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以为凝霜是故意掉下去的。
凝霜气了个倒仰,这人怎老是自作多情?她近乎蛮横的从萧易成手里将绸绢夺过来,冷冰冰说道:“我的事,还不用世子爷操心。”
说罢不自觉的朝向对面,生怕被人瞧见她跟萧易成站得这么近叙话,那就难免引起风言风语。
萧易成只当她仍在意适才那“猎物”,遂道:“那人是今科的举子,名叫张瑞千,听闻家中乃南边富商,此番上京是为了考取功名,振兴祖业。”
凝霜赞道,“年少而志高,果然不容小觑。”
萧易成冷哼一声,“你哪里看得出他年少,长得那般老成。”
正如女子们讲究腰如弱柳一般,时下男子亦以瘦削清癯为美,如萧易成这样的,更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虽说凝霜只觉得他一脸病容。
张瑞千当然不符合任一时候的审美观,脸太圆,眉毛太浓,显得过于憨厚。不过这样的人也许相处起来会更省力,是过日子的首选——瑞气千条,从玄学的角度看,今后前程也该不错。
萧易成敏锐的捕捉到这一心声,不由暗自起了警觉,“那人是步贵妃的远亲,你若不想惹上麻烦,最好离他远着些好。且你别瞧他生得老实,心眼多着呢,来京中半年不到,就开始捣鬼古董字画,挣了不少银子,分明是势欲熏心之人。”
“真的吗?”凝霜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本来还担心这种人毫无生意头脑,会将自己的嫁妆钱都给赔进去,现下看来倒是她多虑了,没准还能钱生钱,充实一下她的小金库了。至于步贵妃,她又不打算与皇家走动,有什么可怕的,难不成萧易成自认为她叔叔,连婚事都要多管吗?这人的手会不会伸得太长了些。
心思波动的时候,那些声音便格外明晰。萧易成不止觉得耳朵聒噪,更是气得几乎吐血——敢情眼前还是个财迷?既如此,她怎不瞄准承恩公府,有哪家能比承恩公府更有钱的?
这会子他当然已忘了先前说过的那些话,只觉得输给张瑞千这样的庸人颇有不甘,想了想,便字斟句酌地道:“不过他为人十分啬刻,听说身边连个书僮都没有,连做饭带洗衣研墨全靠一个老妈子,连月钱都时不时要克扣一番。”
凝霜的积极性果然被打消下去,能挣钱固然好,太小气可不行呀,这样挣再多有什么意义?钱又不能带到棺材里去花。
萧易成见她神情恹恹,知晓自己一番“进谗”起了作用,心中固是遂愿,面上却不露声色。他轻咳一声,从荷包里寻出那枚玉镯,“本想差人拿来还你,一直不得机会,今日可算赶上了。”
其实要还东西何须这样费神,让淮安跑一趟就行了,只是萧易成总觉得,这种事还是自己出面更合适些。
凝霜见到旧物,下意识便想起宫中经过,萧易成诧道:“皇后也赏了你们镯子,哪来的?”
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失言,忙肃容敛目,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凝霜却已然起了疑心,她还没开口说话呢,萧易成怎么什么都知道了,难不成,方才他一直在暗中窥探,才能对椒房殿中的动静摸得一清二楚。
他是真爱她吗?不可能。要不然,就是为了满足某种特殊的不可告人的癖好?
凝霜默默地朝后退了半步。
萧易成忽然觉得很冤枉,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呀,谁能证明他是清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男主在逐渐从酷哥向逗比转化……
第10章 紧张
萧易成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有读心术,这太玄乎了,说出去有谁会信呢?何况唯独对着傅凝霜才能发挥效力——他自己听着都近乎调戏之意。
望着那女孩子圆嘟嘟气鼓鼓的面庞,萧易成强忍住了用手指戳上一戳的冲动,正色道:“方才见你姐姐在那儿说话,偶然之间听见的。”
傅凝婉热爱炫耀,倒也不无可能,只是萧易成为何要专程去听?凝霜默默地思想一回,是了,就算萧易成对傅凝婉无意,可男子哪有不虚荣的,碰上爱慕自己的女子,就算面上不显,心里肯定也乐开了花。
幸好,这一世她对萧易成根本无意,也就免于自寻烦恼。
萧易成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摒去那点不快的念头,复问道:“你既知道镯子不对,为何不当面戳穿她,由着她到处显摆?”
这小姑娘可不似善类。他俩心知肚明,萧皇后拿出的根本不是雪地上拾到的那一枚,傅凝婉被算计了,亏她还能沾沾自喜。
“我为何要说?”凝霜诧道,“是真是假很重要吗?”
倘若傅家一定要选联姻这种报恩方法,想必萧皇后乐得送个人情,既然她没当众给傅凝婉难堪,就说明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不是自己就好,凝霜半点不羡慕,她也不觉得傅凝婉的下场会多好——承恩公府的规矩那样大,真嫁过去才有得罪受呢。
萧易成眉头愈皱愈紧,断然道:“不,皇后不会指婚的。”
“为何?”凝霜反倒愈想愈觉得有可能,萧易成不是身子不好么,想必萧夫人老早就盼着抱孙儿了——尽管傅凝婉那副体态看起来并不适合生养。
萧易成的目光默默从她纤秾合度的腰肢上掠过,轻声道:“因为我不喜欢。”
他等着凝霜问他究竟喜欢的是谁,那他——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目前看来,眼前这女子是他唯一注意的一个,尽管他也分不清里头有几分出于好奇、抑或真心。
然则凝霜半点不在意,只淡漠地哦了声,便扭过头去——傅凝婉也太磨磨蹭蹭,她在这儿站得两腿都发酸了呢!
