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傻呆呆看着淡定的褚青娘,这是什么?
周围人怎么样,青娘一律平淡待之,只继续对吕文佩:“今日的事,你做蠢了,他正是论功的时候,你闹这一出,是想让人知道,他停妻再娶人品堪忧?还是和他有仇,故意拉他后腿?”
……蔫儿了
吕文佩浩浩荡荡来,战战兢兢离开,有些害怕:“奶娘,我是不是做错事了,老爷会不会生气?”
黄氏一顿,恶狠狠眼光在四周一扫,对着仆妇:“今天的事,谁敢走漏半点风声,一律发卖苦窑!”
吕文佩心里苦透了,老爷才回来她就惹祸,担忧一会儿又想起褚青娘。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古井不波的女子,怎么小小刁蛮又爱撒娇,吕文佩知道,老爷是喜爱原配的。
眼看人走了,谭芸芬避过人,在褚青娘耳边惊异道:“奶奶怎么这样替他考虑?”
这一路谭芸芬看的再明白不过,自家主子对魏文昭半分情意都没。既然没有,为什么替他这么考虑?
又是教他老婆怎么讨欢心,又是维护名声。
青娘停下脚步,看两个孩子手拉手上台阶,眼里融融眷爱。
再差一个多月八岁的思云,站在台阶下侧身扶着弟弟胳膊,防着童儿摔了磕了。童儿稳稳跨上去,仰头看哥哥,两个孩子相对一笑重新手拉手,跨门槛进屋。
真好,青娘嘴角眉梢都是柔柔笑意,说出的话却淡淡带着凉气:“那么多侍卫知道他攀附荣华,停妻再娶又逼妻为妾,你见他有过任何措施没?”
没!谭芸芬愕然发现,魏文昭根本听之任之,毕竟她们曾在怀安造过舆论,说的很难听。
青娘挺直肩背,仿佛背负着什么压力:“因为这件事他早有对策。”
“这么不要脸的事……”谭芸芬大怒,可她住嘴了,因为她看见主子,看见主子嘴角轻蔑一闪而过。
“难道主子知道他怎么应对?”谭芸芬惊讶。
青娘一点融融笑意看着正房,那里有她两个孩子在玩耍:“差不多吧。”
……阿谭觉得,自家奶奶有点厉害,连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想什么都知道。
转念再一想,谭芸芬坦然了,知道就知道,魏文昭有办法最好。反正奶奶说了,魏文昭好了,她们褚家才有靠山。
抛下糟心事,谭芸芬生出几分好奇,凑到褚青娘身边,压低声音:“奶奶怎么那么好心,还教吕氏讨他喜欢?”
眉眼声音都是捉狭,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模样。这态度青娘喜欢,调皮一眨眼:“因为不想他来恶心我。”
……奶奶还有这么活泼一面?谭芸芬惊得不行:“奶奶眨眼了?”
“没有”青娘端正态度。
可谭芸芬又不是瞎的:“有!”
“没有!”
“有”
“没有”
‘有’和‘没有’间,谭芸芬身上的戾气慢慢消散。褚青娘微笑,阿谭要做恶人她支持,可是真生气就不用了。
程望焕收拾好东西从屋里出来:“主子,京城客栈贵,不如小的去下人房住?”
褚青娘琢磨一会儿:“不用省,咱们生意,暂时不要让魏家人知晓。”
“主子的意思是……”程望焕迟疑,他不听不太明白。
青娘淡笑提醒:“吕家”
程望焕瞬间明白了‘啪’拍一下自己脑门:“是小的糊涂,以后小的来来往往必会小心。”
谭芸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白:“吕家怎么了,还能不让咱做生意?”
程望焕看一眼褚青娘,用眼神询问:能说吗?
褚青娘笑着点头程望焕才对谭芸芬解释:“他们是不能,可他们是地头蛇人脉广,到时候乱传,咱们才开始的生意怎么做?”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们是才起步的嫩芽。
“哦……”谭芸芬恍然大悟“还是奶奶厉害。”
御书房天佑帝容光焕发,欣喜难以言表:“好!水上开田,爱卿之功,功在社稷功在千秋,看朝中谁还敢轻看爱卿,以为朕只会偏私!”
魏文昭长揖:“得陛下信任,臣,幸不辱命。”
“水上田地朕已赐名‘架田’,爱卿也不能不赏,朕封你永嘉侯如何?”
