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等他走出帐篷,候在外边的贴身侍人立即迎上前来。秦曜常给他一个眼色,他很快明白,从袖中掏出一个装满银两的锦囊悄悄塞给看门的内侍。
  “两位公公看门辛苦了,这风吹雨淋的也不容易,等换班后,喝口小酒,加个好菜吧。”
  “这怎么……”
  “一点小心意,吃茶钱罢了,公公勿要见外……”
  秦曜常趁他们忙着推拒,快步绕到帐篷后,将耳朵贴上厚厚的帐布。
  “……收到回信……带着孔敏学逃脱灭门惨案的小女儿上京了……等拔营回朝,大约正好能撞上……”
  “回信过去,勿走陆路。”秦秾华低柔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穆氏在陆路布下天罗地网,走水上……路。”
  秦曜常再把耳朵贴紧帐布,想听得更清楚些,奈何之后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只隐约听见秦秾华的贴身侍女结绿说了一句:“……等扳倒穆氏,公主也不必再仰仗十皇子手里的把柄了。该想想如何摆脱十皇子控制才是。”
  秦曜常不敢继续耽搁下去,在前门守门的侍人过来前,先快步离开了此处。
  孔氏灭门惨案,他在朔明宫时也有所耳闻,据说这事攀扯上了穆世章的嫡子穆得和。穆世章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袭爵人被拉下水,必会使出所有力气来应对这次危机。
  这是穆氏和玉京长公主之间的决战,结果出来,胜负也就明朗了。
  可是——这两股力量里的谁赢,都不是秦曜常想看到的局面。
  最好,这两股力量一直争斗不休,这样才有他浑水摸鱼的机会,只有这两股力量彼此牵制,他才能借机壮大自己。
  最好两家斗得两败俱伤,这样他就可以先吞噬玉京长公主的力量,再对穆裴两家下手。
  但现在,他不能让战争出现决定性的输赢!
  秦秾华想借水路让孔敏学的小女儿上京告御状,此事一定要告知穆氏,但不能由他出面,由谁来办这件事才好?
  他左思右想后,快步走入母妃徐嫔的帐篷。
 
 
第90章 
  不知不觉, 秋狝大典步入尾声, 在拔营回朝之前,天寿帝召开了行围以来最为盛大的一场庆功宴。
  王公大臣,诸国使臣齐聚一堂,无人缺席。
  在正式开席前, 秦秾华得享殊荣, 坐在天寿帝手旁, 听他兴致勃勃地为她介绍:
  “这是太常寺卿的三公子,行围时表现不错,是唯二猎到棕熊的勇士, 你看看,你看看……”
  “那是新上任的鸿胪少卿, 从五品是低了些,但胜在相貌堂堂,人品端正, 等你尚……咳咳, 等以后, 这个——后日可期嘛!”
  “还有这个羽林军指挥使,年少有为, 高大威猛, 乃此次行围冠军, 他一人打下的猎物都要几个车拉, 最妙的地方是他父母早死!你们两人可以自己过小日子……”
  这说得都是什么跟什么, 秦秾华哭笑不得道:
  “父皇——”
  “好好好——你女儿家脸皮薄, 父皇不说了,不说了。你自己慢慢看啊!”天寿帝朝她挤眉弄眼,然后一瞬端正神色,一板正经道:“咳,就这样,你归位罢!”
  秦秾华笑着起身行礼,退回自己的位置。
  作为一国长公主,她的席位安排在所有封王的皇子之下,这也就造成了她的左手边是燕王,右手边是四皇子的座次局面。
  她往右边看去,秦曜渊和她隔着几个座位对上了视线。
  “阿姊——”秦曜渊右边的十皇子大声道。
  他一说话,秦曜渊的目光就为之一冷,随即转开了视线。
  秦秾华看向十皇子,对他笑了笑。
  十皇子露出满意笑容,朝她远远揖手。
  坐在高台首位的天寿帝重重咳了一声,待全场安静下来后,开始了关于这次秋狝大典的总结性讲话。这篇秦秾华花一夜时间写出的讲话稿还是很起了些作用,大帐内许多步入官场不久的青年才俊受到感动,纷纷红了眼眶。
  一炷香的时间后,帐内响起雷动掌声。
  天寿帝刚宣布庆功宴正式开始,燕王就迫不及待地端着一杯酒转向秦秾华。
  “七姐,之前要不是你仗义执言,某个身份卑微的孽种险些就入主中宫了。这一杯,弟弟敬你,你可千万不要推拒。”
  “燕王慎言,我何时说过什么?”
