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这是你生母被你刺死前,还在为你密密缝补的上衣。”她轻轻将其披在十皇子身上,道:“你感受到它的重量了么?”
  “呃啊啊啊——”
  十皇子仰起胸膛,脖子弯成一张半开的短弓,被哀怒和恐惧扭曲的面容却依然稳稳沉在软枕上。
  “安静。”
  秦秾华短短二字,犹如看不见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倏然失去了声音。
  “你生母的女红很好,你瞧这细密的针脚,还有这补丁上的暗纹——”她拿起上衣左袖,抚摸着棉补丁上用同色棉线绣上的文字暗纹:“左边纹着‘长生’二字,右边纹着‘平安’二字,她到死都在为你祈福,你是如何狠得下心,杀害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她叹了口气,道:“我不如你……也不想如你。一个没有底线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一个不是人的怪物,她打造出的社会,也必定不是人的社会。”
  “死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活着才是。”
  “你就好好地活着罢。活给我看,活给我的对手看,让每个人都记住——”她垂眸,怜悯地看着被困在肉身囚牢中无法挣脱的罪恶灵魂,轻声道:
  “打破底线下坠,必遭深渊反噬。”
  ……
  秦秾华回到自己帐篷后,叫来乌宝。
  “燕王找着了么?”
  “回公主,金吾卫至今仍在找人。”乌宝躬身道:“营地内没有消息传来。”
  秦秾华沉思不语。
  皇后赐的两杯酒里,必定有问题,喝下药酒的燕王消失不见,究竟是自己的原因,还是他人所为?
  秦秾华道:“派个人看着穆世章,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禀告。”
  乌宝揖手道:“喏。”
  结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走了进来,秦秾华一看就知道是时候吃药了。
  她抿了一口,道:“这是隔五日喝的那碗?”
  “公主真是金舌头,确是如此。”结绿笑道。
  秦秾华一口气喝完药,将空碗递还结绿,道:“渊儿睡下了么?”
  乌宝道:“回公主,九皇子一回帐篷就熄灯了。”
  “怎么睡得这般早?”秦秾华奇道:“往日他要出来看看热闹,今日连热闹也不看了?”
  结绿道:“许是宴上喝了几杯酒,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吧。”
  秦秾华似笑非笑睨她一眼:“你倒是看得清楚。”
  “公主可不许再说那种话!结绿是怕公主顾不上,帮公主看着呢!”她忙道。
  “既然他不舒服,那我这个做阿姊的,自然该去看看。”
  秦秾华从床上起身,结绿脸上一慌,刚要说话,帘外忽然侍人来报,福王身边的侍人求见。
  “……可曾说过是什么事?”秦秾华道。
  来禀的侍人回道:“未曾,只是神色急切。”
  “让他进来罢。”秦秾华顿了顿,看向结绿:“那张罗汉床,看得烦心。叫人送去徐嫔帐篷。就说,这是十皇子平日与我对弈的坐榻。他不安静的时候,便搬他去上面躺躺。”
  “喏。”结绿松了口气,叫人进来搬床了。
  秦秾华重新坐回架子床,福王的侍人也走了进来。
  他还未说话,秦秾华先说道:“你看着眼生。”
  来人一愣,接着低下头来,道:“公主火眼金睛,鄙人虽是福王心腹,却并非内侍。鄙姓郳,单名音,原为江湖草莽,得福王赏识收为门人。”
  秦秾华笑道:“先生不像是草莽,倒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长公主谬赞。”郳音低头取出一枚玉佩,道:“鄙人是来替福王传话的,福王今夜大醉,至今仍在狂饮不肯就寝。鄙人听闻福王最听长公主劝诫,故而冒昧,恳请长公主出面,劝劝福王。”
  那枚玉佩确实是福王之物,秦秾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道:“福王大醉,福王妃在做什么?”
