。
二门内便走出两个人来,月色下两人一魁梧一文弱,立在门楣下说话。这是坊内四座官宅之一,晏衡听着“振宁”二字略有些耳熟……
前面传来门开的声音,眼瞅着马车出了门,送人的人也关门回了来。
晏衡等院里静了,仔细辨认这宅邸,认出是兵部员外郎曹胜的家。
他心念一动,悄声潜出去,到了坊外吹了暗哨,与现身出来的唐素道:“去跟着那马车看看。”
说完他又潜回坊内,潜入曹家。
眼下这关头,任何异状都不能疏忽,不过曹胜送完客之后就回房歇了,与夫人简短的言语里也没有什么破绽。
晏衡保险起见,又去搜了府内其余各房,只有简陋的书房里还有两杯残茶未收拾,可见方才是在此处待的客。
再有书案上摆着封纸笺,抽出来一看,是曹胜的表兄写来的一封家书。一个小小从五品官宅,书房所列之物乏善可陈。
确定曹家没有问题,晏衡继续把活儿干完。
出到坊外,看着天色不早,估摸着天亮就该有消息,交代了管卿几句他就回了府。
翌日照常读书,放学回来安定坊还未有消息,反倒是唐素先回来了。
“禀世子,昨儿那辆马车里坐的没别的人,只有礼部郎中谢奕。”
“谢奕?”
晏衡顿了下。
虽然知道埋伏的侍卫定然会对进出车辆留意,让唐素去跟马车也不过是怕错过有用线索,毕竟他出现的地方眼下正微妙,即便是名字熟悉也不能驱使他生出别的疑心,可对方既是谢奕——这个谢奕,不是前世里李挚的岳丈吗?
虽然跟李南风不熟,但李谢两家这点子路人皆知的亲戚关系他还是心里有数的,谢莹离开李家的时间都摆在那里,是人心里都会有猜测。
所以前阵子谢莹怎么经由李夫人许给了杜家他心里也有数,只是谢奕为什么要趁夜亲自拜访一个品级比他低的小小员外郎?
不过官员之间有私交不奇怪,曹家既然经他的手确定没问题,应该也不会是相互有什么不法勾当。
就想问安定坊的情况,唐素却又道:“还有件小事,属下无意间得知,不知世子听来有没有用。”
“说来听听。”
“曹胜的姑母是永安侯的母亲,曹胜少时父母双亡,曾被姑母接在身边抚养至成人,而永安侯夫妇则是此番东乡伯府请的媒人。”
晏衡抬起头。李夫人虽说是一手撮合谢杜两家媒姻,但规矩上只能代表其中一方,显然就是谢家这边了,那边东乡伯府请来永安侯这样的身份为这个媒,方不算看轻了李夫人。那谢奕去找曹胜又是为了……
唐素接着道:“据查,谢奕昨夜里到安定坊,是去拜托曹胜,请他跟南平伯转达想要推迟纳征之期的意思。
“原本他们纳征之期在七巧节,据谢家这边说,谢夫人的娘家哥哥身子不太好,请人算过卦,就是说近三个月里近亲最好勿动喜,否则容易冲撞。”
第097章 小肚鸡肠
晏衡道:“那谢家怎么不去跟李夫人说?”
“大概是不好说吧。”
唐素言语隐晦。
晏衡瞅着他,想想这门婚事的起因,也就了然于胸了。
李夫人摆明就是成心要撮合那一对,这当口谢家敢提出推迟订婚之期,就算他敢开口,也得李夫人能被说服。
但若由永安侯这边先跟东乡伯说好了了,那就不同了,两家都有了共识,李夫人总不可能硬拗着七月下聘?
想来唐素也是顺便把这桩婚事的由来给打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