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送到这儿吧,夫人。”
迎上托马斯和杰弗里先生震惊的表情,迈克罗夫特丝毫没有“凶宅内凭空冒出个大活人”的自觉,他客客气气地按了按帽檐:“眼下我不宜久留,今后有机会,必定亲自登门拜访。”
伯莎笑吟吟道:“那可别让我再久等了,我会思念你的,先生。”
对方郑重点头,好像答应了什么诺言一般。而后他才转身离开,走向了街角一辆颇为低调的马车。
等到他离开,托马斯才困惑地向前:“夫人,刚刚那个人是……?”
伯莎满不在乎:“哦,老情人,来讨债的,没事。”
虽说应下了对方的求助,但伯莎觉得现在还不是派托马斯接触这些的时候。她还没摸清对方所有的底细呢。
托马斯:“……”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好吗?!
伯莎倒是不介意托马斯怎么想,她径直看向杰弗里先生:“我觉得2100英镑的价格合理,拟定好合同后,就可以交易。还有托马斯,给我找个神婆或者女巫来。”
“啊?”
“这不是闹鬼的凶宅吗。”
伯莎看着两位男士错愕的神色,一拍手,兴致勃勃地笑着解释。
“买下房子后第一件事,当然是来一场盛大的驱邪仪式啦!”
作者有话要说: 素未谋面的情人双方头一回见面,对彼此还算满意√
伯莎:虽然来势汹汹,还握着把柄,但挺好说话的,可以长期合作。
麦哥:虽然拒绝了我的提议,但还算聪明识时务,可以长期合作。
姜花:??您二位就不考虑考虑外貌长相的问题吗?
麦哥、伯莎:[不屑.jpg]
第21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21
第二天清晨。
南岸街的居民是在阵阵清脆铃铛声中苏醒过来的,不少好事的居民纷纷打开窗子,便看到一出足以令人终身难忘的场面——
伦敦的清晨雾气迷蒙,在有节奏的摇铃中,一大一小两个神秘的身影缓缓现身。他们身披彩色的长袍,踏着极其复杂的步伐在街道上前行,那样的步伐似舞蹈,也似梦游。待到走近视野中时,人们便发现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颇具异域风情的面具。
那面具涂着青铜的色彩,像是一男一女的面孔,其中眼睛却瞪如铜铃,庄严又诡异。
每每当“舞蹈”着的人转过头,视线扫过打开窗子的居民时,那神秘的注视仿佛摄人心魂,让人不由得怀疑……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不是人?
“不洁净——”
“不洁净——”
“不洁净——”
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摇着铃铛,念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南岸街来来回回转了三圈,直至太阳初升、雾气散去,所有的住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了昨日刚刚卖出去的“凶宅”当中。
大家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买家请来驱邪的!
两位神婆走进废弃的宅邸,还没来得及站稳,一道沙哑的女声便不满地开口:“这舞蹈跳的也太别扭了,你们不是吉普赛人吗?还有啊,节奏这么慢,之前说好的不是天亮之前结束,下神秘感全没了!”
驱邪人纷纷摘下面具,是两名吉普赛民族的女巫。
身材更高大的那一名吉普赛女郎丢下面具:“钱?”
伯莎:啧,知道你们不靠谱,能不能别这么不靠谱。
坐在大厅里的伯莎朝着托马斯示意一番,后者向前,从口袋中掏出了几枚硬币。
吉普赛女郎:“以后这种事别叫我来。”
托马斯一愣:“你不是女巫吗?”
女郎扯下五彩缤纷的长袍,愤恨地指着这些花里胡哨地东西道:“这是在侮辱我!驱邪这种严肃的事情,岂能容外行人插手?”
托马斯:“……”
较为年长的那名吉普赛女郎都快气死了:身为女巫,收钱驱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她们有她们的行事准则!
可这名雇佣女巫的寡妇,一请到人就开口要她们戴上什么“傩戏”的面具、穿上牙买加当地的民族长袍,像驱赶麻风病一样晃着铃铛跳吉普赛舞蹈,还要念着完全听不懂的东方语言,说这样好几个宗教的特色都齐全了,什么鬼都逃不过。
这是什么异教徒!天主教的神父怎么不烧死她呢?
