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青稍作琢磨了下,书生除了对一些环境问题犯迷糊之外,其它事情上可从来都不笨,毕竟他和燕王可是共用了同一个脑袋。
能让书生如此落寞却又避讳不去提及的问题,必定是燕王了。才刚她说他们一起回京过年,书生一定会想到她有着燕王妃的身份,免不了会在过年的时候跟燕王一起进宫守岁。
他大概很想问她和燕王的事,但又怕问了令她难堪或难过,所以就忍着不问。可不问心里又难免计较,就压了一块石头在那儿。
因为在乎所以计较,也因为在乎所以不敢计较。
徐青青吃光了书生给她夹的满满的一碗菜后,笑着去捏一下书生的脸。
“明晚我们就私奔好不好?我来安排。”
书生落寞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喜色,连眼睛里都闪着微光。
“可你的家人——”
“谁都没有你重要,因为你也把我当成了最重要的人,不止牺牲了未来,还冒着生危险选择跟我在一起。”徐青青说这话的时候,见书生眼里竟然闪出了泪花,忍不住也眼眶发热,“你对我这样好,我又岂能负了你。”
“青青,”书生突然抱住徐青青,“多谢你。”
“哎呀,跟我道谢什么,赶紧先把饭吃完。”徐青青又给书生盛了一碗饭,让他多吃点私奔的时候才好跑得快。
书生还真听话,又吃了一碗饭。
饭后徐青青又弄来了各式样的甜品,都说吃甜食会让人觉得幸福,徐青青决定试一试这办法能不能将书生召回。
书生人格的朱棣并不讨厌甜食,且对于徐青青的推荐,他来者不拒,徐青青说什么好吃,他就吃什么,乖得很。
徐青青见书生吃了还是没反应,决定换个花样,“我喂你呀。”
徐青青当即把点心送到书生嘴边,书生愣了下,便腼腆地垂眸,尴尬地把嘴凑到点心旁边,只咬了一小口。书生随即就脸红了,且红了个透。
徐青青见状,便仰侧在他的脸颊浅浅地吻了一下,书生的脸当即就更红了。虽然知道同一个招数二用也不能唤回燕王,但徐青青还是想这样逗弄书生一下,因为他红脸的样子实在是太招人想去欺负他了。
傍晚俩人依依惜别后,书生就被安排到隔壁院歇息。但他并没有真的休息,而是问丘福要了木头和刻刀,熬了一夜,将他之前答应好了回赠给徐青青的木雕小人儿刻好了。
书生临到天亮前才睡,都没来得及更衣就躺在榻上睡熟了。徐青青听了丘福的回禀,又感动又心疼,过来给他盖好了被子后,便看见了桌上雕刻好木雕小人儿。圆圆的脸,大眼睛,穿着一身道袍,手持着拂尘一本正经,很像她了。
徐青青把木雕小人儿放回原来位置,就踮脚走出门外,悄悄地把门关上。
这时,外头匆匆来一侍卫,模样很焦急。
丘福听这人回禀两句后,脸色沉重了,立刻看向徐青青所在的方向。
徐青青赶紧快步走出去,让丘福有事就说。
“胡丞相来了。”丘福跟徐青青仔细解释道,“前日有丞相府的帖子给王爷,王爷看过之后,倒没有特别交代过。如今看来,那拜帖上八成说的就是今日要来拜访。”
“找借口把人打发了。”徐青青干脆道。
以书生现在的情况,断然不能见胡惟庸。这胡惟庸可是比晋王还能搞事的人物,且会把人死里整,见他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别人倒还好,但这位胡丞相却不是随便什么借口都能打发了。胡丞相知道王爷在府里,此前还大张旗鼓送了拜帖来,若王爷避而不见,回头少不了会有凶戾自傲、轻视当朝丞相的流言传出去。如今王爷年长了,已非稚子,若再传出这样的声名,对王爷日后的前程极为不好。”
“再传出?”徐青青抓住了关键词。
“王爷对于作恶之徒的手段确实狠厉,但却并非传言中那般可怕。这些年王爷在外凶戾不佳的名声,其实都是拜这位胡丞相所赐。”
丘福便简单概括了之前的情况,王爷之前有两次拒见胡惟庸,皇子之中唯有王爷不谄媚不曾向胡惟庸贺寿送礼,所以胡惟庸对王爷格外不喜。
“胡丞相此番前来,怕是早有准备,很可能在陛下跟前已经提过了。若王爷这一次仍旧闭门不见胡惟庸,回头在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
当然,丘福也明白,以王爷现在的情况去见胡惟庸,的确不太合适。比起暴露王爷的怪病,那还是选择彻底得罪胡惟庸好些。但是丘福总觉得如今因有燕王妃在,凭着王妃的聪慧,说不定会有全部保全的办法,如此便省去了很多麻烦。
“你容我想想。”徐青青让人先取府里最好的茶去招待胡惟庸。
徐青青在原地琢磨了片刻后,命丘福取来安神香先在王爷屋子里点上,再把屋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别露出破绽。
“王爷以前可抄写过经书之类的东西?”徐青青问。
