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着你比我还不如。”
“我——”江楼月很想硬气,但的确硬气不起来,“我虽然没实践过,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可我有秘籍在手,照搬谁不会,难道我今日的媚眼、咬唇和甩头发表现得还不够引人遐想?”
鹤婉恣:……
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月月,不是我埋汰你,往后你若遇上心仪的男子,一定不能像今日那般抛媚眼、咬唇还有甩头发,否则他一定撒腿就跑,还是拖家带口背井离乡那种。”
江楼月不信:“我看凌白就很淡定。”
鹤婉恣很骄傲:“凌白当然不一样了。”
“他哪儿不一样?”
“哪哪都不一样。”
“既然你对自己更有信心,下次撩到男神第三式,还是你来发挥吧。”
若是搁在前两日,鹤婉恣立马就会拒绝,但眼看着亲事将要定下,能留给她消去遗憾的时日不多,倒也没了那么多的顾虑矜持。
“第三式是什么?”
江楼月倾囊相授:“第三式最关键的便是相处,寻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两人单独会面,表现出适当的暧昧。”
“暧昧?”鹤婉恣茫然,“时隔七年,他已不像孩童时那般黏人又柔软,看起来清冷抗拒,想跟他多说上两句话都很难,怎么暧昧?”
若前两式成功发挥出效用,第三式的暧昧自然顺理成章,江楼月想着略有尴尬的两次收场,讪讪道:“活学活用,既然暧昧用不上,我们就争取留下他,多相处。”
鹤婉恣有太多话想要和凌白说,“好,这次让我来。”
拿着父亲给的银票出府,置办了上好的胭脂水粉,又挑了些首饰,让随行的婢子小厮先行将东西送回去。
春桃迟疑:“小姐,您只让我们送东西回去,您不一道回吗?”
几个小厮也是面面相觑,只垂手行礼,不敢说话。
鹤婉恣知道出了府想甩开一帮随从不容易,毕竟他们大多听从鹤之丘的安排。
“父亲让我置办些喜欢的东西,我还有点私人之物要去买,不便你们继续随行,父亲若问起,你们如实回答就行了,不会怪责的。”
春桃杏眼里满是担心,“小姐您一个人多危险呀,不管怎么说,奴婢都应当守在您身边才是。”
“若真遇上事,你这小身板能顶什么用?不打紧的,不过是在街市买买东西,买完我就回了。”
见鹤婉恣坚持,春桃沮丧着小脸,不敢再多说,走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江楼月望见十米开外有间酒楼,客来客往,人流如云,似乎还能闻到空气里有随风飘来的香气,“逛了这么久,也该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鹤婉恣置若罔闻,径直走过两侧鳞次栉比的饭馆茶堂,转向临西边的小道。
江楼月眼见着和美食渐行渐远,问道:“你去哪?”
“去风景秀丽的湖光山色。”鹤婉恣没旁的念头,只有见凌白。
从西边的城门出去,视野陡然一阔。
远的山连绵不绝,可见山顶的高塔,近的湖一望无际,宛如一面翡翠般碧绿的宝镜,湖水恬静,映着澄澈的蓝天、裹着金色阳光的云彩、空中飞掠捕食的鸟儿。
堤岸边杨柳依依,成双成对的身影在一片片绿意盎然里若隐若现,还有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琴声,悠扬又婉转。
江楼月赞叹:“不错,的确是处绝佳的幽会胜地。”
鹤婉恣临近了,反而有丝紧张和怯场,“我……我能行吗?”
“嚯,”江楼月轻啧,“你不是说,我比你还不如吗,这次全指望你来挽尊,别怂。”
鹤婉恣硬着头皮往湖边的栈道走:“那我该怎么引他出来?”
见她全身都绷得紧紧的,江楼月怀疑她脑子里已经空白一片,“要不还是让我来?”
鹤婉恣捏紧手指,“我可以的,不过需要你多提点才是。”
“没问题。”江楼月安抚道,“有我指点,再有你亲自出马,这次一定能成,不要太过紧张,看见旁边的湖了吗,就像那日在府里的水塘池边一样,往里跳就行了。”
想到那日江楼月浮夸的旋转勾脚侧摔,鹤婉恣四处望了望。
这璃月湖不见边际,湖面上的船只三三两两,上面的人是看不清岸边的。
而堤岸边的栈道也是绵长悠远,再有绿柳成荫的遮掩,基本上看不清附近漫步的人。
鹤婉恣安下心,定定神开始往栈道边沿走,她本来寻思着,一定不能像月月那般矫揉造作,但一想到凌白每次都能及时出现救下她,便又总觉着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怎样都觉别扭,又怎样都觉蹩脚。
见她犹犹豫豫的,江楼月沉不住气了,“你到底跳不跳啊,不是想见他吗?”