——要是让伯莎知道她竟然被吉普赛人骂作异教徒,大概早就快乐地笑出声音了。
但她又不会读心术,可不知道此时的女巫在想什么。坐在沙发上的伯莎挑了挑眉,懒洋洋道:“我好像也没强迫你做吧?”
讲道理,乙方就要有乙方的自觉行不行?难得当了一回指手画脚的甲方,伯莎心底不知道有多爽。
女巫抓起托马斯手中的硬币,愤恨地转身离开。
“夫人。”
托马斯:“反正戴上面具也认不出来,这事我也能做啊,何必请吉普赛人。”
伯莎饶有兴趣:“你会跳吉普赛舞蹈?给我跳一个。”
托马斯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他当然知道伯莎的意思不是让他跳舞——有些事就算不怎么相信也得讲究一个仪式感。而且南岸街“驱邪成功”,吉普赛人们肯定要到处宣扬是自己的功劳,这样的说服力也会更高一些。
“得空再帮我把南岸街附近的教堂牧师请过来坐坐,”伯莎叮嘱道,“省得当地牧师觉得我请异教徒是拂了他面子。”
宗教信仰方面嘛,伯莎是一个也不信的。
但十九世纪的人们信,所以她总得考虑到别人的看法。
请吉普赛人驱邪是为了增加神秘感和信服度,这还不够,因为英国是个基督教国家,所以还得请牧师过来走个过场,否则怎么和街坊邻居打好关系?
“至于你,”伯莎看似随意,话题却是一转,“急用钱也不至于连这点零碎都赚,若是正常需求,我可以借给你。”
伯莎随便一开口,却让托马斯表情一变。
他沉默许久,而后苦笑几声:“谢谢你,夫人,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不用和我客气。”
“这不是推辞,夫人,之前急用钱,是因为我的一位弟弟得了急病。”
“现在已经好转?”
“他已经死了。”
“……”
伯莎愣了一愣。
“没关系,”托马斯看上去却不是怎么难过,他神情平淡,冰蓝色的眼睛里写着的更多的是习惯和漠然,“不是我亲生弟弟,夫人,他也姓泰晤士。”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向伯莎说明,死去的也是一名孤儿。
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死一名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这名托马斯的“弟弟”,甚至比其他悄无声息死去的孩子要幸运一点,至少托马斯试图救过他。
伯莎想了想,从钱袋中拿了几个先令:“这是你这次跑腿的费用……以及,既然姓泰晤士,那么死去的也是我的弟弟,好好葬了吧。”
托马斯:“大可不必,夫人。”
伯莎笑了起来:“觉得我同情心泛滥?我在拉拢你。”
听到这话,托马斯也失笑出声。
他到底接过了钱。
“我会为你祈祷的,夫人,”托马斯开口,“尽管你并不敬畏神明,可拥有一颗坦率的心灵。”
“……”
作为一个天主教徒说这话,伯莎怎么觉得托马斯是在挤兑自己呢!
不过,虽然连不拘小节的帮派青年也不认同伯莎这么胡来,但她的“吓唬人”计划效果拔群。等到下午的时候,南岸街邻里坊间已经在议论这次的买家是个厉害角色,请来了神秘高人杀了恶鬼幽灵之类的话题了。
至于伯莎本人,则在返回白马酒店之前又给托马斯找了个活——要他去找几个建筑商。
翻新酒吧、重建宅邸是个麻烦事,这件事倒是不急。
她一回酒店,门童就将来的信件递给了伯莎。
天下这么大,如今会给自己寄信的也就只有伯莎的前夫罗切斯特了,她拆开信件一看,里面是一张一千英镑的支票,以及一封给简·爱小姐介绍工作的信件。
支票自然是罗切斯特的第一笔还款,至于介绍信……
伯莎拿着信件回到房间,简·爱小姐正坐在客厅读书。
自从离开桑菲尔德后,简·爱小姐一直同伯莎住在白马酒店,每日没什么事情,能陪同伯莎一起出行的就一起,不能陪同的便像是这般坐在客厅读书。
但显然乐于自食其力的简并不习惯这般安逸的生活,没有收入的日子让她坐立难安。这几日简总是微微拧着眉头,一副找不到工作很焦虑的模样。
今天却是个例外。
“爱德华来了一封信,说有一份工作介绍给你。”
伯莎往沙发上一坐,开门见山:“我看了一下他的说明,若是信息属实,倒是挺合适的。”
简微微有些惊讶:“什么?”
