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萤灯——采舟伴月
时间:2020-06-13 09:21:33

  他被带到茶厅里,对外的一面墙被改装成大片透明玻璃,一眼能看到外面的花草灌丛,喷泉小桥,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茶几和木椅上,付菱青端庄坐着,沏了壶茶。
  “坐。”她示意他坐在对面。
  钟历高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富人生活,心理落差极大,想起自己那狭小阴暗又潮湿霉味的出租屋,便低下头,不敢和付菱青对视,生怕被人看出眼里的无处适从。
  “这里的监控录像和录音设备都关了,不用担心视频和录音流传出去,”付菱青行事果断,最不喜欢拖泥带水,直接把一份文件推过去,“有份保密文件,你先签了,再进行之后的谈话。”
  钟历高留了个心眼,看见文件只要求保密今天的谈话内容,才松口气,签下字。
  付菱青:“据我所知,你和别人投资一个生意,那人卷钱跑了,而你欠下高利贷,追债的人已经追到家门口。”
  钟历高沉默地点头,他当然知道,付菱青能找他来谈事情,一定把他的底子查个清楚。
  她再把一张支票推过去:“我可以给你一千万,以及你以后的升职加薪不归人事部门管,由我全权负责升任,事成之后,我再给你2%的公司股份。”
  钟历高恍了恍神,怀疑自己听错了,2%的公司股份能得到的红利,他都不敢想,最起码这样的别墅,他也能轻易买得起。
  这样的诱惑太大,大到他不可置信。
  “好好。”他怕付菱青反悔,连忙答应,在这样的高利益面前,除了杀人放火,他什么都愿做。
  付菱青把最后一份文件推过去,平淡道:“看完没问题,就签了吧。”
  钟历高一一读完,整个人狂喜到手抖,连忙签完字。
  要求很简单,他和钟远萤一起住入这栋别墅,且他和付菱青只能保持合作关系,不允许出现情感关系。
  第二点是为钟远萤考虑,钟历高在她成年前,不能娶妻,以免看上去关系复杂。钟历高没有异议,比起无用的婚姻,他更想要金钱权利。
  合同内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付烬的自闭症治好后,钟历高会得到2%的公司股份。
  ——
  小雨淅淅沥沥,有节奏地敲打车窗,玻璃上的数道水痕模糊窗外景色。
  司机平稳开车,钟历高坐在副驾驶上指路,付菱青坐在后座牵着付烬的手。
  钟历高通过后视镜,看见一向从容不迫的付菱青,难得露出紧张神色。
  这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路线,对于付烬来说是极大的挑战,付菱青借此机会,做个路线上的脱敏治疗。
  付烬很快发现不对劲,渐渐冒出冷汗,面色发白。
  付菱青抱住他,对司机说:“再快点。”
  车子行驶近一个小时,终于进入一片居民楼房里。
  这里的房子普遍低矮老旧,路面也坑坑洼洼,积下不少污水,垃圾堆在巷口墙角,隐约能闻到泥腥腐臭。
  想起低调华贵的别墅,钟历高再看到眼前之景,羞耻又难堪,连声劝司机再快点。
  恰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嘶叫吓得他忙的转头,“怎么了?”
  付菱青把付烬抱入怀里,轻拍他的背,不断安抚,抽空对钟历高说:“没事,快到没有。”
  再不到,付烬可能撑不住,需要应急药了。
  “到了到了!”钟历高指了指,“就这栋楼。”
  付菱青降下车窗,看向三楼的位置,把付烬的脸转向外,“阿烬你看,那是谁?”