鹤婉恣只能眼一闭心一横,也不管什么矫揉造作了,跃出两步,一脚踏空,身子一歪就往湖里栽去。
江楼月见她一脸壮士般视死如归的神色,默默吐槽,这演技……
弄得跟要投湖自杀似的。
飞快下坠,鹤婉恣吓得紧紧闭眼抿唇,身子骤然一轻,腰上一紧,坠落的失重感也陡然止住。
她闻到了熟悉的清新味道,七年过去依然没变。
睁开眼,正是凌白那张琳琅珠玉般清隽的脸,已揽着她飞身上岸。
鹤婉恣红了脸,想说话,却被凌白抢先。
他琥珀色的清眸里满是戏谑和不耐,“每日都上演一次危险戏码,鹤小姐莫不是在故意引我出现?”
鹤婉恣见凌白态度疏冷,生怕他如前两次那般救了人就走,忙伸手拽住袖子,仰头看他,“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只是凌白,还是我养过的小白。”
凌白垂下眼眸看她,许是急切,她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面色微红,一双眼如秋水照影般定定望着他。
如同清泉里含苞待放的荷花,娇嫩又楚楚可怜,叫人想呵护在掌心,又恨不得碾碎弄坏。
见凌白不说话,只眸色逐渐暗,里面浓烈的欲望让鹤婉恣更是涨红了脸,声若蚊蝇,“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场景吗?”
少年下颔的弧度干净利落,流畅的喉线绷紧,声音低磁,带着股不容忽视的怨气,“当然记得,我主动亲近示好,想达成你像别的孩子那样玩闹的心愿,可你只有冷淡和抗拒,非常讨厌我呢。”
鹤婉恣慌忙解释:“我没有讨厌,那时我不知你是小白,所以才以为你别有用心。”
凌白轻嗤:“我早该明白的,始终都是我在主动亲近示好,后来摔断了腿,你才出于同情,隐藏起对我的厌恶。”
“不是这样的。”鹤婉恣很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去说。
毕竟的确是凌白主动,而她冷淡,后来也的确是因为凌白摔断腿,她出于强烈的自责愧疚才转变态度。
“连解释都敷衍,还要说什么?”凌白甩开袖口处紧抓的手,后退半步,“你引我出来,又想要做什么?”
鹤婉恣越急越是脑子空成一片,只能咬着唇暗恨自己不争气。
“快拉住他。”江楼月也急,眼看着凌白这架势怕是又要走,忙催促道,“先把他留下来,再慢慢想着怎么和他说。”
凌白已经背转过身,抬步欲走。
鹤婉恣也顾不得踌躇,匆匆上前,伸手想将人拉住,却是慌得左脚绊了右脚,往前猛地一个踉跄。
凌白察出她要摔,回过头来,不待把人扶住,他的胸口就被大力一推,猝不及防下往后退了两步,悬空下落一气呵成。
噗通!
鹤婉恣稳住重心,看清后吓得捂住嘴。
江楼月更是惊呆了,我去!
她怎么把凌白给推到湖里去了……
回到府,鹤婉恣依旧陷在懊恼里,她都快要郁闷死了。
“我这还不如你呢。”
相较于江楼月的尴尬丢脸,她这次亲自出手更是马失前蹄,直接把凌白给推进了湖里,一想起那道落水后飞天而起愤愤离去的身影,鹤婉恣就恨不得拿头哐哐撞大墙。
江楼月也一筹莫展,她都没想过鹤婉恣还能青出于蓝胜于蓝,比她还能造作,“撩到男神接连三式都宣告失败,那接下来将暧昧增进一步,急速升温的四式、五式也全都用不上了。”
鹤婉恣委屈巴巴,“就没别的招了吗?今日之事错在我,无论如何也要向他道歉才是。”
“有了。”江楼月脑子飞速运转,将一百零八式全都排查个遍,“正确的道歉方式,是适当展现出贤惠体贴,给予他关心。”
鹤婉恣精神一振:“具体要怎么做?”
“其实和送糕点作为谢礼差不多,你可以炖一锅汤,留下他喝完,顺便言辞诚恳的道歉。”江楼月说着无意识舔了舔嘴角,“你家庖丁做汤很不错。”
“既是道歉,又要展现出贤惠体贴,亲手做自然更好。”鹤婉恣深吸口气,“可我会做糕点,却不会做汤,还有别的法子吗?”
“何须在意细节,直接让后厨做汤,完工之际你再接过手加点辅料进去,不也算作你亲手做的吗?”
