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珠——归去闲人
时间:2020-06-10 08:15:05

  新安长公主长于宫闱,哪能听不出这番解释的刻意?
  昨日先迎后拒,今日又摆这阵势,分明是给她看的,怕她在观里动手脚。
  这姑娘瞧着年纪小,倒是挺敏锐。
  难怪从前能在宫里如鱼得水。
  她举起瓷杯啜茶,漫不经心地道:“若是章氏余孽卷土重来,架势不会比镜台寺的那回小,这点人马怕是不够应付吧?”
  “不过是摆给人看罢了。当真碰见麻烦,自然不能只指望他们。玄镜司除了查办要紧重案,紧急时也可帮兵马司缉拿盗匪。妾身若遇意外,皆是因外子而起,事急从权,为免拖累外子,也可鸣哨求援——这才是保命用的。”
  说着,调侃似的微笑。
  新安长公主也扯了扯嘴角。
  玄镜司的本事,她自然是知道的。上回在长春观外诱捕章绩,章家那么些军营里出来的铁骨汉子,碰上盛煜的人也吃了瘪。真论起来,玄镜司那些爪牙身手出众,又藏在暗处人数不明,比她周围这些禁军靠得住多了。
  魏鸾狐假虎威,倒是扯了张好大的旗。
  不过确实很管用。
  至少,此刻新安长公主瞧着卢珣和观外的随从,脑海里腾起了个清晰无比的念头——魏鸾既已靠上曲园这棵大树,在夫妻离心、分道扬镳之前,针对魏鸾无异于招惹盛煜。那男人可是个硬茬子,能将树大根深的章家砍得七零八落,放眼朝堂,恐怕也就永穆帝能压得住,旁人去碰等同找死。
  异母兄妹的情分,比起君臣利益不值一提。
  新安长公主可没打算拿前程冒险。
  遂搁下茶杯,淡笑起身,“盛统领劳苦功高,确实为皇兄分忧不少,倒是连累了你,小小年纪就要担惊受怕。有了玄镜司这护身符,想必也没人敢动你。走吧,去看看章念桐。”
  说着,带头往道观后面的茅舍走。
  魏鸾暗自吁了口气,跟在后面。
  ……
  自从寿宴之后,魏鸾就没见过章念桐了。
  今日重逢,险些将她惊了一跳。
  空荡昏暗的屋舍里,桌椅简陋,窗纸单薄。入冬后天气渐寒,长春观所在的深山里更是如此,因山里地气湿,风吹过来时凉飕飕的直往骨头缝里钻,这屋中未笼火盆,因周遭树木荫翳,更觉湿寒透骨,跟个冰窖似的。
  桌上积了灰,无人擦拭,愈显得凄凉。
  章念桐此刻抱膝坐在榻上,头发只拿极简单的一支银钗挽着,衣裳半旧,深青的颜色颇为暗沉。听见门扇推开的动静,她抬头望过来,素面朝天,脸颊熬得瘦削,倒让那双眼睛颇为醒目。只是神情黯淡无光,那双眼里也无甚神采,让人觉得空洞。
  一眼看上去,只觉形销骨立。
  甚至,在她露出些许的手腕上,还能看到青紫的鞭笞痕迹。
  魏鸾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微微愣住。
  毕竟,她最后一次见到章念桐时,那位还是太子妃,即便姿色不算上乘,名贵的锦缎金玉装饰下,也有雍容气度。且章念桐出身将门显贵,有章太后一手提拔指点,行事嚣张之余,性子也颇为柔韧,不像是能轻易服输的人。
  此刻,她整个人却像是垮了。
  黯淡无神的目光瞥过走在前面的长公主,章念桐的神色几乎没有半分波动,在瞧见跟在两步后的魏鸾时,那位却明显神色微紧。原本抱在膝头的那双手臂,也悄无声息的收回,她甚至下意识挺了挺腰背,仿佛还想重拾昔日的气度,不欲叫人窥见狼狈姿态。
  这样的故作姿态,愈发让人觉得可怜。
  魏鸾在圆桌边驻足,淡声招呼道:“表姐。”
  颇为生疏的称呼,章念桐在嫁入东宫后,已有许久不曾听见。
  她别过头,似不欲面对,“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送你上路。太后驾崩,太子和皇后被废,章孝恭跟章绩被人射杀,镇国公府已被禁军查封,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难道你还指望她来救你脱困?”旁边新安长公主接过话茬,语气轻松哂笑,全然看戏的态度。