  雨势转小,烟雨水雾朦胧,楼前有一颗紫荆花树,粉紫色的花瓣被淋落在地。
  有泡泡飘荡在空中,付烬愣了愣,尖叫声渐收,他缓缓抬起头,看见小女孩坐在三楼阳台上,一双白嫩的小短腿穿过护栏,前后轻晃。
  她拿着一支塑料小棒,扬起脑袋,嘟嘴吹出一串串泡泡。
  天阴地暗,她一身向日葵图案的小连衣裙,好似阴沉天地之间唯一的亮色。
  “咚咚咚。”付烬用力敲打车窗。
  “好好,妈妈马上带你上去接姐姐回家。”
  这是付烬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停止焦虑反应。
  一行人下车,由钟历高带路上楼开门。
  付烬挣开付菱青的手,跑向阳台。
  钟远萤听见动静,刚准备回头,手腕便被人攥住,用力之大,她手上的泡泡棒掉了,滑腻的泡泡水顺着她的手腕,流到他的指尖。
  她怔怔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自闭症会有刻板重复行为,有些孩子智力高,机械记忆能力强,或者在某些体育类项目上有特殊才能。
  但心理疾病治疗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男女主这样的治疗模式只存在小说里哈。
  所以架空加瞎写,不要揪逻辑了嘛=v=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579843 5个;汪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企鹅喜欢小葵花 2瓶;freshtalkm、CatfunC 1瓶
 
 
第23章 过往02
  不管钟远萤怎么挣扎, 依然被钟历高强制带入付家别墅。
  趁钟历高和付菱青去谈话的间隙,钟远萤背着小书包跑出门, 走了近二十分钟, 才来到别墅边缘。
  栅栏对她来说太高, 就像困住小鸟的鸟笼, 她根本出不去。
  压下沮丧的情绪,她手脚并用地爬上栅栏, 力气不够用,爬到一半的时候,脚下一空, 整个人往下摔去。
  她紧紧闭上眼睛,而后响起闷声, 背后传来痛感, 但不是落在地面上的钝痛。
  她一咕噜起身,看见小男孩躺在身下。
  他皮肤瓷白,睫毛卷翘, 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比她的洋娃娃还好看一点点。
  不,还是她的洋娃娃最好看。
  钟远萤知道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语气不太好:“你来干嘛。”
  ——阿萤, 如果有一天,你爸爸带别的女人回来,你会不会认她做妈妈?
  ——才不会,我会帮妈妈赶走她们!
  孟梅娟无意之中的一句话, 却连着死亡留下的悲痛,深深种入钟远萤幼小的心中。
  钟远萤想替妈妈把他们赶走,可这是他们的地方,她多待一刻,心里就被沉闷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是内疚感。
  “你可以帮我开门吗?”她又问。
  他没反应。
  “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念叨半天,对方依旧没吭声,缺乏表情,只看着她。
  钟远萤懂了,他是坏人派人盯着她,不让她跑的。
  她直接坐在地上,从小书包里拿出她的洋娃娃,这是孟梅娟送她的九岁生日礼物,也是妈妈给她最后一份礼物。
  钟历高好脸面,不想把出租屋里的破旧东西带入别墅,钟远萤只来得及拿她的洋娃娃。
  付烬坐她旁边。
  “这么大的地方,你为什么坐我旁边,你过那边去!”钟远萤推他,他被推倒,又坐起来,继续挨着她。
  钟远萤瞪他一眼,自己起身到另一边,他又跟来,不管她坐在哪里,他都跟着坐过来。
  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缠。
  钟远萤不想理他,自顾自地低头摆弄洋娃娃。
  付烬很费解,她的声音脆嫩好听,可为什么不说话了,也不懂她为什么不再看他,于是又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放手!”她甩了甩,没甩掉,用另一只手拽半天,也不行,手腕被攥得生疼。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他倏然松开她的左手,抓住她的右手,而后低头舔她的掌心。
  她爬栏杆时,掌心不小心蹭到锋利的地方,被割出血。
  钟远萤看着他的后脑勺,有种自己还在小巷里喂流浪狗的错觉。
  “你有病啊。”钟远萤正要推开他,付菱青来了,后面还跟着管家和几个保姆,带着桌子餐具和饭菜,即将出现栅栏旁边吃晚餐的场面。
  “阿烬阿萤,来,先吃饭再玩。”付菱青唤他们。
  钟远萤趁机推开付烬,然后往灌丛里蹿,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缩着身子。
  土地湿软,低垂的枝条勾乱她的头发,不知名的植被弄得身上很痒,她忍住没挠,不发出一点动静。
  这个地方很大,一眼望不到头,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
  钟远萤小心地把洋娃娃抱在怀里,仰望天上的星星。
  她觉得妈妈还在,只要等久点,妈妈会像以前一样,温柔地抱她回家。
  可这次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睡着了。
  ——
  钟远萤半夜被饿醒,胃里一抽抽地泛着酸水,她很快发现自己躺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上,怀里好像还有个东西。
  付烬蜷成小小一团,缩在她的怀里。
  她用力把他推开,自己跑下床,才刚摸到门把,身后便响起尖锐的叫声。
  动静很大,付菱青马上赶来,一眼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对付烬说:“妈妈前面说了,阿萤要自己睡,你也要自己睡,明白吗?”
