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道:“我饿了,想去小厨房弄点吃的,你要吗?”
谢珣本来不饿,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饿了,点点头:“我与你同去吧。”
姜舒窈已经起身了,闻言诧异地回头看他。
谢珣背着手走来:“屋内有些憋闷,我出去透透气。”
“哦。”姜舒窈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她以为谢珣只是想去院子里站会儿透气,没想到他一路跟着她进了厨房。
她一项话多,放下灯笼,顺口搭话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谢珣跟着她走进来:“‘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出自《礼记·玉藻》,‘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意思是凡有血气的东西都不要亲手去杀它们,故远庖厨,仁之至也,和厨房没什么关系。”
“哦,这样啊。”姜舒窈居然认真听了,一副“学到了”的样子。
然后她抱臂看着灶台发愁,脸上神色有些滑稽:“我不会烧火……”
她正打算出去叫人,却没想到谢珣直接蹲下拿起了火石,“嚓”地一声擦火点柴,动作利落流畅,看得姜舒窈目瞪口呆。
“你怎么会这个?”
谢珣轻飘飘看她一眼:“我曾外出游历过,总不能随时带着小厮吧。”不是说痴恋他吗?这个都不知道。
姜舒窈被他这个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也懒得同他计较,往锅里掺两勺水,盖上盖子待水开。
接着转身寻菜心洗净,切葱,又将香菇切丁,待火开后丢入香菇丁和面条,煮了一会儿,再放入菜心滚水烫一下,用碗盛出。
浇上酱油、香醋,洒上葱花,姜舒窈又从另一个小锅里舀出两勺臊子放在面上。
“勉强算是卤肉面吧。”她道。
两人也不回书房了,就近到东厢房用餐。
这碗面做得实在是简单,但做宵夜却是十分合适。面汤清爽,因放了香菇丁而有着素淡的鲜味,咸香中混着淡淡的葱花味,味道清淡却不寡淡。
臊子是姜舒窈下午做的,本来打算吃卤肉饭,最后晚上请安回来也没吃成。
卤肉用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小丁丢入锅中煸出亮油,再下入大料,细炖慢熬,最后放入冰糖镀上糖色。把握好火候,卤肉丁烧得只有红色,没有焦黑,每一颗都裹上了棕红色的酱汁。
卤肉被面汤熏热,稍作搅拌,清淡的面汤不至于破坏臊子原本的味道。
谢珣挑起一筷子混着卤肉的面条。
面条鲜滑滚烫,保留了面条原本清爽的滋味。
卤肉臊子肥瘦混杂,肥肉香酥软糯,瘦肉久炖不柴,卤汁收得浓,很好地浸透进了肉丁里,酥烂的卤肉味道浓郁,酱香十足,肥而不腻,一抿便化。
配上青翠的菜心,更是进一步去掉了卤肉的油腻,让这顿明明有着荤腥的夜宵只剩鲜香清爽和温暖熨帖。
他很喜欢卤肉,三下五除二就把卤肉吃光了,姜舒窈本想问他要不要再去小厨房添一勺臊子,见他安静不语、斯文进食,寻思着“食不言”,闭嘴了。
卤肉的酱汁融入进了汤汁里,连面条也裹上了那浓郁的肉香。谢珣细嚼慢咽,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谢珣那碗面是姜舒窈的两倍,姜舒窈见他连汤底都喝干净了,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他的饭量太大还是自己的手艺不错。
一顿夜宵吃得两人微微冒汗,浑身都懒洋洋的,熨帖极了。谢珣回书房后看了一小会儿书便洗漱就寝,一夜好梦。,,
第11章
姜舒窈想要挣表现,恭敬谦顺不适合她,讨巧卖乖倒能演出几分。当然,讨巧卖乖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俗称的“狗腿”。
姜舒窈也是发了狠,起了个大早,跑到寿宁堂。幸亏天热起来了,早晨温度也不算太低,等了两刻,老夫人便起了。
这时大夫人徐氏也到了。嫁过来这么多年,早晨问安她从未迟过。
姜舒窈见徐氏来了,心里也有了底。好媳妇儿的标准模板可不就是徐氏嘛,跟着她走准没错。
这样一想,姜舒窈友善地对徐氏笑了笑。
徐氏心里摸不准姜舒窈在想什么,见她对自己的笑还有点胆战心惊的——示好?亦或者是憋着坏水呢?
