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上面清清楚楚记录了摘星宫在这一年来,陆续取用的药物。
  寝殿内鸦雀无声,火盆里的炭在不远处烧着,上官景福的后背和手心都沁出一层细汗。
  他把方子来回看了几遍,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怎么,开口道:
  “回禀公主,单子上的大多是补气和血类的药材,在进补类方子里比较常见。”
  “辉嫔请过御医吗?”
  “……未曾听说。”
  “那就再请吏目看第二张单子。”
  结绿从柜中抽屉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残页,快步走回,递给上官景福。
  上官景福扫了两眼,脸色已经大变。
  “这是……”
  “药食同源,这是摘星宫在司苑局的领用。若是把两单合在一起随意取用,除了补气和血,吏目还能开出什么方子?”
  上官景福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说:“若两单合用,还可化腐生新、消毒逐脓。”
  “上官吏目果然见多识广。”公主笑道:“这次的事,还请吏目不要对外多言。”
  上官景福低头,恭敬道:“自然。卑职此次是受结绿姑娘所托,来为梧桐宫宫人看诊的。”
  “劳烦上官吏目了,结绿,送送吏目。”
  结绿揣着沉沉的赏银去送客了,门外侍立的乌宝看了眼上官吏目的背影,一跛一跛地走进殿来。
  “公主,此人信得过吗?太医院院使一直为公主看诊,我们为何不拜托院使?”
  “院使虽好,但始终不是自己人。”
  “那也还有御医呢!”
  “御医?”她勾起唇角:“太医院的御医,最年轻的也有不惑之年了,都是一群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油条,医术没突出多少,胃口倒是膨胀得很大。”
  秦秾华刚走向火盆,乌宝就一个趋步踏来,抢在她前面开了盖,取火箸轻刨。
  火光舔舐银炭,乌宝的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寝殿里暖如四月。
  她继续说:“上官景福背景简单,二十一岁就爬到吏目,说明这人聪明而有野心,可以培养看看。”
  乌宝抬袖抹了额头热汗,问:“摘星宫在御药房和司苑局领用药材不止一年,可是上官吏目又说,辉嫔并未请过御医。公主,你说奇不奇怪?”
  “奇怪啊……奇怪的地方多了去呢。”秦秾华走回软榻,抱着热乎乎的手炉坐下:“那日在摘星宫,你注意院中打扫的宫人了吗?”
  “辉嫔只让乌孙带来的人近身,大朔的宫人不仅只能领些杂活,还会被宫里的乌孙人排挤。”
  “不止如此。”秦秾华说:“他们面色苍白,身形极瘦。眼神空洞……不似常人。”
  乌宝琢磨了一会,说:“确实如此……要不奴婢寻个由头,让慎刑司拿下一人,再行审问?”
  “醴泉为我在宫外办事,宫中只你和结绿两人我信得过,若打草惊蛇,恐怕事态反而失去控制……此事,还是先按下吧。”
  乌宝低头:“喏。”
  ……
  夜色深深,星月隐在墨兰苍穹后,广阔无垠的宫殿群中,清亮的打更声随风荡远。
  宽阔的梧桐宫主寝里,一束黯淡月色透进窗纱。
  小小尘埃,在折叠的夜色中尽情飞舞。
  “她若不在,朕再有百世轮回,又有何用?”
  秦秾华猛地坐起,耳畔都是自己战鼓般的心跳声。
  夜还是夜,寝殿仍是自己的寝殿,并未有何人在她身边说话。
  “轰!”
  秦秾华心里一跳,下意识抓紧锦被,死死盯着木窗。
  半晌后,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落雨声。没有第二声响雷。
  “结绿。”她开口,声音低哑。
  外间守夜的结绿一个激灵滚出被子,迷迷糊糊间一路小跑进了内室:“公主,怎么了?”
  “让乌宝去摘星宫远远看看……有没有事发生。”
  结绿一愣,瞌睡醒了:“什么?”
  片刻寂静,秦秾华望着锦被上的金鱼纹不发一语。
  结绿变了神情,沉声说:“……公主放心,奴婢这就去。”
  关门声响起后,结绿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秦秾华没了睡意,干脆下了床,自己到桌前倒了杯冷水。
  上一世,摘星宫血变发生得毫无预兆,她只记得是在除夕前的一个雷雨夜,雷声掩盖了所有声响,等到第二天有人发现,摘星宫已成血海一片。
  这一世的摘星宫呢?也会在雷雨夜发生血变吗?
