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风望见她进了铺子,随后也从铺子后门回到了先前所坐之处。
晏衡瞅了瞅她,又瞅瞅晏弘那边,摆手让侍卫跟去,自己则跟着李南风进了铺子后堂。
李挚到了店堂里,掌柜的就是不认得他,光看他这副气度也早就放下何瑜这边迎了过来。
“官人想看些什么料子?本店应有尽有!”
李挚随着他往茶室这边走,一面道:“适合十二三岁小姑娘穿的缎子,拣好的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掌柜的答应着,转身走到店堂的时候便收到李南风打来的手势,当下会意,麻溜行事去了。
李挚坐下来,许是看见坐的都是女客居多,便是有那么一两个男客,也是陪着家眷来的,面色便微微有些不豫。
他这一看就不像有家有室的,坐这儿给女人挑衣裳料子,也是难为他世子大人了。
李南风目不转睛,就盯着他和就坐在他旁边桌的何瑜。
两个人相邻而坐,但李挚却微微侧转身背朝着何瑜,显然还没发现她。但何瑜却望着他身影若有所思。
若有所思?她在思什么?是思他这个人本身?还是思他为何跟晏弘相识?
李南风以有限的经验费力揣度。
晏衡道:“她知道你哥是谁了。”
李南风横眼。举朝没有第二个李世子,目前来讲,也不会有第二个像李挚这么扎眼的子弟。
先前晏弘说到李世子的时候何瑜就转了身,自然已经猜到李挚是谁,还要他多嘴!
晏衡望着近在眼皮底下的她一动一动的毛茸茸的鬓角,安逸地陪她看起来。
“让官人久等,样品来了。”
掌柜的抱了一大筐子的绸缎回来,又扭头指指何瑜这边:“这位姑娘眼光跟官人一样好呢,都是要挑本店的上品。”
李挚闻言就看向何瑜那边。
晏衡在李南风耳边道:“你作弊!”
掌柜的就是收了李南风的好处才这么说的。
李南风托腮望着,没理会他。
李挚本来就记性好,立刻认出来何瑜就是先前跟晏弘理论的那姑娘。当下扬唇道:“是你?”
何瑜颌了颌首,目光落回缎子上,没说什么。
李挚也收了目光回去,浑不以为意地挑起来。
李南风松下去的肩膀又微微提了起来,这两个人坐在那儿明明就很般配啊,相互间怎么就没一点火花呢?
“有点悬。”晏衡开始叨叨了,“你哥光芒太盛。”
“光芒盛也不好?”李南风反诘。
“太盛了一般女人顶不住。”晏衡说。
不是吹牛,从前想打他主意的女人也是排出了几条街的,可大部分没本事近他三丈内,余下一部分在他眼神下还能开口就很不错,最后剩下的都算顶厉害了,也没能在他身边呆过半天。
其中也不都是心怀鬼胎,也有些真心实意的女子,可有真心人家却怂没那个再往前的能耐啊!
“你怎么知道她是一般女人?”李南风不悦。
“看着就温温吞吞的。”
“温吞有什么不好?”
“不好。”晏衡望着前边,“要两个人一样鲜活,相互辉映才好。”
李南风不想跟他说话。
正琢磨当口,她腰背又挺了起来——
李挚面对满桌绸缎,只觉得件件都好看。但他再不缺钱,也不至于全部买回去。
想到李南风那个磨人精,他想了想,跟隔壁道:“打扰姑娘,我有个妹妹,想托我买几匹料子给她,但实在不好选,不知姑娘可否帮忙挑挑颜色?”
何瑜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一息,随后点点头,从中挑了几匹绫缎。“这几个浅色,适合大部分场合,年轻姑娘穿起来也好看。
“但往冬日走,还应该选几匹喜庆些的。这匹湘妃色颜色颇正,我认为可选。这匹赤色,若是做成披风,倒也是不错。”
李挚听着有道理,一看她自己挑的好几匹都有鲜艳的,便道:“姑娘看起来较看中艳色。”
“我跟令妹性子不同,自然有偏重。”
李挚闻言微讶:“姑娘认识舍妹?”
“太师府只有一位小姐,是太师与郡主的掌上明珠,李世子疼爱妹妹,知道的人也不少。”
李挚顿了有半刻,点头笑起来。
这么一说,自然知道身份已让对方看破。但京城里认识他的人不少,也不算什么。出于礼数,他问:“敢问令尊在哪部堂高就?”
