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珠——归去闲人
时间:2020-06-10 08:15:05

  谈及朗州的事情,他也头头是道。甚至旁征博引、触类旁通,说些与之相似的别处风物给魏鸾听,连同各地习俗之流变、百姓之迁徙都十分清楚。
  魏鸾在旁听着,只觉惊奇而向往。
  她自幼被选为公主伴读,跟周骊音一道识字读书,讲学的先生皆是朝中名儒,满腹才华之人。但即便是那样的饱学鸿儒,就算学识通贯古今,于许多事情也只是书中所得,并不像盛煜这般,遍历各处,如数家珍。
  南方之秀美,北方之浑朴,从他口中道来,与书卷上的文字迥异。
  各处之习俗节令,由他亲述,也比墨色更为鲜活。
  夫妻成婚至今,甚少有空这样闲行漫谈,魏鸾也是头回发现,盛煜那副威仪沉默的身体里,并非如她从前所以为的那样,装着的唯有冷厉杀伐,索然无趣。他的心里其实装着锦绣河山,盎然民俗,如同南朱阁那座摆满雕塑的博古架一样,轻易不示于人。
  这种触及内心的亲近,似乎比昨夜的紧密纠缠更令人觉得欢喜。
  半日逛下来,魏鸾意犹未尽。
  盛煜也难得有如此兴致,抛下杂事携妻闲游,在逛完县城后,又带魏鸾去泛舟游湖。
  直至日色西倾,才折道回住处。
  ……
  马车稳稳地驶过官道,魏鸾逛得心满意足,靠在盛煜怀里打盹。直至经过一处村镇时放缓马速,才从小憩的甜梦中醒来。
  抬眼望外,道旁农户错落,炊烟渐起。
  隔着数百里之遥,暮色却是相似的。
  魏鸾揉揉眉心瞥向盛煜,那位阖目端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她没敢搅扰,轻轻坐直身子,靠在窗畔瞧道旁的院落——诚如盛煜所言,这里院落的格局、屋脊的形状均与她在京郊所见的不同。此处离盛煜的庄院已已经不远,道旁有荷锄而归的农夫,有沉迷嬉戏不欲归家的孩童,有牧牛而归的少年,还有……
  魏鸾目光一顿,落在不远处走来的那位挑柴踽踽独行的樵夫身上。
  他的打扮实在不起眼,极寻常的粗布短打,瞧着已很旧了,甚至还有没来及洗的泥渍。头发拿短巾裹着,肩头打了补丁,微弯的扁担两头是两捆干柴,随他走路的动作微微晃动。浑身上下,与寻常的樵夫没有半点不同。
  吸引魏鸾目光的,是那张脸。
  其实他的脸生得也极寻常,眼睛不大,鼻子略塌,天圆地方的轮廓,相貌实在普通。
  魏鸾之所以留意,是因她觉得这张脸很熟悉。
  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天底下不乏相似的人,原不该大惊小怪,但此处毕竟是朗州,离盛煜的居处并不远。魏鸾被那挥之不去的噩梦所困,不远千里巴巴地赶来,虽因夫妻同游而惬意欢喜,心里却始终有根弦紧绷着。此刻觉得这面孔熟悉,哪能掉以轻心?