她一项谨慎敏感心思重,无论心里想什么,面上终究是不显的。
“三弟妹今日倒来得早。”她温温柔柔地和姜舒窈叙话,神情柔婉。
姜舒窈还没搭话,二夫人周氏来了。她瞧不上姜舒窈是摆在明面上的,见两人说话,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笑得别有意味:“大嫂,三弟妹。”
徐氏不愿与她多费口舌,见大丫鬟出来了,先一步进了寿宁堂。
姜舒窈赶忙跟上,生怕落后优等生半步抄不上作业,那阵势仿佛要踩着徐氏的裙角一般。
周氏一瞧,有猫腻!也跟着急急忙忙追进去了。
徐氏听到后面二人的脚步声,不知发生了何事,脚步也跟着慌乱了一点。
老夫人坐在罗汉椅上等媳妇儿们请安,一抬眼就见三人跟狗撵了似地往里冲。
徐氏到底是多年端庄谨慎惯了的,只是稍微有些晃神,眼下迅速稳住,规规矩矩给老夫人请了个安。
这动作看得姜舒窈心头舒坦,不愧是大家闺秀,请安都别有韵味。
她反应快,跟照镜子似地在徐氏后头跟着请安。
留下周氏还在想到底有什么猫腻,落后半步。
老夫人眼风扫过,周氏心里一紧,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阴她呢!
幸好老夫人没有说什么,周氏的思绪便飘远了。前日裁衣,她安排的绣娘吃了点银子,总不会被徐氏发现了吧……
不管她们怎么和老夫人叙话问安,姜舒窈都站在一旁当木头,表现出木讷慎言的模样。
直到丫鬟摆饭,姜舒窈那木讷的面具瞬间垮得稀碎。
无他,起太早了,没吃饭。
老夫人早膳喜食清淡,清粥配两盘炒素菜,加一碟子咸菜便足矣。
姜舒窈虽然是个吃货,但对着白米粥也馋不起来,只是看着白米粥便想到咸鸭蛋。
往桌上一滚,剥开蛋壳,用筷子一夹,白嫩咸香的蛋白分开,露出里面红澄澄的蛋黄,腌出了油,一戳便流出红油来。
或者白米粥配小笼包,小巧的包子必须得一口一个,烫得哈气,咬开蓬松滚烫的包子皮,细细品味内里鲜嫩咸香的肉馅。
她想着想着,肚子发出很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在安静的当下显得格外突出。
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想着早点过来给老夫人问安,便未用早膳。”
老夫人放下筷子,语气淡淡的:“老三媳妇儿,厨房还有清粥小菜,不如你和我一同用膳吧。”
姜舒窈也不笨,知道拒绝:“不用了,老夫人用饭,儿媳自然是要在一旁侍奉的,哪有请安时婆母媳妇儿在桌上一道用饭的。”当然,这白粥咸菜她真不想吃。
老夫人不紧不慢地回答:“也是,想来这些菜也不和你口味,要不是也不会一嫁过来就在你那院里设了小厨房。”
阴阳怪气的,姜舒窈却装作听不出来,眨眨眼,美目里波光流转,目光盈澈:“儿媳母亲胃口一项不大好,所以儿媳平日里便爱琢磨些吃食,希望母亲能多用两口饭。嫁过来后,见夫君辛苦劳累,想着若是能做些暖菜羹汤缓解一二,便再好不过了。”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捣鼓好吃的?那是必然的。
为了给谢珣吃?呃……他蹭过几顿,也不算撒谎了吧。
徐氏管着谢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事务,哪儿都有她的人,自然知道姜舒窈说的是假话。
她目光往姜舒窈脸上扫过,这个女人真是……脸皮够厚的。
不过她做的吃食没少给双胞胎吃,连挑食的谢曜每次也吃的不少。
想到这儿,徐氏破天荒地为她开口说话:“三弟看起书来便放不下,小厨房时刻煲些汤待着,总比让人去大厨房来回一趟方便。”
老夫人点点头,这么想倒也能接受了,不过……姜氏这种性子,能做得了什么好菜,还不如往谢珣院子拨几个厨娘和丫鬟呢。
她叫人收了饭桌,按照往常一样闲叙了一小会儿,徐氏和周氏便告辞了,留姜舒窈去小佛堂抄经。
明明知道她没吃饭,却让她去抄经,姜舒窈知道老夫人是想整治她。
她虽然没什么宅斗天份,小说总是看过的。明里暗里收拾媳妇儿的手段海了去了,老夫人这还算是手段温和的了。
她规规矩矩跪在小佛堂桌案前,等嬷嬷走了后,从怀里掏出油纸包住的两块饼——昨晚做的,早晨洗漱时让白芷帮忙热过,揣在怀里,现在还是热的。
揭开油纸,面饼外面那层煎炸过的焦黄色饼皮的香味儿便冒了出来,姜舒窈满足地吸一口气,大大地咬一口。
“咔嚓”,千层饼皮外层松脆,里层柔软,咬开饼后,猪肥膘的油香瞬间钻入鼻腔,胡椒面花椒面用的足,调料简单,除了葱花便是盐,肉馅带着淡淡的麻味,一丝腥味儿不带却保留了肉质最香嫩的一面。
五花肉的肥油全被烤炼出来了,浸到了饼皮里,让饼皮都带着油气的香味儿。
姜舒窈三下五除二啃完了肉饼,又掏出另一个萝卜丝饼,压压油。
萝卜丝饼吃起来比肉饼清爽多了,萝卜丝有点苦味,但苦味极淡,更多的是清新的蔬菜香味儿,清脆爽口,吃完后嘴里还留有回甘。
