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下,问道:“坊里呢?”
唐素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时管卿就已经进来了。
“世子!天明时分坊内开始有人腹泄,初初埋伏的侍卫们还能淡定,约摸到午前就有人回来禀王爷了!
“因为程度不严重,王爷先未在意,后来忽然就去了安定坊,随后很快又下令率军包围了坊间,下令连同居住在里头的官宅在内,一个人都不许出去!对了,王妃听说后也一道去了!”
一切都全在晏衡意料之中,不过听到林夫人也去了,他还是表示了一下惊讶:“有人伴着不曾?”
“有,王妃身边的侍卫全都跟去了。”
晏衡想了下,又问:“王爷带了多少人?大理寺可曾去人?”
“从亲军卫调了精兵一千,将安定坊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在除非是飞,否则是不可能有人出来了。
“大理寺的人与王爷一道去的,一去便传旨封锁了坊间所有出入口!搜查打的旗号,正是世子预先所猜测的追缉凶手!”
管卿又高兴又激动,没想到事情发展跟他们世子预算的一样。更暗暗纳罕,世子就是世子,何时都这么沉稳又有城府。
晏衡也觉得势态不错,靖王虽然肯定同时会寻找下药的人,但是终于已经包围搜查,那么这件事情不出三日则一定会有个结果。
他带去的药性不快,喝下去至少一两个时辰才起效,这就避免了对方察觉不对立马抽身的可能。
心下查漏补缺完毕,便道:“去探探消息,有情况再回来告诉我。”
朝中出了这么大阵仗,自然各家各府都惊动了,林夫人医者仁心,听说百姓受苦,生怕是有人暗中下毒手——虽然基本很少人下得了这样成本,也火速着丫鬟带上医具到达安定坊。
靖王已经先到达,正与大理寺卿着人察看中招的百姓,顺便照着早就列好了的坊中百姓花名册挨个鉴别。
见她到来帮忙,也未多言,夫妻俩一个指挥,一个圈地发药,配合得十分默契。
晏衡也溜达过去看了看情况。
药下的份量不多,中招的只有十几个人,且大多都只是跑多了几趟茅厕,不过也足够朝廷借此大做文章。
看到前世里大理寺好几个审案闻名的官员都在,他就放心了,靖王毕竟不擅查案,追查蛛丝马迹,还得这些人来。
至于那些提防揣测投药的人是何方奸贼,以及这背后恐还有复杂联系之类的话,自然就不必放在心上,反正目前来讲,他也不会有危险。
一夜无话。
清早就有查到十来个行迹可疑的人的消息传来了。
到了学堂,李家子弟们也都在议论着这个,但看起来绝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朝廷究竟要干什么。
英枝的招供总的来说也只有核心的几个人和道,就是前几日在城中暗访,也有各种名目为幌子。
只李南风目光在他进门时就投到了他身上,直到他坐下还在看过来。
“看什么?”他说道。
李南风板着脸,坐好回来。
安定坊的事她也疑惑,昨日早上有传闻出来,说安定坊出事了,但很快就被查明是有人放巴豆。
全坊这么多水缸全中了招,凶手只能夜晚行动了,可夜晚投入的直到上晌才有动静,说明事情并不算严重。
那么朝廷整出这么大阵仗,还直接调兵包围,这怎么看起来不像是要查凶,倒像是要清除谋逆呢……
前番相国寺的事可还没过去多久呢,那英枝是逆贼的事也是晏衡亲口告诉她的,难不成……
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靖王一个铮铮男儿,他能使出这种卑鄙手段?换成是晏衡那老匹夫当靖王,她还是信的。
晏衡想到昨日唐素回禀的事,身子一抬挪到李舒的位子坐下,敲敲李南风桌子说:“告诉个消息给你。”
李南风没搭理。
晏衡道:“谢家想延迟纳征之期。”
李南风心头一动。
晏衡接着道:“谢奕寻到了永安侯的表弟,兵部员外郎曹胜当说客,以谢夫人娘家哥哥重病,近亲三个月内不能办事为由,要把纳征吉期拖到三个月之后。
“我估摸着,令堂那边就是还没得到消息,应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李南风脸色渐渐阴寒。
猜到谢氏可能不会老实,却也没想到她当真不老实!
她是不相信什么谢家要避忌的,前世她跟李挚成亲,时间算起来不也在这三个月里头?
她觑着对面:“当真?”