“有的。”丘福忙按照徐青青的要求,又去书房将王爷曾经抄写过的经书翻找出来,又去布置一番。
徐青青则带着碧螺、万春等人先去见了胡惟庸。
胡惟庸刚把茶吹得能入口了,听传报声喊来人居然是‘燕王妃’,颇感意外。但他还是稳稳地坐在原处,先把茶喝上了一口之后才起身,再慢悠悠地向带着一群人气派走进门的燕王妃行礼。
“胡丞相太客气了!胡丞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常为诸王授业解惑,照道理也算是王爷们的恩师了,当该是我这等小辈给胡丞相行礼才是。”徐青青端庄地在上首位坐下之后,嘴上说了这一番客气话。
这一番话显然不是真心,若真心的话,此刻哪里会坐下,直接就来跟他行礼了。
胡惟庸不禁高看一眼徐青青,京内妇人们都在盛传这徐达长女是乡野出身的泥腿子,上不了台面。倘若她们瞧见了徐氏今日这做派,谁还敢说?胡惟庸早听说今年除夕夜,徐氏一曲唢呐得了皇帝高赞。当时还以为这徐氏瞎猫碰死耗子,走运了,不过正好应景儿合了皇帝的心意,加之她为徐达长女的身份,才会被格外优待。如今看,倒是他以前轻瞧了她。
“王妃谬赞了,下官愧不敢当。”
胡惟庸特意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不会再有人来了之后,方去询问徐青。
“不知燕王今在何处?下官今日特来拜见燕王。”
“累晕了,”徐青青随即就话说半截,“昨晚王爷熬了一宿——”
胡惟庸怔住,没料到这位燕王妃居然这样‘直爽’,连这种夫妻间的秘事竟都敢口无遮拦地当着外人面说出来。他是不是该收回前话,这分明就是乡下来的粗鲁无知妇人,竟连泥腿子都不如了。
“胡丞相还要见么?”徐青青再问。
胡惟庸又被徐青青这一问弄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见还是不见,不过似乎好像没有什么见王爷的必要了。只凭燕王妃刚刚那一句话,他只要出了这门,就能彻底毁了燕王的名声。
“既然王爷咳……身体乏累,下官便不叨扰了。”胡惟庸起身欲告辞。
“是啊,为了给娘娘抄经书,王爷熬了好几宿了,一直不得好好歇息。以后还请胡丞相帮忙劝着点,适度为好。”
徐青青把话补全了,跟着也起身了,拱手向胡惟庸致歉,也感谢他的理解。
“这马上要去凤阳了,王爷必是急于完成经书的抄写,一时忘了今日还要见胡丞相,还望胡丞相海涵。”
胡惟庸现在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没处纾解,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官场上的老泥鳅,今天竟然疏忽大意了,被小小年纪的燕王妃摆了一道。
这燕王妃先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他误会,在他决定离开之时,再补全了话,告知他王爷是为‘孝’而晕。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说王爷因孝顺而怠慢了自己?这话说若敢传出去,他在皇帝跟前活不过三日。
“王爷孝心感天,令人佩服。不知下官可否有幸探望王爷?一则关心王爷的身体,二则下官也好向王爷学习一下如何行孝。”胡惟庸道。
“胡丞相谦虚了,论孝,丞相长子也不输他人。”徐青青称赞道。
胡惟庸听徐青青提到了胡安,不禁就想起前些日子儿子娶徐家‘养女’的事儿来,更加堵心。这燕王妃怕是故意的!
“王妃高赞了,下官那不孝子没什么出息。”胡惟庸随便敷衍一句不出错的话。
“哪能呢,正所谓‘不娶无子,绝先祖祀’是为大不孝,胡大公子在这方面绝对不会让胡丞相操心,岂不就是大孝顺了。”徐青青讥讽道。
胡惟庸瞪圆了眼睛,却碍于身份之差,不敢在徐青青跟前造次,只得咬着后槽牙强忍着。一个年轻气盛的黄毛小丫头罢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何用,笑到最后才是最厉害的。
徐青青随后带着胡惟庸来到朱棣安寝的房间。
胡惟庸进屋后,先看见了桌案上已经有一摞尺余高的经书,桌上还有刚写了一半的。燕王正躺在榻上闭目睡着,对于他们的进门毫无知觉。
胡惟庸本还琢磨着燕王会不会假装,但在亲眼见证了之后,他确定燕王是真的昏睡了过去。
胡惟庸气闷着一肚子气地走了。书生则一直睡到午后才醒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刚雕好的小人儿,得知已经被徐青青带走之后,书生暗暗高兴不已。
徐青青随后端着参汤进门,让书生好好补身子。
书生心里惦记着另一件事,“今晚我们真的要私奔了?”
