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容千丝
时间:2020-06-21 09:35:21

  无论出于何种缘由,她确信,他对她的在乎, 超出想象。
  她此前多次变成他身边的小动物, 由枝头鸟到怀中兽, 从各方面观察他、了解他、理解他, 再加上对英俊男子若即若离的暗慕、对位尊者的敬仰悲悯,诱发心间悸动,尚可说得过去。
  而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备受瞩目,从不乏才貌双全的女子围绕;和她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图她什么呢?
  图她有一半赤月国血统?图她为青川先生的弟子?能辨识香料的鼻子?
  八成是她过度自信, 想歪了,想岔了,想错了!
  晴容·嘤嘤不熟练地抖着羽毛,被身上甩出细碎小绒毛和羽粉激得连打喷嚏,忽闻帘外守门侍卫招呼“甘护卫”。
  与此同时,太子“嗖”声离水,似是扯了块软巾,两三下擦干身体,迅速穿裤裹袍,才慢慢从屏风后行出。
  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水汽未散,湿答答的,脸也莫名赤红。
  “甘棠,进来。”
  门帘一掀,那蒙了半张脸的高大身影躬身而入,向他毕恭毕敬行礼,随即不停打手势。
  晴容·嘤嘤满脸茫然,目不转睛盯着那双舞动的长手,总觉哪里不对劲。
  太子神色愈发冷淡,长眉紧拧片晌:“这两日辛苦你了,早点歇息吧!营中守卫森严,夜间不必当值。”
  甘棠作揖而退,竟完全未开口说过半句话。
  晴容一直搞不懂甘棠的官职,像是暗卫,却又时常公然出现人前。印象中,东宫设置虽庞大,却无此特殊岗位。
  若说是“护卫”,显然属于特例。
  这人武艺绝不亚于鱼丽,年纪也不大,为何无时无刻蒙着脸?为何人前从来不开腔?就连在小七面前也不吭声?
  而太子往日对他嬉笑怒骂,此际少了亲切热络,添了客套疏离……晴容踱步于铜鸟架上,忐忐忑忑,用鹦鹉鼻子对着甘棠离去的方向一顿猛嗅,冠羽瞬间舒展。
  果然!有蹊跷!
  ···
  帐内恢复寂静。
  夏暄徐徐解下包裹在外的大氅,脸色未见缓和。
  当帐外内侍端来吃食、收拾浴间时,他盘膝坐在榻上,默然将糕点掰开,却因沉思,迟迟没往嘴里塞。
  小鹦鹉嘤嘤从架子扑腾滑落,屁颠屁颠冲来,以毛茸茸的小脑袋笨拙蹭他手腕,眼神疑惑又带点抚慰。
  他料想爱撒娇的小鹦鹉嘴馋,没再计较它的任性,投喂完毕,命仆侍另行安置,随即灭了烛火,躺卧床榻。
  黑暗与安静,有助于他理清思路。
  如今,香料走私案查到最关键的一步。出人意料,涉事富商一夜间举家“自尽”,投井的,抹脖子的,上吊的……男女老少五十多人,明摆被灭了口。
  偏生这家人与齐首辅夫人的娘家、和赵王母妃娘家皆相熟,却又无直接证据表明是二哥或三哥母家族亲教唆所为。
  线索到此断裂。
  最不想敷衍了事的一桩案子,模棱两可,只能暂且按下。
  于夏暄而言,与其让他相信憨直的三哥出谋划策倒腾这些,不如反思,二哥是否会为“储君旁落”一事而忿恨。
  毕竟,人所共知,当年遭其折辱、羞愤自杀的安贵人,确是先皇后余氏的远房表妹。
  二哥被贬,最直接的受益人,是他这个嫡出的五皇子。
  就连继后齐氏,也因极力袒护儿子,遭到惠帝呵斥、冷落,空掌凤印,再无恩宠。
  世人常艳羡皇家权贵无限,殊不知这亮丽光鲜的景象背后,有多少强颜欢笑,有多少欲诉无人懂,又有多少笑里藏刀、尔虞我诈。
  夏暄自幼藏身于长兄优异的光芒底下,甘愿当个自由自在的富贵闲人,是以小心隐匿自身的聪慧,只等成年后前往封疆,拱璧国土,尽己所能,守卫家国。
  只因他一直心知肚明,哪怕生下来便贵为皇子,无需寒窗苦读、血洒疆场挣功名,即可身居高位、安享富贵太平,但殊荣落在头顶,相应的责任和义务则时刻压在肩头。
  地位越高,所要付出和承担的,也越多。
  他有他的觉悟。
  但兄弟们,却未必。
  ···
  次日,旌旗猎猎,军马踏踏,声势撼动山野。
  行猎活动中,上午为太子带领宗亲策马入林猎取野兽,分颁群臣扈从;午后是自主射猎,将士演练阵法;晚上一律为篝火庆功宴飨会。
  晴容存心称病不出,索性连热闹都懒得看。
  她夜间偶尔会变成嘤嘤,看太子批阅公文、辅导小七功课、提笔作画、发呆傻笑……有时彻夜相伴,有时没过多久便返回人身。
  一连数日,除夏皙探望过两次,无人滋扰。
  起初,晴容为耳根清静而舒心;久而久之,越觉无所事事,浪费生命。
  待到狩猎的第五天下午,她实在憋不住,决定以“呼吸新鲜空气”为由,携同鱼丽溜出营帐。
  未料,迎面撞上了陆清漪。
  陆清漪如常青裙简洁淡雅,只领了一名侍婢,手捧新采的海棠花和锦盒,微笑问候:”许久未见九公主,今儿与姐妹们踏青,遇海棠浓艳,摘了几枝,愿韶光伴病榻,宽泰安处。”
  “陆姐姐有心了,我闷得慌,正想转悠一圈。姐姐若得空,不妨陪我走走?”