  章念桐想瞪她,却仿佛不敢。
  看来被困在道观的这阵子,她在长公主手里没少吃苦头——当年章太后害死貌美得宠的姬氏,作恶多端,所谓父债子偿,新安长公主没能耐找太后报仇,定是将这三十年来积攒的恶气全都撒在了章念桐的头上。
  欺软怕硬,世间众人莫不如是。
  章念桐当初作威作福,如今落到仇家手里,恶人自有恶人磨,竟也知道了“怕”字。
  魏鸾心中冷嗤,敛袖道:“总归亲戚一场,如今镇国公府获罪,尘埃落定,总该来道个别。毕竟,表姐从前可没少为我花心思。云顶寺里差点要了我的性命,太后寿宴上更是栽了个够抄家的罪名,翻云覆雨啊。”
  旧事历历,彼此心知肚明。
  章念桐声音微哑,“你待如何?”
  如何算账呢?
  魏鸾昨夜在北朱阁孤枕难眠,算着盛煜带周骊音回京的日子,也琢磨过这件事。若只是清算性命,未免太过便宜章念桐,生于安乐半生尊荣,家族倾塌后痛快死去,得以解脱,其实算不上惩罚。毕竟章念桐手上染了鲜血,赴死是罪有应得。
  她真正想奉还的,是前世被幽禁的五年时光。
  那种无望而漫长的折磨于魏鸾而言是噩梦,甚至比死还痛苦。
  章念桐也该尝尝那滋味。
  魏鸾眼底浮过冷意,尚未开口,旁边新安长公主却又接过话茬,倚着窗扇含笑道:“她待如何?自是原样奉还。章家名声扫地,成了过街老鼠,在太后寿宴上栽赃厌胜的事,自是不必。倒是谋害性命的事……”
  她说着话,笑吟吟睇向魏鸾。
  魏鸾亦抬眉看她。
  主动递来邀请,又连番抢她的话茬,甚至自作主张说出原样奉还的话,长公主对她难免热情得过分。魏鸾原就存了探看虚实的心思,闻言就坡下驴,淡笑道:“是啊,有仇不报非君子,自是要以直报怨。不知长公主觉得,如何报复最好呢?”
  那双眼稍露锋芒,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意思。
  新安长公主颇为满意,缓步踱过来,口中道:“她落在我手里这么久,该算的账也都清算干净了,就差最后一刀。特地叫你过来,就是卖个顺水人情,免得你想报仇都找不到正主,心存遗憾。皇兄已许我随意裁夺,你若不想手染鲜血,叫随从动手也可,总能出口恶气。”
  “让你痛快一把,就当是我给盛统领的谢礼。”
  她说着,抬手接了侍女奉上的匕首,递向魏鸾。
  明晃晃的刀刃,微露寒芒。
  长公主今日穿了身簇新的道袍,金冠束发,眼底含笑,有几分蛊惑怂恿的味道。
  魏鸾不自觉地蜷起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魔鬼的诱惑~
 
 
第123章 夜归
  幽暗的屋内有片刻安静。
  魏鸾盯着新安长公主手里的那把匕首, 长公主和章念桐则齐齐盯着她, 只是神情迥然不同。长公主的姿态漫不经心,仿佛此事只是举手之劳,那双含笑的眼睛里甚至还有鼓励意味,仿佛打算以此“薄礼”跟曲园结个善缘。
  章念桐的眼底则浮起惊恐。
  即使出身将门,听惯了沙场杀伐的故事,即使曾身居高位, 谋算旁人性命时翻云覆雨, 但当那个性命被攥在别人手里的变成她时, 恐惧仍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令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魏鸾瞧罢匕首, 又瞥向章念桐。
  那位脸上的害怕清晰分明。
  她哂笑了下, 接过匕首在手里掂了掂, 淡声道:“长公主盛情美意,着实令人感激。她为一己私利屡屡生事,险些让外子命丧深山,对我更是笑里藏刀。若就这样杀了,给她解脱,岂不是太过便宜?”
