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侯——风储黛
时间:2020-06-16 06:46:26

  阿宣将栗子花糕举给他,大眼睛认真地望着魏赦道:“干爹也吃。”
  魏赦微微蹙眉,看了一眼被阿宣魔爪乱揉碎的精致糕点,没甚么食欲了,故道:“义父不吃,这都是义父给阿宣的。”
  阿宣感激涕零,大口嗷呜吃了,软糕竟咀嚼出了脆骨的声势。
  魏赦又是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阿宣,义父问你个事。”
  阿宣捧糕点的小肉手停了一停,仿佛感觉到魏公子瞅自己的眼色愈发和悦温柔了。
  “你娘亲喜欢什么?”
  娘亲喜欢什么?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阿宣搔了搔脸蛋,用舌头舔干净爪子,陷入了沉默。
  ……
  竺兰等到启蒙斋最后一个学子出来,也没见着阿宣,焦灼地在白鹭书院大门口踱来踱去,直至最后那小孩儿被她娘亲抱着便要走,竺兰再也忍不住,朝那年轻的妇人问了情况。
  小男娃靠在娘亲怀里,问竺兰:“你是阿宣的娘亲吗?”
  竺兰点头。
  小男娃于是指了指外头:“他最早走的,他爹爹带他离开的。”
  “爹爹?”竺兰愕然。
  “对啊。”提起阿宣那个看起来出身不凡的爹爹,小男娃们心中无不羡慕嫉妒,他的小脸红扑扑的,既兴奋又崇拜地说道,“我们亲耳听见的,阿宣对他喊了‘干爹’的!”
  干爹……
  竺兰的眼角抽了一下。
  那妇人见她脸色不妙,怕孩儿惹上什么官司,飞快地掐着儿子的小腰将人抱走了。
  短暂的愣住以后,便是半晌的静默,竺兰回过味来,既惊讶,又愤怒,无耻!魏赦简直是无耻之极!
  询问了白鹭书院的阍人,得知魏赦今日确实来过,而自己也没冤枉了他以后,竺兰的愤怒简直濒临绝顶,火冒三丈。她想到这几日,阿宣对魏赦的无数巴结和奉承,讨好得令竺兰简直怀疑,就算让一个毫无干系的人给他当后爹,他也千情万愿。
  她沿着来时的路折了回去。
  此时两岸海棠殂谢,水面花影重重,上次来的地方,还静静地泊着舟楫滞留不去。竺兰到时,凝睛一看,可不是魏赦与阿宣是谁!
  那厚颜无耻的魏赦,还用他的臂膀护着阿宣,摸她儿子的脑袋,简直快凑成了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竺兰气得发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人已经停在了水岸的舟边。
  魏赦见小阿宣突然露出惊恐的神情,回眸看去,竺氏正于风日里站着不动,一双美丽的眸子瞪得发红,似要活吞了自己。
  她虽出身贫贱,但静容守礼,也只有阿宣的事,会激起她这么大的怒火。而他就像那种没长开也没脑子的恶少年,见她恼怒,竟会很得意。
  不过,很快魏赦的目光便停留在了竺氏的一袭罗衣上。
  江南地道的苏锦,针脚绵密,收工细致,缎料质地坚实、花纹浑厚优美,并不需辨认,一眼便可以瞧出。但质地是一回事,色泽款样却又另说。她身上所穿的这身赭红刻丝八团云纹连珠的裳褂,便是时下稍微有点品味的半老徐娘也未必肯穿了。
  整体上,像个一夜得了势,却因为不晓得流行而胡乱追求奢华的暴发户。
  魏赦看着既想笑,又觉有几分古怪。
  还因为她气鼓鼓的,觉得这四周春色突然都变得可爱了几许。
  作者有话要说:  兰儿是来打人的哈哈哈!
  前方预告,魏狗豁出脸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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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娘亲!”
  阿宣目露惊喜, 之前一直有愧疚不安, 因自己坐在树荫下的小船里吃着干爹买的糕饼, 娘亲一个人找不着他,说不定急也急死了,一抬头, 晃然见到娘亲就在眼前, 阿宣惊讶万分, 忙乖觉地举起满手糕点, “娘亲, 阿宣都吃不完呢!分给娘亲吃!”
  竺兰没客气,双足轻巧踏上了轻舟。
  她真不明白事情已败露,魏赦应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来吧, 他怎还能如此言笑自若仿佛没这回事地在这坐着?在魏家, 他是主她是仆,对魏大公子她敬着,但谁要是动她阿宣, 她不光可以六亲不认,甚至敢犯上作乱!
  “阿宣为什么唤魏公子‘干爹’?”