“这样……不行吧?”鹤婉恣抽抽嘴角,无力吐槽。
江楼月语重心长的劝她,“不要说不行,只要你走在撩到男神的道路上,你就是个行人,听我的不会错。”
那不还是步(不)行吗?
鹤婉恣惴惴不安,但也没有别的法子,“好吧,那还是听你的。”
“事不宜迟,现在就行动。”
“现在?”鹤婉恣想到凌白愤然离去的身影,紧张道,“凌白都已经知道我是故意遇险引他出来的,而且午间才惹了他生气,这没过多久又故技重施,会不会不愿搭理我?”
“想那么多没用,试试不就知道了,而且——”江楼月能感知她的小心思,笑道,“你不是也很想知道,他对你安危的担忧,对你的在意,到底能到什么程度吗?”
鹤婉恣目光微亮,她的确很想知道,凌白明知是故意以身犯险引他出来,且还一次次败兴离去的情形下,是不是依然会继续守护她,这份在乎,是不是没有下限,只要是她,便是甘愿。
这真是很奇怪的心理。
鹤府的小姐亲自到庖厨,蒸腾烟雾里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恭敬行礼,随后又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忙活里,只不过眼神时不时便追随过来,带着八卦的探究。
这几日小姐来庖厨来得挺勤啊,上次是亲手做糕点,难不成这次也是想做点什么?
就像印证他们心里的猜想一般,鹤婉恣径直走到菜头老杨身边:“我需要一锅炖汤,临做好了,交给我来。”
“是,小姐。”
手头不算忙的婆子丫鬟们相互间传递着眼神,兴奋的窃窃私语。
“小姐这是有心上人了吧?”
“连着两日亲自来庖厨,多半没错了,到底是哪家的公子,这般有福气。”
“我猜是那位梁督都吧,前两日来府上提亲,还是老爷亲自接待的,听说已经明确给了应答,明日会再来人到府上交换庚帖。”
“那梁督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是个大英雄,也是很多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呢。”
“关键前不久他还兼任了沽州刺史,这等身份地位,小姐有福了啊。”
“如今看小姐这般体贴,说不定两人早已是两情相悦。”
鹤婉恣在菜头老杨身边看他忙活,那些窃窃私语听不尽然,但还是有那么一两句钻入耳朵,无一例外听到的全是梁督都几个字眼,这叫她心里又急又烦躁,未曾见过面就已是对其心生厌烦。
若非是他,父亲又怎会这般急切想将亲事定下来,待该有的步骤走完,一切都没得选,也没地儿给她反悔了。
鹤婉恣心口微酸,若她有舍下一切的勇气,还真想让凌白带她走啊,自此天涯海角,相守一生。
可惜,她没有勇气,也做不到为了感情便舍弃所有。
“小姐,这道龙井竹荪汤快好了,接下来交由您做?”
鹤婉恣撇去乱糟糟的想法,随手又在台子上抓了一小把草豆蔻放进汤锅里,“嗯,让我来吧。”
就这样加了把草豆蔻,又让汤煮了片刻,鹤婉恣心虚的将其归为自己亲手做的。
把汤盛好放进食盒,回到院里,又让所有的婢子都退出去。
在房梁上悬了一尺白绫,鹤婉恣踩在凳子上,神色平静。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堂堂的鹤家小姐,也会用跳湖、悬梁这样蹩脚的手段,更没想到在经历帕子、牛鞭、落湖这一系列堪称能用头把墙都撞烂的极致窘迫下,她竟然彻底看开了。
脸面既已丢到捡不回来,那干脆就一骑绝尘好了。
打好结,又扯了扯白绫,怪结实的,鹤婉恣悄然问道:“月月,你说凌白如果不来救我,会不会真就一脖子吊在这了?”
“想什么呢?”江楼月催促,“有我在,保你无恙,快别磨蹭了。”
再拖延,待会汤都要凉了。
鹤婉恣把头套进去,抬脚要踢凳子,却是一下没踢动,再踢,还是纹丝不动。
正奇怪着,身后陡然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格外好听,却也凉凉的。
“你又想作什么妖?”
是凌白。
鹤婉恣惊喜回头,对上那双和语调一样凉的眸子,有些无措。
她记忆里的凌白不是这样的,几次短暂接触,面前的人似乎都是熟悉却又陌生。
“百般造作想要见我,见了却不说话,很好玩很有意思?”凌白奚落,“发现不论何时何地遇到危险,我都像护主的狗一样冲过来,所以戏弄上瘾了?”
“我没有。”鹤婉恣不知凌白发生了什么,就像浑身长满了刺一般,对她的举动百般误解,也对她有难言的怨气,“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