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妹刚才明明话里有话,弄得好像我和你三哥藏着掖着什么秘密似得, 可别糊弄我们,痛快把话说清楚了。”谢氏不依不饶道。
朱棣挑起眉梢, 眼中明显带着一缕同情的目光看向身旁的朱棡。
朱棡还没反应过来,正在琢磨着谢氏的所言是否有可能。四弟妹可是个小机灵鬼儿, 很可能使诈了。
“既然三嫂非要让我把话说清楚,那我就不客气了。那是三嫂弹琴的时候, 我注意到了三哥在桌子上打着点拍, 比三嫂的曲子要快一步。”徐青青解释道。
谢氏讥讽嗤笑:“这算什么?我在奏曲之前,当然要先弹给王爷听一听, 王爷便记住了,有何不可?”
“我发现三嫂所奏的曲子跟三哥的点拍有一处不同,而按照三哥的来,更好听。”徐青青接着道。
谢氏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起来。她当时献曲之前, 可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向帝后说明,那是她所创的曲子。若这曲子实为王爷所作的消息传出去,她不光丢尽脸面了,还犯了欺君大罪,要被御史弹劾杀头。
朱棡在听了徐青青的解释后,十分惊讶地看向她,万万没料到当日这么小的细节都被她注意到了。
“当然,也可能是三哥听过这个曲子之后,觉得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便弹出了他心中修改后的点拍。”
徐青青并无把事情闹大的意思,只是嫌谢氏总是多嘴针对她,想吓唬她一下罢了。如今目的达到,便见好就收。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谢氏脸色仍有些缓不过来。
“不过倒是不知三哥竟如此通晓音律,只听一下就能抓住要点,把曲子改了更美妙了。”徐青青转过头来,调笑起朱棡。
朱棡狠狠地瞪了一眼谢氏,转而又满脸严肃地瞪徐青青,“有什么好笑?本王才艺双全不成吗?”
“成,当然成啊,我刚才也是在夸三哥呢。”徐青青不解朱刚怎么突然这副态度,明明刚才她揭破晋王妃有可能欺君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生气。
朱棡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先走了。谢氏晓得晋王生气了,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马上跟上他。
徐青青凑到朱棣身边,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这是?我可没想招惹他。”
“三哥喜音律嗜弹琴这种事,于他来说是个秘密,不愿让外人知晓。”朱棣低眸看徐青青,“如今却被你当场戳破了。”
“这秘密有什么隐瞒的?多高雅的一个爱好。”徐青青不解。
“朱家的男人可尚文可尚武,唯独只他喜欢音律弹琴,还长得漂亮。”朱棣给徐青青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徐青青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他怕别人说他女气?”
“差不多。”朱棣轻笑,拍拍徐青青的头以示鼓励,“我们也走吧。”
秦王和秦王妃在后花园设宴治酒,临时搭建的棚内四周都设有炭火,暖和极了,而棚外的四周则皆是梅景,很是雅致。
又过了一会儿,太子和太子妃、宁国公主也来了。让徐青青意外的是,常明珠也跟来了。
“这孩子听说这有热闹,也想凑一凑,诸位不介意我把她带来吧?”太子妃常氏笑问道。
“都是一家子人,哪能介意呢,多谢年轻的姑娘在,正好热闹呢。”谢氏笑道。
秦王妃也忙应是,他是负责主办宴席的人,当然要赶紧表态,表示不介意。
徐青青倒是介意,有用么。
开席之后大家吃酒赏梅,徐青青也在赏,看的却不是梅,余光都在关注常明珠及其丫鬟的动态上。
徐青青可不太信常明珠这一次来会单纯地来凑热闹,特别是在她经历了‘吃肉丸吃到吐’和‘心头好墙角梅被挖走’两桩备受打击的事情后。
这次宴会由秦王妃主张,秦王妃最是个怕事性格柔弱之人,且不受秦王待见,她若挑这种时候下手,那可是好赖人了。
不一会儿,徐青青就发现常明珠带来了六名丫鬟里有一个不见了。
徐青青只有一双眼睛,自然不能面面俱到,好在她在此之前已经嘱咐了碧螺等人特别关注长明珠主仆的情况,所以这会儿已经有她的人在跟踪了那名离开的丫鬟了。
谢氏不知怎么忽然又关注起常明珠,把这丫头叫来问了多大,然后便跟太子妃感慨是时候该为她张罗亲事了。
常明珠一听这话便抿着嘴唇低下头,手使劲地揪着帕子。于外人看来他好像在害羞,但是徐青青瞧得清楚,她很讨厌谢氏提这事儿。
“三嫂说得不错,该趁早挑,多瞧几个人,要挑最好的那个才能与我们明珠妹妹相配。”徐青青扭头问朱棣,“是吧,王爷?”