  一盏茶的时间后,乌宝来到内殿。
  “回禀公主,奴婢在摘星宫外绕了两圈,找到一个墙缝,趴着看了几眼。守夜的乌孙宫人在廊屋下打瞌睡,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秦秾华放下一口未喝的茶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身子骤轻。她扫过乌宝肩上被雨淋湿的水光,轻声说:“乌宝,劳烦你跑这一趟了,去火盆边烤烤吧,小心着凉。”
  “奴婢为公主办事,刀山火海都去得!不劳烦,不劳烦!”
  秦秾华对他笑了笑,乌宝眼睛亮晶晶的,快活而心满意足地蹲去火盆边烤手了。
  “乌宝。”她说。
  “哎!”
  “现在负责巡视禁宫的是哪路禁军?里面有用得上的人吗?”
  “禀公主,从去年起,负责巡视禁宫的就是金吾卫了。奴婢和武将没什么来往,他们最看不起的,就是奴婢这种阉人。”
  一件外衣轻轻披在秦秾华身上。
  结绿在她身后,插话道:“奴婢知道一个人,金吾卫听他的话,而他听公主的话!”
  秦秾华讶异:“有这样的人?”
  “公主的青梅竹马,九原郡王之子方正平呀!”结绿说:“他四年前进了金吾卫,如今已是金吾卫指挥佥事,公主要是有求于他,想必是有求必应!”
  方正平……
  秦秾华眼前浮现出前世方正平留给她的最后一面,无畏的将军身中数箭,头也不回地带领残兵冲向凶残梁军。
  是他,给秦秾华争取了逃出朔明宫的宝贵时间。
  乌宝问:“公主要见方佥事吗?”
  “……明日再说吧。”
  ……
  秦秾华要办的事不一定要通过指挥佥事这个级别,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巧,第二天傍晚,她和数月未见的方正平在御花园不期而遇。
  “那不是方佥事吗!”结绿连连拉扯她的袖子。
  “早看见了。”秦秾华无奈道。
  锦衣佩剑的少年远远就望见她了,秦秾华也一眼望着他,那袭鲜艳醒目的锦袍,让他像一片飘在萧瑟冬景中的红枫。
  红枫被风儿裹挟,转眼就落到她面前。
  方正平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行起大礼:
  “玉京公主,卑职……”
  秦秾华笑着扶起他:“这里没有旁人,你和我生分什么?”
  方正平不敢看她,眼神垂着乱晃:“尊卑有别,卑职不敢僭越。”
  “你来这里是……”
  “陛下在御花园召我,大约是为了除夕宫宴的事。”方正平顿了顿:“公主呢?”
  “我陪太后礼佛半日,现下出来随便走走,活动活动身体。”
  方正平认真听着,神色紧张,仿佛生怕错过她一字一语。
  他的羞赧,总算让秦秾华记忆里的寡言青年和眼前的木讷少年重合了。
  严格来说,方正平并不是她的青梅竹马,她穿来的时候,他们早已过了两小无猜的年纪,她对方正平的了解,更多来自他人之口。
  上一世,他是她名义上的青梅竹马,也是忠诚的太*子*党,他是她的政敌,也是最后以命相护的救命恩人。
  方正平呆立着,面红耳赤地想要和她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她忍不住笑了:
  “你忘了,陛下还在等你吗?”
  方正平脸色更红:“没、没忘……我这就去。”
  他行了一礼,毛毛躁躁地快步走了,秦秾华转身目送,恰好对上方正平的回头,他脚下一崴,险些平地绊到。
  “瞧这呆头鹅!”结绿扑哧一声笑了,笑过,她又懊恼地合掌一拍:“对了!公主不是有事要用金吾卫吗?刚刚方佥事在这儿,我忘记提醒公主了。”
  “不必了。”秦秾华看着方正平的身影完全消失于回廊后,脸上微笑敛去:“今日吩咐了他,明日五皇子就会知道我吩咐了什么。”
  结绿愁眉苦脸道:“啊?那公主要怎么办?”
  “这事不必用到他。”秦秾华说:“小厨房张姑姑的相好在金吾卫当差,你封个厚红包,让他巡查时多留意摘星宫的情况即可。”
  “奴婢明白了!”
