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渊没像往常一样直接移步到书案后,而是走到了窗前的那两把黄花梨的太师椅前,抬眸示意温映寒在另一侧坐下。
他薄唇轻轻勾了勾,“朕叫他们给你沏一杯牛乳茶?”
温映寒恍然发觉自己的这些喜欢,算是在不知不觉间被那人全都知道了,方才在晚膳时她便有些奇怪,怎么桌上摆得都是她爱吃的菜,却全然不见沈凌渊常吃的那几样。多半就是这人知道她要过来,提前吩咐过了。
“跟着皇上一样,喝龙井就好。”她方才注意过他书案上放着的那盏未撤下去的凉茶,分明就是绿茶的味道,王德禄也曾在不经意间提到过,说皇上最近爱喝龙井了。
温映寒轻轻笑了笑,“听闻皇上这里新拿出来了好茶,臣妾也想尝一尝。”
她这是在“觊觎”他那几罐子明前龙井了,这论品质“明前”要比“雨前”的好上不少。在家中的时候她常听家里的长辈念叨,说这老话里,明前茶,贵如金。明前龙井乃是茶中极品。
沈凌渊凤眸微抬,看向不远处书案上那个青花瓷的茶盏,“你倒是会挑,刚一进门就看出朕喝的是什么了。”温映寒浅浅一笑,谁让他没盖茶杯盖子的。
沈凌渊朝门口候着的王德禄吩咐了两句,温映寒将芸夏留在了殿外,此时屋中便没有旁人伺候了。
她缓缓开口道“皇上,有一事臣妾得同您商量。”
沈凌渊修长的手指搭在雕着祥云纹的棕色扶手椅上,他似是漫不经心地轻叩了两下,“为着夏季该去行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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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映寒闻言一怔,眼眸微动,“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沈凌渊薄唇轻勾,视线移到她身上时凤眸里已然添了几分平时不常有的温和,“内务府的人不是去问过你了?差不多也到了该迁去行宫的季节,就算你今日不来,朕今晚也会到德坤宫去了。”
温映寒缓缓靠回到椅子上,轻轻点了点头,“那皇上是如何打算的?依照从前的惯例,是去北宁行宫。”
那座行宫靠北,夏季北边也较为凉爽些,“北宁”取自北部安宁之意,当初行宫建成的时候正值北方城池收复,先帝给它取了这个名字也是寄托了寓意在里面的。后来那里也成了先帝最喜欢的行宫,面积甚广,堪比现在的皇宫。
“既是为了避暑,去承和行宫吧。”
温映寒眼睫轻轻动了动,“承和行宫?”这处她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好像是先帝在位时期早些年常去的,在北宁行宫之前。
沈凌渊微微颔首,“你没去过,若说凉爽,承和行宫较好些。那处设在山林里。”
温映寒听他这么一提,终于有些印象了,那是个山环水绕的地方,景色宜人得很,有湖泊山峦之景,又有河流溪水,广茂的树林。
哪处行宫她从前也未有机会去过,只是听文茵提起,说她最喜欢山间的那个行宫。听她说起了多次,也没见她有一次说清那座行宫的名字,如今她算是知道了,那地方叫“承和”。
“那便依皇上所言,臣妾待会儿便命人安排下去。”
她敛眸细细思忖,轻拢着手中,边想边商量着“太后年纪大了,受不得热,太妃们也是,应是要一同跟着去的。”
还有宫中的嫔妃……
如今宫中总共也没有几个人,虽说还有不少才人和采女,有着位份,但是实际上她们同宫女差不多,也不是像其他几位嫔妃那样家中显赫,若是得了恩宠,才算是主子,若是没有,那便是和宫女一样的。
历来不是所有的嫔妃都能跟着一起到行宫,先帝那时也是,总是带着她姨母和其他几个位份较高的嫔妃,其余人大多被留在宫中了。
温映寒朱唇微微动了动,“皇上要带那几个嫔妃去?”
沈凌渊轻叩着太师椅的手指一顿,抬眸望向温映寒。
“皇后。”
他薄唇间勾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温映寒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怔怔地望着他,一时有些分不清他这是在叫她还是说要带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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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沈凌渊望着她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低低一笑,“皇后来定便好。”
温映寒想起了朱兰依那柔弱的身子,留在宫中怕是经不住暑气,“那便婕妤以上位份的宫嫔同去吧,到了那边的住处先由内务府拟定,然后臣妾再拿给皇上过目。”+
沈凌渊薄唇轻抿,似是有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小太监进来上茶的时候,他忽然缓缓开口“温映寒,你可晕船?”