  她闭上眼,迅速在脑海里搜寻。
  片刻后,遥远的记忆终于浮起一星半点,她遽然睁眼,看向渐渐走近的那樵夫。怕被对方发觉,在瞥过后,迅速收回目光。
  虽是电光火山的瞬间,却已将对方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
  魏鸾心里猛地一跳,如鼓声重擂。
  不是错觉,她是真的见过此人,数年之前,就在定国公府里!那时外祖父尚未故去,居于公爷的位子,执掌军中大权,舅舅章孝温常年在军中历练,难得抽空回京,母亲便带她去定国公府团聚,同去的还有周骊音兄妹俩。
  彼时章玉映也还在京城。
  眼前这人被章玉映称为段叔,似乎是章孝温的下属,据章玉映所言,当时是个管着斥候营的军将。章孝温身边随从不少,大多却难敛久在边疆沙场养出的武将习气,碰见公府娇养的千金,态度恭敬但行事冷硬,很是无趣。唯有这位段叔虽其貌不扬,却平易近人,最得章玉映喜爱。
  在定国公府的那几天里,从长辈处抽身后,章玉映便爱拉着魏鸾和周骊音去找这位段叔,听他讲边地有趣的故事。
  只是此人相貌实在普通,行事又温吞,魏鸾当时听得津津有味,过后就没印象了。
  今日途中碰见,若不是特地留意,恐怕未必能想起来。
  但也就是这种人,最适宜做斥候刺探军情。
  魏鸾呼吸微紧,赶紧推醒盛煜,怕被那人听见,探身过去凑在耳边道:“刚才有位樵夫路过,我瞧着很眼熟,似乎是定国公身边的人。夫君,派个人跟去看看吗?”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呼吸喷在耳边,热乎乎的。
  盛煜原本心神微漾,听见后半句,却觉微惊。
  “像章孝温的人?”
  “是啊,面容很像,那人从前是管斥候营的,我怕……”
  不必她言明,盛煜早已会意。
  清隽的脸上霎时笼了肃色,他倾身探向魏鸾那侧,从洞开的侧窗瞧出去,那位樵夫已走至十数步外。平淡无奇的打扮,并不惹眼的身形,挑着柴担独自缓行,若非魏鸾特意提起,便是连他都未必会留意,只当作是寻常樵夫。
  但此刻留神细看,立马就觉出了端倪。
  那人走路的步伐虽缓慢,但习武之人与寻常樵夫走路时,终究是有细微差别的。
  盛煜眸色骤沉,朝随行在侧扮作家仆的虞渊递个眼色,待他驱马近前,低声吩咐道:“跟去看看,是斥候营的高手,确认身份即可,别打草惊蛇。”
  虞渊应命,仍遂马车走了片刻,到岔路口时,拨马进了小巷。
  ……
  樵夫的出现迅速勾起了魏鸾深藏的担忧。
  回到庄院后歇了片刻,待夫妻用饭时,便将当时与章玉映一道找那位段叔的事情说予盛煜。这般旧事重提,被尘埃掩埋了数年的回忆亦渐渐清晰,那位段将军其貌不扬的脸屡屡浮入脑海,魏鸾已有八成的把握,她应当没认错人。
  盛煜听闻,神色亦愈发沉肃。
  周令渊启程回京,章太后派的人手亦尽数撤离后,他确实有过松懈。
  毕竟,以盛煜的经验判断,章太后被永穆帝所迫,让镇国公放手军权回京后绝不可能甘心认输,定会等周令渊安然无恙,在京城谋划更大的风浪。章家在京城的人手先前已被玄镜司斩除了不少,那些人在朗州毫无所获,被调回京城支援,合乎情理。
  可若那樵夫当真是章氏的人,先前探到的章家动向恐怕是个幌子!
  这念头让盛煜脊背生凉。
  当晚夜深,虞渊回来后禀报的消息,更是令盛煜心中骤紧。
  据虞渊所言,他尾随那樵夫走了许久,对方并未去卖柴或回家,而是始终在这附近转悠打探,似是在寻找踪迹。且这两个时辰里,对方摸得离这庄院愈来愈近,看起行事颇有章法,恐怕是冲着这边来的。
  如此行径,全然证实了魏鸾的猜测。
  盛煜沉眉肃容,道:“他没察觉吧?”
  “属下跟得很谨慎,一直远远尾随,并没接近他。”
  “今晚留意四周,外松内紧。若他还来,不必惊动,禀报我即可。”盛煜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因狄肃不日即将抵达朗州,他还得近况赶往庭州,不宜耽搁太久,便吩咐虞渊先去安排,他在书房点灯读书,等人回禀。
  夜色浓如泼墨,三更过半时,虞渊悄然而入。
  “他来了。”
  极简略的三个字,令盛煜心神微绷。
  “多少人?”
