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乌宝领着上官景福离开后,秦秾华将目光重新落向手中书卷。
  “谁去给皇子上药?”
  “碧琳心细,动作又轻,不如让她去吧。公主要是不放心,奴婢去也是一样的。”
  “让碧芳去。”
  结绿一愣:“可是碧芳粗手粗脚不说,还是怜贵妃的人……”
  秦秾华头也不抬,仿佛没有听到她的疑问。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烛光摇曳,为少女楚楚动人的面容蒙上一层薄纱。
  “……喏。”
  结绿退去后,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殿外又嘈杂起来,结绿匆匆迈进殿门。
  “公主……碧芳被皇子打伤了!”她打量秦秾华的神色,不确定地问:“公主要去看看吗?”
  “去,为什么不去?”她放下书卷,说:“把东侧的房间收拾出来,今后皇子就住在东侧房。”
  结绿睁大眼:“公主已经十五,这样会不会有风言风语……”
  秦秾华漫不经心地笑了:“不过同殿罢了。一个伤了筋骨的皇子,比起他今后能不能痊愈,会不会成为废人,谁又会在意这个皇子睡在何处。”
  结绿虽没大听懂,但一直以来养成的盲信还是让她被说服了。
  她搀扶着秦秾华来到紧闭房门的偏殿,碧芳在门前哭哭啼啼,一见了她就扑来哭诉。
  秦秾华安慰了几句,赏了她一包碎银,她才含着眼泪去了,只是不知那流血的脑袋几时能好,会不会流下伤疤。
  她敲响门,门内无人回应。推开门扉,屋子里空荡荡的,床上空无一人,她转过眼,在窗边发现一声不吭的少年。
  他浑身肌肉紧绷,本已不再流血的右手紧握在身旁,鲜血又一次打湿纱布。
  “怎么片刻不见,你就又让自己受伤了?”
  “……”
  “你这样,让阿姊如何放心?”
  她走上前,为他整好松松垮垮的衣裳,将散落的腰带重新打了个结。
  他的身体在她伸手触碰时有刹那颤抖,是长久以来遭受伤害的条件反射,颤抖转瞬又平息,是她正在培养的条件反射。
  他会逐渐发现,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带给他疼痛,唯有她这个阿姊不会。
  “若不想别人近身,就要学会自己做这些事。”她牵起少年的手,说:“……走吧。”
  少年消极地跟在她的身后,既不反抗,也看不出高兴,黝黑眼眸在黯淡的室内光线里隐去了异色,只剩下晶石般的冷淡光泽。
  这抹光泽,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回到梧桐宫正殿,偏房的罗汉床已经收拾出,秦秾华在床上坐下,拆开他右手的纱布,重新为他换药。
  秦秾华挖出一点药膏,轻轻点按在少年被匕首贯穿的右手,他颤了一下,但没有逃走。
  “这里就是你今后住的地方,阿姊在隔壁寝殿,若有事情,可随时来寻我。”
  昏黄的烛光照着少女柔美的侧脸,殿内静谧安宁,她的声音仿佛挟带春意,让殿内的空气也如四月春回。
  秦秾华用干净纱布缠好少年右手,起身说道:
  “若要如厕,或是有别的需要,就告诉守夜的宫人。阿姊走了,你好生歇息罢。”
  带着药香的手指扶过少年面颊,她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回到一厅之隔的主殿后,秦秾华坐回炕桌边,不知何时回到梧桐宫的醴泉默默向她行礼。
  秦秾华拿起桌上新出现的账本翻阅,醴泉低声开口:
  “西郊的荒地已经开始改建,预计一年半即可完工。从各地收购的米粮也备妥,商队已出发向北齐。北地富商李氏进献一座紫水晶树……”
  结绿悄悄送上茶水,清澈芬芳的小种花香茶随鲜艳的枸杞,在玛瑙茶盏中一起浮沉。
  熬夜和枸杞总是特别般配。
  一盏茶喝完,秦秾华终于合上账本。
  “给常管事递个话,来年蜀地的丝绸贱价,不足平日三分之一,可大量买入。”
  “喏。”
  醴泉不需要问结论的推理依据何在,事实证明,公主总是对的。
  “……去罢。”
  像来时一样,醴泉悄然无息地离开了。
  “明日不用早起问安,公主总算可以睡个懒觉了。”结绿露出喜色。
  秦秾华望着窗外漫漫夜色,笑了笑。
  “……明日,才是硬仗呢。”
 
 
第9章 
  大年初一,遵循往年的传统,六宫都免了一日的晨昏定省。
  阖宫都在甜睡时,梧桐宫已经开始忙碌。
  端水送衣的宫人陆续出入正殿寝宫,秦秾华从碧琳端的头饰盘里取了一支串珠花枝簪斜插入发髻。
  结绿忍不住说:“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公主不如选些华丽贵气的头面,免得被四公主她们小看,又说些难听话!”