  “……福王买醉的原因,正是因为后宅之事。”郳音欲言又止:“请福王妃或侧妃出面,鄙人怕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会火上浇油啊。”
  福王那看似静好实则腹黑的王妃,还有那求瓜得豆的跋扈侧妃,两人都不是好相处的主。
  想起平日耳闻的福王后宅风言风语,秦秾华提起唇角微微笑了。
  郳音见她但笑不语,再次一揖到底。
  “福王心中苦楚无人可以诉说,才会借酒浇愁。除了长公主,鄙人再也想不到第二个可以在这时帮助福王的人,鄙人恳请长公主看在和福王一母同胞的份上,劝劝福王。以长公主大才,必能让福王振作起来。”
  “……罢了。”秦秾华道:“本宫就随你走一趟。乌宝——”
  “喏。”
  乌宝上前,秦秾华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她对正指挥侍人搬罗汉床的结绿道:“明日,你再去要张新床回来。”
  “结绿知道了。”
  结绿刚要走来,秦秾华道:“你留下罢。回来时——”她皱眉道:“我不想再看见这张床。”
  “喏。”
  秦秾华走出帐篷,往福王帐篷方向走去。
  因燕王失踪,营地里依然灯火通明,她问:“福王知道燕王失踪一事了么?”
  郳音低头恭敬回答:“回长公主,鄙人已经告知福王了……但福王,沉溺饮酒,怕是没有听进去。”
  “那穆得和之事,福王也不知晓?”秦秾华道。
  “福王退席得早,没有看见孔崇告御状。鄙人想等他酒醒之后再告诉他,免得福王一时激动,喝得更多。”
  “……你倒为福王着想。”
  “鄙人幸得福王赏识,仅能用微薄之力报以千万之一的恩情。”
  郳音进退有度,谈吐和见识都不像他自称的“江湖草莽”,秦秾华多了个心思,问:“你是什么时候到福王身边的?”
  “鄙人是去年一月幸得福王收留,算起来,鄙人在福王麾下效力已将近两年。”郳音道:“因鄙人身份低微,福王未带鄙人入宫,也因此,长公主不曾见过鄙人。”
  怕是原因不止如此。
  秦秾华心里门儿清,福王这个弟弟,心里对她怕是有了芥蒂和防备。
  他在积蓄力量,搭建党羽,却故意在她面前遮掩。
  不知不觉,福王的帐篷已在眼前,帐前无人守候,郳音上前一步撩开帘子,道:“长公主,请。”
  秦秾华走进帐篷,还未来得及环视帐内景象,脑后就遭一次重击。
  “公——”
  乌宝的声音刚起了一个头便只剩呜咽。
  秦秾华眼前一黑,失去最后的意识。
 
 
第92章 
  月色燃烧草原上的冷雾, 桐曲围场的大本营里依然人声鼎沸,佩剑穿甲的金吾卫一批又一批地跑过,声势若雷, 震得大地都在抖动。
  一栋没有点灯的帐篷里,难以察觉的微弱呼吸流淌在昏暗的夜色。
  叮的一声,是金属和地面发出的声响。
  一把染血的匕首划过地面, 流下一道银光。
  地上那个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的小山丘慢慢拱了起来。
  秦曜渊克制着不去注意贯穿双耳的蜂鸣,用麻痹的双手强撑起上身, 慢慢站了起来。
  一股鲜血从他身上掉落,砸出“啪”的一声。
  曾分裂成百上千的桌椅床榻又一次合而为一, 他拖着脚步走到架子床边, 弯腰去拿藏在床底的纱布。
  重心逐渐倾斜,这具身体仿佛只是一具死掉的躯壳, 和他意志无关,一头栽倒在架子床上。
  他能感觉到一股热流被挤出了身体,浸润黑色的外袍。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望着旋转的天顶,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浪费了。
  “伏罗, 我可怜的伏罗。”
  坐在床边的女人探头看他, 言语怜悯,眼睛却带着冰冷的笑。
  他闭上眼, 不去看她, 她的声音却从心底直接响了起来。
  “我可怜的伏罗, 一辈子都在被人利用, 一辈子都在被人伤害,一辈子都在被人欺骗。”
  幻觉,只是幻觉,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同样都是利用,为什么娘利用你,你就恨不得杀了娘?”
  “……闭嘴。”他说:“她和你不一样。”
  “娘难道对你不好么?都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难道娘给的甜枣不多么?”