  新安长公主饶有兴致地挑眉, “不然呢?”
  “既然或早或晚,她都难逃一死,何不在死前让她多尝尝痛苦滋味?我这位表姐出身在鼎盛高门,这辈子没怎么栽过跟头,更不知人间疾苦, 所以玩弄人命时没有半点仁善之心。如今章家遭罪,父兄被杀,娘家的亲人也会问罪,或死或流放,都没好下场。章表姐,这滋味比万箭穿心还难受吧?”
  魏鸾微微俯身,盯着章念桐的眼睛。
  昔日淡薄的亲戚情分,早已在朝堂起伏中消磨殆尽。
  魏鸾眼底藏笑,却没多少温度。
  章念桐自知她来意不善,既无力脱困活命,只冷声道:“我的祖母是你的外祖母,我的父亲是你的堂舅,镇国公府出了事,定国公也难独善其身。届时,章维父子,你的外祖母,还有你那自幼便交好的表妹章玉映,都难逃一死。你今日抱臂看戏,是为此拍手称快?”
  她提到章玉映,令魏鸾神情微顿。
  章玉映与魏鸾虽不像周骊音那样亲厚无间,却也是幼时极好的朋友,前程确实令人担忧。
  但那是以后的事,总可设法转圜。
  魏鸾冷笑,把玩着匕首,“论血脉,确实算亲厚,但就算我想拿他们当长辈敬爱,他们却没拿敬国公府当亲戚爱护。今上是励精图治的明君,对章家一再忍让,走到今日这地步,只怪章家咎由自取。更何况我今日拍手称快,是因你如今的下场。”
  “章表姐近来定是度日如年吧?”
  魏鸾摆出落井下石的姿态,笑而看向新安长公主,“既然她日子过得苦,何必急着送她归西?看她孤身被困,明知至亲遭了难却没有半点法子,还探不到半分近况,日夜煎熬牵肠挂肚,难道不好吗?”
  那样的滋味,她曾整整尝了五年。
  魏鸾最清楚那有多痛苦。
  而新安长公主显然没往这上头想。
  她愣了下,意似迟疑。
  魏鸾可没打算被长公主诱导着杀人——毕竟,章念桐即便是罪囚,即便与她有深仇大恨,也该按律法裁决,她若出手杀人,定会落下把柄。而长公主熬死了章太后,骤然翻身,得意之下难免贪婪忘形,恨不得将这些年的委屈尽数报复回去。
  这便是可趁之机。
  魏鸾遂再添把火,劝道:“有殿下镇着,她死活都逃不出这长春观。这么快就给个痛苦,让她去九泉之下跟家人团聚,岂不是遂了她的心意?殿下心善,我却被她欺压太久,不想便宜她,不如让她多遭几年罪。”
  这话堪堪戳中要害。
  新安长公主看了眼憔悴颓丧的章念桐,既想看章氏受苦以解她心头积攒多年的恨,又舍不得放弃拉魏鸾下水的机会,心里迅速权衡,口中迟疑道:“只怕她一心求死,倒须我浪费力气守着。”
  “她可舍不得求死。”
  这话过于笃定,新安长公主面露好奇。
  魏鸾淡声道:“九泉之下是父母兄弟,皇宫里却还有九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不知道……”话还没说完,原本颓然坐在床榻上的章念桐骤然变色,几乎是瞬间翻身而起,厉声道:“魏鸾!”说着话,似乎就想扑过来。
  侍女们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按住。
  这般反应在魏鸾意料之中,却令新安长公主面露诧然,明白缘故后,脸上浮起笑意。
  是啊,她险些忘了,宫里还有个因天生呆傻而不起眼的周昭蕴。
  章念桐心里自是牵挂的。
  既有牵挂,又怎会轻易求死?
