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映寒将耳坠推到她面前,“你也是知道的,我工笔画很是一般,这两幅耳坠终究有些不同,想拿着这个寻人略有些难度,所以想请你……”
“请我帮你画出来原来那个?”
温映寒微微点了点头。
沈文茵顿时无奈,“这么客气做什么?秋竹,去取纸笔来。”
若论画工,沈文茵的工笔画在从前也是极为出名的。工整写实,极为精细。宫中虽还有画师在,但人心难测,恐留后患。更何况,沈文茵曾经见过那枚丢失的耳坠子,画起来应当比旁人更顺手些。
“我可能需要点时间,也是许久没作画了。”
“无妨,你看看,能不能回忆起来些许。”温映寒将耳坠递到她手中,让她类比着思索。事已至此,她已经沉下心来了。
“那你稍等片刻,我先……”试试,这两字没能出口,忽而在望见门口站着的人时收了回来。
柳茹馨往后退了半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矮桌。上面的花瓶倾倒,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也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柳茹馨神色惊慌,赶紧福下身来,“嫔、嫔妾不是故意的,正要给两位姐姐请安,一时没站稳就、就……”
外间值守的小宫女忙上前收拾花瓶倾倒后溢出来的水迹。
华怡殿里的小宫女比不得温映寒宫中那些都经过精挑细选,除了近身伺候沈文茵的几个是她从烁国带回来的,其余的宫人都是本就在这行宫中做事的。
如今,竟也没通传,就放了人进来。
温映寒和沈文茵面面相觑,不由得微微蹙眉。柳茹馨手边还挎着个剔红的食盒,明摆着是有备而来。
“……”
她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第116章
外间做事的小宫女看见自家主子的神色, 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赶紧低下头匆匆收拾退了出去。
无人通传,也不知柳茹馨究竟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温映寒不动声色地望了沈文茵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将那对耳坠子攥到了手心里,在柳茹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将东西放进了腰间系着的荷包中。
沈文茵眉心紧蹙,带了几分不悦朝门外开口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淑妃来了竟也不知道通传?”
小宫女吓得一阵瑟缩,“长公主恕罪,是奴婢疏忽了, 还请长公主恕罪!”
沈文茵打量了一下柳茹馨,深知症结还是在此人身上。无故来她宫中,不是冲着温映寒,难不成还能是专程来看望她的吗?
“罢了, 你们先下去。”
在外面收拾水渍的小宫女很快仓惶退了出去。
柳茹馨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了身侧的翠栀手中, 上前几步,眸光闪烁似是带有几分委屈。
屋子里再没了旁人, 她低低地福下了身子,“妹妹突然造访,打扰到两位姐姐了。”
她用得是旧时在闺阁中的称呼, 刻意想拉近些关系。
温映寒垂眸地望着她, 已记不清她多少次在她面前是这副样子了,正欲开口, 却听身旁的沈文茵轻轻嗤笑一声。
“淑妃这样就不妥了, 你既已经成了淑妃, 便该规规矩矩地唤寒寒一声皇后娘娘,唤我为长公主。直接以姐妹相称这事若是传出去了,旁人该说淑妃不懂宫中规矩了。”
柳茹馨明显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但她知道此行必躲不过沈文茵的言语讥讽,她也意不在此。
早先在林萦殿外,沈文茵就同她将态度表明的够清楚的了。可她这次前来冲着的是温映寒,只要目的能够达到,任她沈文茵再有本事,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