  “不必了。她们要说便说吧,碍不着我。”
  秦秾华不以为意,理了理大袖纱罗衫上的石榴红霞帔:
  “皇子起了么?”
  “还睡着呢,看来是累着了。”
  “……还睡着?”秦秾华看了结绿一眼:“你去看看。”
  结绿“喏”了一声,退出寝殿,没过一会,光是听见门外慌里慌张的脚步声,秦秾华就知道出事了。
  “乌宝,你带一队人立即去找,不要惊动他人。”
  “喏。”
  乌宝匆匆离去,和神色焦急的结绿擦肩而过。
  “公主……公主不好了!皇子他不见了!”
  “知道了。”秦秾华转身走向殿外。
  “公主不去向太后请安了吗?”结绿紧跟在后。
  “去。”
  “可皇子……”
  “乌宝已带人去寻,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要是他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自己的选择,自己要承担结果。”
  结绿看着公主决绝的背影,只能咽下剩余的担忧。
  公主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听话的人,皇子夜半偷溜,公主虽面上不说,但心中已有不悦。
  要是皇子被怜贵妃的人捉住……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天色微明,夜露还未来得及消失,秦秾华一行人是高高宫墙下唯一的人气。
  她没有乘轿,一路走到舒太后所住的寿康宫。
  守门的太监见了她,神色惊讶,忙趋步而来:“奴婢见过玉京公主,不知这是……”
  结绿说:“公主是来向太后问安的,太后可起了?”
  “太后昨日睡得迟,现下还未起,是否要奴婢……”
  “不必。”秦秾华说:“不是急事,公公不必通传。”
  “喏。”太监一鞠躬,道:“如此便请公主随奴婢至偏殿等候。”
  “多谢公公。”秦秾华笑道。
  “公主折煞奴婢了,这边请。”
  ……
  元旦,原本该是百官大朝,群臣向皇帝道喜祝贺的日子,今年的大朝却充满硝烟味。
  官员们彼此针锋相对,泾渭分明。
  无一例外,为的全是昨夜宫宴上发生的摘星宫惨案一事。
  “皇宫之中竟然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此时再来追究昨日的守备安排又有何用?失职的金吾卫当然要追究,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出摘星宫一案的真凶才是!”
  “陛下,微臣听说宫中一夜之间多出一名皇子,事关皇室血脉,怎可如此轻率?”
  “是啊,陛下!此事重大,皇室血脉若遭混淆,动摇的是国之根基,朔之命脉啊!”
  “臣听说那少年还未入牒,此时将其交于大理寺还来得及,摘星宫仅有此子生还,嫌疑最重……”
  “辉嫔是乌孙王最宠爱的妹妹,如若得知辉嫔暴毙,乌孙岂会善罢甘休?届时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以微臣之见,还是应当封锁消息……”
  “荒谬!一个大活人死了,你要如何封锁消息?乌孙王朝觐时,我们上哪儿去找个辉嫔交差?”
  “先瞒上一年半载,再说她病逝不就好了?天命无常,难道辉嫔病死了,那乌孙王也要找大朔讨个说法?”
  “你去说去!到时候穿帮,你就是大朔的千古罪人!”
  “那你去告诉乌孙王他妹妹烧成焦炭了罢!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成为大朔的千古罪人!”
  “你……陛下,您怎么看?!”
