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在脑中勾勒出这一美好的远景,都让松溅阴的神色不自觉地柔和, 吓得前汇报的魔使浑身颤抖。
“魔尊大人,领域边缘有外敌来犯,属下已将人活捉,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大人定夺”
松溅阴伸手让卷轴浮到面前,他扫了一眼,片刻后,轻笑出声。
“杀。”
魔将愣了一瞬,犹豫地抬起头确认道:“是杀了主使者,还是……”
“全、部。”
松溅阴勾起嘴角,他支着下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语气随意到仿佛这只是一句闲聊,而并非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几百人的命运。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次,阿瑶与修真界,松溅阴一个都不会放手。
***
大荒宫·新缘堂
或许是因为太过匪夷所思,盛鸣瑶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好笑。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样子’?”
迎着周围或是鄙夷,或是嫌弃的目光,盛鸣瑶走到说这话的青年面前。
青年年纪不大,大约二十上下的模样,长相算得上清秀,可在听到刚才那些话后,盛鸣瑶只觉得他令人作呕。
盛鸣瑶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如同看一只待宰的羔羊。她的目光如刀子般锋利,霎时将手搭在了青年的脖颈,在他惊慌失措的叫声中,毫不在意地将体内所有灵力凝聚在了指尖形成了一把刀的雏形,尖锐的刀锋直抵青年下颌。
“——我也觉得你这种人,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的样子。”
这一场景惊呆了众人,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盛鸣瑶,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倒不是这些人中真的没有人会使用灵气,实际上,在这十五个人中,能够引气入体的人起码有五个,可他们惊骇于盛鸣瑶此时的气魄,无一人敢上前。
就好像无知孩童无论怎么在过家家中扮演‘将军’,都敌不过一个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的气魄。
之前大放厥词的蓝衣青年此时连与盛鸣瑶对视的勇气都无,他已被吓得眼眶通红,后背的汗水顷刻间浸湿了里衣。
青年下意识想要寻觅之前一同讨伐盛鸣瑶的同伴,可他的同伴早已别开了眼睛,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还有,你说对了。”盛鸣瑶微微低下头,轻轻在蓝衣青年耳畔说道,与此同时,她的眼神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不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所以,你们最好别惹我。”
……
“那边在干什么?”
今日的前来教习新弟子的长风一进门就见到了十几个弟子围在一起,不禁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我、我们在——”
“我们在探讨人生哲理,感悟大道浩渺,寻觅生命真谛。”
盛鸣瑶转过身,分明是顺口胡诌,可看上去却比谁都要正经。
就在别的人以为长风会继续开口问责时,他居然真的点点头,对着盛鸣瑶微微点头,目露赞许:“不错,大病初愈就知道勤奋用功,专心之人更易得到大道的认可。”
周围的弟子:……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盛鸣瑶颠倒黑白,不少人在心中腹诽。可碍于盛鸣瑶之前展现的武力值,这些弟子又没有胆子当面告状。
一来二去,“阿鸣”这个名字算是彻底在大荒宫这批参加春炼的弟子中打响了名头。
纵使韩怡月之后如何煽风点火,也再没有傻子愿意被她当枪使了。
本来嘛,众人也不是真的有多厌恶盛鸣瑶,不过是因为春炼迫在眉睫,很多人心中压抑又无处宣泄,这才想挑一个软柿子捏。
从入门就开始生病的“病美人”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了,这些人没想到,盛鸣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软柿子”,而是一块插满了钢钉倒刺铁板——不仅捏不住,一不小心还会被刺伤。
更何况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苍柏,君不见那日的蓝衫小子回到三乾院后,硬是连着几日都没能再出门吗?
这样的人谁敢惹?
那日挑衅过盛鸣瑶的学子都恨不得绕道走,一时间这位三日闭门不出,出门后就一鸣惊人的“阿鸣”不仅引起了弟子们的注意,更是引得大荒宫的四位长老多了几分关注。
——这么多年了,难得遇上这样有趣的人类小朋友。
主管此次春炼的桂阿饶有兴致地出了院子,打算亲自前去一观。
终于到了春炼第一日,众人云集。
“阿鸣姐姐可有把握?”