  “啊——是,是,七姐说的,弟弟懂了,那这一杯酒?”
  “敬燕王。”秦秾华端起面前的酒杯,笑道。
  在燕王一饮而尽的时候,她将杯中酒悄然倒到了袖中的棉质绣帕上。
  燕王一敬再敬,若是他的狐朋狗友来了,她还可以推脱一二,或叫同等级的人来代酒,但燕王亲自上场,她再推拒就显得不识好歹。
  燕王,这是从哪儿得了张良计,想来对付她呢?
  眼看一张棉绣帕已经沉甸甸,燕王终于喷着酒气,一脸通红地瞅着她道:“七、七姐……酒量不错啊!”
  那当然,还要喝的话,右边袖子还能喝。
  一名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屈膝行礼道:“燕王,长公主,皇后娘娘特赐荷叶酿酒两杯。”
  秦秾华往皇后所坐的高台次席看去,皇后露着母仪天下的微笑,朝她远远一举杯。
  “哈……哈……皇后……”
  燕王朝皇后一揖手,动作不稳地向托盘上左边的酒杯伸去。
  秦秾华扶住他,按下他的手,笑道:“燕王醉了,还是我来吧。”
  她伸手取下两盏掐丝珐琅雕螭纹杯,两杯酒液都是相同高度,两杯也是一模一样的鲜艳,自然界中,越是鲜艳的动物越危险,非自然界中,有时候也是如此。
  越是鲜艳的东西,越好隐藏自己见不得人的目的。
  秦秾华将借大袖遮掩,调换过左右的左边酒杯递给燕王,笑道:“燕王,拿好了。”
  “我没醉!我拿得稳!”
  燕王神色不快,拿过秦秾华递出的酒杯,和秦秾华一起,向高台上的皇后举起酒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将喝光的酒杯还给端托盘的宫女后,燕王打着饱嗝,摇摇晃晃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秦秾华扶着结绿起身,以不胜酒力为由,借口提前离席。
  走到秦曜渊身边时,她停了下来,看着秦曜渊前边的十皇子,笑道:“常儿可是和李阁老相谈甚欢?这张脸是高兴红的,还是喝酒喝红的?”
  十皇子兴致高涨,眼中难掩喜色:“都有——弟弟多谢阿姊为我筹谋规划。阿姊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有些头晕,去附近围场透透气。”
  十皇子若有所思,揖手道:“夜里风大,阿姊还要小心着凉。”
  秦秾华笑了笑,走出大帐。
  在她离开不久,十皇子也站了起来,对身边侍人道:“我出去随便走走,你不必跟来了。”
  他走出气氛火热的大帐,外边的寒风一下吹走他身上的酒气,秦曜常长出一口气,往最近的围场走去。
  秦秾华他没见着,倒是见着一盏灯笼幽幽的光亮,像是飞旋的萤火虫,穿行在前方的山林之间。
  她想做什么呢?
  秦曜常犹豫片刻,回首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大帐,抬脚跟了上去。
  那盏灯走得不快,却始终在他前头,秦曜常爬着山路,越爬越气喘,他已经开始后悔轻视她在父皇眼皮子底下不敢搞什么花样而冒然跟来,然而山路已经走了一半,要他此时回头,他又觉得不甘心。
  酒壮人胆,秦曜常吸了口气,继续往上走去。
  他手里还握着秦秾华的把柄,只要她一天想保秦曜渊,就一天不得不受他控制。他有什么可怕的?
  终于,那盏光亮近在眼前,他拂开挡在面前的树枝乱叶,钻出树林。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硫磺味飘入鼻子,三块巨石下,坐着素衣白裘的秦秾华,她两手撑在鹅卵石上,正光着脚拨弄池中冒着袅袅热烟的泉水。一盏素净的白面灯笼就放在手边,柔光照着她安谧的神情,仿佛一尊悲天悯人的温柔神像。
  秦曜常以往没觉得她的美貌有何特别之处,此时却不由看怔了。
  回过神时,他发现她竟然没带任何宫人。
  “阿姊身边的宫人呢?”他开口道。
  她头也不抬,低声笑道:“常儿希望有第三人在场么?”
  妩媚轻烟袅袅上升,温柔波澜在她脚腕边静静荡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双脚,水下似有两只小小的鱼儿在游。
  秦曜常不确定她发出的是不是女人对男人的邀请,但他确实感到了心动。
  也许是酒精作用,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眼前也略有模糊。
  他用力甩了甩头,朝着秦秾华走了过去。
  “你我二人足矣。阿姊是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的?”