  “就他一个,应是来踩点的,行踪极为隐蔽。若非主君吩咐,咱们死死盯着周遭动静,怕是……”虞渊顿了顿,面露惭色,却仍诚实道:“怕是很难察觉。”
  这样的刺探高手,便是整个玄镜司也没几个。
  盛煜闻言,面沉如水。
  镇国公与定国公自是一丘之貉,同为东宫效劳,此人在魏鸾年幼时便已是定国公麾下斥候营的领兵之将,可见其才能。今日若非魏鸾提醒,便是盛煜都未必会留意那不起眼的樵夫,对方却在他毫无察觉时,悄悄摸到了庄院附近。
  这份本事,比先前那波人高明了不知多少。
  亦可见,周令渊虽启程回京,在经历了被掳囚禁之辱后,没打算善罢甘休。先前几回交锋,镇国公的人马皆栽在玄镜司手里,如今对方佯装撤退,令他放松警惕,却派了这样踪迹深藏的人出手,自是打算探明玄镜司的踪迹后,杀个回马枪。
  这里是朗州地界,盘踞了不少章家安插的官员,周围查得更不似京城严密,章家想派多少人手来,都能轻松来去,肆意妄为。相较之下,玄镜司的精锐多在京城,除了他为挟持周令渊而带的人手外,原本布防在此处的并不算拔尖。
  而事成之后,赵峻又带了些人回京对付章家,留在此处的不多。
  若盛煜当真碰上章家的回马枪,怕会应付得捉襟见肘。
  敌众我寡,须反守为攻。
  在狄肃抵达朗州之前,必须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免除后患!
  盛煜斟酌过后,决定引蛇出洞。
  作者有话要说:  跟章家交情厚,有弊有利呀~
 
 
第86章 不舍
  因狄肃离朗州已然不远, 盛煜既有意及早斩除, 便未耽搁,当晚便招来玄镜司在朗州的主事蔡靖,询问当地适宜伏击的地方。蔡靖出身穷苦,靠着一身刚勇脱颖而出,未到而立之年便主事一方,能耐不容小觑。
  在得知对方的图谋后, 蔡靖很快选定了地方。
  随后, 盛煜招来卢璘兄弟和虞渊, 连夜商议安排。
  等分派完毕,已是四更天了。
  盛煜轻手轻脚地回到屋里, 床榻上魏鸾睡得正熟。朗州的夏夜颇为闷热, 便是开了外侧的窗户透气, 在屋里也觉热腾腾的。盛煜南北奔波,对此颇能忍耐,魏鸾却从未去过潮热之地,睡熟了觉得难受,径直将锦被踢在旁边,抱着凉枕酣睡。
  昏暗床帐里香肩半露, 柔白莹润如羊脂美玉。
  细软的薄纱寝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细弱的腰,修长的腿,她侧身而睡微微蜷曲,显得玲珑纤袅, 妖娆多姿。寝裤被蹭到小腿,两只脚丫子露出来,被指甲上涂的丹蔻映衬,愈觉白嫩精巧。
  盛煜脚步微顿,喉头滚了滚。
  从谋算争杀归来,陡然陷入这样的温柔乡,如坠梦境。
  可惜夜色太深,魏鸾又已熟睡。
  盛煜屈膝上了床榻,将这风光看了半晌,又取薄被盖在魏鸾身上。而后宽衣钻进被窝,伸手去抱她。魏鸾起初老实地贴过来,片刻后觉得太热,嫌弃地哼哼了两声,翻身滚到床榻里侧去了。
  咫尺距离,她的发间有淡淡香气。
  盛煜看着她后脑勺,唇角勾起的笑意渐渐消失,轻轻握住她的手。
  凶险争杀后,魏鸾从天而降般出现在朗州,着实是他始料未及的惊喜。昨夜种种温柔缱绻,更是令人沉溺。若是可以,盛煜很想将她留在身边,既可就近照应,亦有美人作伴。可惜朗州是非之地,久留对魏鸾无益。
  这样短暂的相伴,已是弥足珍贵。
  盛煜凑过去,从背后抱住魏鸾,在她发间蹭了蹭。
  翌日清晨魏鸾醒来时,盛煜竟然已睡醒了,仍如昨日清晨似的,拿手臂撑了脑袋,正瞧着她。见她睁眼,男人胸膛微敞,换了个姿势凑近,低声道:“我离开这阵子,你总是这么贪睡?”
