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为原型的妻子只剩下骨架与零散的肉块,连身上最漂亮的皮毛都被人剥去,成了值得炫耀的旗帜——那一刹那,云中君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浑浑噩噩地加入了战斗,发了疯似的屠杀了人类。
若非桂阿来得及时,那时的秋萱险些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之一。
饶是如此,秋萱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面容尽毁,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连自己原本的模样都忘得一干二净,唯独记得自己的名字中,有个“萱”字。
在模糊不清的记忆中,似乎有一个人总是在叫她“萱儿”。
清醒后的云中君自知犯下了错事,帮助桂阿四人成立了大荒宫后,主动闭关,常年不踏出自己的地界,更是从未收徒。
今年,到是难得出来抢徒弟了。
明白这番缘故的汲南坐在上首,不动声色地在脑中搜寻着有关“许句”这位弟子的信息,得出了结论——
这小家伙的行事作风,与云中君的脾气还真是相投。
倒也算是一场缘分。
几位大佬叙话,底下新收的弟子则与师兄师姐开始互通姓名。
盛鸣瑶心中罗列一遍,意外的发现长老汲南居然是亲传弟子最多的一个人。
长风、长空、长明,又新收两个弟子,其中一个正是盛鸣瑶曾在幻境的茶舍中遇见的青年——阿叶,已经更名成了长叶,后一个则是荒林中遇见的孙瑾兰。
鱼令莺的弟子则少得可怜,据说有一个弟子常年在外游历,如今只剩下了阮绵。
至于桂阿原先的弟子也只有两个,盛鸣瑶曾见过的师兄春如与师姐秋萱,如今又得到锦沅与长孙景山,门下也算热闹起来了。
而田虚夜似乎只靠寄鸿撑着场面,另一位‘木师兄’体弱多病,常年闭门谢客。
正当盛鸣瑶神游天外时,就见之前被汲南派去安排新弟子的长风与寄鸿一道回来,妥帖地垂首禀报:“剩下的弟子,无一人有‘天赋’。”
测天赋。
若非被人提起,盛鸣瑶都快忘记这事了。
在她的印象中,有“天赋”之人,统共遇见过两个。
第一个是朝婉清,她的天赋是显性的,名为“步步生莲”。没什么大用,胜在打架的时候,缥缈似九天仙子,十分具有观赏性。
第二个是滕当渊,他的天赋显然是“剑”,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大约是隐形天赋,他比旁人更容易悟出剑道,剑意也更超然。
所以盛鸣瑶能带有他的剑意,才会令般若仙府的人那般惊讶。
就在盛鸣瑶沉思之时,除去云中君外的四位长老飞身站在了殿内,凭空扯出了一张‘网’。在四人放开后,这张网飘飘摇摇浮在了空中,正对着新收入的弟子,吐出了一块通体玄黑,方方正正的石头。
——这是大荒宫用来测试弟子有无天赋的“勘天石”。
勘天石漂浮在半空中,表面乍一看十分光滑,通体漆黑。仔细分辨下,在漆黑的石面上缀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它们缠绕在石头周围,像是将星空截取,落在了人间。
云中君凝视着勘天石久久不语,站在石头钱田虚夜转过身,看着弟子们,笑眯眯地开口:“外头的都测过了,那如今该轮到你们几个了。怎么,谁先上去?”
新弟子们彼此对视,不等旁人开口,长孙景山率先出列:“弟子愿意尝试。”
从长孙景山开始,锦沅、长叶、孙瑾兰挨个上前,他们将手放在勘天石上,皆无动静。只有阮绵将手搭在勘天石上后,那石头上隐隐显出了一个大刀的形状。
这已经很不错了。
天赋在修士中出现的概率极其渺茫,能有一位都是烧高香的存在。
直到苍柏出现,他的手掌还未触及勘天石,在勘天石后的‘网’光芒大胜,背后的漆黑左一道右一道,毫无规则的褪去,最后化作一片全然不含杂质的纯白。
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童用笔蘸取了调色盘上所有的白,又肆无忌惮地在黑色的纸张上涂抹,没有规则规律,也毫不讲究笔法。只是一场随性泼墨,就将乌黑化作了纯白。
桂阿怔然,不自觉地合起了折扇:“……这是?”