  两人在这头慢慢走远,另一头,方正平还未走出幽静鹿径就看见了天寿帝的明黄仪仗。
  方正平一个激灵,立即叩首:“微臣叩见陛下!”
  天寿帝说:“起来吧。”
  方正平不敢直视天颜,慢慢地起了,视线始终望着青石地面。
  “朕看你刚刚和玉京公主在谈天,就没露面打扰。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
  方正平心里一跳,绞尽脑汁想着合适的回答:
  “只是几句寻常问候,公主记挂着陛下,提醒臣不可让陛下久等……臣不敢耽搁,就赶紧走了。”
  “你觉得朕这次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方正平一愣,抬头看向天寿帝:“……臣以为,是除夕宫宴上的守备问题。”
  “朕没记错的话,你明年就要加冠了吧?”天寿帝笑眯眯地说:“这加冠之后,就要成家。你父母可有中意的人家?”
  这难道是……
  方正平内心狂跳起来。
  “回禀陛下,微臣父母并无决议。”
  “那你呢?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臣……微臣……”
  方正平涨红了脸,天寿帝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大笑起来。
  “行了,朕不逗你了!你的心思朕都知道。只是这事事关重大,还要等朕问过你父亲的意思再说。”
  方正平激动地又是一个叩首:
  “多谢陛下!”
  天寿帝把他扶起,笑道:
  “朕对除夕宫宴的守备不感兴趣,你们金吾卫看着办即可。你既然来了,就陪朕走走吧。”
  “臣遵命!”
 
 
第5章 
  岁末的最后一天,阖宫张灯结彩,铺设锦绣帷帐。
  遥远的紫宸殿中,传来除夕宫宴的幽幽丝竹声,王公贵族的欢声笑语惊起亭下涟漪,几只鹅冠红锦鲤摆尾游走。
  月色清清,石亭中却闪着火光。
  “公主,茭白烤好了,快来吃点吧。”
  结绿三催四请,倚在栏边的秦秾华才坐回石桌,炭火炉上烤着茭白,也烤着鲜切的牛羊肉,一把锋利的割肉刀放在烤网边,刀刃上染着血色。
  红艳艳的肉片经络分明,结绿一把香料下去,凉亭里瞬间香气扑鼻。
  秦秾华吃了一口,由衷称赞:“结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还是公主这‘烧烤’的法子好。”结绿一个劲往她碟中夹菜:“公主近来又清减了,要多吃肉补补。”
  “公主——”乌宝从亭外小跑而来,“还好你早早走了,穆首辅果然在宫宴上向陛下提亲了!”
  秦秾华不为所动,反倒是结绿反应剧烈:“啊?他为谁提的?”
  “穆府长孙,穆阳逸!”
  “我呸!”结绿大骂:“就那个十一岁钻了姨娘裙子的混账玩意儿?”
  乌宝愁眉苦脸道:“我的姑奶奶,公主还在这儿呢,你说这些干什么呀?平白脏了公主耳朵……”
  “我能不急吗?公主你说——公主,你怎么还吃得下去啊?”结绿一阵风似的,扑回秦秾华身边。
  秦秾华言简意赅:“成不了。”
  “穆首辅权倾朝野,怎么成不了?”结绿满脸疑惑。
  秦秾华放下银箸,拿起巾子慢慢擦嘴。
  “穆首辅向陛下提亲,但是舒阁老表示反对,是也不是?”
  “是!是!”乌宝瞪大眼睛。
  “恰好裴阁老此时也提出,想为族中子弟尚七公主,是也不是?”
  “真神了!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朝廷上党争愈演愈烈,裴阁老不一定想求公主,但他一定不想让穆家求得公主。舒家是太后娘家,虽然陛下并非太后亲生,但舒阁老是帝党,他的女儿舒德妃又过继了我的弟弟,只要父皇表露出一丝不愿,于情于理,舒阁老都会照拂我几分。”
  “这么说,公主就安全了?不必担心被许给不喜欢的人?”乌宝问。
  秦秾华垂眼望着冒红光的炭火炉,笑了笑:“至少两年内不用担心。”
  “那两年后怎么办啊?”乌宝一脸焦虑。
  桌下烧的小锅开了多时,结绿盛了半碗燕窝枸杞汤回到秦秾华面前,不以为意地说:
  “公主肯定有办法的,你愁有什么用啊?我们只要别给公主添麻烦,全听公主指挥就好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