这段时间柳茹馨将事情考虑得很清楚了,帮沈宸卿将解药投给温映寒,弄得好了,可以说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若是温映寒真的能像沈宸卿说的那样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疏远了和皇上之间的距离,她便有机可乘,再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落入被动。
不仅如此,在沈文茵没有回来之前,她明明才是温映寒最信任的人。比起早些年便和亲别国的沈文茵,明明她才跟温映寒待得时间更长些。想要重新取得温映寒的信任,再进一步按照她的计划来办,就是现在这个时机了。
柳茹馨随即调整了一下神色,略过沈文茵,直接望向温映寒。
她声音满是愧疚“从前妹妹做事多有不妥的地方,让两位姐姐误会了。事后想想也极为懊恼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寝食难安,很多次想要登门致歉又生怕自己唐突了……”
她确实比前一阵子清瘦了不少,“寝食难安”这四个字倒是不假,不过那是因为沈宸卿的逼迫,可与“良心”二字没半点关系。
柳茹馨敛去眼底闪烁的眸光,回身去拿翠栀手中的食盒,也不等旁人开口,主动上前将东西放在离温映寒较近的矮桌上。
“妹妹每每看见这糕点,就想起从前与两位姐姐在闺阁中相处时的场景,姐姐们别怪妹妹不懂规矩,实在是无人之时便会念及往事,忍不住怀念起过去。”
她说着打开了食盒盖子,望向温映寒,“还记得从前许多的赏花宴,都是姐姐带我去的,过后其他贵女们都归了家,姐姐总是邀我一道归府还备下些甜食什么的。妹妹记得两位姐姐都喜欢桃酥的,今日便做了一些。”
温映寒未动,“你无需这么做。”
“妹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求得姐姐的原谅。同宫中其他人不同,我跟姐姐是入宫前便有情谊在的。万不想就因为这些误会给生疏了。”
从前那些事,便被她一句误会轻飘飘地给打发了。
沈文茵不着痕迹地闪身挡在了温映寒身前,“原来淑妃今日是来赔礼的啊,怪不得闹出这样大的阵仗,一进门便打翻了本宫的一个花瓶。”
她开玩笑的语气,让柳茹馨脸色一阵发白,沈文茵话锋一转“我回来的晚,还真不知道你从前都做了什么对不起皇后的事,今日既然追到我宫里来了,总得让我也知道一下吧?”
柳茹馨话语中的“误会”,三言两语间便被转换成了是她对不起皇后的事。
柳茹馨一时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碰坏了长公主的花瓶,确实是妹妹无心之失,改日定重新赔姐姐一个,”柳茹馨避重就轻地略过沈文茵的问题,转而将食盒推了推,“姐姐吃一块桃酥吧,也消消气。”
她拿起了一块桃酥,往前递。
温映寒和沈文茵未动,自然不会吃她带来的东西。
柳茹馨眸子转了转,轻轻弯唇,道“两位姐姐,信不过我,无妨,我先吃吃看。”
她说着便咬了一口桃酥咽了下去。起先翠栀也曾提议干脆将那解药融进桃酥里,柳茹馨便想着无法保证温映寒能全部吃下,甚至对她怀有戒心,事情恐不能成。
如今这桃酥是没有动过任何手脚的,她可以借此进一步取得其他人的信任。
“瞧我这记性,糕点自然是要配好茶的。”她回身走向外间小圆桌上放着的茶壶和茶杯,翠栀一看自家主子递来的神色立刻心领神会地假意上千帮忙,实则是借此遮掩。
柳茹馨袖口里闪烁了一下,沈宸卿给她的那个小瓶子无声地滑落到她的掌心间。
此药无色无味,倾刻便可溶化在水中,甚至无需搅拌。
柳茹馨倒完双手捧起茶盏端道温映寒面前,未等其他人反应,毫无征兆地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今日这杯茶便是妹妹向姐姐请罪了。”
温映寒眉心微微一蹙,“淑妃这是打算长跪不起了?”
“妹妹并无他意,今日前来无非是心中难安想要求得姐姐的原谅,但并不是要挟姐姐的意思。这杯茶是咱们过去的姐妹情谊,姐姐原谅我也好不原谅也好,这杯茶过后,只要姐姐不想见我,我便再不来打扰姐姐了。”
她今日几乎句句不离过去情谊,反复提及,意有所指。柳茹馨生怕温映寒会质疑,忙加了一句“妹妹言出必行,所言句句是真心。”
她料定温映寒无法拒绝她这一杯茶,只要温映寒饮下,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她正低着头沾沾自喜,忽而感受到手中一空,还未来得及看看是不是温映寒将杯子拿走了,紧接着便听到了沈文茵的声音。
“真是不凑巧了,寒寒近日在喝汤药,不能饮茶,你没瞧见她方才那杯子里的都是温水吗?”
