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看着凝霜,“我若帮助嫂嫂,嫂嫂能给我什么呢?”
凝霜几乎以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个弟妹,“二房实际上的管家权,够不够?”
第50章 陷害
这是个很具诱惑力的条件, 以张二夫人对徐慧琴的嫌恶, 倘张二夫人在一日, 徐慧琴便永不能翻身,谁又不想把权利握在自己手里呢?
徐慧琴很快做出决定,“我答应你。”
“不过, ”她审慎的看了凝霜一眼, “夫君重孝, 我不愿令他为难。”
这是怕凝霜对付张二夫人的手段过于激烈, 让她夹在其间难做人。
凝霜莞尔, “放心,我不会让婶娘吃太多苦头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张二夫人还未真正伤害到她, 当然, 凝霜也不会给她这种机会。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不会夺去张二夫人的性命, 只不过,要让张二夫人死了那颗谋财害命的心罢了——最好别再回来。
*
恰如凝霜预料的那般,张二夫人很快便与春莺秋雁两个有了接触, 她做事很谨慎,并未立刻与她们结盟,而是先下饵——起初只是偶然遇见,夸两人干活勤勉,简简单单赏了两块布, 等春莺秋雁二人尝到好处,自会主动去求张二夫人。
润物细无声,不着痕迹收服底下人,这正是张氏惯用的伎俩。
凝霜微笑着同甘珠道:“不用管她。”
张二夫人一定比自己更着急——要下手定得赶在头三个月,等胎气稳固,再想使小动作却难了。
凝霜舒舒服服过完了新年,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回娘家一趟——她对于孕期如何保养着实没个章程,大夫的意思是能走动还是多走动,萧家人却是劝她安心静卧,生怕磕着碰着,两者之间该如何平衡,实在是个难题。
然则还未找到合适的借口,宫中却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傅凝婉小产了,如今重华宫那头声称是萧皇后害的。
这件事太过震撼,凝霜可以想见自己脸上定是青一块白一块,好端端的,傅凝婉怎会跟萧皇后扯上关系?再说,她那孩子都快五个月了,人家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为何偏偏挑在这时候呢?
凝霜疑心其中有何误会,但萧易成带回的话却佐证流言属实,他面色沉沉如水,“姑母已被陛下禁足,看来皇帝认定此事乃椒房殿所为。”
堂堂一国之后,禁足已是极严厉的惩罚,萧皇后看来一时半刻难以摆脱困局,那么太子、还有与太子关联甚深的萧家会不会受到影响?
凝霜心头剧烈的激荡着,虽然焦虑,可她知晓此刻绝不能乱,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成为负累。
萧易成瞧出她脸色有些不对,让人端了盏热牛乳来喂她慢慢喝下,又安慰道:“太子毕竟是储君,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不会轻易动摇太子地位的,咱们就更不用说了。”
又自嘲的笑了笑,“萧家虽大,在陛下眼中,也不过是一窝蝼蚁罢了。”
只是千里之堤也可能毁于蚁穴,不管皇帝是否要对皇后母家动手,还是真心听信了步贵妃的谗言,眼下也只好按兵不动。
“皇后的意思,是让太子安心在书房修习,无须为她求情,且以国政为要。”萧易成道,“太子明智,定不会在这关口犯糊涂的。”
凝霜知道从道理上而言,此举确是最佳,可对骨肉亲情来说,无论太子还是萧易成,心里都没法不难受。
萧皇后是他的亲眷。
凝霜环抱住他的腰身,小声道:“夫君要进宫看看么?”
就算皇帝不许人探视萧皇后,但也能旁敲侧击打听一番,若能寻到证据为皇后洗清冤屈就再好不过了。
萧易成点头,“这个时候太子不宜出面,我去是最好的。”
凝霜想了想,“那我也去。”见萧易成盯着她,忙道:“我自然不去椒房殿,而是去重华宫。”
傅凝婉失了孩子,于情于理,凝霜也该去瞧一瞧。同为人母,这个时候她对傅凝婉的嫌恶已减轻许多,究竟她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恶事,这报应未免太厉害了些。
萧易成轻抚她的乌发,“诸事小心。”
凝霜点头,“我会的。”
虽说傅凝婉失子不与她相干,可她挺着个肚子进宫,难保傅凝婉不移情到她身上,万一因此怨恨上她,就得不偿失了。好在,宫中并非法外之地,她持着萧家对牌进宫,旁人轻易不敢将她怎样。
时隔数月,宫中仿佛换了一番气象,再不复新年时的热闹景象,花木萧索,奴仆肃然,可见在步贵妃的整顿下,确实焕然一新。
往常进宫先得向皇后请安,如今萧皇后禁足,依例凝霜便该去拜见步贵妃。步贵妃虽贵人事忙,却还是抽空接待了她,眉眼弯弯的道:“正好你来,你姐姐病中伤心,很需要娘家人给予安慰。”
凝霜冷眼打量着这位贵妇,宫中刚没了个孩子,步贵妃却打扮得比从前鲜艳多了,虽说做祖母的不必给孙儿穿孝,可那到底是她的骨肉,步贵妃这样漠然视之,亦可见足够冷血。
凝霜便也懒得废话了,只道:“姐姐在何处?还请娘娘命人引我过去。”
她没有多问皇后之事,想也知道,步贵妃绝不会吐露半分,连皇帝都站在她这边了,她自然有恃无恐。
重华宫一切如旧,凝霜正要进门,就看到二皇子匆匆自里头出来,脸上还带着些不被人理解的尴尬。
他见到凝霜,脸上有惊喜一闪而过,“你来了。”
媳妇都小产了,他倒有工夫惦记小姨子。凝霜往日再不待见傅凝婉,此时也难免为她齿冷。她浅浅施了一礼,“参见殿下。”
又问道:“殿下刚去看过姐姐么?”
