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他怎么样了?”
  秦秾华走回床边,刚在他枕边坐下,秦曜渊就抓住了她的手。
  上官景福视若未见,垂眸道:“殿下误服助兴药物,好在不会伤及根本,纾解几回便好了。”
  原本在未婚配公主面前,他不该说出“纾解”二字,但秦秾华给她的感受就不是寻常的未婚配公主,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说了不恰当的话。
  秦秾华的反应的确和寻常未婚公主不同,看到她平静的神情,还有她和九皇子握在一起的手,上官景福心中越发不安。
  贵人的事,知道得越多,越没有好下场。
  他卑微行了一礼,低声道:“若是公主没有其他事,卑职就下去了……”
  “你去罢。”秦秾华道。
  上官景福挎着药箱走到帐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九皇子枕在长公主腿上,低声说了什么,长公主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神色温柔。
  上官景福不敢再看,匆匆走出了帐篷。
  结绿把所有冷水都倒进木桶,又搬来一张屏风遮挡,走过来道:“公主,都准备好了。”
  秦曜渊沐浴不要人服侍,也不要秦秾华离开,帐篷里其他人都出去后,秦秾华扶着他走到屏风背面,正想帮他脱下已经半开的外衣,他拉住她的手,说:“我自己来……”
  秦秾华笑了笑:“好,你自己来。”
  看着他扶好木桶后,秦秾华走出了屏风。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就连他脱衣的声音,都能听出动作里的笨拙和缓慢。
  过了一会,屏风里传来入水的声音。
  他沙哑道:“阿姊……我能握着你的手吗?”
  秦秾华应了一声,握住他从屏风后伸出的手。
  他的手心烫得惊人,秦秾华尽量用自己的体温给他降温。
  “渊儿,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事。阿姊能说话……给我听么?”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你小时候的事。”
  屏风背后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呼吸也变得急促。
  秦秾华握着他滚烫的手,轻声道:“……我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不如阿姊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屏风后只有水波轻轻推开的声音。
  “有一个生下来就是罪人的小女孩。她的父亲本是为民谋福的朝廷命官,却因贪污受贿致使辖内民不聊生。东窗事发后,他一因逃避刑罚,二为受人威胁,走投无路之下自尽身亡。她的母亲卷走家中财物后消失不见。祖父先收留了只有六岁的小女孩,再是大伯,再是舅舅,小女孩被送来送去,谁也不愿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小女孩的童年,只有附骨之疽一样的异样目光、窃窃私语、谩骂和小石子。”
  “……她恨吗?”
  “她不知道该恨谁,所以谁也不恨。她只是很好奇,权力真的是如此强大的东西吗?能够轻易使一个人面目全非,六亲不认。于是她奋力往泥泞前方走去,想要看一看,如果站在同样的位置,她会不会去做同样的选择。”
  “……她后来怎么样了?”
  秦秾华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没有结尾。也许变了,也许没变。”
  “阿姊……你会变么?”
  波动的水声停了,少年的声音沙哑而沉缓。
  帐内悄然无声,她没有回答。
  他握紧了她的手,在屏风后道:“那个小女孩……我相信她不会变。”
  “……为什么?”
  “因为会变的人,不会认为自己生而有罪。一个能被愧疚束缚的人……她就不会变。”他说:“她不会变……阿姊不会变,我也不会变。”
  她沉默不语,说不出话。
  挤压在心底深处的沉重,随着言语吐露,从她身体里消失不见,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失重一般。某种甜而酸涩的气体充斥在她体内,让她膨胀,让她上浮。
  让她飘飘然的东西,同样让她不安,她觉得自己被除去了所有盔甲,把毫无防备的脖颈送到了别人手里。
  秦秾华回过神了,猛地抽回手。
  少年的手落了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的心意……不会变。”
 
 
第87章 
  十月一日, 草原上越来越冷,人人都换上了御寒的衣物,外出行猎的王公大臣渐渐稀少, 人们开始谈论起回京事宜。
  这十几日, 秦曜常都因孔明锁里掉出来的密信而魂不守舍。
  他究竟要拿这封信,和谁合作呢?
