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容千丝
时间:2020-06-21 09:35:21

  ——她回来了,回到最熟悉不过的行馆卧室。
  深深吸气,她快速拽起被衾,死死蒙住绯脸。
  哪怕青年含笑埋首,是小狸猫的花肚皮,跟她这个赤月国九公主没有一星半点干系……可猫所感知的暖热,则残留在她身体发肤,教她四肢发麻,如遭百蚁吞噬。
  她疯了?吃错药了?妖怪附身了?脑子磕坏了?
  何以接连数次,入睡后化身贵公子周遭的小动物?
  总不会是赤月神在捉弄她吧?
  无数疑问如凌乱无序的丝麻纠缠到一起,最终拧成坚定想法——无论如何,此事万万不可外泄,否则别说联姻告吹,她铁定被当成妖魔鬼怪,或烧或杀……
  分不清害羞或害怕,她如猫咪蜷缩成团,圆睁双眼,唯恐一时不慎又变成飞禽走兽,神思上不挨天,下不临地。
  曾几何时,她对镜细贴梅花钿,颊边涌起飞霞,只为即将出嫁的喜悦;可居于行馆,病中顾盼,窗外残雪已换成了杏花如雾,始终等不到婚事落实。
  乍然于梦里邂逅一俊秀青年,他言笑晏晏,对待小动物温和宠溺,和她有着近似经历与喜好……恰恰符合她少女心事中对未婚夫婿若即若离的期许。
  这世上,是否真有这么个人?
  她忽然希望,他并不存在。
  如此一来,她便无需期盼,更无需遗憾。
  ···
  亥正时分,菀柳姗姗迟归。
  晴容闷出一身汗,洗浴后本已再次躺下,听闻动静,披衣而出,并将鱼丽叫到偏厅作陪。
  “非要这时候聊?”鱼丽皱眉扯过薄毯子,边把晴容裹成粽子,边催促菀柳,“赶紧的!公主这病不可熬夜。”
  菀柳开门见山:“小的外出四处探听过,关于两国婚事,朝中未有确切定论;但坊间流传,赵王前年出使赤月国,相中了咱们九公主,才请求圣上行联姻之策。”
  “最初人选,的确是赵王?”晴容脸颊微灼,百思不得其解,她和赵王何曾有过交集?
  “至少,有此一说,”菀柳补充,“等双方达成共识,赵王忽被调去驻守京畿道军营,去年年底更被遣派出使北冽国。有人说,名义上为锻炼砥砺,实则是……赵王性子执拗,冲撞了圣上,受其所厌。
  “赤月王族筹备完毕,或许宣国皇帝圣心动摇,可君无戏言,再难悔婚,故而诏书上含糊其辞,未曾敲定哪一位皇子。”
  鱼丽不耐烦打断:“宣国皇帝有七个儿子,换一个不成?”
  晴容失笑:“你以为事情有那么简单?四国当中,大宣最为强盛,为保持皇家血脉纯粹,往往以无实权的皇子或郡王迎娶附属国公主;若公主外嫁,倒反倒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正如她母亲,虽有郡主封号,实为公府幺女,且她外公年迈,有爵无职。
  “呵!我就知道!”鱼丽嗤之以鼻,“宣国人比狐狸还狡猾!凭什么让最不受宠的皇子娶我们家的明珠?”
  晴容懒得跟她纠缠,续道:“嫡长皇子英年早逝;二皇子因故贬为郡王,赴封地就藩;继任的皇太子,是先皇后所出的皇五子燕王;六皇子年幼夭折,这四位,就不必考虑了。”
  “不错,”菀柳颔首,“而七皇子年仅九岁,联姻之责势必落到庶出的三皇子或四皇子头上。”
  “说到底,除去不在人世、远离京城、身居高位、年龄不符,仅剩倆合适,我懂了!”鱼丽用独特理解总结了一遍,“那……老三老四有多不受待见?”
  晴容嗔道:“小鱼姐!”
  菀柳抿唇而笑:“三皇子赵王,夏姓讳易,母妃早亡,无显赫外戚,从小习武,性格爽直……”
  “心仪你且会武功的?这个好!就他了最讨厌那些文绉绉、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男人!”鱼丽迫不及待拍了板子,追问:“那宣国皇帝几个意思嘛!凭一道模棱两可的旨意把小公主骗来,又晾在这儿不管不顾!”
