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尼克斯和本杰明一时间都呆住了。
两个男孩被伯尼撞翻在地,直至流弹穿透木门飞进室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停不下的枪声昭示着外面持枪者的数量远不是他们两个能比的。
在枪声爆裂的巨响之下,那个牛皮本从门缝中被推了进来。
菲尼克斯这才反应过来一切。
他一个踉跄,拿起了地面上的牛皮本。
棕色的牛皮本上沾着一个鲜血淋漓的手印。
“走,快走!!”
菲尼克斯一把拉起还呆愣在原地的本杰明:“跳窗子走后巷!”
本杰明:“这——”
他们被出卖了?
是陷阱?
难道是凯蒂故意的?不,不会是的,连吓慌张的本杰明都意识到不会是这样,因为他们已经拿到了意大利人参与其中的证据,若是陷阱肯定不会把明晃晃的证据放在这里让他们拿走。
那么就是……
本杰明几乎是被菲尼克斯从窗子上拽下来的。
两名少年跌跌撞撞摔在地上又相互拉扯起来,本杰明抬头看向黑暗中的菲尼克斯,在开口之前眼泪就已经涌了出来。
“菲力,”他哽咽道,“凯蒂是不是已经——”
“别想。”
菲尼克斯一手拿着牛皮本,一手撑着本杰明打断了他:“快跑,别想!”
两名少年朝着后巷狂奔而去。
意大利人也追了上来。
实验室的后门被一脚踹开,几乎是紧接着枪声便在狭窄的巷子里炸裂。菲尼克斯和本杰明踉踉跄跄向前跑去,后者不过是慢了半步,一颗子弹“嗖”的自背后袭来——
接着火辣辣的疼痛自本杰明的肩膀炸裂开来。
这直接让本杰明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不,不不不,不……”
“本!!”
菲尼克斯连滚带爬拖住本杰明,把他拖到了杂物之后。
我是不是要死了?
剧烈的疼痛和淅淅沥沥坠落的血迹让本杰明的心底涌上来这么一个念头,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无边无际的恐惧:“不,菲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快跟我走。”
“去哪里?我们还能跑去哪里?!”
“快走!!”
菲尼克斯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将哭哭啼啼的本杰明连拖带拽,顶着追兵和子弹拖到了后巷的墙下。
“快点,”菲尼克斯把牛皮本往本杰明的怀里一塞,“想想你父母!”
“伯尼,伯尼是不是也——”
“本杰明!!!伯尼已经死了!!!”
十九岁的男孩被菲尼克斯一声咆哮吓住了。
年纪最小的男孩语气格外严肃:“我托你上去,上去之后你就跑,别他妈想这些没用的,去找歇洛克·福尔摩斯,你知道他住在哪儿,把证据给他,让他去找夫人救凯蒂。”
本杰明:“……”
菲尼克斯:“听见了吗!!!”
本杰明:“那你,那你怎么办——”
菲尼克斯拽住本杰明的衣领,把他从地面上拉起来。
“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有爹有娘的,本,”他低声说,“你不会死的,我向你保证。”
说着他弯下腰,跪在了地上。
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本杰明踩上去:“快滚!”