何瑜道:“我是宋国公府的表姑娘,我姓何。”
“原来是凌哥儿的表妹!”李挚恍然,随后想到她母亲,又不由向她拱了拱手。
何瑜倒是坦然笑道:“世子不必忌讳,生老病死是为常事,家父于战乱中离世,家母为护亲长而亡,于我自己而言虽为遗憾,但也不是什么羞于提及的事情。”
李挚倒心生有些佩服,寻常女娃家若是失怙,便是坚强也总归不忍自揭伤疤,这姑娘是真看得开。
便点点头,说道:“宋国公与世子也是国之栋梁,我很敬佩。”说着他站起来,“我挑好了,多谢姑娘。”
何瑜起身回了个礼。
李南风瞅着他们,只见双方全程都谨守礼仪,虽未呈现她以为的电光火石,但也总算是让人安下心来——
这何瑜与李挚交谈自如,也参透了他身份,两人究竟有无缘分,她是如何看待宋国公夫人的想法的,自此之后也总该有番态度拿出来了。
第153章 殿下有事?
晏衡就有点遗憾了,看李挚跟何瑜聊得这么自然,难不成这姑娘还真会是李南风的嫂子?
总觉得晏弘配这何姑娘也不差呢,李夫人跟自己亲闺女关系都保持得那么差,对儿媳妇能宽容得起来?
晏弘就不同。王府的长子,虽然变成了庶出,但母亲出身世家,又有钦封的诰命,配个国公府的表姑娘还算是绰绰有余的。
关键是,沈侧妃也不苛刻,靖王妃就算是嫡母,也不存在刁难庶子的媳妇儿,这何姑娘父母双亡,能嫁个长辈和气的家庭才是正道,还是要想得开才好。
李南风心愿达成,走出铺子,晏衡看看先前留下的侍卫,只剩下两个在等他了,想必其余人都尾随晏弘他们而去。
见李南风脚步轻快,便问她道:“你去哪儿?”
“当然是回府。”
晏衡撑着车门:“还早,要不要逛会儿再回去?”
“跟你有什么好逛的?”
“那可说不准。”晏衡说着。
“不去。还有事儿呢!”
李南风让车夫赶车。
晏衡拦住她:“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
李南风听着倒觉稀奇:“你还打算给我送礼?”
“阿蛮说全学堂的人都在嘀咕着,我一个人不送也不合适吧?”
李南风哼笑,道:“真有诚意,就把夺了我的庄子送过来呗!”
“那你倒可死心,我没那么多钱!”晏衡直言。
他一个吃世子爵禄的人,没官职又没成家,本来就钱不多,日常还要花销,哪有钱买庄子?
“那你就慢慢想!”
李南风还要去见李挚,丢下话,走了。
……
李挚到家,听说去串门的李夫人回来了,便先到了她房里。
“赏赐虽然不多,但哪怕一针一线都是皇恩浩荡,明儿儿子进宫去谢个恩,母亲可有什么话嘱咐?”
李夫人瞅着桌上,说道:“回头我跟你父亲说说。”
李挚出了房,李夫人拿起桌上珠花来看了看,眉头渐凝。
李南风回房换了件衣裳,便去寻李挚,刚好在院门下看到他,便推着他进屋,问他道:“绸缎呢?”
李挚示意桌上的大包袱:“够你穿到明年春天的了!”
李南风瞄他一眼打开,而后道:“挺好看的,你怎么这么会选?”
李挚笑道:“铺子里请人选的。”
“谁眼光这么好呀?”
“是姚家那位表姑娘。”李挚坐下道,“赶巧她也在那儿买衣料子,我就让她帮了个忙。”
“那果然是很巧。”李南风道,“那姚家表姑娘是什么模样?好不好看?得不得人意?”
“得不得人意就不知道了,看着倒是挺坦率大方的。”李挚道。
李南风道:“还有吗?”
“你还想听什么?”李挚侧首。
李南风笑了一下。
她想听什么?当然是想听听他对何瑜更深入点的看法,但光凭这一面,没有别的感觉也正常。
她想了下,下了榻:“那行吧。”
拿着绸缎回房,跟姚馨之逛完街回来的李舒也闻讯过来了。
“怎么样?”
听李南风把晏弘也出现的经过说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想了下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见着面了。成不成是他们自己的缘份。就是不成也不见得是坏事,说不定就是缘份的事儿。”
李南风点头,谁说不是呢?她要不是怕什么时候李夫人一锤定音,强横给他定下来,也不会安排这么一出。
李夫人要是给李挚挑,必然是照她自己的标准来。李挚都明言说过他不会喜欢她的眼光了,不趁早看好难道临到头来再抗争?