  她压着一丝火气,清润的眸睁得发红, 带了几分隐忍怒视魏赦。
  魏赦一怔,随即想,哦,原来她是为此而来。
  这事瞒不住,魏赦知道, 且不说白鹭书院这边,就阿宣一人,他人小,嘴巴不牢靠,有奶就是娘,迟早有说漏嘴的一天。但魏赦以为,以他的能耐,这段时日里头,竺氏已犹探囊取物般得手,届时软玉在怀,他便再委婉与之相商。
  譬如,阿宣年纪还小,他需要一个能够护持他的父亲云云。
  竺氏爱子,想想,她是极有可能顺理成章地应允的。
  看来并不是他高估了自己,而是他小看了竺氏。
  当下魏赦懒洋洋地靠在了船舷边上,似笑非笑地望着竺兰:“阿宣他心甘情愿的,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是吧阿宣?”
  魏赦摸了摸干儿子的圆如皮球的脑勺儿,阿宣啃着糕点点头如啄米。
  竺兰无语了。
  她知道,定是魏赦这厮用美食诓骗阿宣!
  可怜阿宣人小涉世未深,家境贫寒,以前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梨落斋的零嘴于他而言俨然龙肝凤髓,小孩子是非观念淡薄,凡允他美食,又看着对他无害的,他都会一律视作大善人,魏赦当然也不例外。
  若只是哄了哄阿宣也就罢了,诓她儿子认贼作父,这就是变态!
  阿宣他只有一个父亲,那便是他的生父,宣卿!
  竺兰怒从心中涌,秀颊鼓得彤红,袖中双拳忍不住攥起:“魏公子!难道是我前日与你说得不够明白?我盼着你离我儿子远一点,你是帮了我,让我当牛做马我也绝不说半个字。魏府门槛比阿宣的人还高,魏公子若是喜欢阿宣,就请不要让他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子。”
  竺兰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阿宣虽然听不大懂,但娘亲话里对干爹的不满,他却能察觉出来,于是手里的栗子花糕不香了,扑通掉落在了船上。
  他睁着一双大眼,既困惑,又害怕,左看看娘亲,右看看干爹,惆怅无比。
  魏赦就在船便靠着,桃花眸不咸不淡地凝视着竺兰:“你瞧瞧,吓着孩子了。”
  他坐了起来,替阿宣拍打着背,大掌抚得慢而温柔。
  竺兰气不打一处来,越看越是火大,见魏赦这厮死皮赖脸不撒手,顿时咬了牙,箭步冲了上去,小船儿被她一双玉足踩得摇摇晃晃,水面翻涌起一股激荡的浪花,魏赦担忧船翻他们母子受难,双臂扶住了船舷施力稳住。
  也就这一个当口,竺兰将她的心肝宝贝夺了回去。
  魏赦凝望着她,却只见竺兰目光不善地瞪着自己,顿生无奈,“这件事,我非有意。”
  人证俱在,还非有意?这么容易便能洗脱罪名,还要府衙做甚么。竺兰毕竟不是傻的,若说情不自禁对阿宣好,偶尔露出端倪,那可以说不是有意,都诓她儿子叫爹了,还能是他一个不留神造成的?
  竺兰气得昏头涨脑,但儿子真正回了自己的臂弯底下,这时,却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平心而论,魏赦乃是江宁首屈一指的贵族富户魏家公子,哄骗她的儿子,除了是因为真心喜欢,难道还能是为了利用他做什么不成?
  ……等等,利用。
  一个不可能的念头却成了形骤然地闯入她的脑中,思及这段时日里于魏家种种,魏赦出格的亲近与戏谑,竺兰心跳仿佛为之一滞,继而,她用一种难以言喻,在魏赦看来既羞怒又震惊的目光盯着自己,似乎要把他的俊面灼出个烫洞来才肯罢休。
  魏赦一怔。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疑心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了,继而耳朵尖露出一丝可疑的红云。
  诚然他是没安好心,但他对阿宣的喜爱是真,作假不得,也不必扯谎。
  “魏公子,你坦然相告,你是不是借着阿宣欲……”
  竺兰一咬牙,见魏赦怔忡了一瞬,自己竟说不下去!
  万一不是呢,他没那心思呢,当面喝破心思岂不尴尬?
  但她却再一次低估了魏赦的厚颜无耻,没想到他竟状极认真地点了下头,“我是很想给阿宣当继父。”
  “……”
  竺兰简直要气晕过去,他简直就是无耻、下流!
  魏赦又望了一眼竺兰,她一袭赭红老式女裳,因缎面华贵,衣袍亦是无风而曳,动若更深月色下覆满紫薸的潮水,那一双如隔了水雾般的明眸,更是令魏赦有几分心旌摇曳,灼然发烫。不知不觉,他耳上的红晕已蔓延至耳垂,且多了一路蜿蜒的趋势。
  但他脸上依旧是那般的自如而从容,轻拨了一下船面以下不住荡漾的渌波,笑道:“我以为阿宣记我名下,将来不论求学,还是入仕,终归都可以少走弯路,或许还有捷径,也说不定呢。我只是认他做了义子,不是杀人放火,也没强迫于他,于你们母子还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你说是吧,兰儿?”