“很强大的天赋,我也未见过与之类似的。”汲南又看了一眼苍柏,不多发一言。
到底是曾经在大陆叱咤风云的苍龙族,哪怕被天道压制剥削至此,也能觅得生机。
汲南心中也是感慨颇多。
面前这位“苍柏”,如今的实力恐怕还不足当年的十分之一,饶是如此,稍微泄露一丝,也会引得修仙界震荡不已。
“引万物,导众生。”田虚夜抚掌,感慨道,“这个天赋极其难得。”
不止长老们,底下的弟子也都新奇的开着苍柏。
盛鸣瑶借此机会,仔细地感受他们的情绪——有欣喜、好奇、开怀,还有跃跃欲试的战斗欲,许句甚至直接对苍柏发出了比试一场的邀约。
众人情绪各不相同,却唯独没有嫉妒与恼恨。
场中弟子众多,居然没有一个散发着负面情绪,而都是发自内心地祝福与喜悦。
在这一刻,盛鸣瑶终于明白了为何大荒宫弟子不多,建宗时间也不算最久,却能让许多人忌惮,不敢轻易挑衅的缘故了。
只因大荒宫从来都是上下一心,即便是心生斗性,也是单纯的比试,绝非要和同伴你死我活。
上下一心,这才是最能难得的事。
见盛鸣瑶低着头像是在发呆的模样,锦沅隔着长孙景山,从背后轻轻推了盛鸣瑶一把:“阿鸣,到你了。”
锦沅同样选择恢复了春炼中的记忆,一片模糊中,唯有盛鸣瑶逆光而立的身影清晰无比。
被推了一把的盛鸣瑶这才如梦初醒,收起了之前那股奇妙的感受,径直向前方的勘天石走去。
她在那石头前站定,抬起手覆盖在了冰凉的石面上,心中毫无波动。
果然,勘天石没有丝毫动静,漆黑的表面连一丝光亮也无,更别提那块被苍柏的天赋染白的背景了。
比起身后长孙景山的失落,盛鸣瑶半点也没有遗憾。
她放下手,不好意思对着田先生耸了耸肩。
有些事情不是光凭努力就能做到的,比如自己没有天赋能力这件事,又并非——
“咦?”长孙景山捅了捅身侧的许句,“你有没有闻到花香?”
许句摇头:“我听见了风声。”
“风声?”阮绵奇怪地侧过脸,“可是我闻到了饭菜的香气诶?锦沅姐姐呢?”
锦沅迟疑的开口:“刚才一瞬间,我像是被毛茸茸的东西包围,很温暖,半点也没有攻击性。”
不止他们,身后那些年长些的亲传弟子们同样惊奇的看着彼此小声交谈。
“咦,我怎么听见了鸟鸣?”长空惊奇道。
春如缓慢地眨了下眼:“我好像……见到了彩虹?”
怎么回事?难不成大家都出现了幻觉?
这不可能。
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殿内中央。
就在盛鸣瑶完全将手抬起时,身后传来了倒吸凉气之声。然而她无暇顾及,专注地看着前方,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
在盛鸣瑶的身前,原本漆黑的勘天石上光芒大作,流光溢彩,竟将身后纯白的背景再次渲染成了彩色。
大到江南的繁花似锦,漠北的落日孤烟,红尘中的熙熙攘攘,山水中的幽静隐秘……
小到母亲对于即将远行的游子最后的叮咛,野外树林中蓦然想起的呦呦鹿鸣,街道两旁热闹的行人杂音,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所有人都有不同的感受。
盛鸣瑶怔然地望向了掌心。
她这是……突然有天赋能力了?!
站在盛鸣瑶身后的苍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与众人一样,目光虚虚地落在了那个立在场中的女子身上。
只是与众人片刻放纵沉溺不同,苍柏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唯一的变化,就是往日里总是空洞的目光都缠绕上了浅薄的愉悦。
[可是这样奇怪的东西,旁人也没有。]
[别人没有的东西,我也想让阿鸣姐姐拥有。]
这是苍柏在幻境中的承诺,在现实中,依然有效。
——从今往后,即便是很多人没有的东西,盛鸣瑶都会有。
作者有话要说: 苍柏是个守诺的好孩子,他说过的话,都是真的[doge]
☆、我为故人而来
殿内无端起了一阵风。
起先是微风, 而后越旋越大, 几乎要将所有人包围。
这风虽大, 却并无恶意,它是温柔且无害的。在这一刻, 所有在殿内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
从出现开口就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云中君怔忪,抬起头,似是在看那块勘天石,又似越过了勘天石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在某一瞬间,他听见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欢快又活泼,让已经久未有情绪波动的云中君的眼眶微红。
“……这样的天赋,我活了几千年,也未曾见过。”
汲南锋利的目光落在了盛鸣瑶的身上, 总是冰冷的鹰眸中毫不掩盖自己的欣赏。
鱼令莺点头,赞同道:“的确是很奇妙的能力,勤加修炼, 以后定大有作为。”
苍柏站在盛鸣瑶的身侧, 浅淡一笑。
长孙景山兴奋地走到了盛鸣瑶的身边, 看看她, 又看看苍柏,一伸手直接揽住了苍柏的肩膀,口中不住的感叹。
“太厉害了吧!你们两个的能力都好神奇!”