晏衡睨她:“我还没无聊到撒个谎来骗你的地步。”
虽然这有点难说,但李南风还是宁可信其有。
不过谢莹就算能拖,又能拖到什么时候呢?这门婚事是李夫人亲自撮合的,她没办法逃得了。
李南风也想不出来她一个大家闺秀——姑且吧,连抛头露面的程度都有限制,她又还能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办法。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瞥着对面,她又警惕起来。以他们俩的关系,这厮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就算消息是真的,她也得防着他点儿。
“顺嘴。”
晏衡特别看不惯她这小肚鸡肠样儿,冷着脸坐了回去。
李南风眼前干净了,脑子里却静不下来了。
她估不准谢莹要做什么,但前世里那女人抛夫弃子薄情离去的模样可还清晰得如若就在眼前,一个无情的人是可怕的,无情且无义就跟禽兽没什么分别了,她嫁不成李挚,又拖延婚期,多半是有了什么主意。
瞅见疏夏在窗外,她招她进来:“你去太太那边看看……”
第098章 目标来了
课堂上无话。
因暑热正甚,夫子发话每日减一堂课,午初放学。
李隽约晏弘去棋社,晏弘因在书局订了书,今儿去不成,便约好改到下回。放学便直接上了街,到顺天府学外胡同来取书。
其实李隽邀请的这些活动他都有兴趣,因为进京这两个月,他并不曾那么轻松。
三岁前在晏家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当然也许没有那场突然的变故,需要背井离乡逃命,也许他还是会有记忆的。
但是那段逃亡的经历太深刻,以至于仿佛一夜之间就懂事起来,后来便就变得更加谨慎。
在沈家那些年,晏驰所说的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觉得跟生死逃亡比起来,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沈家再不好,也还是让他们母子仨始终团聚在一起,也还是让他们等到了靖王凯旋的那一日。
所以,一家人能和和气气地在一起,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是他打心眼里期盼的。
本来以为进京这趟会按照说定的发展,沈夫人是王妃,晏衡是世子,他作为嫡长子,又作为家里的大哥,只要尽到自己的本份,安心求取自己的前程就够了。
他不会插手别人的事,也不会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只要能够安安稳稳地,理直气壮地在住所出入,于他而言就已很好。
却不曾想会突然发生那样的变故。
本以为此后各不相干过日子也挺好,又不料卢氏会来上这么一出。
作为“长子”,又作为母亲与弟弟的依靠,他没有把心事表露在脸上的习惯,但这不表示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倾诉,也不表示他不需要力量给自己打气……
顺天府学这一片都是做的文墨生意,瀚海居是整条街品类最全的书局,也兼卖文房四宝,一连四间的铺子,每日主顾都川流不息。
尽管如此,对于靖王府的大爷,掌柜的还是恭谨到冲破层层客人亲自迎到了门口。
“弘爷稍坐,您要的书已经备好,小的这就着人取出来。”
掌柜的动作虽快但步伐平稳,一抹墨髯衬上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我还要挑两本字帖,给书写习惯不好的人用,掌柜的可有好推荐?”
既然来了,就索性再给晏衡挑两本书。这两日他观察过了,晏衡的毛病在于坏习惯已养成,如果不从头开始纠正,他怕是再练三年也不会有长进。
靖王的脾性他也算看出来几分,是个急性子,大约从前行军打仗也没那么多功夫细心教导,因而也不是个会跟孩子好好说话的,晏衡要真被告状,只怕少不了又要挨训。
掌柜的把他引到东侧书架前,自底下抽屉里翻出好几本给他看:“都是极好的范本,您慢慢看。”
晏弘道谢,示意他先忙,目光滑过的瞬间,旁边有女客过来了,是对主仆。
他收回目光,在字帖里择寻。
一只白皙素手伸过来,在他下方一旁取了枝笔,沾墨在白纸上写起字来。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晏弘看了会儿这字,去看字的主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
少见姑娘家会随手写这样的句子。
他挑了两本帖,转身去寻掌柜的。忽然袖子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却是那姑娘,她不说话,只是指指他身后地上。
一看,原来是系在腰间的玉佩不知怎么竟落下来了。他弯腰捡起来,拱手跟她道谢:“多谢。”
这姑娘却摇摇头,抿唇笑起来。落落大方,倒又不失灵气,只眉宇之间略显一丝薄愁。
晏弘打量她,疑惑地指指喉咙:“你,这里不方便?”