魏文昭想了想撩袍跪下:“陛下,臣另有所请。”
第27章
魏文昭在轿里捏捏鼻梁, 闭上眼放空脑子。御书房的对答一一浮现, 一句句斟酌,确认没什么遗漏,才放松自己。
“老爷,到家了,夫人领着公子小姐出来迎接。”吕颂声音从轿外传来。
“嗯”魏文昭淡淡应一声。
轿子停下,吕颂掀开轿帘, 弯腰:“老爷请。”绿呢小轿轻微前倾, 魏文昭低头出来。
“妾身恭迎老爷回府,老爷一路辛苦。”吕文佩深蹲到地。
“女儿思颖(儿子思云、华儿、年儿、)恭迎父亲回府, 父亲一路辛苦。”几个孩子站了一地。
“瑞公子恭迎老爷回府”奶娘怀里还抱了一个。
一大家子在门口整整齐齐行礼, 魏文昭抬眼看见吕文佩, 眼里平静浅淡几分,多了一两分人情。
脸上挂上笑容, 亲手扶起吕文佩:“这些日子辛苦了。”
“为老爷操持家务,是妾身份内应当的。”吕文佩笑里甜蜜一点点展开,虽然过去六年, 她却依然迷恋这平和却高雅的男人。
魏文昭转眼笑看长女, 欣慰道:“颖儿长高了。”
魏思颖笑容合仪, 屈膝:“是夫人照料的好, 父亲请进府,夫人早准备好接风宴。”
魏文昭在众人簇拥下回到正院,一番洗漱略歇歇,换了衣裳出来。
已经是掌灯时分, 厅中一张大圆桌,四下红色纱质宫灯,照的正厅融融,孩子们各带着自己下人等父亲出来。
魏文昭和蔼道:“饿了吧,都坐。”
“是”
孩子们虽然应了,但却没人动,等魏文昭、吕文佩一一落座后,才安静的依次坐下。
黄奶娘抬下巴示意,门帘挑起几个丫鬟捧着食盒进来,寂然无声将盘盏一一摆到桌上。
魏文昭忽然发现:“思过呢?”
吕文佩疑惑:“思过是谁?”魏思颖也带几分询问看过来。
“就是颖儿、云儿、弟弟,家里行二的公子。”魏文昭淡淡解释。
吕文佩忽然想起自己早上做的错事,心里惴惴不安,脸上就有些慌乱:“是妾身疏忽,那……”
那个姨娘要不要请,吕文佩有些怕,怕褚青娘告状。
没人注意到,魏思颖立刻收回目光,桌下的双手颤了颤,他们在说‘她’,微微颤抖的手被女孩儿用力握紧,不许颤!
魏文昭自然知道吕文佩未尽之意,淡淡道:“她随意,但思过是家里公子,自然要一起用饭。”
童儿带着几分怯意和一点点新奇雀跃,被一个嬷嬷送进正厅,眼睛在一圈人里边准确找到爹爹,眼里火苗小小闪了一下:“爹爹”
“嗯,给夫人见礼。”魏文昭示意身旁的吕文佩。
童儿看一眼,认出是白日来找事的人,心里有些抗拒,抿嘴,求助的看向哥哥。
魏思云用笑容鼓励。
童儿抿抿嘴,心里并不愿意,可还是用母亲教的礼仪,揖手:“童儿见过夫人。”
又来了一个,还是儿子,吕文佩想要笑却笑不出来,脸皮强往上扯了扯,清清嗓子:“绿云,把二公子的见面礼拿来。”
一根赤金项圈,挂着祥云麒麟锁,魏家每个孩子都有一个。
金锁稳稳挂到童儿胸前,魏文昭目光柔和几分,吕文佩做事还算大度:“坐吧。”对儿子也算柔声。
童儿被抱上凳子,圆桌围满,这些都是家人,小孩儿心里潮潮的有点发热,他早就想和像文奶奶家一样,有一大家人。
坐稳后童儿儿左右看看,忽然发现:“娘……姨娘呢?”
魏文昭眉目冷淡下来:“她不来。”
……?童儿无法相信,凤眼睁的大大看爹爹。魏文昭被看的不悦:“举筷。”说完不在理会童儿,率先举起筷子夹菜。
一圈人开始动筷子,寂然无声咀嚼。
童儿心里忽然难受起来,问魏文昭:“那谁陪姨娘?”
魏文昭放下筷子,眉目肃然:“你娘没教过你食无言寝无语?”
那就是没人陪了?娘没人陪,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小院吃饭。童儿垂下眼睫,这么多人围在一块,他们都在吃饭却单单丢下娘。
褚童垂眼坐了一会,有丫鬟给他夹菜到味碟,并且弯腰低声:“二公子?”褚童没看味碟,扶着凳子跳下去。
魏文昭停筷皱眉:“你做什么?”
“我去陪姨娘吃饭。”
“不许去!”