“你姐姐如今情志不舒,轻易懒得见人,我去都被她赶了出来。”二皇子有些尴尬,叹道,“不过你来了自然不同,你们姊妹自小一起长大,有什么体己话,她当然愿意说给你听。”
他面上的难过倒像是真的,凝霜不由得猜测,傅凝婉小产真相,这位殿下是否知情,遂试探道:“听闻皇后已被陛下禁足,殿下当真相信此事乃皇后所为么?”
只这一句,二皇子脸上就从方才的欣赏变得沉郁,他愤慨道:“皇后歹毒,见我母妃得宠,便千方百计要毁了我这一支的后嗣,好给太子铺路,亏得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才没让她的恶行隐没于众!”
说罢,就匆匆起步离去,竟是一刻都不敢多留。
凝霜越发肯定此事疑点重重,二皇子若非心中有鬼,他怕什么?萧皇后再怎么忌惮步贵妃,也不至于畏惧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说句不好听的,生出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见得就能与东宫别风头了?
这件事怎么看都是步贵妃母子得利。
凝霜按捺下满腹思绪,轻轻揭开纱帘,室中一股晦涩难闻的气味,说不准是汗腻臭气还是血腥味。
傅凝婉歪在榻上,自腰部以下盖着一床厚厚的被褥,几乎将她整个身躯都埋了进去。
她看起来更瘦弱了,惨白得像石膏像,目光亦是茫然而无焦距。见凝霜前来,她连转头都不曾转一下。
凝霜默默地坐到她跟前,抓起她一只手,只觉又湿又冷,仿佛某种会分泌粘液的虫豸,倒让凝霜一阵心惊肉跳,忙将其掖进被中。
傅凝婉此时却轻轻笑起来,“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可怜?”
眼眶空洞,腮边仍挂着泪痕,她却仍笑得出声,凝霜都疑心她得失心疯了。
傅凝婉隔着被褥轻轻按着肚子,仿佛里头仍有一块鲜活温暖的肉,她静静道:“我原以为这个孩子是我毕生的指望,谁知我们母子缘浅至此,才过了几个月,他就迫不及待要离我而去了。”
此时的她,哪还有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俨然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女鬼。
凝霜虽不知她是否听得进去,也只能勉强劝慰道:“不过是出意外而已,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不是意外,”傅凝婉轻轻摇头,“他们在我的饭食里加了很多山楂,那时候我常常干呕,吃不下东西,又听说酸儿辣女是好兆头,就常让御膳房做些酸甜开胃的菜色来,哪晓得……”
凝霜的目光定定落到她身上,不管傅凝婉此刻是否明白她在说什么,这些无意识的话都明确地指向一点:傅凝婉这胎,的确是被人谋害,只是……这个“他们”指的到底是谁呢?
可见傅凝婉如此情状,凝霜也不好追问,只掏出手绢,轻轻为她揩拭鬓边泪渍,正不知如何解劝,傅凝婉却朝她露出凄惶的一个笑,“不过也好,再过几天,等我的身子养好了,我就是皇子妃了。”
凝霜的手僵硬停住。
傅凝婉喃喃自语,“失去一个孩子,却换来我梦寐以求的尊位,你说这交易划不划算?”
刹那之间,凝霜心头已洞明真相:傅凝婉小产,的确是步贵妃母子所为,却在事后要求她嫁祸到皇后身上,以此为代价,傅凝婉将被扶正——用一个孩子来打得皇后不得翻身,这对步贵妃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反正等她们掌握大权,三宫六院应有尽有,何愁生不出更多的孩子?
可是对傅凝婉而言,她才刚拥有做母亲的权利,转瞬又被人剥夺,谁能体会她怀胎数月的辛苦?又有谁会哀悼那个已失去的孩子?
凝霜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傅凝婉如此消沉,可见已然接受现实,要她出面去指认步贵妃栽赃陷害皇后,无疑是不可能的,何况,孩子已没了,再不抓住皇子妃的名位,她该依靠什么活下去?