她点点头。
倒是可惜。
晏弘替她惋惜。她的字很娟秀,很明显是苦练过的。一个读过书的姑娘,相貌也不错,看穿着家境也是好的,举止也很文雅,偏生不能说话,也是天意弄人。
少女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又是轻轻一笑,提笔在先前那行字下写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喉咙疼,肿了,大夫让我少说话。
晏弘微愣,随后笑起来。“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愚笨了。”
少女又写道:也不能怪你,换我我也会这么想。
晏弘微笑。对这个不能说话的少女有了逗留的耐心。
这时伙计把他要的书送了过来。
少女看到封皮,又道:你看《太平御览》,应是很有学问了,那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晏弘扬唇:“什么忙?你只管说。”
我要找《礼部韵略》,我不知道在哪里找,你能帮我找吗?
晏弘笑道:好。
谭峻隐在书局人群里,看到猫腰替谢莹四处找书的晏弘都看呆了!
随后火速转身回府。
李南风刚听完疏夏回报,说早上永安侯夫人才来拜访过,这里就听谭峻一气把话说完了!
“谢莹找上了晏弘?!”
“千真万确!”谭峻一个武功极好的护卫头子,都跑得气喘不匀了,“小的亲眼所见,谢莹让晏弘给他找书,晏大爷完全没防备,两人结识了有小半个时辰,现如今她跟晏大爷都快比您跟他这位同窗还要熟络了!”
李南风站起来,脸色沉得能拧出水。
难怪了!这边厢永安侯夫人来找过李夫人,那边厢谢莹就找上了晏弘?
这是非得把杜家给想办法踹了要攀个高枝啊!
晏弘虽说已不是世子,但他是靖王亏欠了十七年的长子,关键是做晏家的长媳,虽说是由嫡变庶,有靖王的情份在,且晏弘还是个聪明知上进的,这总归也比嫁给杜全要强了好几倍吧!
她这是知道李挚这边无望,所以拉了个晏弘下水要改局!
所以是前世里祸害完了李家,这一世又准备祸害晏家?
照她的脾气,眼下真该赶过去撕开那货脸皮给世人看!
但那厮都已经谋算得这么好了,难道还会傻到留着把柄让人去揭发?
严格说来她也没做什么,不过让晏弘找了本书,难不成也要说她居心叵测?
到时候她再当场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岂不把自己弄被动了。
想到这里她说道:“这是靖王府的事,继续盯着,还用不着咱们出头。”
第099章 娶妻不曾?
谢莹贼心不死,虽然让人怒恨难当,但她盯上的是晏弘,那么直接祸害的人里头大约还要算上晏衡。
因为谢莹图着荣华富贵去,晏弘顶着长子之位却拿不到爵位,这于她来说必然如同看到肥肉而吃不到的饿狗,又怎么可能甘心眼睁睁看着靖王府的权势家业全落在晏衡手上?
想通了利害,李南风心情就变得好起来了。
看在那竖子昨日也给他通风报信的份上,这回她也还个礼给他好了。
翌日早早到了学堂,趁着绝大部分人都还没来,李南风等晏衡一进门,便与他昨日一般,身子一沉坐在他前面晏驰的位子上,“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晏衡瞥她:“你们家狗死了?”
李南风抓起他书本甩到他脸上!“你死了我们家狗都不会死!”
晏衡偏身挡住,接了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李南风又要打,他说道:“拜托姑奶奶您快些说,行了吧?”
李南风沉脸,使眼色唤他近前。
晏衡无语凑近。她手一伸揪住他耳朵说:“谢莹昨日在顺天府外书局里,跟你‘大哥’聊得特别开心!”
晏衡闻言一愣,倏然抬头:“晏弘?”
李南风松手,冷笑睨他。
晏衡一时间脑子有那么点不好使。“她不是你——”接收到她的瞪眼,他立时收声,但心里的疑问可藏不住了!
谢莹前世可是她李南风的嫂子,这世虽然说成不了了,说话间杜家媳妇怕是也有问题了,昨儿是觉得她要作妖,却没有想到她居然瞄准了晏弘!
他再怎么不高兴,晏弘也的确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在靖王闭眼之前他们都还是一家人,这怎么能她李南风看不上的嫂子人选转头踢过来当他嫂子呢?她李南风不要的货合着他就能答应了?
想到这里他也沉了脸:“你这事办的可不厚道!
“你既然知道她在干什么,昨儿你怎么不去揭开她真面目,让她脸皮彻底毁于天下人眼前呢?你们女人报复起那些狐狸精来手段不是一套一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