“嗯,真的不能再真了,等晚上我叫你。”
是夜子时,北风萧萧。
凉意侵袭着脖颈上肌肤,让人没由来地一哆嗦。
徐青青带着书生悄悄从府后门出去,然后二人便各自背着行李,顺着路往城西走。
二人之所以不坐马车,是因为现在正宵禁,主干道时不允许有车马经过。
走了没多久,身后便有火光若隐若现。
书生回头看了一眼,惊讶地询问徐青青是怎么回事。
“正是用了你的主意,死遁呀。不过不是坠崖,换成走水了。放心,有你表弟丘福为我们善后,保证不会出问题。”
书生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望着一脸开心的徐青青,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就拉起了徐青青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这下我可以摆脱燕王妃的身份,从今以后只陪着你一个人了,”徐青青笑嘻嘻地荡着俩人牵手的手臂,欲继续往前走,猛地被对方拉到了怀里,力道十分霸道。
“摆脱燕王妃的身份,嗯?”凉凉的声音从徐青青的天灵盖上方传了下来,冷飕飕的冰感瞬间侵袭她整个身体,蹿到她的脚掌心。
“王……王爷回来了?”徐青青在黑夜里,辨出了那双熟悉的幽深黑漆的眼睛,颇感无奈。
怎么就偏偏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燕王就回来了。书生这幸福感也来得太突然了,知道她放火,摒弃了燕王妃身份就瞬间幸福了?好歹要听她把感人肺腑的话说完再走啊。
俩人的手还维持着十指交扣,朱棣立刻将这手举起来,示意给徐青青好好瞧她都干了些什么,“想要摆脱本王,怀着本王的孩子只陪他一个人,是么?”
“王爷,别认真嘛。书生他担心被你发现,提出想要私奔,其实合情合理呀。我若不答应,顺着他的意思,哄他开心,他肯定就会无止境地难受伤心了,那王爷还会回来?我这都是为了找回王爷,在哄他呢。”
徐青青措辞解释的时候,恍然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徘徊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渣女,心头竟隐隐升起一种背叛的内疚感。
朱棣听了徐青青这番解释,倒是沉默不再多言,但与徐青青十指相扣的手突然收紧力道。这倒让徐青青有一种上了夹手之刑的错觉。
狗男人居然还理直气壮了。
“我倒想问问王爷,为何我告知王爷怀孕的消息时,王爷会觉得伤感,突然变成书生?”徐青青也要质问朱棣,“王爷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或是不想要我给王爷生孩子?”
“休胡沁!”
朱棣忙松开给徐青青实施夹手指之刑的手,揽住徐青青的肩膀,轻轻地把徐青青环抱,拥在了怀里。半晌之后,他才回应了徐青青的两个问题。
“喜欢,要的。”
“王爷骗人!王爷分明不喜欢这孩子,因为不喜欢才会觉得难受痛苦,喜欢的话应该是觉得高兴才对。孩子我可以自己养,王爷恢复之前的条件吧,等病好了之后,请王爷放我们母子走。”徐青青不依不饶道。
饶你才怪,谁叫你这么能折腾人,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可可西、你未曾到过的岛屿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第50章 戏精
徐青青突然被朱棣捧住脸, 黑夜里, 俩人站在无人的巷子里, 互相对视。
“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二遍!”徐青青见朱棣瞪自己,马上捂住肚子,“王爷可别吓我,我肚子里现在可怀着孩子呢。”
朱棣冰凉幽幽的眼眸注视着徐青青, 四周安静极了,风吹着徐青青鬓角碎发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清楚。
朱棣用大拇指摩挲了两下徐青青的脸颊, 将唇印在了她的额头,随即和她十指紧扣。
“走吧,回去。”
徐青青被他拽着往回走的时候, 还有几分不情愿。
朱棣挑眉警告地看徐青青一眼。
徐青青干脆甩开他的手,不走了。解释不够真诚, 随便一个吻就想糊弄她,现在居然还拿眼神威胁她!搞清楚, 她现在可是带球跑的孕妇,跟以前可大不一样了, 有矫情的资本!
“真不走?”朱棣问她。
“不走。”徐青青双臂交叉, 下巴一仰,“我要在这赏会儿月。”
忽然天旋地转, 双脚乍然离地——
徐青青惊叫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朱棣抱起来,往回走了。
“放我下来!”徐青青用拳头捶了捶朱棣的肩膀,她真使劲儿捶了, 但似乎打在朱棣身上一点效用都没有,效果跟给他挠痒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