  晴容好不容易穿戴整齐,自是不欲窝在小小营帐内,觉察陆清漪态度和以前没两样,干脆邀她一道。
  陆清漪眼看她神清气爽,并无病恹恹状,欣然挽她胳膊同行。
  晴容不愿带陆清漪到环植老柳树的湖泊一带回忆太子“吮指”的靡丽场面,宁愿绕道东行,遂信步出了外城的木栅栏,向五里外的保翠山行宫走去。
  沿途桃花灼灼,粉杏点缀,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柔风勾惹深浅交错的花海,抖落纷纷扬扬花瓣雨,落了佳人满头满襟。
  晴容与陆清漪前段时日常作伴,各自钦佩对方的才华,原有深交趋势。
  至少,晴容虽暗觉自身对太子动了异念,依然对陆清漪抱有衷心祝福。
  直至被逮了现行……
  如若她单纯是个异国公主,来大宣京城只作访问,倒也无妨。
  偏偏身负联姻重责,却暗中“勾搭”未来小叔子、千乘之尊的皇太子?嗯……不光在某位未婚夫人选的眼皮子底下,更在太子妃头号人选的面前?
  往后要真成妯娌,再辩解就来不及了。
  于是,晴容硬着头皮,艰难启齿:“陆姐姐,那天殿下所养的鹦鹉咬伤我,才屈尊安抚两句……”
  “殿下和九公主的事,何需向清漪解释?”
  “可……报给陛下的三位太子妃人选,你不仅是首选,且和太子殿下相识多年……”
  陆清漪淡然而笑:“如九公主所言,是‘人选’,圣意未决,清漪不过是无官职、无封衔的官家女子,论位份,论尊卑,远在九公主之下,您真不必谨慎至斯。”
  “话虽如此,”晴容尬笑,“我敬佩你的才情和通达,也真心视你为友,不应欺瞒于你。”
  “九公主多虑了,”陆清漪眉眼沉静,如波澜未惊,“知您以义相合,展切偲之诚,清漪感激不尽。”
  晴容素知她温雅平和,却难以辨别究竟是真话还是托词。
  陆清漪顿了顿,复道:“上回夜宴,席间曾闻郡王妃和几名千金私下妄议九公主,她们多半和乐云公主深交,时常附和尊者,更甚者信口雌黄。奈何清漪人微言轻,不宜面斥,还请您莫介怀。”
  晴容苦笑,不由得记起太子曾说——世上的人和事,称赞的好话说尽,仍是徒托空言;攻击排斥的坏话,用不着半句就能坐实。
  她介怀与否,压根不重要。
  二人改口聊起近日狩猎趣事,陆清漪只说到每日流程大抵相类,无非猎物品种略有变化云云。
  闲谈间不知不觉抵达行宫,守卫自然不敢阻拦,由着她们四处闲逛。
  穿行晚春花间,陆清漪为照顾“日弱多病”的晴容,就近寻了溪畔歇息。
  晴容只觉风景似曾相识,待目睹雌雄孔雀优雅踱步,才想起是太子初抵行宫当晚举行宴会的桃李清溪。
  那阵子,她明明提前离去,入睡后却成了蓝绿孔雀,亲耳听见太子说,和她的交往“无关风月”,又听闻夏皙对驸马的醉话……
  重临旧地,感慨如落花明灭翩飞,繁华梦散。
  收敛神思,晴容环顾四周,目光很快被灌木丛中的怪树吸引。
  日光掩映下,大树枝叶上翘,密集形成倒伞状的树冠,灰白树皮光滑却有血色树汁渗出!
  她总算想明白,那天晚上为何曾觉此树眼熟。
  ——像极了余晞临用勺抠挖红色汁液的那棵!
  只是这一株年份更久,兼之地栽,枝繁叶茂。
  是药材?有何功效?