  晴容一脸无奈:“圣上龙体欠安,年后移驾行宫安养,自是顾不上琐事。”
  “两国联姻算哪门子琐事?”鱼丽气成河豚。
  晴容所言“琐事”,纯属谦辞。
  事实上,她相信,正因重视联姻,皇帝才迟迟无法下定论。
  本应维系国祚的嫡长子于三年前暴毙,储君之位悬空已久,直至去年方有定夺。而皇帝未到知命之年,体弱多病,面对北冽国的虎视眈眈,拉拢赤月国结成强大联盟,实为眼下最重要的一步棋。
  如若传闻为真,赵王遇冷遭挫之事正在风头上,晴容本人恰巧病得玄乎,皇帝自然不便催促完婚,以免惹来“折辱邻国”的嫌疑。
  缄默片晌,晴容从薄毯包裹中挣了挣:“乐云公主与四皇子交好?”
  菀柳答道:“正是。赵王归期未定,想必……龙心已偏移。”
  “难怪嘉月公主急巴巴赶来,道尽甘言美语!两位公主之争,实际上是为兄弟。”
  鱼丽插话:“我倒觉嘉月公主够仗义!够直接!够诚意!反观乐云公主,派来那什么尚书千金,眼睛长在头顶,说话阴阳怪味,见了就来气!”
  晴容秀眉轻蹙:“她阳奉阴违,莫非……芳心暗许魏王,有意阻拦我和乐云公主结交?”
  “公主聪慧过人,”菀柳窃笑,“确有传言,颜千金试图高攀太子,自取其辱,想来魏王是她退而求次的高枝吧?”
  鱼丽很是不屑:“让她攀去,摔她个鼻青脸肿!”
  晴容本想再问魏王情况,又恐鱼丽出言讽刺,索性不提。
  “既无旁事,我抱公主回屋睡觉,省得着凉。”鱼丽连人带毯,将晴容横抱在前。
  菀柳亦步亦趋:“接下来,公主要作何安排、和哪位贵人结交,还请先给小的提个醒。”
  “这事由不得我,得看‘天’哪!来者全拒,寸步难行;来者不拒,累死自己。个中取舍向背,须慎重为之。”
  晴容靠在鱼丽肩头,眉睫轻扬,随即陷入沉静,如波澜未惊。
  ···
  是夜,晴容辗转反侧,一怕再生诡异之事,二为目下困境而发愁。
  待夜静更深,她恍恍惚惚合眼而眠,竟一夜无梦——既没变成某动物,也未遇上那青年。
  简直令她喜出望外,神清气爽。
  梳妆、用膳、喝药……浑浑噩噩过了半日,午睡时同样无怪事发生。
  晴容越发怀疑,先前是她病弱中魂灵出了差错;如今有所好转,不再梦魂转移?
  算是重新过上正常日子了吧?
  惊喜之余,心底某个角落却隐隐酝酿出一丝渺远难辨的涩味。
  申时日影熔金成粉,一辆镶金嵌宝的黑楠木马车悠哉悠哉而来,停在赤月行馆大门外。
  晴容闻讯出迎,但见一众侍婢正搀扶夏皙离车。
  “妹子身体不适,何必亲自相迎?”夏皙慌忙从车凳跃下,抢上前握住晴容的手,“这么多人看着呢!三哥回京,定责备我不懂事!”
  晴容每每听嘉月公主提及赵王,总有莫名尴尬,只得顾左右而言他,相邀入内。
  她熟习骑射,历来眼尖,瞥见长街一角有人探头探脑,心里“咯噔”一响。
  难不成那青年从“疑似混杂西境特有香料”的判断,便迅速查到她家门口?
  脸上笑意有些许凝固,两颊与耳尖渗出红晕,拳头攥紧,指甲在掌心掐出弯月形印子。
  不,她不该多问,不能多管,时刻藏好小秘密。
  联姻公主的身份,不容许任何污点。
  夏皙睨向晴容紧张又脸红的娇颜,笑得意味深长:“瞧着你今儿气色好了不少。”
  “多亏二位公主聘请名医,联合商讨后开的新方子……”晴容寒暄客套,笑而称谢。
  夏皙坐不住,只品了一盏茶,便拉晴容小逛花园。
  晴容担心余叔不合时宜现于墙头,提前给鱼丽使了个眼色,才挽夏皙踏上回廊。
  闲谈中得悉,夏皙已满十八,去年为先皇后守孝结束没多久,便嫁与齐首辅家大公子成婚。她并未入住夫家,而是另辟一公主府,只在闲时才召见驸马。
  晴容正惑于她好端端为何提此话题,也为她对夫婿的疏远而惊诧,却听她若无其事一笑。
  “所以啊,我府上平日无男子。你若得空,不妨去我那儿小住……成天窝在这小小行馆,对你的病毫无益处。”
  晴容哪敢随便应承,礼貌推却:“我染了这一身病气,怎污损贵府?”
  “你见外做什么呀!”夏皙斜眼端量她,“该不会听信谣言,怕了我三哥,改而对我四哥……?”
  “您误会了!”晴容暗暗叫屈,“绝无此事!”