这一顿吃得舒服极了,姜舒窈惬意地坐在蒲团上等味道散去。
才吃饱不想抄经,闲散地放空时,和佛像对上了 ,有些尴尬。
“观世音菩萨,实在是抱歉啊,我太饿了,没有不敬的意思。”她翻起来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
拜完后姜舒窈去外间要了杯茶水,被嬷嬷误认为是饿极了喝茶垫肚子。
嬷嬷年纪大了,还有些不忍心,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几刻,看得姜舒窈无比心虚。
接下来几日姜舒窈都很规矩,来的最早,走的最迟点,看多了徐氏怎么侍奉老人,她也学上了几分,时不时帮老夫人垫个靠背什么的,眼疾手快。
终于在第七日,姜舒窈看老夫人心情不错的样子,把自己抄好的经书交了上去。
老夫人接过,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事儿了,前面两个媳妇哪个不是在第二天第三天就抄好了的。
她随意翻看,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你这是写的什么!”老夫人人生中就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字。
姜舒窈郁闷:“经书啊。”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写的没那么烂。
“你、你这是存心敷衍!”老夫人越看越气,抄了十天,抄成这幅鬼样子,还不如直接不写,说严重了这就是不敬菩萨。
“儿媳不敢。”姜舒窈委屈,学渣的痛谁能懂,“儿媳学术不精,再怎么努力写,字也就这样了,可是每一个字都是我认认真真写的,带着虔诚的敬意,抄经不就讲究一个‘诚’嘛。”
“好啊,你还顶嘴,我看你还要说出花来。”老夫人一口咬定她敷衍,揉揉太阳穴,“算了,算了,你既然不愿意用心,我还能逼你不成?”
姜舒窈太委屈了,这几天抄经抄到手腕酸痛,结果被扣了这个帽子。
老夫人见她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头更堵了。
她允文允武满腹经纶的儿子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女人?
她越想越痛心,挥手让姜舒窈赶紧走,不要在她面前晃悠添堵了。
嬷嬷赶紧上前给她揉按太阳穴:“老夫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了。”
老夫人只能念叨着自己的盼头:“只等时机一到就休了她。”
姜舒窈回到院子里,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将白芷唤来:“你说谢国公府会休了我吗?”
白芷连同身后的丫鬟吓得“噗通”一下跪下:“小姐!”
姜舒窈是真不懂这些,想问问她们而已,见状急道:“你们跪我作甚!我只是问你们一句而已。”
“小姐。”白芷战战兢兢抬头看她,见她没发火,才试探地站起来,问道,“何出此问?”
“我一直都有这个困惑,我嫁入谢国公府本就是强嫁的,要休我无非顾忌着襄阳伯府和贵妃娘娘,可找到了名头,休我也不会落人口舌。”
“小姐……”白芷见她看得透彻,生出几分心疼。小姐以前虽顽劣蛮横,但现今却悉数改过,无非就是因为对姑爷爱慕极深,可这份爱慕却让她伤透了心。
白芷低下头,劝慰的话说不出口。
姜舒窈捧着下巴思考:“你说,休了我我回娘家会是个什么光景?”
“小姐定会再觅得良人。”这是也赞同姜舒窈终将被休弃的想法。
姜舒窈头皮发麻:“那我若是不再嫁呢?”谁知道下一个嫁进什么人家,万一对方是个变态或者后院一群高手,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谢珣可算是个全优股了,不管她、不碰她,虽然整日板着棺材脸但脾气挺好,长得还赏心悦目的,多看几眼心情都会好上几分。
“那边是寻个道观住下吧。”白芷不解姜舒窈不愿再嫁的想法。
道观比不得高门大宅,安全、住食都是大问题。
姜舒窈感觉前途一片黑暗,揉着脑袋哀嚎:“老天爷,希望谢珣迟些休我吧。”
谢珣回来取书信,走到长廊拐角便听到姜舒窈这句话。
他顿住脚步,微微蹙眉,本就清冷的面容更加了几分疏离。
微微踏前半步,他看向往廊下那人背影。
发髻高堆,简单地插着几根玉钗,黑发如墨,愈发显得修长脖颈的白皙脆弱,即使穿着淡雅的象白色衣裙也掩不住一身婀娜华贵的气质。
他收回目光,将思绪从那日水中救人时的回忆中拉回。
姜氏,终究是对他的执念太深。
何苦呢?就算嫁给了他,也永远等不到他回馈同等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