——事后回想起来,本杰明·布朗宁其实并不太能记得请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很害怕,怕到六神无主;他同时也很痛,手臂上止不住血的枪伤几乎让他不能呼吸。紧迫的环境和激动的情绪,再加上重伤,让本杰明到了最后基本上成为了听从菲尼克斯的机器。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但是菲尼克斯的话语让本杰明格外安心。
恐惧、绝望与焦虑混在一起,使得本杰明丧失了思考能力,他只是忍着泪水停住了问题和犹豫,一脚踩在菲尼克斯的肩膀上。
因为手臂的伤,他差一点就没扒住墙壁,本杰明最终是从墙上滚到另外一面。
这么砸在地上他险些背过气去,但是不行,他必须得起来。
男孩拖着受伤的身体爬了好几步,最终靠着墙壁硬生生把自己从地面“拽”起,抱着牛皮本夺路狂奔。
直至身后的巷子再次响起新的枪声,而留下的少年并没有跟上来,本杰明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菲尼克斯做出了什么决定。
不住的血湿透了他的衣衫,顺着布料一路淌到指尖,而后坠落在地。
一同落地的还有少年晶莹的泪水。
当本杰明·布朗宁意识到自己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后,他一边跑着,一边嚎啕大哭。
***
清晨。
歇洛克·福尔摩斯一宿没睡,因而当公寓的房门传来一声巨响时,他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机警的侦探站在原地沉思瞬间,排除了一切受袭可能,然后迈开步子。
他直接打开了房门。
站在外面的也确实不是敌人。
是个陌生的男孩,鲜血淋漓、气喘吁吁,与昏迷不过一步之遥。在看到福尔摩斯清醒的面孔和非睡衣的服装时,他还没开口,便泪如雨下。
谁也没说话。
男孩只是把怀中紧紧抱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那是一个被鲜血染透的牛皮本。
歇洛克·福尔摩斯翻开一看,而后就已然明白了这名少年的身份。
“我做到了。”
男孩哽咽道:“我把证据带了回来,我不是叛徒。”
福尔摩斯:“……”
“求求你,先生,”他哭着说,“救救凯蒂。”
第128章 伦敦市的大姐头24
第二天下午, 蓓尔梅尔街。
今日二人难得都回来的很早, 伯莎脱下了厚重的披肩,而迈克罗夫特则只穿着衬衫,都是一副很随意的模样。
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理查二世》?”
伯莎无可无不可:“从头开始?可这是个大工程。”
迈克罗夫特一笑,他拿着书坐到了书桌后面,与伯莎面对面:“既然你我都曾读过,不如随便翻开——第三幕第二场, 就从这儿开始吧。”
伯莎前倾身体, 手肘靠在了书桌边沿。
而对面的绅士清了清嗓子,已然开始了今日的阅读环节。
“我不能不喜欢它;我因为重新站在我的国土之上, 快乐得流下泪来了——”
迈克罗夫特的声线清朗, 吐字清晰、发音标准,认真读起书来那架势和伯莎平日听的BBC读书没什么两样。
当然了, 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就坐在自己对面。
自从她第一次搬进蓓尔梅尔街起, 迈克罗夫特为伯莎朗读书籍就已经成为了二人之间的固定节目。书都是迈克罗夫特选的,通常情况下不是莎士比亚就是狄更斯,鲜少会出现理论书目,且都是伯莎读过的。
碰到有意思的情节, 一般是迈克罗夫特读一句、伯莎杠一句,搞得迈克罗夫特既无可奈何, 却又明眼的乐在其中。
毕竟读书是次要的,重要在于找点乐趣打发时间。
而今日……
“让我们谈谈坟墓、蛆虫和墓碑吧;让我们以泥土为纸, 用我们淋雨的眼睛在大地的胸膛上写下我们的悲哀;让我们找几个遗产管理人, 商议我们的遗嘱……”
迈克罗夫特的书读到一半, 他抬起眼,刚好对上伯莎的视线。
非笑似笑的牙买加女郎坐在自己对面,二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张桌子。她倚靠在扶手上,翘着腿,暗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一副肆意享受的模样。
就像是只吃饱喝足的豹子,晒着太阳,趴在树上慵慵懒懒,伸着前肢悠闲地看着自己的储备粮在树下来来走走。
不管她在想什么,听人读书肯定不会是这幅神情。
因而迈克罗夫特停下阅读,阖上了书本。
伯莎挑了挑眉:“怎么?”
迈克罗夫特:“不如聊聊天。”
“别呀,”伯莎讶然道,“难得你有兴致。”
一句话足以点名伯莎在因为什么流露出那副闲适满足的神情。
看着自己的储备粮在树下来来走走——这“储备粮”自然就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本人了。
“有兴致也得对着听弦知意的人,”迈克罗夫特故意换上了感叹的口吻,“若是对方没兴致,又有什么意思?”
“你嫌弃我。”
“我可没这个意思。”
“你就是嫌弃我,”伯莎撒娇般拉长语调,她甚至换上了一副生气的模样,“你们男人——真无情啊,睡完觉就嫌弃了。咱们才认识一年而已,我就成了那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婆娘啦?”
迈克罗夫特啼笑皆非。
他手中仍然拿着薄薄一本《理查二世》,摆出惊讶的模样:“那你可误会我了,伯莎!无非是因为你不偏爱文学戏剧,既然不想听书,不如咱们就聊聊。”
伯莎也不纠缠,她本就是玩笑而已。
因而女郎一歪头,用手肘撑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呀,聊什么?”