  打着瞌睡的天寿帝猛地惊醒,条件反射道:“……内阁决定吧。”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首辅穆世章上前一步,行礼道:
  “陛下,此事关乎两国国运,乌孙王目光短浅,独断专行,如果叫他知道辉嫔在大朔皇宫内惨死,难保他不会一怒起兵。大朔建国不到百年,冥顽不灵的狐胡余孽和虎视眈眈的塞外诸国都在伺机而动,此时实在不宜掀起战事。所以,老臣以为此事应秘而不发。”
  穆世章说完,朝中立即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不妥。”次辅裴回开口:“即便秘而不发,乌孙王朝觐时要见辉嫔,我们又该如何交代?辉嫔之子,又该如何自处?”
  “一个附庸王,原本就不该靠近后宫!”
  穆世章之子,工部侍郎穆得和出列,义正辞严道:
  “之前是陛下宽宏大量,体谅他们兄妹情深,现在陛下一视同仁,我们凭什么给他交代?更何况,就像张大人说的一样,天命无常,每年冬天因病去世的人不计其数,辉嫔因病去世,又有何不妥?至于辉嫔之子,既然要隐瞒此事,当然是一并隐瞒了……虽然委屈了些,但大朔疆域辽阔,难道还找不到他的一席之地吗?”
  “穆侍郎是把国家大事当儿戏了吗?那乌孙王岂会有这么好哄?”兵部尚书李舜年道:“陛下,臣听说辉嫔之子一直遭受苛待,若是因此杀人泄愤,也可解释昨日种种疑点。如果辉嫔是自食恶果,乌孙王又有何颜面质问大朔?”
  “如果他就是质问了呢?!”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按朔律追究辉嫔之子,也按朔律追究辉嫔戕害皇嗣的罪过!”
  “人都死了,你鞭尸又有什么用?”
  眼见朝堂上又要吵了起来,天寿帝头疼地按住太阳穴,对一旁的高大全低声说:“朕饿了,你那里有吃的吗?”
  “陛下……再忍忍吧。”
  “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反正朕的话也做不了主,为何要叫朕坐在这里看他们一个个地浪费时间吵架?还不如你在这里坐着,让朕先去用个早膳!”
  “哎哟,陛下,可别这么说……”
  殿后忽然匆匆走出一名内侍,高大全听他耳语几句,变了脸色。急忙来到天寿帝耳旁复述。
  天寿帝听完,重重咳了几声。
  针锋相对的朝臣没人鸟他。
  天寿帝喊了几声“安静”,朝堂上的噪音一点没小,一怒道:“穆世章!”
  大殿立即鸦雀无声。
  穆世章上前一步:“老臣在。”
  “……太后刚刚传来懿旨。”
  天寿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辉嫔之子已上玉牒,序齿九。不论是秘而不发还是交给大理寺,都不成了。你们内阁再议吧……下朝!”
  不等穆世章阻拦,高大全已经拖长声音喊道:
  “下——朝——”
  ……
  “回禀太后,陛下下朝了!”
  “……知道了。”舒太后挥退禀报的内侍,平淡目光落到坐在下首的秦秾华身上:“如何,满意了吗?”
  秦秾华立即起身行礼:“秾华多谢皇祖母出手相助。”
  “不必了……就像你说的一样,助他也是在助己。”舒太后缓缓道:“穆氏势大,安儿的确独木难支,乌孙也是一笔不可多得的助力。你既然肯为那孩子担保,哀家就信你能笼络住他。”
  “秾华谢皇祖母信任,九皇子也定会将今日的恩情铭记在心!”
  “只是一母同胞也可能有兄弟阋墙的一天,你可曾想过,此子要是狼子野心怎么办?”
  秦秾华低着头,神色恭敬从顺:“九皇子生母已逝,又有外族血统,断无继承大统的可能。若是知恩图报,便是不可多得的助力,若是狼子野心,也能做一块上好的磨刀石。无论九皇子日后长的是人心还是狼肺,对安儿来说,都利大于弊。”
  “……如果这个磨刀石,磨成了利器伤到自己呢?”
  “秾华会在那之前,亲手毁了它。”
  “哀家知道你一向想的周到。你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日后若有万一那天,别叫皇祖母失望。”
  “孙女记住了。”
  秦秾华走出寿康宫时,殿外天色已大亮。
  经过两个时辰一板一眼的端坐,她终于等到舒太后消气,出面问她一句“为何”。
  这即是对她的赦免,也是少年避免成为替罪羔羊的唯一希望。
  如今舒太后出面,做主让少年入了玉牒,她也总算可以歇……半口气。
  秦秾华问:“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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