当然何瑜是不是李挚心仪的那一类她也说不准,何瑜看不看得上李挚也说不准,论情份她当然觉得李挚不可多得,谁看不上他她都会觉得太不会挑了,但这种事情还真不是光凭眼睛看看就能断定合不合适,还得他们自己感觉。
姐妹俩这里说了会话就散了。
晏衡回了府,侍卫先把晏弘兄弟跟沈亭会面的结果禀报上来。
“沈亭坚持要见沈侧妃,大爷坚决不许,驰二爷骂着骂着就大发雷霆,险些起冲突,最后两厢不欢而散。沈亭不知会如何,大爷回府后,把驰二爷说了一顿,怪他不该冲动。”
意料之中。晏衡点头。想想又转身回头,唤住他道:“去打听打听皇上赐了什么给李南风?……”
皇帝赐下来的东西的确不算多,两对珠花,几匹绸缎,然后是一枚金锁。但对于一个小姑娘过生日而言,光是这份恩宠就很难得,更莫说挑的都是家常之物——
李南风寻思,皇帝这不像是给臣子家眷的赏赐,倒像是舅舅给外甥女。
怎么前世里又没见他赏赐她生日礼呢?
李存睿打发丫鬟来传话:“老爷说,明儿进宫叩谢皇上,让姑娘也去磕个头呢。”
“知道了。”
舅舅再亲近,那也是皇帝,得了赏赐势必得进宫谢恩。
上晌李南风要读书,李存睿也要去衙署,午饭后,父女俩便就又乘着步辇往承天门内来了。
午门内练骑射的太子远远看见,等了他们一道进宫。
“昨儿去你家,你没在。”太子说。
李南风只能含糊其辞:“我上街去买了点东西,不知道殿下会来。”
太子倒没在意,笑道:“我无事,就是去串个门。”又道:“下回我再去,先着人问问你在不在。”
李南风停步:“殿下找我有事?”
“无事。”太子也停下来,说道:“就是偶尔心里会闷,这宫城太大了,想找个人唠唠磕都不容易。”
敛去笑容的太子蓦然多了一丝深沉,瞬间与前世里登基后长年撂手政务的他有了些许重合。
李南风不了解他,也不敢了解。她收回目光,点点头道:“好。殿下想找人唠磕,就着人给我传个话。”
这深宫里头,就住着他们一家四口,还东一个西一个的,串个门都得走老远,各种规矩阻挠,确实也闷了点。
太子笑着低头:“走吧!父皇好像很喜欢你,还总说姑母拘你太紧。”
第154章 良心发现
皇帝确实待李南风或者说李家还不错,不管哪方面,以皇帝的身份而言。
李南风与李存睿先去乾清宫,太子回宫更衣。
晏衡放了学,看看桌上侍卫打听回来的礼单,搓着下巴看了好久。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是斥责几句也是君王对臣子的恩赏,何况这些珠花首饰代表的是爱惜?
可是皇帝能送珠花首饰,他晏衡就不能,到底送那丫头点什么好呢?
靖王妃跨门进来时就看到他撑着头冥思苦想,手指头一敲桌子道:“琢磨什么呢?”
晏衡把纸折起来收入怀,道:“您有事儿?”
靖王妃道:“明儿初一了,你放了学去相国寺添点香油钱。”
晏衡道:“怎么让我去?不是有初叔去办?”
靖王妃脸色有点黑:“上回被你炸了的禅房修好了,你爹让你亲自去,顺道拜拜菩萨!”
不说这事儿晏衡都快忘了。
“行。”他倒是也爽快,“索性我眼下就去得了。”
到了相国寺,先去菩萨面前拜了拜,拜见了方丈,然后才去往禅院。上回破损的屋子修整一新,整洁干净得都看不出痕迹来了。
晏衡凑到窗前看了看,只见里头禅床上盘腿坐着个人,正是成悦,当下眉开眼笑,推门走了进去。
成悦也看到他了,大惊失色,颤着身子站起来:“怎么又是你!”
晏衡撩袍坐在对面,道:“听说你房子修好了,特意过来看看。”
“你还好意思说!”成悦看到他就没法冷静,“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跟我师兄挤着睡好几个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你是出家人,得想开点儿。”晏衡兀自翻开杯子来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