“聊聊政治吧。”
伯莎顿时懂了。
“听起来你很想和我谈谈意大利的政治局势,”她笑道,“是吗,迈克。”
迈克罗夫特不置可否。
“西西里人最近可有点难过,”他依然用着和平日没有任何区别的语气随意说道,“特别是埃斯波西托家族,凭空出现了许多麻烦。怕是自顾不暇,轮不到来干涉伦敦的帮派事务了。”
伯莎心领神会:“那我得尽快处理完此事。”
迈克罗夫特:“不尽快倒是也无妨,待到他们处理完突如其来的政治问题,就会发现一切麻烦来自于伦敦的分家。”
说着他放下书本。
“到时候泰晤士夫人,”他煞有介事说,“就是帮忙解决麻烦的好盟友、好帮手。”
——至于是什么政治问题,以及西西里出现了什么样的麻烦,伯莎没问。
她能问到的,第二天肯定会出现在报纸上;她问不到的,问了也白问。
所以干脆省去口舌,伯莎自己去看就是了。总之她明白一件事就好:后续的政治问题,都来自于意大利人袭击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给了他正当“报复”的动机。
因而伯莎不是其中最大的赢家,迈克罗夫特才是。
“而你,”所以伯莎说,“借着这件事,又将帮助女王解决不少国际问题。和往日一样,几乎什么也没做又赚了一笔,恭喜呀,迈克。”
“还不是泰晤士夫人给了我这个机会。”
迈克罗夫特谦虚道:“都是你的功劳,伯莎。”
伯莎一勾嘴角。
她倒是不介意迈克罗夫特借此机会再次当那位赢得棋局的胜者,皆因这次伯莎不再单单是棋盘上的那枚“皇后”了,而是和马可·埃斯波西托对弈的棋手。
至于迈克罗夫特?他的棋盘和自己相关,却又不是完全同一局。
“可惜白天不适合饮酒,”她叹息道,“不然我还是挺想举杯庆祝一番。”
“待到结束之后也不迟。”
迈克罗夫特好言宽慰:“况且不适合饮酒,至少适合做对未来的下一步规划,不是吗?”
伯莎侧了侧头。
她眨了眨那双微挑的眼睛,而后认真开口:“未来嘛,孩子要三个你觉得怎么样?”
迈克罗夫特欣然颔首:“好啊。”
伯莎:“哎呦。”
最终是迈克罗夫特率先笑了起来。
他忍俊不禁道:“我自是不介意,伯莎,但我不认为你会考虑这种事情。”
当然了,她就是开个玩笑。
伯莎确实没考虑过生育问题,首先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没这个能力。
众所周知伯莎·梅森在彻底神志不清之前,也和爱德华·罗切斯特度过了一段恩爱的时光。直至她的病症越发严重,罗切斯特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不得不将她囚禁起来。
至于那一段“恩爱时光”有多久,伯莎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根据推断,没有一年,半年也是有的。
刚结婚半年的夫妻,自然不乏性生活。十九世纪的夫妇不讲究避孕,但伯莎·梅森的肚皮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鉴于《简爱》原著中明确在结局写明了简·爱和罗切斯特是有孩子的,所以伯莎觉得这估计不是罗切斯特的问题,而是原身的问题。
不过不能生更好,还省得伯莎为此烦恼。
首先伯莎对当母亲这种事情全然无感,她可不觉得自己会是个好母亲。既然当不了称职的妈妈,还是别考虑为好。
其次,她更不觉得生育这件事有比自己的事业重要。
怀孕生育的代价太大了,那将会是一名女性最为脆弱的时节,即使是普通人也要承担相当大的苦难和风险,至于伯莎?
她不仅是个人,她还是泰晤士夫人,伯莎决计不会让一个还不知道会如何的孩子耽误自己的帮派发展。
总的来说就是,从各个性格生理生活工作各个方面来讲,伯莎都对生育这事毫无兴趣。
她知道迈克罗夫特问的不是这个,因而玩笑过后,伯莎主动回归正题。
“你若是问我帮派发展,”她懒洋洋说,“我可就要警惕起来啦,迈克。毕竟你是官我是匪,我怎么就能确定你不是打探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