柳茹馨顿时慌了。
沈文茵眼尾微微上挑,“芸夏,去将这杯茶倒了,换一杯温水过来。”
沈文茵近身的宫女刚刚出去了,如今屋中能用的只有温映寒身边的芸夏。
芸夏也是等这一句吩咐多时了,此刻听了吩咐也是毫不犹豫。
柳茹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杯她费尽心思做好手脚的茶被芸夏倒了出去,而后甚至没用同一个杯子,又重新取了一个茶盏盛温水。
沈文茵将杯子递到温映寒手中,回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仍跪在原地的柳茹馨,“皇后凤体要紧,想来你口口声声说惦记着皇后,也是可以体谅的这些事的。”
沈文茵深黑色的眸光微冷,“希望你记住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这杯水过后,就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柳茹馨彻底傻了眼。
第117章
正僵持着,不知情的秋竹拿着作画需用的东西,忽然走了进来。
“公主,作画用的纸笔都已经备下了,您随时可以开始画耳……”
她想说耳坠,却在望见屋中跪在正中央的人时微微愣了愣,秋竹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镇定地改口道“画耳房的布局了。”
柳茹馨闻言望向秋竹,神色微变,她似是微微恍惚了一下,跪在地上开口“既然两位姐姐还有事要做,妹妹就先告退了。”
沈文茵垂眸打量着她,原以为她还会继续纠缠几句,没想到刚刚那样执着的一个人这么快就放弃了。
不过她不纠缠了也是好事。
翠栀很快上前将柳茹馨扶了起来,两人行了礼退往屋外。
沈文茵轻轻舒了一口气,回眸就看见温映寒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怎么了?”沈文茵关切地开口。
温映寒摇摇头,“就是觉得她今日的行为实在古怪了些。方才离去的时候,她的脸色好像也有些白。”
“许是被我说的吧。她这个样子,你还留什么情面给她,”沈文茵环住温映寒的胳膊,将她手中的茶杯取走,“要我说,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不是有求于你,就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温映寒确实是觉得柳茹馨在打什么主意,这个人不会做没有缘由的事,但凡到她这儿来都是带着算计和目的的。
其实温映寒的汤药昨日就停了,不能饮茶这种事,都是沈文茵临时编纂出来的借口。不知怎的,她就是下意识地不想让温映寒碰那盏茶。
沈文茵摇晃了一下手中的茶杯,“我才不信她会说到做到。寒寒,你这就叫遇人不淑,交友不善。你说说你,净给自己找这些麻烦。”
温映寒不禁无奈失笑道“她从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沈文茵一听,顿时摇头。
她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开口“寒寒,你仔细想想,她可曾有半分待你真心,这些年都是你帮着她多些。想起来我就生气,她从前哪次有事不是你替她解的围?还有她得罪宋、刘两家贵女的时候,不也是事后你帮的她?”
“你说,这样的事还少吗?”沈文茵不愿再细细列举,只得摆了摆手,“可她待你呢?她为你做过些什么?那年你过生辰,她都给忘了。这还都是些入宫前的小事,入宫后她是如何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其实不止是她入宫后的所作所为,就连入宫这件事本身,都是一场谎言。温映寒想起了那日在宫道间,遇到的贺远……
在他们没碰面之前,还是将那人尽快调走吧。不然依照柳茹馨的现在的个性,真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温映寒瞧沈文茵还在生着气,开口哄劝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根本没有相信她今天所说的话。方才还暗示芸夏,找人暗中跟着她了。”
沈文茵一怔,随即向四周望了望。
温映寒失笑道“你不会是才发觉芸夏不在了吧?”
沈文茵还真是刚发现屋里头少了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要离开之前。我觉得她今天很是奇怪,所以派个人看看她是不是直接回宫了,有没有说些什么。”
“怪不得你不怎么说话。原来竟是在暗中安排这些事。”沈文茵揉了揉额角,望向另一侧,“秋竹,你今日太不小心了。”
温映寒劝道“好在秋竹的话接的得快,旁人应该听不出什么端倪,也不会就凭一个耳字就往耳坠上面联想。”
秋竹福下身认错。
沈文茵道“罢了,你也不知道她会来。不过外面值守的宫人该换上一换了,一点规矩也不懂,就放了人进来。”
“奴婢这就去安排。”
沈文茵说罢取过秋竹递过来的细毛笔,朝温映寒温声道“我太久不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法还原,要不今日你先去我皇兄那儿,等明日或者后日,我再唤人去找你。”
温映寒望了望时辰,“也好。我改日再过来。”
秋竹上前为沈文茵收拾桌子,那上面最碍事的便是柳茹馨拎来那个的食盒。
沈文茵轻轻一瞥,立刻开口道“拿下去拿下去,一看见我就想起她来。你待会儿原封不动地给她送回她宫里。”
“对了,寒寒,之前我从烁国给你带回来的东西忘记给你了。”
温映寒一怔,“你还带回来礼物了?”
沈文茵笑了笑,“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是种花草茶。前一阵子你喝着汤药,我便一直存着没能有机会拿出来给你,现在想来,你喝茶应该是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