  秦曜渊躺着攒了些力气,挣扎着撑起上身,从床底拉出一个木盒提到床上。
  木盒最上层放着几卷纱布,他脱下外袍里衣,用颤抖的双手给新伤拉上一圈又一圈纱布。
  雪白的纱布裹上胸膛,渐渐洇出鲜红的花。
  “伏罗啊——”
  女人怜爱地看着他,那冰冷的怜爱,仿佛地上那柄染血的匕首,让他伤口又突突疼了起来。
  “难道你认为,自己有圣婚的资格吗?”
  秦曜渊手中纱布猛地一抖,即将打好的结又一次散开。
  “父祖可以,毘汐奴可以,你不可以。”女人静静看着他,轻声道:“伏罗,你不可以。”
  “……为什么?”他哑声道。
  “你是生而有罪的孩子,你降生现世,是为赎罪的。”她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你是来赎罪的。你忘了么,伏罗?”
  他从牙缝里挤出僵硬的声音:“……我没有罪。”
  “你是来赎罪的,伏罗。”她视若未闻,说:“你要向惨死的数十万人赎罪,你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要向我们赎罪。”
  “闭嘴!”秦曜渊怒喝。
  幻象消失,帐内只剩狂暴的喘息。
  “殿、殿下……”帐外响起一个瑟缩的女声:“奴婢真的是替长公主来传话的……”
  秦曜渊均匀呼吸,沉声道:
  “你是谁?”
  “奴婢碧琳,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殿下您也见过奴婢的……”女子在帐外怯声道。
  秦曜渊确实记得这么一个宫女。
  他穿好衣服,将木盒重新推回床底深处。
  “……进来。”
  碧琳小心翼翼撩开门帘,走进帐篷,地面上那把染血的匕首在帐外漏进的一缕月光下闪着寒光,她白了脸,往里走了几步就不肯寸进。
  “长、长公主要奴婢传话,要急事和殿下相商……”
  “什么急事?”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碧琳看着他的脸色,低声道:“长公主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秦曜渊沉默半晌,在架子床上扶了一把,起身往外走去。
  出了帐篷,惨白月光照在身上,他把过度苍白的手藏到身后,刚向秦秾华帐篷方向走了一步,碧琳就连忙拦到面前,道:
  “殿、殿下……长公主在围场等你,奴婢给您带路。”
  秦曜渊看着她,在她神色慌张起来后,开口道:
  “好。”
  ……
  脑后一阵钝痛唤醒了秦秾华沉睡的神智。
  争吵和谩骂,还有打斗声,让她猛地睁开双眼。
  四周都是陡峭的山壁,微弱的月光从一块几乎挡住整个洞口的巨石上方漏进,巨石下,两个熟悉的身影重叠着,厮打着。
  红了眼的燕王一边掐着穆阳逸的后颈把他按在地上,一边强行褪着他的衣裤。
  “……穆氏都倒了,你……你算个屁!你什么都不是……但老子还是燕王!哈哈哈哈哈……我是燕王,我是燕王!本王想……想上谁就上谁……更何况是你这个屁都不是的兔崽子……要不是你……本王怎么会药发,本王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你要负责!你给本王负责——”
  穆阳逸惨叫一声,秦秾华被辣到了眼睛,移开目光往四周看去。
  她已经身处山洞尽头,往后,无路,往前,那块巨石别说她一人,便是她说动巨石下的两人联合,恐怕也移动不了分毫。
  唯一没有挡完全的地方,只够月光泄入,最多伸出一只手,除此以外,想要借此逃脱生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惨叫声持续不断,她压抑着后脑残留的阵痛,努力从现有情报上分析现状。
  营地里显然没有山洞,桐曲围场是总称,其□□有二十七处围场,如果想要出桐曲围场,最近的路线也有数十里,幕后黑手如果只是想避人耳目,没有必要送他们出围场。
  很大可能上,她就在二十七处围场之一的地方。
  她扶着石壁站了起来,捡起一颗石子,朝挡在洞口的巨石投了过去。
  石子飞出巨石和洞口的缝隙,没有声音传来。
  外边是草地?
  她避开正忙碌的燕王,走到洞口另一边,皱眉听着外边的动静,隐隐约约,似有说话声传来。
  穆阳逸叫得太惨烈,盖过了外边的声音,她刚想叫他安静一些,外边也骤然响起一声又惊又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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