温映寒微微一怔,发觉他最近越来越爱直接唤她的名字了。
“不晕船,小时候出门曾经坐过,没什么事。”
“那便好。”
去承和行宫是要走一段水路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柳茹馨,大概是从来没真的喜欢过那个小将军,类似一种在自以为的某些方面胜过了温映寒,还能收获很多贵女的羡慕,然而很快就接到了温映寒要嫁给皇子的消息了。
关于上一章的朱兰依,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当初皇后娘娘的药被人动手脚时,她跟皇后娘娘说了一句什么~(指路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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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富丽堂皇的芙湘宫中,碧心谨慎地端了一小盏燕窝双手递到了自家主子跟前。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隐隐可以看到一点残存未收拾干净的碎瓷片,自家主子今日心情很不好,这事他们每个人都知道。
上午刚熬好的补药只因温度稍稍热了一点,便被薛慕娴直接掷在了地上。棕色的药汁在地毯上留下了好大一块痕迹,连同那个端补药进来的小宫女也一并被罚去尚刑司服苦役去了。
这样的氛围下,谁也不敢再往内殿里面去。赤金的香炉许久没有人打理,已经冷却了些许,就连碧心也是等自家娘娘稍微消消气了,才敢端了东西进去。
薛慕娴拢着手里的玉如意,眸光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拿出去,本宫不喝。”
碧心垂了垂首,将燕窝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娘娘,您午膳便没怎么用,还是喝一碗燕窝吧,是奴婢亲自盯着人做的,试过温度了,正合适。”
薛慕娴不语,眸间的阴霾随着睫毛地低垂在眼睑下化作了一片遮挡出来的阴影,新留出来的指甲在手掌间印出来了几道浅浅的痕迹,那日在御花园受辱,这道坎就这么横在她心里,久久挥散不去。
曾经只配跪在她脚下的柳茹馨如今也敢欺到她头上来了,还有那个朱兰依,从入宫时起便没有人将她那个一无家势二无地位的婕妤放在眼里。
如今一切不都是拜那个表面贤良的皇后所赐么?没有她的授意,这些人怎么敢呢?
碧心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结所在,气就气在那日回来偏偏无可奈何,刚结束了禁足便惹出事端,不但太后不会再管,闹到皇上那里也只会给皇后一个降罪于她的理由。
家中安抚她再静心忍耐一段时间,很快就能有转机。
忍?她已经忍得够久了。
“叫外面那些人滚出去,伺候本宫也敢不尽心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从本宫这里走了好去巴结皇后吗?”
碧心忙挥手叫外面那些人都下去了,她重新回到薛慕娴跟前,低低地福下了身子,“娘娘莫要生气,都是些下人不值得娘娘动气,老爷那边已经送来信儿了,您看看。”
她说着递出了一封密封好的信件。薛慕娴细眸微眯,“这是什么?”
碧心垂了垂首,“娘娘,您也知道最近要去承和行宫的事,老爷做了些打算,也需要娘娘您的协助,都写在上面了,您瞧瞧。”
薛慕娴接过信件大致翻看了几页,她眉心微微蹙了蹙,“父亲前日才说叫本宫再等等,今日倒忽然就有主意了。”
“娘娘您不知,奴婢这次回府,听闻前朝好像有人在调查咱们在南边的几个饭庄,老爷可能觉察了点别的事,就加快了步骤。”
薛慕娴紧蹙的眉心便没放松开,“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敢同我们薛家作对?”
薛家自先帝在位时起便在朝中根深蒂固,文臣们一向听她父亲的话,在朝中需要他们启奏什么,他们便会
启奏什么。如今还能有人生了异心?
碧心道“还不是皇后那个哥哥,自他从边疆回来了,薛府便没有一日安宁?”
薛慕娴心头一紧,“他查到什么了?”
