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觉得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
“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如果你为了照顾我的心情而有疑惑也不问出口,这才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大的伤害,我徐沅芷从来都坦坦荡荡,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明白了吗?”
“行行行,我明白了,你说什么都对。赶紧让我上去吧,我困了,地上冷。”李陵没忘记最重要的事。
一听这句话,又看着李陵不耐烦的脸,徐沅芷简直就是被点着了:“一有问题就是我什么都对,这句话是万应良药啊!你根本就是一点反省都没有!……挖地道也是,刚才的事也是,反正你从来就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怎么不考虑你的感受了?我不考虑你的感受就直接上去了!”李陵歪着头抱着被子,坐在床下瞪徐沅芷,这老女人现在是越来越会翻旧账,越来越会无理取闹了。
“你还敢顶嘴?!你长能耐了!”徐沅芷没穿袜子,用脚踩了李陵几下,反被李陵抓住了脚踝。
“放手!”
“不放!”
徐沅芷嫌恶地瞪了李陵一眼:“有种你就一直抓着,我倒要看看我们谁先睡!”
李陵冷笑一声,抓着白皙的脚踝,低头在脚背上舔了一口。
“你变态啊!”徐沅芷惊叫着猛踢李陵的脸,但力量没有少年的手大,因此一滑踢到了李陵的肩膀上。
李陵顺势握着脚踝欺身上前,站在徐沅芷两条腿中间,把徐沅芷的长腿举了起来。
这个姿势十分危险,徐沅芷涨红了脸骂道:“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琥珀色的眼珠向下俯视,李陵眼帘微阖,嘴唇动了动,神情很晦暗。
“不想打你。”
徐沅芷一看李陵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一红说道:“……放手。”
看着徐沅芷回避的眼神,李陵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腿放下来,老老实实回到了床下,幽怨的抱着自己的被子。
又低头看了看被子盖住的部分,李陵的微凸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皱眉忍了忍。
拔步床在江南的富豪之间很流行,在床的外面还有一个框架结构,让整个就寝的空间变得十分精致而幽闭,格外能引起人的遐想,皇宫里没有这种样式。
李陵躺的位置是拔步床的地平,并不是地面,所以倒也不冷。
然而心里的冷比身体的冷更冷,李陵懊丧地轻轻锤了一下紫檀木的地平,徐沅芷立刻在床上喊了一句“不许锤,声音都传到我耳边了!”李陵就赶紧收回手放进被子里,动作迅速,训练有素。
两个人各怀心思,最终还是疲惫地睡过去,起床之后,徐沅芷和李陵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穿衣洗漱。都是老夫老妻了,那股子矫情劲儿不是用在这个时候的。
徐沅芷不敢让下人进来伺候,胡乱帮李陵梳好了头发,最后把他一头的卷毛儿弄得乱糟糟的。李陵只好拆了重新束发,甚至还颇有情致的帮徐沅芷也把头发梳好了。
徐沅芷摸着自己虽然简单却很齐整的头发,对着镜子照了好一阵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李陵抬了抬眉毛,心想徐沅芷从小当惯了大小姐,从来不会自己动手梳头,技术自然差劲,跟自己是不能比的。
不过为了让徐沅芷开心,李陵唇角勾了勾说道:“我会的再多也都是为你,如果不能为你服务,这就是多余的手艺。”
徐沅芷被这直白的讨好逗笑了,配合发式插了一支珠钗,把李陵推到墙角说道:“你好歹也当了二十几年皇帝了,怎么说话跟个奴才似的?你赶紧回去吧,再晚我怕下人们该起疑心了。”
李陵不舍的叹了口气,撬开了松动的地砖,半个身子蹲进去,只露了个肩膀说道:“我们这样偷偷摸摸,半夜聚天明散的,真的很像偷情呢。”
“!”
徐沅芷被李陵大胆的话弄得脸红了红,脚尖轻轻在李陵的肩膀上踩了踩,让他赶紧滚。
李陵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说道:“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你低下头来。”
徐沅芷疑惑的看了李陵一眼,附耳过去,李陵轻巧一笑,却搂住了徐沅芷的脖子,在她的耳廓上飞速印了一吻。
等徐沅芷反映过来,李陵已经关上了地板消失在了徐沅芷的眼前。
等人彻底不见了,徐沅芷的心脏才恢复跳动,竟一下半跪在地板上,脸颊滚烫。
这人,可真是……
………………
李陵走了之后,徐沅芷也该出门了,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徐湘兰若是真有什么图谋也该让她表现出来。何况这次徐沅芷和李陵约好,不同时出现在御街上,应当无事。
徐沅芷出门之时,徐湘兰趁机又跟了上来,萧南警惕地顶着徐湘兰的一举一动,萧北则是专心致志地跟在徐沅芷身边。
“姐姐你出门身边也跟着这么多男子吗?”