  一个人,哪怕只是小孩,来到全然陌生的环境,难免有警惕感,最起码应该让钟远萤能独自休息,缓解压力。
  钟远萤终于看到他脸上出现表情,躁郁的神情,尖锐的声音,她一时摸不清状况,有点打怵。
  “听话,你要自己睡,明天再跟阿萤玩。”付菱青抱起他,要往外走,他却用力挣扎,险先摔下去。
  付菱青无法,歉疚地看向钟远萤,“床还算挺大的,可以让阿烬跟你睡吗?”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开口得很艰难。
  钟远萤真心不喜欢这个奇怪的人,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我要回家。”
  “阿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温柔又有气质,和钟远萤印象中白雪公主的后妈不一样,但钟远萤如果认了她,就好像背叛了妈妈,心里瞬间有种揪痛感,不能这样,爸爸背叛妈妈,她不能。
  不管付菱青怎么说,付烬都要留在这,钟远萤都要回家。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揉着眉心。
  钟历高看了看,直接把钟远萤拽到另一边,夺走她的洋娃娃,低声威胁:“你要是今晚不听话,这个东西我扔垃圾桶,你再也别想见到。”
  钟远萤咬紧下唇,眼神如幼兽遇到敌人般凶恶。
  她妥协了,安静下来。
  付菱青连忙让张姨把夜宵端上来,皮蛋瘦肉粥、粉蒸饺和一盘排骨。
  “你和阿烬都没吃晚餐,现在饿不饿,多少吃点垫垫胃。”
  付菱青和钟历高退出房门,装修精致的公主房里又只剩她和付烬。
  小孩子总有种大人想不通的别扭较真劲儿,犟着不知从哪来的输赢比赛。
  钟远萤感觉吃了那些东西,就输了,于是看也没看,爬上床,背对向外,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付烬也爬上床,紧贴她的背。
  被他一碰,钟远萤一整天积压的情绪瞬间变成燃料,被“嘭”地一声点炸,她把付烬推下床,眼泪哗哗地往下落,“不许碰我!”
  付烬摔在地上,好似没用痛觉,直愣愣地又爬上床。
  外界很多事他不明白,因为进不到他的世界里,他更没有主动去感知过,但他知道哭是在表达不好的情绪,他也会这样表达。
  他不懂她为什么哭。
  付烬靠近她,又被推下床,接二连三许多次,每次都摔得很实,但他对疼痛感觉迟缓,像个木头人一样没表情,却继续爬床的动作。
  钟远萤哭到咳嗽,喘气艰难,仿佛把一辈子的眼泪流尽,全身的力气也用尽,她躺着不动了,像雨露下正在枯萎的花瓣,丧失生气和活力。
  付烬小心翼翼靠近她,先伸手碰碰她的手指,看她一眼,然后又握住她的手腕,她还是没动静。
  他看见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水光明亮,不由得凑近,低头亲了亲她湿润的眼角。
  “你不许亲我!”她的意识里,只有很亲近的人才能亲脸,比如妈妈。
  钟远萤再次用力把他推下床。
  付烬看她又要哭了,才明白自己不能上去,于是两手搭在床边,搁着脑袋望她。
  钟远萤把他的头也摁下去,他才彻底消停。
  漆夜寂静,隐约听见灌丛里传来窸窣的声响,皮蛋瘦肉粥逐渐冷凝。
  一天的情绪波动越大,需要消化的精力就越多,钟远萤很快支撑不住,被困意席卷,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幕铅灰微亮,浅淡的花香味顺着轻风徐徐入内,粉红色的窗帘轻轻晃动。
  钟远萤迷迷糊糊转醒,感觉到手腕有些酸麻。
  她睡觉不太老实,基本闭眼一个位置,醒来另外一个位置。
  她睁开眼,发现已经睡到床边,差点滚下去。
  付烬一整晚没再爬上床,只坐在地上,靠着床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钟远萤清醒过来,挣开他的手,他两手像探测仪似的,扫来扫去,够不着又往里伸,然后他抓到她的脚腕,才停止工作。
  “......”
  钟远萤平生第一次,深感头痛。
  ——
  餐厅里也有一大面透明玻璃墙,能看见窗外的花草植被,清晨的阳光会斜斜落在餐桌一角。
  整栋别墅都极其注意采光,大面积的玻璃墙和各种落地窗,过于营造一种敞亮明媚的氛围,只为益于治疗付烬的心理疾病。
  钟远萤还发现到处都是柜子,多到难以想象。
  有这么多的东西要收起来放吗?
  昨日几乎饿了一天,钟远萤胃空力虚,再看到满桌子她没见过的美食,动摇许久,怀着羞恼的情绪低头吃着。
  谁知付烬看扫了眼餐桌的菜色,顿时发出尖叫声,把桌布用力一扯,菜肴餐具掉落一地,瓷质碎片、汤油和粥到处都是,满地狼藉。
  一桌丰盛的早餐瞬间被毁于一旦。
  钟远萤咬着一块鸡蛋酥饼躲在一边,才免受牵连。
  付菱青拿起湿布,走近给他擦手,低头询问:“没烫到哪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