伯莎:“想要聘请家庭教师的,还是一名子爵夫人呢。她的女儿今年八岁,年薪给你开到六十英镑——比桑菲尔德庄园的多,但伦敦物价也比乡村要高。”
简抿了抿嘴角。
伯莎立刻发现了她的情绪不对:“你有心事?”
“并不是的,夫人。”
简摇了摇头,而后从自己的书本当中抽出了另外一封书信。
“而是我今天也收到了一封信件。”
她把信件递给伯莎,伯莎接过来一看……算得上是一封面试通知了。
来信的是一名议员夫人,说是从报刊上看到了简·爱的求职信息,想问问她是否愿意接受工作,年薪比罗切斯特推荐的工作要少十英镑,却也是一年有五十英镑的薪水,足以简一人开销。
况且其实多这十英镑、少这十英镑是无所谓的,简·爱不清楚未来,伯莎却明白——事实上,这位“无依无靠”的家庭教师简·爱小姐,还有至少五千英镑的遗产可以继承。
这份工作她做不了多久。
只是……
议员夫人提供的工作并非是家庭教师,而是私人女校的教师。
这位夫人开办的私人女校不针对权贵人家,来信中写明了女校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源:白天的学生是家境平常的普通姑娘,她们的父母多数从事记账员、秘书等工作,属于小资产阶级家庭;每周周末晚上的学生,则是目不识丁的女性工人。
伯莎有些讶异:这私人女校听起来竟然还挺现代化的!在维多利亚时代开设这样的学校,还帮助女工们识字学习,可以说是一名妇女运动的倡导者了。
“这位议员夫人倒是还挺开明的,”伯莎说道,“但这可是拿一份工作的钱,干两个人的活,远不及给子爵家当家庭教师来的划算。”
“是的。”
简·爱坦率地承认了这点,但她却没有展露出任何认同的情绪。
相反,端坐在伯莎对面的娇小姑娘神色犹豫:“可是……”
“可是?”
“没,没什么。”
“你觉得议员夫人的工作更有趣?”
“我……我还没想好。”
看着纠结的简·爱小姐,伯莎勾起嘴角。
说到底就是在一份更舒适的工作和一份更有意义的工作之间纠结嘛,伯莎也当过社畜,她很明白简·爱小姐现在的心情。
“不如这样,”伯莎提议道,“我们一起去见见子爵夫人和议员夫人,你考量一番再做决定,如何?”
简·爱闻言,一双眼睛蓦然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驱邪仪式中面具来自于我国傩戏,衣着来自加勒比文化,动作来自吉普赛人,摇铃铛和喊的不洁净来自于福柯《疯癫与文明》中提到中世纪针对麻风病的仪式。
伯莎:全世界神棍都齐活了,我就不信还有什么鬼不被赶跑的。
姜花:你甚至被吉普赛人骂邪教徒呢,好意思吗!
伯莎:嘻嘻。
第22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22
穿越之前的伯莎是个纯正的社畜,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她当时的经历和如今的简·爱小姐差不多。
起初伯莎拥有一份类似于桑菲尔德家庭教师的工作,虽然被“困”在了小地方,但胜在稳定和体面;后来因为一时冲动,背起了行李辞去工作前往伦敦这般的国际大城市。
不过伯莎当时的条件可比简·爱小姐艰苦多了:一个人背着书包,睡四人间的青年旅社,每天算计着生活费还能坚持多久。可能也正因如此,伯莎才愿意照顾一下经历近似的简·爱——大家都是找过工作的人,能帮一把就是一把嘛。
但伯莎也没有将一切全部代劳。
说是陪同简·爱去面试,其实她就是在附近的女帽店等待而已。
伯莎长得好看,来到伦敦时也购置了几套流行款式的衣裙。这让她一瞧就像是个有钱的夫人,因此在女帽店里颇受店员恭维。她和裁缝闲聊了几句,并没等多久,简就回来了。
“这么快?”伯莎讶然。
“只是和科尔曼子爵夫人进行了简单的交谈,”简说道,“也见了见她的女儿。现在我们可以去见议员夫人了。”
“……”
尽管简没有任何表示,可伯莎沉默片刻,还是问道:“你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