  先前已被扣上“和赵王暧昧不明”的帽子,再扛起“移情别恋于魏王”的罪名,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夏皙杏眸幽幽:“花朝节去我的别院散心,总可以了吧?”
  晴容料想她纡尊降贵亲临两回,自己若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未免过于嚣张,当下沉吟道:“非我倨傲,一来我体虚气弱,行动不便,怕扫了公主雅兴;二来乐云公主也曾递来请柬,我若厚此薄彼,太过不敬,不如……”
  “这有何难?”夏皙不等她话毕,“我自会给你配备宽敞马车,带上医官全程看护;至于乐云姐姐,将她和她全部宾客一道请过去即可!”
  晴容瞠目结舌:为了让她这小国公主应允,劳师动众?
  夏皙对随行侍女轻勾指头,低声吩咐了几句,又亲昵牵着晴容,素手拨弄倾垂嫩枝:“总之,你不需操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晴容转目凝望身边女郎,侧颜娇媚,眸光清澄,善意不似作伪。
  萦绕在心头多日的困惑澎湃而来,迫使她脱口而出:“小九有一事请教公主。”
  夏皙摇晃她袖口:“少‘公主’来、‘公主’去的!我比你虚长两岁,来日得唤你‘嫂子’,你干脆叫我‘阿皙’呗!”
  晴容暗觉耳熟,霎时记不起在何处听过。
  她积攒勇气,缓缓启唇。
  “敢问令兄与我之间的……‘那点事’,究竟是何事?”
  逆着斜阳金辉,夏皙惊讶脸容无端迷朦了几分,须臾后,唇边浮起一丝捉狭的笑。
  “明儿去别院,我慢慢与你细说。”
  晴容檀唇微嘟,心下闷哼:果然!比狐狸更狡猾的宣国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晴容:再也不用陪那个男人磨蹭了!高兴!
  太子:高兴得太早,等着接受磨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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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关系不复杂,老大和老六离线,老二老三离京,暂时只有老四和太子抢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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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头戏要来了哈!
 
 
第七章 
  入夜,晴容如常在卧室外间作画。
  菀柳奉药后,寻不着朱色瓷瓶,愠道:“哪个丫头!收拾完,竟未物归原位!”
  “昨儿你没在,我把丁沉煎丸给了余叔,”晴容随口道,“新方子不苦,无妨。”
  菀柳神色有些微凝滞。
  晴容向来善察:“怎么了?”
  “有句话,小的不知当不当说,”菀柳垂目,“那对叔侄来历不明,您万金之尊,婚约在身,理应……避嫌。”
  “视其所好,可知其人,”晴容徐缓搁下汤碗,“我自有分寸。”
  她答得从容,心里纳罕:余叔心智不全,宛若孩童;余家小哥半句话都没跟我说过,还要怎生避嫌?
  菀柳凝望她堪比月下玉兰的病容,欲言又止,端起托盘,掩门告退。
  晴容挑亮灯烛,对着空白画纸发呆,最终提笔画了一只炸毛的大猫,凶巴巴的猫脸占据画面四分之三,仅在右下角留白,整体形象生动得略显浮夸。
  洗漱后,她安然躺卧榻上,乐滋滋地想——白日无梦,今夜定能美美睡到天亮。
  果不其然,醒时已天色大明。
  然而,她心跳如擂,脸面耳根如被胭脂泼淋过一般,酡红彻骨。
  不是已经恢复正常了吗?怎么还……?
  她左手捂住羞赧的绯颜,右手握拳疯狂乱捶软枕,恨不得砸出一条缝,好钻进去躲一躲。
  此事,不可说,不可想。
  ···
  花朝节,晴丝缭袅,西郊桃李初绽,杏花如雾,蜂蝶翩飞。
  过往十余年,帝后在宫里举办挑菜宴、种花斗花、制作花糕、夜赏花灯等活动,与百官同乐;自先皇后亡故,皇帝郁郁寡欢,加上龙体有恙,移驾行宫安养,因而众皇子和公主们各尽其乐。
  晴容抵至嘉月公主府别院,朱门内外衣香鬓影,欢笑声、交谈声此起彼伏。
  “妹子,可算等到你了!”夏皙亲自出迎,托住正欲施礼的晴容,“自家人何必讲究虚礼?路上可有不适?”
  晴容浅笑而答,随她迤迤然入府,与客人厮见。
  齐聚园内的贵女们精心打扮,言笑晏晏,当中瞩目的,莫过于陆次辅的千金陆清漪。
  她细眉凤眸,虽非倾城色,但言谈举止处处流露诗礼人家的雅气,又不失通达圆融。
  晴容记得,陆清漪曾派人送赠她精致香品器,深得她心,当下欣然面谢。
  陆清漪笑道:“鹅毛之敬,九公主客气了。清漪理当亲去瞻拜,又恐轻于冒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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