  他在秦秾华身边坐下,动作略微沉重笨拙地扯下了鞋袜,学着她的样子,把双脚伸入了温泉水中。
  “渊儿带我来的。”
  秦曜常因她提到另一个名字而感到不快,脚下的波澜也动荡起来。
  “这池子终归是小家子气了些,等回京,我给阿姊在南山建一座院子,再引温泉水过去,阿姊想什么时候泡,便什么时候泡。”他若有所指道:“阿姊这般的美人,怎能没有一座金屋?”
  秦秾华笑而不语,他继续说道:
  “阿、阿姊……你别管秦曜渊了,别说他的身世迟早要惹祸上身,便是没有这些,他身上有异族血脉,朝臣和百姓也是断不可能让他上位的。你、你怎么会偏偏选了他呢?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登极的可能!”
  他的左手往一边摸去,想要握秦秾华撑在鹅卵石上的那只手,然而没等他摸到指尖,那只手已经缩回了袖中。
  他抬头朝她看去,她依然露着淡淡的微笑。
  明明近在咫尺,她那如神俯视世间的神色,却让他觉得遥不可及。
  他喃喃道:“阿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等她说话,他道:“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一样,都看不起我,都看不起我,就因为……我是宫女生的。但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后悔今天看不起我……”
  他越说,身子越歪,当他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而不得不已手肘撑地时,他终于觉出一丝不对。
  “阿姊……我是怎么了?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别忘了,父皇母后,还有我的母妃,他们都在山下……秦曜渊的把柄,也在我手里,我不松口,你永远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你若杀了我……你若杀了我……”
  秦秾华没有看他。
  她凝目望着山下的灯火,轻声说:“常儿,你听。”
  秦曜常努力提起精神去听,山下远远传来哗然和兵器甲胄所压的沉重脚步声。毫无疑问,山下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还是足以惊动整个营地的大事。
  “父皇母后,满朝文武,怕是谁都没有心思来寻你了。”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秦秾华笑了,用脚拨动一池暖水。“我在做什么,常儿不是看得见么?”
  秦曜常忽然暴怒,将仅剩的全部力气用于这锤在地上的一拳。
  “你到底做了什么?!”
  湿润温热的泥土纷飞,秦秾华微笑着,眼也不眨。
  “只是孔敏学幸存的小女儿告御状而已,常儿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为何如此惊讶?”
  他一愣:“告御状?她不是……”
  “她不是走水路上京了么?”秦秾华替他说完剩下的话,他呆了一会,反应过来,怒声道:“你骗了我——”
  “你自己偷听墙角,听得不准反来怪我?”秦秾华笑道:“也多亏了常儿在暗中为我忙活,无形之中,帮了阿姊好大一个忙呢。要不是你,我还真的想不到什么方法,突破穆氏布下的天罗地网,把孔敏学的小女儿活着送到父皇和朝臣面前。这一切,都多亏了你呢。”
  “你诈我……”
  秦曜常咬破舌尖,用疼痛来保持大脑的清醒。
  “兵不厌诈的道理,常儿既想踏入这大朔最浑的一滩水,又怎能不把这个道理记在心上呢?”她怜悯地看着他:“难不成,你觉得只凭一封信,就能吓破我的胆子,让我成为只听你号令的提线木偶?你既不敢如此断言穆氏、裴氏,又为何认为,我就会乖乖做你手中木偶?”
  “有时候,我既可惜自己是个女人,有时候,又庆幸自己是个女人。”她低声道:“因为我是个女人,即便我走在最前面,人们看见的,永远是我之后的男人。也因为我是个女人,他们寻找威胁自身的幕后黑手时,也总会把目光略过我……只因为我是个女人,一个活得过今年,也难言明年的病弱女人。一个即便苟延残喘,也迟早会嫁人生子,相夫教子,为他人耗尽一生的女人。你呢……你也是这样想的罢?”
  她抬起他的下巴,轻声道:
  “一个女人罢了……有什么好警惕的?”
  秦曜常恨恨地盯着她,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怒是怕。
  她骤然收手,秦曜常措手不及倒在池边,侧脸砸入湿润泥土。
  “我不愿轻易杀人。”
  她声音转沉,平静而冷漠,就像在捧读一本无悲无喜的玄奥佛经。
  “商海有商海的规则,政坛有政坛的游戏,踏入这盘棋,就要守这盘棋的规矩。你自己打破做人的底线,就别怪我用非人的方式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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