“嗯。”朱棣应承。
“才刚满十三,倒也不必太急。”常氏笑道。
她就怕这婚事定得太早,对方若有个什么差池,反倒令他的妹妹背上克夫的名声。她娘家有一堂妹便是因为这事儿耽搁了,再嫁的人家就不太好了。
一般的人家十三岁定亲刚刚好,太子妃却嫌早。徐青青就不禁想起谢氏曾成跟她说过的八卦。常家有一姑娘守了望门寡,明明是黄花大闺女,再议亲却没有太好的人家可挑选了。
徐青青便猜测到太子妃可能是因为有此顾虑,才不肯太早给常明珠议亲。
“咱们可以先把人定下来,两家私下里悄悄说定,等以后择好日子再正式定亲。如此既不会错过优秀的儿郎,也能把一些顾虑给解决了。”
徐青青此话说到了太子妃的心坎儿上了,太子妃忙连连点头表示这是个好主意。回头她就会考虑人选,也让大家有什么合适的人都举荐给她,她要每个都好好考察一番,选个最好的给他们家明珠。
“好呢,我这心里头正有合适的人。”谢氏正要说,见常明珠把头低得更深,似乎很想逃离这里,便以为这丫头太害羞了,故而笑着跟太子妃表示回头再聊。
这时候桌上了桂花酥酪和玉带糕。
这桂花酥酪由牛乳烹制而成,白嫩凝固的酥酪表层有杏仁片和桂花作点缀,奶香和桂花的清香叠加,刺激着人的味蕾。
另还有玉带糕,细糯米面做的雪白松软的外皮,咬开之后里边有核桃仁、青梅、金橘饼做的糕瓤,集甜、酸、香于一体,吃起来绝对是舌尖上的幸福。
徐青青见这玉带糕是一整盘的,大家随取,且有太子先拿了一块品用,徐青青才跟着尝了。
这桂花酥酪却是一丫鬟端一碗送给某一人。徐青青看着自己跟前的那碗,倒是没胆量吃。她派碧溪去跟踪丫鬟,到现在人还没回来,不确定这碗桂花酥酪里面是否有料。
没一会儿,碧溪回来了,告诉徐青青她跟着那丫鬟到了厨房,那丫鬟和厨房里的一个婆子在墙角偷偷摸摸说了几句话后,就去了一处偏僻屋子里呆着了,再没出来。她本来想一直看着,但怕王妃这边着急得消息,就先来回禀了。
徐青青思量了片刻,琢磨着常明珠应该还没有实力强大到在秦王这里安插人手。但或许也正是因为意想不到,她反而更容易下手。
“那有桂花酥酪,大姐我们去吃吧!”那厢常明珠特意惊喜地喊一声,抱着太子妃的胳膊说道。
“你呀,果然还没长大。”常氏宠溺地笑道,随常明珠挽着,过来吃点心。
常氏尝了一口桂花乳酪之后直叹美味,称赞秦王妃这宴席准备得极好,把所有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
常明珠马上在旁数起在场每一个人爱吃的东西。
众人不禁纷纷称赞常明珠聪慧,居然连这些事情都记得。更要称赞秦王妃,若非常明珠刚才细数,他们竟不知秦王妃的安排竟如此细心。
“倒是惭愧,不知四弟妹的喜好。”秦王妃果然是小心思虑尽求周全的性子,生怕徐青青会多想,马上跟她道歉。
“二嫂客气了,桌上这些东西我都喜欢,以前穷的时候只要能有口饭吃就会高兴得谢天谢地了,我不挑食的。”徐青青解释道。
“那燕王妃可要尝尝这道桂花酥酪,香甜滑嫩,我与大姐都喜欢。”常明珠凝眸看向徐青青,脸上挂着一抹很和气的微笑。
不过这笑有点用力过猛,一看就知她为这一刻准备了多时。
“是啊,你快尝尝。”太子妃应和。
徐青青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碗糖蒸酥酪,犹豫了下,扭头看向朱棣跟前的那碗。
“王爷的这碗杏仁好多。”
朱棣轻笑一声,看徐青青的眼神里燃起一丝兴味,随即将自己的这碗推到徐青青跟前。
常明珠见到这一幕,神色有变,低下了头去。
大家本以为徐青青会把自己的那碗换给朱棣,没想到她两碗都留着了。
“王爷不喜甜食,我就不放他跟前了。”徐青青解释罢了,就舀了一口朱棣那碗的酥酪送进嘴里,直叹好吃。
朱棣则一直看着徐青青,不过他看的其实并不是人,而是酥酪。见徐青青吃完自己碗里的就停下来,没有去动原先她那碗的迹象,朱棣才收回目光。
“夫妻恩爱,羡煞旁人。”朱樉啧啧称赞,实则口气很泛酸味儿。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声讨他们夫妻太过分了。
宁国公主朱蓉却跟大家不同,格外嘱咐朱棣:“四哥就该这样对四嫂好一点,我四嫂可是万里挑一的奇女子,不好寻来的。”
朱橚在旁不禁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赞同。的确不好寻,想再从这些世家女中寻一个像她一般懂医药的,根本没有。
“呦,这么说你其她嫂子都是普普通通了?”谢氏故作不高兴地问。
“可不是这意思,嫂子们都是万里挑一,不然怎么配得上我这些厉害的哥哥们呢。”朱蓉赶紧弥补道。
大家都笑起来。
谢氏也笑:“还是咱们蓉儿公主好,把所有人都给夸了一遭!”