“还行吧。”
盛鸣瑶望向了眼前的白玉阶,雪白如玉的台阶一路通天、根本看不见尽头。
若是换算成实际距离,至少有二十里路,可盛鸣瑶心中半点不惧,反而充满跃跃欲试之感。
——这就是大荒宫春炼的第一个考核名为“登云梯”。
所有的弟子必须顺着这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白玉阶到达终点,至于到达终点后会干什么,没有人知道。
她和苍柏并非最早到的人,白玉阶前早已经围着了一群人,因为传闻的缘故,不少人都悄悄拉开了和二者的距离。
不过苍柏看不见,盛鸣瑶不在乎,两人都毫无反应,反倒是一个粉衣小姑娘在看到盛鸣瑶时瞬间睁大了双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阿鸣!阿鸣!”
是小兔子阮绵,站在她身边的还是那个漂亮姑娘锦沅。
同样的,她们周身那一圈也呈现出了一种真空状态。
盛鸣瑶也冲着两人挥挥手,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你们准备的如何?”
阮绵苦恼地咬住下唇:“我也不知该如何准备,一晚上都没睡好,今天直接拉着锦沅姐姐来了。”
一边说着话,阮绵小心地、争取不着痕迹地缩到了锦沅的身后。
她偷偷看了眼苍柏,心中仍是发怵。
阿鸣姐姐是个好人,这位苍柏小哥模样更是一等一的好,可他身上为何总是散发着一股子骇人的气息?
不等阮绵想个明白,负责考核的弟子忽然侧身对着某块空地俯下身:“弟子见过桂阿真人。”
底下参加春炼的弟子顿时肃静一片,之间白玉阶的上隐隐有一个身影长身玉立,浑身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并非夸张的形容,而是货真价实地发光,极为耀眼夺目,哪怕距离他十丈远,盛鸣瑶都被那五颜六色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
绝了,有这位长老在,大荒宫的夜晚都可以亮如白昼。
盛鸣瑶悄悄用余光瞟了眼众人,发现除了苍柏之外,许多人都眯着眼,可又碍于身份不敢露出太多嫌弃,一时间表情都十分古怪。
见不止自己一人觉得古怪,盛鸣瑶顿时安心许多。
“春炼第一关,就是要过了这登云梯。”
桂阿往前走了几步,身上缀满了宝石琉璃的紫色外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一时间环佩琳琅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
“至于别的——”
桂阿声音动听,模样又好,若放在平日里也会有许多人赞一句‘喉清韵雅’,可现在底下的弟子们都焦灼于试炼,心中浮躁,面上也难免带出来了几分。
偏偏桂阿半点不急,他扫了一圈底下的弟子,将众人的面色都纳入眼帘,桂阿再次勾唇一笑,越发显得色若春华,风流倜傥。
“——别的,现在和你们说了也没用。”
桂阿‘刷’得一声展开了折扇,举手抬足之间风流尽显。
这届弟子有几个相貌很是不错,在扫到了几个漂亮的孩子后,桂阿的心情更是好上了不少。
哦,对了,还有那个有趣的人类弟子‘阿鸣’,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对极了桂阿的胃口。
桂阿的本体是一只白色孔雀,又有上古鸾鸟的血脉,生性喜好一切美丽的事物。
“登云梯啊……你们只需记得,灵台照空明,人间万事轻。”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后,桂阿手腕一抖,合上了折扇,转身化为一道紫色的流光消失在了白玉阶的尽头。
直到春炼开始,自己站在了白玉阶上时,盛鸣瑶仍未想通这位桂阿真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登云梯的初始台阶处并不狭隘,足够容纳二十人并肩而立,然而当真正踏上云梯时,盛鸣瑶才意识到这项考核的恐怖之处。
脚下的台阶并不坚实,每一步都轻飘飘地似是走在云端。
这种并不真实感极容易让人迷惑,也很容易让人陷入其中。
不知不觉中,原本一同出发的弟子各自分散,盛鸣瑶站在台阶环顾左右,一个弟子的影子都没看见。
歇下了找人的心思,盛鸣瑶低下头再不去管外界纷扰,兀自向前走去。
越是往高处走时,越不能轻易回头。
……
“今年的这几个弟子怎么样?”