凝霜缓缓道:“若步贵妃独大,你在宫中的日子还能好过么?”她轻声附耳过去,“何不令两虎相争,方便就中取势?这皇子妃的位置,也不是贵妃一人说了算,还有皇上和皇后呢!”
这是要她卖皇后一个人情,免得日后被贵妃压到抬不起头。说到底还是步氏人品不好,又要人替她办事,又生怕给多了好处,更别提二皇子还只是个皇子,就算他真成了太子,当了储君,有这样无情无义的夫婿,再加上步贵妃这样的婆婆,傅凝婉的日子照样不会好过。
皇帝只将皇后禁足,可见不会有更进一步严惩——闹大了恐成丑闻。倒不如趁机向皇后一脉施点好,这样,就算日后太子顺顺当当登基,萧皇后成了太后,看在曾经交情的份上,多少会眷顾一二。
傅凝婉眸中终于出现些微亮色。
凝霜将一勺汤药喂到她唇边,“姐姐且养好身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51章 反击
凝霜喂她喝完那盏安神汤, 看着傅凝婉沉沉睡去, 方从重华宫出来。
她去向步贵妃辞行, 可巧二皇子也在,母子俩正秘密商量些什么,一见她来就住了口。
步贵妃堆出一脸虚假笑意, “你姐姐身子可好多了?”
一面悄悄示意二皇子退下, 生怕被人发现端倪。
凝霜只装没看见, 点了点头道:“劳娘娘体恤, 姐姐服了药已经睡下, 想必明日精神会好些。”
“再不好过,日子也总得过的,”步贵妃以帕拭泪, “只可怜我那苦命的孙儿……”
这时候再来装悲痛, 不觉得太晚了么?凝霜只觉胃里一阵恶心,也不愿步贵妃拉扯她再来攀诬皇后,便只简简单单施了一礼, 兀自转去。
二皇子从殿中追出来,面庞有些红涨,似乎很想分辩一下自己的立场——表示他并非无情无义之辈。
凝霜却实在不耐烦听他的分辩, 不管此事是步贵妃擅作主张还是母子共谋,可他是男人呀,若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护不好,又如何称得上有担当?
她只静静凝视着对面,“我姊姊是你的妻子, 还望殿下今后好生待她。”
看在她为你折损了一个孩儿的份上——这句话凝霜没说出口。
二皇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讪讪道:“我自然会的。”
既然答允升傅凝婉为皇子妃,他自会给予她应有的名分体面,至于其他……一个女子拥有这些,也该知足了吧?
凝霜见他半点不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痛,只觉心头厌烦无比,简单聊了两句,便转身离去,也不顾礼数是否欠奉。
不知怎的,此刻她迫切的想见萧易成一面,像是为茫无思绪的自己寻一个依托。
萧易成已在宫门前等着她,见她额上渗出细汗,伸出衣袖为她揩拭,又皱眉道:“怎的脸色这样难看?”
凝霜仿佛浑身脱了力般,直直向他怀中倒去。她贴在萧易成胸膛上,紧紧感知那一处的温暖,尽管她此刻看来并不冷,反倒有如火烧——只是心冷。
她呢喃道:“重华宫地龙烧得太热了,气味又闷,在里头待久了,喘不过气来。”
热还黏着他不放?萧易成有些好笑,可见凝霜的模样,便知她是兔死狐悲,感怀己身——
他轻轻抱住凝霜,免得她跌下去,柔缓道:“你是为你姐姐难过么?”
凝霜说不上来,她与傅凝婉并非知交,虽为姊妹,仇倒比爱多,说有多么可怜傅凝婉也不见得——何况,傅凝婉真的需要她可怜么?她要的究竟是孩子,还是不可撼动的地位呢?
只是,不管傅凝婉所求是什么,这巍巍深宫都由不得她,纵使二皇子答允立她为皇子妃,可她今后的路就一定会走得容易么?一个女人,没了孩子,又没了丈夫的爱,难道只能孤独寂寞地活下去?
凝霜强忍住牙关的战栗,某种意义上,她其实比傅凝婉幸运得多,至少在这个延续了千年的男权社会里,让她遇见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她望着萧易成英挺的眉宇,仿佛要把这一刻深深烙进心里。就算如今她已有了孩子,她还是希望萧易成不要那么短寿,一家人能长长久久地陪伴下去,如此,她的生命才不会寒冷。
不知是听见了她的心声,还是从眉宇间感知到她的情绪,萧易成轻轻拉起妻子的一只手,郑重道:“我会的。”
他的保证,比起二皇子就令人信服得多了。
凝霜仍埋首在他胸口,不敢抬头,免得被他瞧见自己眼角的泪痕,瓮声瓮气道:“你见到皇后了么?”
“自然没有。”萧易成无奈摇头,椒房殿门口有大批侍卫把守,外人不得擅闯,何况他这个侄子。萧易成只能送些衣食炭火进去,免得萧皇后过于受苦,也算对太子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