  “是昨晚等夫君,很晚才睡的。”魏鸾咕哝着,打个哈欠往他怀里钻了钻,心里仍惦记那件令她提心吊胆的事,“查得如何了,那人当真是定国公手里的吗?”
  盛煜颔首,“昨晚他摸到了庄院,是个高手。”
  “夫君打算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盛煜神情似成竹在胸。
  魏鸾稍稍放心,自告奋勇道:“他从前就是定国公的亲信,如今必定居于高位,对军中的情形必定十分清楚,若能活捉了他,也是条大鱼。我在朗州闲着无事,夫君若用得上,愿效犬马之力。”
  她说着,抬头冲他轻笑,双眸惺忪,笑容婉丽,神情亲近而信重。
  盛煜不由收紧怀抱。
  “不能让你冒险,先前是我们失察,被对方蒙蔽,你能认出他已是很大的功劳。”他忽而低头,在魏鸾眉间轻轻一啄,低声道:“想活捉此人,必得有一场凶险厮杀,朗州和京城不同,便是玄镜司也难保周全。待事成后,我等的人也该到了,届时启程去庭州,不能多耽搁。”
  长长的一番话,似在解释。
  魏鸾疑惑地抬眼,迟疑道:“所以……”
  “今日晌午,等此人被诱走后,我安排卢珣送你回京。”
  “这么快?”魏鸾闻言愕然。哪怕早就知道她来朗州只是暂时逗留,不能耽搁盛煜的公事,也没料到他会如此急切地下逐客令——她还以为,夫妻难得团聚,盛煜会在动身去庭州时再与她分道而行。不过盛煜既如此解释,显然此事是深思熟虑过的。
  事关朝堂,容不得任性放纵。
  惊讶很快被理智压住,魏鸾咬了咬唇,并没反驳,眼底却分明不舍。
  这样的眷恋柔情,盛煜纵钢筋铁骨,又如何招架?
  沉邃的眼底涌起浓色,那张脸轮廓冷硬眉目英挺,此刻却浮起温柔。才刚初尝帐中滋味,还没尝到骨中精髓,却不得不忍痛送她回京,这于盛煜而言,无异于煎熬。原本侧躺的身体微抬,换成将魏鸾困在怀里的姿势,他的吻从眉心挪到耳畔。
  “乖,你先回京城,我办完庭州的事,不出七月底就回去。”
  声音渐低,最后变得含糊。
  魏鸾闭上眼,手指触到他背上的陈年伤疤,眼眶忽然有点泛酸。
  这男人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其实很不容易。
  章家是盘踞在龙椅之侧的猛兽,世代承袭树大根深,先帝那样英明神武的开国之君,都对手握重兵的章氏束手无策,不得已步步退让。如今永穆帝手中能用的利剑唯有玄镜司,所有的危险也只有盛煜在扛,火中取栗,刀尖行走。
  她瞥见近在咫尺的精壮胸膛,还有那道醒目的疤痕。
  所有的担忧与不舍,最终唯有一句叮嘱。
  “夫君千万保重。”
  盛煜没说话,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亲吻挪向唇边。直至风雨骤疾,细汗淋漓,才哑声道:“等我回去。”
  ……
  夫妻俩起身时已是巳时将近。
  虞渊今日清早便换了盛煜的装束,带了数名护卫前往一处藏在深山的道观。从未在朗州露面的卢珣则乔装远远盯着,跟了一阵后回来禀报,说那姓段的果然将虞渊误认为盛煜,已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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