  因为心不在焉, 离开主帐后, 他才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不见了。回想起来, 应该是起身时勾到椅边掉落。
  他转头走回主帐, 还未来得及托人禀报, 帐内说话声音就飘入了他的耳朵:
  “……十儿封王开府的事情,昨日我想过了。这样也好……十儿没有根基,封号和品秩显眼了, 反而会为他招来祸端。我瞧太平府这个地儿不错, 名儿也好,就封他做太平郡王罢。朕的儿子都没甚福气,希望他能万事太平……”
  剩下的,秦曜常听不进去了,他如遭雷击, 香囊早已忘在脑后。
  “不必禀了……”他面色苍白,对帐前的太监说完后, 不待回答便匆匆离开了。
  高大全撩开门帘走了出来, 左右看了看, 最后目光落在看门的小太监身上:“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山子呢?”
  “内官监刚刚来人, 把小山子叫走了。”小太监忙躬身回答。
  “嗯。刚刚有人来过吗?”高大全板着脸问。
  “十皇子来过,走到门前又走了。”
  “……知道了,做好你的差事。”
  高大全回到帐内,如实禀报了十皇子来过的事情。
  天寿帝叹了口气,道:“……大约是听见了,听见了也无妨,早晚他也要知道。”
  坐在天寿帝下首的武如一道:“十皇子会体谅陛下苦心的。”
  “体不体谅也无所谓,他没拿真心待朕,朕也就只尽本分。”天寿帝道:“能把朕的秾华惹气,他也是朕见到的头一人。”
  “这事又和玉京长公主有什么关系?”武如一奇道。
  “前几日,秾华来请安时提起十儿的封王开府一事。朕的女儿……朕还不了解?她旁敲侧击提醒朕,十儿出身低,品秩高了惹人眼红。论出身,十儿是低了些,但他的母妃如今是徐嫔,要封个亲王也是够格的。她这么说,定是十儿在什么地方碰了她死穴。朕这个女儿,看着好说话,其实不然……”
  武如一看着乐呵呵的天寿帝,不解道:“长公主和十皇子不和,微臣怎么看陛下还很高兴?”
  “朕是高兴秾华生气了……朕还没瞧过秾华生气呢。”
  天寿帝从右手边拿起一根细细的纯银签,刺穿切块的冬番茄,爆出一串鲜红汁液。
  “好歹是朕的儿子,给他这个‘太平’的封号,也是朕的一片苦心。希望他能好自为之,余生太平罢……”
  ……
  哗啦——
  秦曜常的帐篷里,刚刚整理好的帐篷又变得一片狼藉。
  他摔遍能摔的东西,依然没能遏制心中的怒气。
  太平郡王?
  陛下有十个儿子,封王的全是亲王,为什么轮到他就是郡王?!
  父皇看不起他……就连父皇也看不起他!
  就因为他是宫女生的孩子?又不是他自愿从宫女肚皮里爬出来的,为什么老天对他如此不公?!
  等到自己的力气都摔完砸完,秦曜常才被动冷静下来。
  他好不容易才成为龙嗣,怎能接受作为郡王平凡一生?!
  还有谁能让天寿帝改变主意呢,还有谁他能够支使得动……他序齿十,前边的四七□□都未封王开府,为何父皇偏偏想起他这个失而复得的龙子?
  如果是有人从中作梗,那会是秦曜渊的报复吗?不……不对,如果秦曜渊要报复,手段绝不会如此迂回。若不是他……难道是秦秾华?
  没错……秦秾华能说动父皇,又有理由对他下手。她装出一副无欲无求的善人模样,却在背地里浑水摸鱼、挑拨离间。
  他只是给秦曜渊送了个女人,她就要让父皇封他做郡王……
  从前,他以为她只是个寻常女人——天下一抓一大把的女人,心慈手软做不成大事,他最讨厌的那种女人。现在他明白,一切都是假象。这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秦曜常忽然激动起来。
  反过来想,这是一条有软肋的毒蛇,可以打败,可以驯服的毒蛇!
  秦曜常拿出他藏起的泛黄纸条,看了许久,神色几变,终于下定决心。
  两日后,天寿帝行围,他借口身体不适,留在看城。
  同样没有下场的皇子还有嫌骑马磨腿的益王,以及前几日刚受“刺杀”的九皇子秦曜渊。
  趁秦曜渊被武岳等人怂恿下场后,秦曜常立即接近了剩下的秦秾华。
  “……我没听错吧?十弟想让我去劝说父皇改变主意?”