薛慕娴冷冷地笑了笑,低着看着手中的信纸,“回去告诉父亲,就按照他说的这样办,本宫会安排好的。皇后……呵。”
碧心也跟着一笑,“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
……
去行宫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是月中的十五。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城门自南而开,浩浩荡荡的车马由禁军护送,由朱雀门出。仪仗在炽热的阳光下染上了夏日的温度,明晃的颜色和繁杂的纹路尽显着地位的尊崇。
约莫行了半日的路程,马车行到了江边,便替换成了水路。承和行宫位于皇城以东偏北的地方,由大江乘船顺流而下继而北上,是最快的一条道路。
温映寒也是有些年头没有乘过船了,从前每隔一年她和温承修都会去云峡城探望外祖,从皇城到云峡城便有一段类似的水路要走。
那日她曾听明夏提起,说是自她嫁入王府,她哥哥又得了官职领兵去了战场,他们两个已经有很久没有去外祖家探望过了。
记忆中停留在的那一年,还是温承修刚刚去边疆,那年她本还规划着要自己去一趟云峡城给外祖母贺寿,说起来也忘记问一问明夏了,她那年到底去成了没有。
数艘大船停留在港口的样子甚是壮观,皇上、皇后和太后都是单独一船,因着隔着的距离较远,温映寒登上台阶时只遥遥望见了其他船只的桅杆。
“皇后娘娘当心脚下。”熟悉的声音蓦地从台阶的侧面传来。
温映寒一怔,回眸看向站在台阶旁边的人,“哥哥?”她声音不大,倒不至于被其他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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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承修朝她笑了笑,剑眉高挑,一身藏青色的狮纹官袍贵气非凡,只是这次同往日不一样,他腰间还佩着把多年伴随他征战沙场的长剑。
他压低了声音“刚从皇上那边过来,皇上已经上船了。提前忘记告知你了,这次正好我在朝中便请命负责了这一路上的护卫,送你到承和行宫那边。”
周围还有值守的侍卫,他们在这里说话并不方便,好在温映寒身后跟的是明夏,对温承修也熟悉,这会子也懂得主动退开半步的距离。
温映寒想跟他说,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瞒着她,可对方却眼尾微抬示意了一下,“快些上去吧。登船的时候别看东看细,当心脚下。”
他说完便退开了半步,同他手下的那些侍卫一样,站在了道路两侧,目送她上船。温映寒动了动唇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正是调查薛家贪污一案的时候,温承修竟不留在皇城里部署,跑来做什么护卫了,温映寒怎么想怎么觉得他是有事情没告诉她。
明夏扶了她的手,“娘娘,咱们
先走吧。”
甲板上干净平整,从这个角度抬头望去刚好能看见上方高大的桅杆,船两侧的窄道上还有几个小太监在匆匆来往向底部的船舱之中搬运物件。
温映寒原以为住的地方会狭小一些,直到早已在里面收拾布置的芸夏迎了她进去,她才发现这里面的布局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宽大、舒适,处处透着尊贵不失体面。
芸夏手脚利落地将里面的一些物品替换成了温映寒习惯的那些,她边往里面走,便开口介绍“娘娘,这是皇上安排过的,一切以舒适为先,虽比不得咱们宫中,但东西样样都是极好的。”杰i哒63c0
跟在温映寒身后的几个小宫女也都好奇地四处打量,这次她带的人不多,近身伺候的还是芸夏和明夏两个,其余几人是预备着到行宫那边做做杂事什么的。
船舱里终究是不怎么透气,里面的木窗都是上下开合的,没办法全部打开,最多支起一小道缝隙,温映寒待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闷。
行宫要明天才能抵达,总不能这剩下半天多的时间一直只在船舱里闷着。她也是许久未见过宫外的景色了。
船舱之外白云蓝天,流动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江水的味道,不知名的水鸟在远处的岸边盘旋,随着船只驶远逐渐缩小成点,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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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映寒望了一会儿远景,正想回眸同芸夏说话,不经意间余光一瞥,便看到了两个小太监还在搬那些搁置在船侧的地板上的东西。
那些物件有大有小,有的装好了箱子,还有一部分是一些深棕色的罐子。
“这些是什么?”
她朝那边走了两步,罐子码放的比较整齐,罐口的地方仔细地密封着,看着沉甸甸的,船只颠簸也不曾也半分的挪移。她抬手朝罐子的方向探去。
“皇后娘娘!”
温映寒指尖一顿,抬眸便看见一个刚从底下的船舱里上来的小太监,匆匆往这边快走了几步,他满头大汗似是刚运下去一批东西。
“皇后娘娘,奴才们马上就把东西搬走,您别碰了,别脏了您的手。”
他擦了把汗垂着头行礼,看着十分恭敬。
这船上除了温映寒自己带上来的几个小宫女,其他人都比较眼生,温映寒收了手指,“这都是些什么?”
“回皇后娘娘,都是些杂物,这几箱是衣服什么的,坛子里是酒,到了行宫那边备给小厨房做饭用的。”
温映寒又看了地上那几个罐子一眼,确实像酒坛,搬上船来的物件基本都是被检查过的,就是这酒也未免备得太多了些,“需要这么多酒?”
“做饭的事,奴才也不懂,不过这酒只在皇城有,要在行宫待一个夏天呢,小厨房应该就多备了些。奴才这就搬走。”
另外一个搬东西下去的小太监这会儿也回来了。温映寒淡淡地收了视线,“你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