  她按捺不住强烈好奇心,假装东转西绕,挪步而近,趁陆清漪和鱼丽等人自顾赏花,偷偷用手掰下一团刚凝固的“血块”。
  拿捏半晌,软硬适中。她细嗅无香,遂送至唇边,以舌尖轻舔一小下,微涩。
  按理说,无毒吧?
  意欲尝个真切,不料整块放入嘴后,又苦又酸,又麻又辣。
  什么鬼!难吃死了!
  余公子半夜躲在庭院角落吃这玩意,真是有病!
  但周围有人在,她若直接吐出,反而惹人注目,只好苦着脸,勉强咀嚼吞咽。
  心里已咒骂余疯子一百回。
  历经各种挣扎与苦闷,晴容终于解决掉那团树汁,暗搓搓如小狗似的吐舌头,以缓解麻痹感。
  不经意转头,却见一挺拔青年立在丈许外的杏树侧。
  头戴彩缨凤翅盔,一身鱼鳞银甲戎装,正是太子殿下!
  飘飞花雨显称他容貌英朗,仪姿昂扬,气派非凡。
  唯一与其轩昂之感毫不相称的,是那惊呆了、合不拢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已获得重要装备。
  太子:原来媳妇好这口……(⊙o⊙)
  晴容:偷吃奇怪东西被人逮住了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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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迟迟不见九公主露面, 偏生连日忙于狩猎和军务, 夏暄旁敲侧击向妹妹打听, 得悉那少女再度染病,心中既惶惑又担忧。
  以他的身份, 没法公然表达关切,只得伺机而动。
  今日提早从猎场归来,他连戎装也没换下,便悄然领着两名心腹,看能否见上一面。
  岂料仆役回禀,九公主去了行宫散心。
  他二话不说,策马赶至,兜兜转转, 皇天不负苦心人。
  桃李清溪边上,美姿五六,或立花间戏蝶, 或弯腰掬水, 或笑看孔雀开屏, 惟九公主淡妆素服, 独立奇树下,丰神绰约,娇态时生。
  逆着耀目金芒, 少女嫩肤恰如细雪泛光,言语不足以形容其潋滟容光。
  某种类似思念的情愫如澎湃狂潮,彻底淹没了他。
  然而当他试图轻声唤她, 她快速抠落树干渗出的血红胶质……轻舔慢嚼,随后做了个鬼脸,吐出红彤彤的舌尖。
  行为怪诞,神态可爱。
  夏暄懵住,直到她转眼对上他惊诧目光。
  他无法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干脆鼓起勇气,走到她跟前,直言相询:“九公主,敢问这是……?”
  “呃……”
  晴容整个人傻了眼,所有礼节抛诸脑后,纷乱思绪如麻,竟不知如何应对,唯有收回舌头,轻抿唇瓣,冲他勾起一丝窘迫笑意,
  ——要是宣称,她也“嗜血”,能不能糊弄过去?
  灵机一动,她一本正经答道:“回殿下,小九正研究殷红树汁……可否用于制作口脂或香料。”
  夏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九公主果真殊行绝才,观察入微。”
  他眸光落向她沾染红树汁的嘴角,手已不自觉抬起,寸寸靠向她,终归在离她唇瓣数寸时顿住。
  “九公主嘴上,蹭了点颜色。”
  晴容被他温柔而炙灼的眼神一烫,全身血液似有燎原星火掉落,生生在心间蔓生火烧云,幻变出瑰丽绚烂的蜜意与怯赧。
  若她没猜错,他方才并非单纯提醒她,更像是……?
  捕捉到陆清漪狐疑打量后,红霞瞬即被淋熄。
  胡思乱想什么呢?就算太子真有那么点意思,她能回应吗?
  她担得起“勾引储君”的罪名?
  敢为赤月国招致“野心膨胀”的骂名?
  别忘了,纵然惠帝未正式敲定由哪位亲王联姻,她即将为大宣王妃的消息,四国皆知。
  木然以丝帕擦了擦红唇,她歉然一笑,倒退半步:“殿下来寻陆姐姐?小九不打扰。”
  “不,”夏暄果断否认,长眸如有委屈、抱怨、无奈,一闪而过,讷声道,“九公主的病好些了?是否需要传医官?”
  深邃眼眸则掩不了内心积攒的牵挂。
  晴容夜夜化身小嘤嘤伴他左右,既无久别之念,更未细味言外之意,只有众目昭彰下的焦虑。
  夏暄因她的不安而注意到其他人偷瞄,忙挺直腰背,正色道:“上次答应过,会赔九公主一名女官,可惜近日诸事繁忙,未能实行,特来致歉。”
  他早已定下人选,之所以没急着送来,是担心旁人觉察他对九公主的事过分热切。
  如今为睹芳容,他不得不挖空心思苦寻理由。
  晴容客套几句,聊起到此缘由,随口说“病中无聊,想借书”。
  待觉太子神情莫名忸怩,她只想把那句话吸溜回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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