朱棡默然喝了一口酒,没参与到热闹中去。往日这种场合他最能闹事儿了,今天却格外地安静。
徐青青却在大家说笑的时候,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摘下头上的银簪,插到了朱棣跟前的乳酪里,乳酪与银簪接触的部分变黑了。
朱棣看到银簪的变化时,眸底波澜无惊,但表情却是蹙眉,略诧异地盯着那碗乳酪,似在表他的愤怒。
“哎呀,簪子掉了!”徐青青捂着头道。
众人都被徐青青的话吸引过来,随即看到徐青青跟前的一碗酥酪中插着一根银簪。
大家眼见着徐青青将银簪从乳酪中拔起,簪子头上那一段褐黑尤为显眼。
“有毒!”太子第一个激动喊道。
大家也都惊了。
徐青青这时好像才反应过来,忙将手里的簪子丢下。
朱蓉连忙过来查看徐青青,问她有没有事。
秦王和秦王妃这头彻底慌了,他们主张举办的宴席,结果现在闹出了这种大事,他们肯定要担责。
这置办宴席的事儿,秦王根本没插手,全部都是由秦王妃一人操办。所以秦王现在特别失望又愤怒地瞪着秦王妃,质问她:“怎么回事?”
秦王妃吓得魂飞了半个,眼泪恐惧地往下掉,忙解释表示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王气急之下,便抬了手,欲打秦王妃一巴掌。
朱棣:“如今当务之急,先将相关人等缉拿,查清是谁下毒,不仅欲杀我的王妃,还意图陷害二哥和二嫂。”
秦王一听朱棣的话冷静下来,当即下令缉拿所有负责上菜的丫鬟,并将厨房封禁,任何人都不得出入。随即招来御医,检查毒物情况,并派人将每一位涉事者细细搜身。
结果侍卫刚包围了厨房,便有人服毒自尽了,从起身上查到了一个精致的瓷瓶,瓷瓶内有尚未倾倒干净的毒药鹤顶红。
如今这场面有太多人在,徐青青因身份要避讳,不便去查看尸体。她便打发碧溪前去认尸,以确认死亡的那名是否与常明珠的丫鬟有过来往。碧溪回来后对徐青青摇了摇头,然后在人群中找了一圈,在最末一排找到了那位穿着藏蓝衣衫的胖妇人,便示意给自家王妃。
死的这妇人姓赵,是个小管事,主要负责厨房的采买活计,经常会外出。这倒是增加了她的嫌疑,只有经常有机会外出的人,才会接触到外人,这便有了被外人利用的可趁之机。
“听说她也是中了鹤顶红而死,药瓶却完好无损地藏在她身上,那此人是如何服毒而死?”徐青青再问。
“这妇人倒在灶台边,地上有一碗打翻了茶,我的人刚刚用银针试过,那茶碗里残留的茶水也有毒。想必是这妇人知道自己下毒之后注定会死,便将鹤顶红混入了茶水之中,先行喝茶自尽了。”朱樉对徐青青抱歉地解释道。
他真想不明白,为何他府里会有人动心思想杀燕王妃,这燕王妃之前不过是个道姑,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得罪京城里的人。莫不是有什么人想对付他,这毒是随便下给任何人吃的?朱樉琢磨了一圈,觉得自己虽然行事的确不够稳妥,可他现在就是个还没就藩的藩王,连政事都没怎么掺和,不至于碍了什么人的眼,非要这般冒险地来杀他。
“既然已经决定要畏罪自杀了,哪需要过多顾虑,手里有一瓶现成没用完的毒药,直接喝了就是,何必折腾得倒进茶里再喝?喝之前,还非要把那瓶毒药好好地收起来,放在自己身上藏着才行?”徐青青提出质疑。
朱樉恍然大悟,是这个道理。他以前曾见过某大臣畏罪自杀,其用的是□□,粉末不好吞咽,才混入了一部分入酒里。但包着余下□□的纸就被随手丢弃在一边,要寻死的人,那还会有心思把自尽的毒药再包扎好,重新揣进自己的怀里。
“也便是说,死的这一个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人陷害,被用来做替罪羊了。”朱樉不禁问朱棣和徐青青,那这真正的凶手的该如何调查。
“假如凶手要杀的人就是我,那她是如何确定她下毒的那碗桂花乳酪一定会分到我这里?”
朱樉召来上菜的丫鬟们询问,她们表示她们上菜的顺序都是依照尊卑次序而来,也便是说先太子、太子妃,再秦王、秦王妃、晋王、晋王妃、燕王、燕王妃……徐青青排在第八,如果毒药刚好下在第八碗中,那这一碗东西一定会被端到燕王妃的跟前。
“那你们端哪一碗的次序又是由谁来定?”徐青青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