锦沅也笑盈盈地走到了盛鸣瑶的身旁, 摇了摇她的胳膊:“恭喜。你这个天赋打算叫什么名字?”
幻境中的记忆虽然会被模糊,不过有一个人,锦沅记得很清楚。
正是这个人对着她伸出手, 毫不介意她深陷泥潭,并愿意将她从中拉起,让她见识到了这世间的另一种可能。
盛鸣瑶茫然地抬起手,自己居然有了天赋?还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天赋,甚至都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不如叫‘色染’怎么样?”生性活泼的长空提议道,“这么多颜色,都将背景板染得五彩缤纷了。”
长风当即反驳:“不妥。盛师妹的天赋能力并不只是颜色,还有气息,触觉。”
春如若有所思:“那不如叫‘感万物’?”
秋萱摇头反对:“和苍柏的天赋名字有些重复了。”
一时间大殿内,众弟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盛鸣瑶能力的称呼,各执一词,不肯相让。
若要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群家伙简直像极了一群要给刚出世的孩子取名的长辈。
殿内气氛无比和谐,几位长老也聚在了一起,看着他们玩闹。
“不如,就叫‘无名’如何?”
苍柏转向了盛鸣瑶,他的眼上不知何时又被白色的绸带绕起,不过苍柏五官着实精致完美,哪怕看不见眉眼,也担得起一句风华绝代。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如今阿鸣姐姐的天赋堪称众生之相,又令人心神得到抚慰与宁静,取‘无名’二字,也不算辱没。”
盛鸣瑶没想到苍柏能将自己这奇葩的能力,上升到这般高度,她眨眨眼:“我觉得不错。”
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前的田虚夜捋着胡须,赞同道:“好一个‘无名’,我开始期待下一次众人齐聚的万道会武了。”
“啊,会武。”
鱼令莺叹息了一声,上前几步,美目流转,凄婉的目光落在了在场每一位弟子的身上,无端令人毛骨悚然。
“若是今年再邀我们前去,就不必与他们客气了。”
在过去,鱼令莺与正统宗门里的某些长老有些牵扯,因此常年蜗居在大荒宫的一角,轻易不愿踏出这片地界一步。
因此,能听她主动提起会武一事,实在难得。
桂阿知道这些往事,听见鱼令莺这话后,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有了这么两个有趣的小家伙,一定能把般若仙府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揍得非死即伤吧?”
一边说着,桂阿笑得灿烂又极具风情,他那眼睛扫了一圈众人,着重落在了盛鸣瑶的身上。
有趣的小家伙·盛鸣瑶:???
等一下,话题为何突然危险了起来?
……
……
大荒宫内其乐融融,远在另一端的两大门派,就完全没有这般和谐了。
“弟子范子陵行为不端,肆意滋事,口出狂言,勒令闭关反思十年,抄写门规千遍,出关后亦不得随意外出。”
这个处决不轻不重,但对于刚捡回一条命的范子陵而言,无异于天音。
“谢掌门宽容。”范子陵跪在地上,气息虚弱,面色惨白,“弟子定当好生反省,从此再不出差错。”
掌门见他实在形容凄惨,也不多为难,挥手让他离去。
两旁立即有弟子上前,扶起了范子陵,将他带离了落先殿。
“这次外出的详情,我已知晓。”
掌门缓缓开口,严厉的视线扫了一圈下首众人,在目光触及任修时点了点头,肃穆的神色终于略有缓和。
万幸,明远这个徒弟,还算可靠。
扫了眼剩下的弟子,掌门抬手让他们都起来说话,耐心问道:“关于祸月那妖怪,你们可还有什么线索?”
送走了范子陵后,观内弟子皆是亲信,况且又并未犯错,因此上首真人们的神色愈加和蔼起来。
任修仔仔细细地在脑内搜罗线索,尚未来得及开口,他身旁性情跳脱活泼的丰竟,已经扬声回答:“那祸月很厉害,能召唤得来一片黑雾,仔仔细细地将我们罩住。若不是大荒宫的长老来得及时,我们还真是无法轻易脱身。”
这话倒也没错,任修点点头:“确实如此。大荒宫那位汲南长老非常厉害,弟子修为低微,只约能估计他那位弟子长风,修为在金丹之上。至于汲南真人,弟子难以摸透他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