  届时即便只拿宫廷内外的种种消息当剑,也足够让章念桐遍体鳞伤。仿佛无意之间推开了扇窗,背后的境况令她茅塞顿开,新安长公主眼前一亮,在坑魏鸾和折腾章念桐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
  匕首被收回,章念桐仍被关押。
  魏鸾走出树荫遮蔽的屋舍,轻吐了口气。
  周昭蕴毕竟是皇室血脉,不论如今的永穆帝,还是将来的盛煜,都不会对襁褓里的孩子动手,亦不会放任旁人妄为。但这道理她明白,章念桐却未必敢赌。那位作恶多端,原就是不择手段之人,自身并无仁厚清正之心,定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人加害稚子。
  为让孩子免于麻烦,她只能自己去承受长公主的恨意。
  只不知她能坚持多久。
  魏鸾回头,从门缝里最后看了眼章念桐,而后飘然离开。
  ……
  曲园的马车辘辘走远,如同来时那样由护院们严整随从,威风凛凛。
  渐渐地绕过山坳,消失不见。
  新安长公主坐在高台上,收回目光后捏着茶杯,玩味似的笑了起来。
  她比魏鸾年长得多,年少时养在深宫,受尽章太后或明或暗的苛待,还清晰记得襁褓里的魏鸾被抱进宫时众星捧月的样子——比她这长公主有风头多了。后来那女婴渐渐长大,成了公主伴读,成了东宫太子的心上人,受尽荣宠。
  但在新安长公主而言,她仍是个孩子。
  便是如今嫁了人,也不过十六岁而已,年纪才止她的一半,好糊弄得很。
  谁料今日,魏鸾会谨慎至此?
  明明章家再无起复的可能,明明章念桐跟曲园过节深厚,殊死搏斗,魏鸾又仗着盛煜的势狐假虎威,她递了匕首过去,魏鸾本可接过,以胜者的姿态杀了那个女人。届时,她自可透露出风声,不管是章家怀恨报仇,还是永穆帝因其擅作主张、肆意妄为而心生芥蒂,她都可坐收渔翁之利。
  只要动手了,便能拖到脏水里。
  谁知魏鸾竟半点脏水也不沾?
  反过来还出了这么个主意,诱得她临阵变卦,欣然揽下这桩差事。
  真是有意思。
  ……
  从长春观回曲园后,魏鸾便将章念桐抛之脑后。
  反正以新安长公主对章家的憎恨,无需她出半点力气,自会将那位照顾得妥妥帖帖。
  她如今挂心的,唯有盛煜和周骊音。
  章太后的丧事已半了数日,推算日子,若盛煜往返皆日夜兼程,也该快到京城了。她既说了会照顾好祖母,近来得空时便往西府跑,侍奉汤药饭食之余,想方设法地哄祖母高兴。好在淑妃给的解药对症,加之有蔡安和张甫时时诊脉下药,渐渐将毒拔除殆尽。
  盛老夫人心宽,竭力不去理会糟心事,身子也渐渐硬朗起来。
  且盛月容回门时,与永平伯府的那位夫君相处得和睦,老人家少了担忧,精神头愈发好。
  这日后晌,魏鸾在乐寿堂陪了许久,瞧着祖母累了,才动身回曲园。天不知是何时阴下来的,傍晚的余晖半分不见,唯有铅云扯絮似的层层堆叠,令周遭格外暗沉。透骨的寒风刮过庭院,零星飘起了雪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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