童儿嘴唇颤了颤,看向魏文昭,爹爹那么高那么高,肩膀很宽,胸膛也比娘宽阔。童儿记得被爹爹抱在怀里的感觉,很高很威风很安全。
红色宫灯,在魏文昭脸上留下半片阴影,眉宇严肃不容反驳。
童儿最后看了一眼爹爹,眼里有淡淡眷恋,然后转身往外走,他要去找娘,他去给娘作伴。
“回来”魏文昭脸色更冷,思云手里还拿着筷子,担忧的看向弟弟,思颖则放下筷子,冷淡的看着眼前味碟。
褚童转头,看见爹爹冷脸,看见新夫人看好戏的眼神。其实孩子并不懂看好戏是什么眼神,他只是感觉这不是善意,还有些不舒服。
童儿抿抿嘴回来了,不等魏文昭眉头放开,取下脖子上的项圈,踮脚放到桌上,后退几步垂下眼睫。
弱声道:“爹爹有许多人陪,姨娘没人陪,童儿去陪。”
“你是要忤逆父亲吗?”魏文昭冷声问。
童儿没说话,转身离开正厅往外走,他要去找娘,去给娘作伴。
从正院到花园不远,可从花园到后边小院却有点远。童儿来时只顾着一点紧张、激动、新奇,根本没注意路,进花园不久,小孩儿迷路了。
白日里好看的花草树木,在夜里变成黑黢黢暗影,一团团静默不动,好像有无数妖魔鬼怪屏着呼吸在黑影里,随时都能从影子里伸出手。
童儿头皮发麻,软软的发根几乎竖起,心里小声安慰自己:童儿不怕,童儿一定能找到路。孩子紧张的几乎不会呼吸,睁大眼借着青白月光认路。
忽然!童儿和一双泛着幽光的大眼睛对上,那眼睛很大,有童儿脑袋那么大,幽幽的泛着青白光芒。
脚后跟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阵寒粒从头到脚,身上汗毛全部竖起来。
童儿盯着妖怪眼睛,吓得几乎不会心跳,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是气憋得,童儿发麻的头皮,才慢慢平稳。
不怕,不怕,娘说世上没有妖怪,身上寒意稍微融动,童儿睁大眼睛,和两窟窿青白色幽光对视,半天终于分辨清楚,那是假山上的孔洞!
“啾!”一声惊鸟,扑啦啦树叶间一阵乱动。
魏思云很担心放下筷子:“父亲,童儿第一次来,怕找不到回去的路,我让许叔去送他。”
魏文昭已经重新捏起筷子,闻言淡声道:“难道在家里还能走丢他?不听话吃点教训也是好的。”
那么小的弟弟,魏思云夹一口菜,吃的全不知是什么味,忧心的往外看,门外夜幕黑压压。
……
……
魏思云不知自己嘴里嚼的什么,只担忧的往外看。
魏思颖吃了两口菜放下筷子,眉宇平和中带点宽和浅笑,转头对魏文昭说:“思过到底还小,要是吓坏了,父亲又该挂心。”
魏文昭停下筷子,看向门卫黑漆漆夜幕,估计教训也吃的差不多了,对长子淡声:“去吧。”
魏思云立刻放下筷子,冲出去。
四周都是黑暗,都是奇形怪状的黑暗,童儿站在泛着幽幽青光的砖路上,不敢向前不敢向后,也不敢闭眼。眼泪漫出眼眶,娘,童儿怕,童儿好怕,娘……
“二公子~”
“二公子!”
许松年焦急的声音,在花园响起,童儿瞬间哭了:“许叔叔”
小院的屋子里,童儿紧紧依偎在母亲胸前,褚青娘伸展双臂,把孩子整个拢在怀中,对听到声音赶过来的谭芸芬说:“去吧,和妞儿吃饭去,这儿没事。”
谭芸芬看着背对外界的童儿担忧不已,脚下没法挪动。
褚青娘柔声:“去吧,让我和童儿单独待一会儿。”
谭芸芬这才想起,奶奶和少爷相依为命五年,这会儿确实单独待更好。许松年看着这一切叹口气,和谭芸芬一前一后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陪伴这对母子的只有小方桌,和桌上橘黄的油灯。
青娘并没有急于安慰儿子,只是轻轻抱着孩子摇晃,仿佛月下一浪接一浪温柔的海波。
嘴里哼起小时候的歌谣,脸颊挨着儿子额头,手轻轻拍着孩子后背,整个世界只有母亲的温暖和柔软。
过了很久童儿才缓过神,眼泪再次泛滥,委屈和害怕像决堤的洪水:“娘,童儿不要爹爹了,咱们回家,回怀安。”
青娘几不可查顿了一下,这么快吗,才第一天,童儿就失去了有爹爹的快乐。
青娘温柔的把孩子从怀里抱出来,替他抹去眼泪,软声道:“这个小院和怀安一样,也是娘和童儿的家。”
童儿重新靠回母亲怀抱,这里柔软又馨香,是他眷恋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