  秦秾华听闻对方来意,不禁笑出了声。
  “阿姊听得没错,小弟正是此意。”秦曜常道。
  秦秾华放下手中狼毫,将画得并不满意的一幅行围图扔进脚下蹿着火光的珐琅盆中。
  过了片刻,火苗蹿出渐渐黑化变形的画轴。不远处,几个已婚公主正聚在一起谈论她们驸马的英姿。
  秦曜常揖手道:“之前多有得罪,还望阿姊海量,看在弟弟给你赔不是的份上,原谅我一回。”
  “得罪谈不上。”秦秾华淡淡道:“十弟为何认为我会帮你?”
  “……这不是帮,而是互利互惠的合作。”
  秦秾华接过结绿递来的湿手巾,边擦拭十指,边抬起漫不经心的眼。
  “十弟能给我什么?”
  “阿姊不是和穆氏水火不容么?我能帮你扳倒穆氏一族。”
  火盆里的纸张已经烧得只剩黑灰,火苗渐渐缩回黑金色的炭块中,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秦秾华笑道:“我还以为十弟和母后情同亲生母子呢,原来只是我的错觉么?”
  秦曜常无视她话语里暗含的讽刺,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手里有穆氏和废太子勾结造反的证据。”
  看城上气氛一凝,不远处的几位公主不知谈到什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而秦秾华和十皇子这里,却是一片肃穆。
  秦曜常像是被某种危险生物盯上了似的,后背忽然一凉。
  “……十弟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么?”
  秦秾华缓缓抬头,终于朝他投来一个正眼。
  秦曜常壮着胆子道:“我手里的证据,可以让你剿灭穆党,清除异己。你和我合作,有利无害。”
  “十弟只凭一句话就想让我相信你?”
  秦曜常后退了一步,从袖中拿出一张只有半截的纸,展给她看。
  那是一张泛黄发皱的纸,上面的狐文凌乱慌张,像是情急之下匆匆写下。
  秦曜常看着她的反应,眯眼道:“……你认得狐文。”
  “学过。”秦秾华道:“知识就是力量。”
  短短片刻,她已经将纸上的文字完全扫过,然而文字中表达的巨量信息却不是她一时半会能够接受的。
  就在她还在看纸上狐文时,秦曜常一把将纸张收入袖中。
  “如何?现在可以相信我了么?”
  看城下,谁在叫好,谁的马在嘶叫,秦秾华已经没空去关注。
  她现在能够理解秦曜常后退一步的用意了,就在刚刚,她还认为他的后退幼稚可笑——好像她会气急败坏去抢似的。
  现在她明白了,他要是没后退一步,说不定她会真的去一把抢来。
  扔火盆里,或者,致敬经典,吃进肚里销毁证据。
  没品算什么……管用就行。
  秦曜常看她反应,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阿姊,和我合作吧。这样对大家都好。”他笑道。
  看城下,秦曜渊骑马掠过围场,弯腰一把捡起地上插着箭矢的大雁。
  马蹄声减缓,他骑在黑色骏马上任它自由踱步,眼神一直望着看城上和十皇子站在一起的秦秾华。
  “殿下!我要让你射雕啊射雕!那么大个雕你看不见,怎么射中路过的大雁了!”武岳骑马走了过来,一脸可惜地望着天空:“可惜可惜,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遇见下一个从这里飞过的傻雕……我答应了凤阳公主送雕给她的鹅子玩,这下怎么才好?”
  “要雕你不会自己打去?九殿下打什么,还有你挑剔的份?”谭光也骑马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骑着小母马的秦辉仙气哼哼地甩马鞭去抽他的马屁股:“大个子,不许走在本公主前面!”
  底下热热闹闹,秦曜渊的心思却只在看城上。
  “……不打了。”
  他不管旁人惊讶表情,两腿一夹,驾马来到看城下,翻身下马。
  秦曜渊提着大雁走上看城后,秦秾华和十皇子立即停止了交谈,让他起疑的是,秦秾华见着他,露出不自然的神情,似乎他来的不是时候。她身边的十皇子反而露出欢迎的笑容,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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