“人数不多,良莠不齐——不过这也正常,般若仙府的秋日选刚结束,很多人赶不过来,或是灰心丧气自觉修仙无望,懒得来我们这个偏僻地方。”
不顾身旁人嫌弃的眼神,桂阿悠闲地扇着风,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珐琅五彩小茶壶,壶身上描绘着一只展翅高飞的毕方鸟,尖尖的鸟嘴处正是壶口。整个茶壶虽然不大,却也流光溢彩,分外精致。
“来,尝尝我新调制出来的冰耳八仙茶。”桂阿隔空挑起茶壶,又随手扔出了四个茶杯,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在座四位真人的面前。
不光茶壶精致,这杯子同样好看,杯身四种颜色浓淡相宜,又恰好符合了每个人的衣着喜好。
汲南冷哼一声:“你就知道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你这只知道修炼的鸟懂什么?我这叫情趣,只有活得有滋有味,多见一些美景美人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呢!”
见两人似是还要争辩,一直没出声的鱼令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好了,先看看那群小家伙怎么样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就糟了。”
“登云梯罢了,能出什么意外。”汲南冷着脸反驳,身体却诚实地转向了观天镜中,细细探查。
包括一直没出声的田虚夜也不再神游天外,四位长老不约而同地开始观察起了今年弟子的情况。
在大荒宫中,没有人愿意招惹鱼令莺,别看她长相似出水芙蓉,据说连“令莺”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她花容月貌,燕妒莺惭而起的。
可除了大荒宫众人外,没有人知道这位倾城美人若是笑得癫狂之时,还会发出“鹅鹅鹅”的声音。
这也就罢了,若是鱼令莺落泪,那声音先是“嘤嘤嘤”的美人垂泪,而后就是鬼哭狼嚎,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因此,大荒宫中很少有人愿意招惹鱼令莺——无论是喜是悲,只求这位仙子的情绪不要有起伏才好。
“你看中间那个。”
田虚夜岔开话题,随手一指,一道白光瞬间嵌入了水幕,放大了那边的情景:“这个弟子显然是道心不稳,路越走越窄,几乎要将自己逼上绝境。”
汲南点头,目光扫去了中间靠右的地方,严肃的表情变得柔和许多:“这个孩子不错。”
一个身着粗麻布衣的青年眉头紧锁,他的前路比旁人更加漫长,完全看不到尽头,但他没有放弃,更不曾停下脚步,仍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坚定又艰难。
汲南心下满意,索性将这弟子的留影从观天镜中挪到了自己面前,方便他时刻关注。
观天镜中有部分弟子已经陷入了绝望,有些以头抢地,有些涕泪横流,甚至还有一个回头看来时路,不知为何忽而纵身跃下。
虽被人救起,可他也同样失去了试炼的资格。
鱼令莺抿了口茶提议道:“不如看看最快的是谁?”
“还能是谁?”
桂阿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那折扇又化作了一道浅紫色的流光在指尖流淌,时不时还会顽皮地越到桂阿的肩上。
“之前汲南不都说了,这次来了个血脉独特的小家伙吗?”桂阿头也不抬道,“肯定是他啊。”
汲南当时恐怕吓到鱼令莺,又生怕桂阿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家伙将这事叫嚷出去,因此只把苍柏的身份告诉了田虚夜,对于剩下二人只说了来者“身份不菲,血脉高贵,不可得罪”。
见桂阿这幅无所谓的做派,汲南眼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谁和你说他是‘小家伙’?”
“难道不是吗?”
鱼令莺头痛的捂住额角:“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会儿?”
“又不是我先——”
“第一已经快到终点了。”
田虚夜老神在在的开口:“是个人类。”
这句话打断了所有的纷扰,三人齐齐哑声,不约而同转向了观天镜,殿内顿时落针可闻。
“……是个人类?”
桂阿努力使得自己的声音显得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可他上扬的尾调已经暴露了心绪。
与受到惊吓的桂阿相比,鱼令莺反而淡定许多,她好奇地看着观天镜:“人类居然有这般坚韧的心性?”
早在田虚夜开口时,汲南就将第一的留影从观天镜中调了出来,刹那间一个人类女子悠闲的神情出现了四位大佬的面前。
桂阿收起折扇抵住下巴,语调轻柔:“居然是她?我直接就注意到了。”
“真是个美人啊~”
这句话没有沾染上任何欲\\望的色彩,完完全全就是对美丽事物的赞叹。
……
盛鸣瑶发现了一件事。
她脚下的路居然越走越坦荡,视角也愈来愈开阔了?
不止这些,盛鸣瑶还发现自己脚下的台阶变得更加坚实,不再是之前软绵绵的、如坠云端的触感,也不再陡峭,反而逐渐和现实之中的台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