  兰儿……
  竺兰咬住了嘴唇。
  为什么从魏赦这无耻之徒嘴里念出这二字,居然与夫君的缱绻温柔那般相似。竺兰恍惚了片刻,再看向魏赦那张永远挂着不那么正经的笑容,白瞎了一副天然好五官的脸,怒火直冲颅顶。
  她瞪圆了眸:“你唤我什么?”
  “兰儿。”
  这厮还真就这么厚颜无耻,又喊了一声。
  竺兰咬牙:“不要这么唤我。”
  魏赦眨了眨眼,露出一丝委屈:可不是你要我唤的?
  竺兰一刻也与这厮待不下去了,她只想带着儿子上岸,离了这祸害。从前不觉着有什么,现在,就连是否还要继续留在魏家,她以为,也必须要纳入考虑范围了。
  她弯腰一臂扯起儿子幼嫩的胳膊,将他往岸上拖,“咱们回家,以后记得不许跟着这人。”
  阿宣习惯了娘亲的强势,哪里敢说半个不是,可是就这么走了,那干爹今日给他带的零嘴不就全吃不成了?阿宣回望了一眼散得满船皆是的栗子花糕碎末,忽又想起方才囫囵吞糕时那留在齿颊间挥之不散的淡淡甘甜芳香,馋虫情不自禁地被勾了出来。
  还没上岸,竺兰感到自己的手掌似被什么扯了一下。
  她惊讶回头,只见阿宣一动不动巴巴望着船上的魏赦,小嘴念念不舍地砸吧着回味什么。
  没出息的还惦记着别人的饵!竺兰又惊又怒,顿生一念,魏府是不必再留了。等回了以后,她就考虑如何带着阿宣离开魏家另谋营生。
  阿宣突然挣脱了竺兰的手,她掌心一空,只见那小没良心的竟朝着魏赦所在的轻舟奔了过去!
  “阿宣!”
  他终是没能回头,一头扑进了魏赦敞开已久含笑等候的怀抱之中。
  竺兰气得胸膛不住欺负,一双眸子顷刻之间便红了。
  养了几年的白眼狼,一朝便踢开了糟糠娘。竺兰委屈得眼眶发红,袖下的手攥得生紧,甚至发疼。
  阿宣却从魏赦怀里起身,两手抓住了零嘴包,停了停,似斟酌着什么,末了,用一种极小心极忐忑的口吻问道:“娘亲叫我回去了,阿宣还可不可以把它们都带走?”
  魏赦看了一眼小孩儿身后悲愤而克制的他的娘亲,忍不住低低笑开,笑容舒朗绚烂:“阿宣,再叫一声干爹好不好?”
  叫一声干爹就可以有糕饼吃,这也太便宜了。何况干爹这么好,这么英雄,阿宣崇拜仰慕至极,立马从善如流地糯糯唤道:“干爹干爹干爹!”
  他竟然还在诱哄她的儿子!
  而魏赦则面露得意般,似挑衅地对自己挑了一侧轩眉,仿佛在说:你儿子不仅认我为父,还认得殷勤呢,可不止唤了一声。
  “我与你拼了!”
  竺兰突然暴起,一跃跳上了船来,挥着小巧玲珑的拳,就要朝他砸过来。
  猝起不意,船被踩得两面摇晃,颠簸动荡不已,阿宣人小立不稳,摇摇晃晃的呼喊了几声,险些就要一头栽倒在水里。而竺兰这一去竟没能刹住,也压根无法刹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臂膀突然伸出稳稳地托住了阿宣的肩背,将他牢固地按在了船上。
  见儿子已确定无恙,竺兰稍稍放了心,可这几步去势太急,船虽是被魏赦顷刻之间用千斤坠稳住了,她人的去势也没缓下来,双膝往前一滑,便顺着船舷倾倒,“噗通”一道极响的落水声,砸得魏赦一懵。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干儿子,眸露错愕。
  但也只是一瞬之间,他突然想了起来,这个在春怀河畔撑了几年船,来往波涛浪影之间从无纰漏的船娘,她其实不谙水性!
  这个念头如刀光斧影般劈入了脑中,魏赦天灵盖险些炸飞了,来不及有任何迟疑。
  “兰儿!”
  魏赦蹭地站起,人还没立稳,船剧烈的晃了几下,湖面上被竺兰惊起的巨浪毂纹还没散去,蹭地如飞鱼投湖,纵身跃入了玉河水中。
  伴随着魏赦这一入水的,便是周遭惊讶的驻足和指指点点的目光,以及小阿宣那如石破天惊的嗷呜大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追妻水葬场的魏狗。
  以及,虽然嘴贱一时爽,但一直嘴贱就完了哈哈哈,大家千万别学男猪脚错误的做法。
  感谢在2020-04-14 10:30:09~2020-04-15 16:1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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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这一场后来被高昶小公子戏谑称为“你跳我也跳”的惊心动魄的双人落水, 收场得非常戏剧性。
  在竺兰的印象里, 宣卿是个落魄的但身上似乎始终保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贵公子习气的男人, 就是取一双筷子,也与她们这种漠河村出来、土生土长、天生天养的村姑不同,用度上, 偶尔也会靡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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