徐湘兰用绣帕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做出了一个类似于羞涩的表情,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徐沅芷淡淡说道:“既然我都被承恩公府赶出来了,索性让名声更坏一点,或许活得更逍遥自在。”
徐湘兰看了这些人高马大的侍卫一眼,又在脑海里跟系统确认了一遍药性,确定狂化剂会让牲畜发狂,而且乱跑乱踏的疯马人是拉不住的,这才稍稍安心。
徐沅芷走到御街最大的几间布庄,掌柜的看到徐大小姐来了,顿时诚惶诚恐,一个个点头哈腰,就差没跪着请安了。
徐国公府的布匹生意做得很大,其规模远非这几间布庄可以概括。从布坯收购到织布染布甚至是印花,徐国公府都有涉及,几乎是把布匹买卖的全部过程都收入囊中。这几间布庄不仅卖布,还是织布染布一条龙经营,店铺后面就是华京最大的几家染布印花的布坊。现如今整个北方市面上流通的布匹,七成都是徐国公府出的。
“我听闻最近布庄里出的布不夹密,有这回事吗?”
掌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岂敢岂敢,买卖上的事,向来是遵从国公爷的遗训,该用多少帻和生丝,从不减省。”
“是吗,那我去布坊看看。”
徐沅芷走到布庄里面,后面坊间有上百人在不停歇的织布,织工大多是男性,见到二位小姐来了,纷纷避让。
徐沅芷随意在一架织机前坐下,摸了摸织机架上的半成品,确实跟从前的手感有异,但是厚薄也没有太大差别。若非她从小熟悉各种织物,寻常顾客是看不出异样的。
徐沅芷什么话都没说,心知这布的确与之前不同,但面子上却隐忍不发,甚至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
“看来是下人们误传了,这布摸着并没有什么不妥,我再去看看云锦。”
掌柜立刻引着徐沅芷去库房,小小的一间屋子堆放垂挂着漂亮的织锦,望去云霞满眼。这里放着的全是徐国公府出产的最优质的的丝织品,与外面织机上的缎子不可同日而语。
徐沅芷摸了摸,幸亏云锦没问题。
“库房要时常检查,不能失火,不能生虫和老鼠。卖的最好的几款可以散放着,其余的全都用布包好了妥善保管……另外你们也多动动脑子,染一些时新的颜色,如今徐国公府不比从前,以往布庄出了问题还能从旁的地方找补,现在全凭本事经营,若是亏空太大了,我必唯你是问。”
掌柜的擦了擦冷汗,心想这一阵的确在经营上松懈了,布庄也有大半年没出过新花色。没想到这些大小姐全都知道。
“行了,今日没有旁的事情,我就是来给你们提个醒,以后布庄经营我会经常过问。”
“是是是,大小姐教训的是,小的会时时自省,管教好织工,必不会亏空的。”
徐沅芷淡淡一笑,在侍卫和下人的簇拥下出去了。
徐湘兰等在库房外面,颇有些无趣,现在她满心都记挂着任务,专等徐沅芷上街,见徐沅芷终于出来了,眼睛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姐姐,前面街上有几间胭脂铺子开了,我想去看看呢。”
徐湘兰十分自然地挽着徐沅芷的手就往胭脂铺子走去,萧南萧北迅速跟了过去,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眼神,将徐沅芷和徐湘兰围在街边。
两姐妹都心不在焉地挑选胭脂,徐湘兰的目光不停往御街上看,默默祈祷事件就在今日发生。
忽然,街对面的茶馆二楼传来了哨声。
徐湘兰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而同在茶馆坐着的李陵则是心中陡然一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徐沅芷。
作者有话要说: 李陵:不想打你,想……
徐沅芷:闭嘴!你说了这文就彻底凉了!
李陵:(委屈巴巴)我不想睡地平。
徐沅芷:没事,地平一般睡下人或者狗。你选一个吧。
李陵:汪!
百度拔步床的图片超级精美,我反正是很羡慕。谁还没有个公主梦呢(笑)。
第15章 斩马
就在哨声响起之后几个瞬息的工夫,传来达达的马蹄声,徐沅芷顿时反应过来,警惕的盯着徐湘兰的一举一动。
一辆装饰着金色纹样的马车飞奔而来,前面套着一匹高头大马,驾车的人一时控制不住,满脸惊恐。
徐沅芷顾不得男女有别,在徐湘兰看不见的角度,双手死死抓着萧北的胳膊,萧北也精神集中,随时可以把徐沅芷拉到一边。
徐湘兰看准了时机,狠厉之色一闪而过,抓着徐沅芷的肩膀就想把她推到街心,驾车之人抱着必死之心死死拉住缰绳,两只枣红色的马蹄向空中一扬,一声长嘶!
徐湘兰推徐沅芷肩膀的手纹丝不动,等她回头却看到徐沅芷一双失望之中带着复杂的眼睛,徐湘兰目光向徐沅芷的手一扫,发现萧北正牢牢抓着徐沅芷的半边身子,顿时浑身血冷。
“徐湘兰,你推我做什么?”徐沅芷的嘴角噙着寒意。
徐湘兰慌了,脸上露出阴谋败露的窘迫神情,然而仅仅一瞬,系统就在徐湘兰的脑海里提示她赶紧把药水撒到马身上!
徐湘兰左手在背后,用拇指撬开了玻璃瓶的盖子,轻轻一甩手,无色无味的液体就正好粘在了马腹上。
徐湘兰脸上窘迫的神情一扫而空,就在众人反应不及之时,快速跑远了,而那马忽然像是发了狂一般冲着徐沅芷嘶鸣踩踏!
徐沅芷身上还沾着刚刚染上的胭脂香粉味道,马闻到之后更加疯狂,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驾车的人从车辕上被摔下来,倒在地上承受了肋骨断裂的剧痛。
萧南飞跃到马背上一刀插进马身,想阻止烈马继续发狂,萧北则是拖着徐沅芷赶紧狂奔,可那马背上插着刀反倒更精神了,始终不依不饶,追着徐沅芷跑。
李陵从心急如焚,从茶馆二楼抓着巾幌一跃而下,提着佩剑向烈马的方向跑去。
“你别过去——!”
徐沅芷大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银牙一咬瞪着萧北吼道:“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他!”
萧北也很犹豫,他的主子毕竟是李陵,现在主子遇到了危险,他应该先去救李陵才对。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修长的手忽然抓住了徐沅芷的胳膊,带着她往茶馆二楼跑。
“这位姑娘,畜生凶狠,站在街上很危险,不如直接往二楼避一避,马再烈也不能飞天。”
徐沅芷心想对啊,自己在街上跑什么跑,应该上楼才是,马失去了攻击目标才能安静下来。
见徐沅芷上楼了,李陵松了口气,茶馆二楼也还有其他侍卫,应该能保护徐沅芷无恙。
萧南艰难地牵着缰绳,抽出短刀又插了马背一刀,萧北从旁挥舞长鞭吸引畜生的注意力,李陵手握佩剑,双目带着寒光,沉声说道:“你插马背是没用的,这马已经疯了,得直接杀了它。”
少年手握利剑,低喝一声一跃而起,双臂的力量催动到最大,长剑十分精准的插在了马脖子上。一瞬间鲜血飞溅,被割破了喉咙的马最后挣扎了两下,脖子上的马血还继续向上喷出,沾湿了少年的脸颊。
徐沅芷站在二楼的栏杆上,马血飞溅的刹那心脏几乎停跳。
李陵站在街心,体力消耗之后胸膛剧烈起伏,手中剑光未冷。身前是死了的烈马,身后是心爱的女人,李陵回头往栏杆上一望,精致艳丽的脸颊上沾着点点残血,正顺着下颔锋利的线条滴下,徐沅芷眺望着李陵沾染着未曾消散的野性的淡色瞳孔,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此刻的李陵,好似荒野上撕咬猎物的头狼,能咬死一切敌人。
这才是她所认识的天极帝,是立起大虞铁血江山的男人。
李陵浑不在意地甩了甩剑上的血,冷冷说道:“把这马的尸体带走,仔细检查是否被下了药。”然后深深看了一眼远处躲着的徐湘兰,目光更锐利几分。
马车和车辕早就因为烈马的狂奔而分开,车厢遗落在街边,里面坐着的人吓得昏死过去。车夫摔倒在地,捂着肋骨惨叫,被侍卫一起抬走。
李陵没有管这些细枝末节,将脏了的剑往侍卫手里一扔,径自上了茶馆二楼。
扫视一周,刚刚吹哨之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李陵皱了皱眉。
“今日一睹宁王殿下风采,在下佩服至极。”
徐沅芷还没说话,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先开口了,李陵淡淡扫了男子一眼,坐在了徐沅芷对面的座位上。
“今日感谢你把阿沅带到二楼。”
男子看了李陵一眼,他说出“阿沅”二字的态度无比自然,显然是跟承恩公夫人关系匪浅,并且丝毫不想掩饰。
“岂敢,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见到李陵平安归来,徐沅芷的心才放回肚子里,这才有功夫感谢救了自己的男子。徐沅芷正眼瞧了男子一眼,竟微微发愣。
男子头发漆黑似墨,恍若有丝缎的光泽,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是两点乌黑的瞳孔,隐隐有深沉的光泽。挺直的鼻梁,粉色削薄的嘴唇,修长又有起伏的颈部线条,说一句君子如玉毫不为过。
徐沅芷挑了挑眉,心想能在外貌上和李陵一较高下的男子可不多见,尤其他们两个还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眼前男子的美是内敛的,沉郁而又优雅。李陵的美则是张扬的,锋利又不失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