到底是小姑娘。萧易成有点好笑,想说自己可以送她回家,又觉得太逾矩了,还是等两人再熟些罢,便强捺下嘴角,正色道:“其实你今日可以不必过来,何必白白受这趟委屈?”
明晓得傅凝婉要出尽风头,她又不打算与她相争,何苦来尝冷落滋味呢?方才见女孩子孤零零在沁芳苑站了半日,萧易成都替她可怜。
凝霜恍若无意地瞥他一眼,像是在说:你真傻。
萧易成的脸黑下去,他怎么忘了,这女孩子是来钓男人的。
当然,这些男人中并不包括他。
等萧易成从愤懑中缓解过来,傅凝霜已轻巧地乘坐马车离去了,徒留下滚滚红尘。淮安望着自家呆若木鸡的主子,十分不解,“少爷,您不是来还镯子的吗,怎么还在您手上?”
便要自告奋勇拿去傅家。
萧易成毫不留情将那只爪子打落,“急什么?改日再还也来得及。”
正好还能多几次见面的借口。
淮安望着自家主子深沉严肃的帅脸,暗道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少爷这般好洁,心里却脏得很呢。只可惜傅家那如珠似玉般的小姑娘,早早便陷进了狼窝里。
*
一路上,傅凝婉眼中始终掩藏不住喜悦的光辉,车厢内用不着矜持,她便拿着镯子对照阳光反复参详,一面轻蔑地瞪了凝霜一眼——难怪都说三房有钱,果然财不外露。
好在,等她嫁进承恩公府,这些东西便如九牛一毛,用不着再放在眼里了。
凝霜明知是萧皇后设的局,也懒得分辩,且让傅凝婉多高兴几日吧,自己也好消停些。
镯子的材质当然是真的,可婚事却是假的,可怜傅凝婉还做着世子夫人的美梦。凝霜静静回想着适才萧易成的神情,他这人虽讨嫌了些,倒不像是会撒谎的,只是,他为何总对自己说这些话呢?
她才不管他想娶谁!
凝霜一手支着额头,总觉得萧易成存在感过分强了点,原书中两人连成婚后都没说几句话,怎么这一世总能见着?
真是孽缘。
回家之后,自有一干仆婢迎上前来,傅凝妙更是没皮没脸的亲自搀扶傅凝婉下车,神情毕恭毕敬,活像是接待公主娘娘。
凝霜瞧见她那副胁肩谄笑的形容就讨厌,遂俯身摸了摸傅凝姝的头,“阿姝在家乖不乖呀?”
比起总跟她过不去的傅凝妙,凝霜还是喜欢眼前这个可可爱爱乖乖巧巧的四妹——虽然她此时还是个小萝卜头。
凝姝梳着两个丫髻,奶声奶气道:“二姐,宫里的赏赐送过来了,能不能让我也看看?”
这么快?凝霜着实佩服萧皇后的工作效率,可她折腾了一天,着实没力气,遂笑道:“明日吧,姐姐想先歇歇。”
傅凝妙从旁听见,冷笑道:“是怕送来的赏赐太少,比不过大姐姐的,拿不出手吧?怎么,怕咱们笑话你吗?”
傅凝婉嗔道:“阿妙,别这样。”
心中实以为然,且不说她是大房嫡女,本就该多得些尊重,何况,萧皇后不是已经认定她是那夜相救之人么?为了侄儿,也该表示点诚意才是。
傅凝妙和她一同长大,脾气摸得透熟,自然知晓她是什么意思,愈发娇声呖呖,“大姐姐,我也想看看你得了些什么东西,不如让他们搬出来瞧瞧。”
傅凝婉被她缠不过,只得假意戳了她一指头,就命人将才搬进库房里的赏赐抬出来——她也想借机让傅凝霜长长见识,才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凝霜被两面夹击,只得松口也让甘珠去搬东西。不过她倒没有分个高下的念头——宫里生活的都是人精,萧皇后岂有不一视同仁的道理?更犯不着在赏赐上立威。
谁知等库房里的东西搬出来摊在院子里,众人却齐齐大跌眼镜。
傅凝妙摸着条凳上的物事,难以置信道:“怎么就这几匹老气横秋的妆花缎子,是不是搞错了?”
傅凝姝年纪虽小,说话却是字正腔圆,半点不逊于大人,呛声道:“宫里的人怎么会出错,三姐姐是嫌皇后娘娘办事不周么?”
傅凝妙脸上一红,她当然不愿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忙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皇后娘娘处事自然是最公允的。”
因蝎蝎螫螫走到另一边,只见阳光的照耀下,几匹绸缎散发出瑰丽的色泽,如同天边霞光织就一番,叫人爱不释手。
傅凝妙难以自抑地显出妒恨来,“这可是上好的云锦,听说宫中也才数十匹呢,确定是赏给二姐的?”
傅凝姝模仿先前送赏赐的公公,捏着嗓子拿腔拿调,“皇后娘娘嘱咐了,二小姐姿容艳丽,最适合这灿烂云锦,大小姐爱好雅清,云锦这样的俗物反而不够相称,故而尽赏了二小姐。”
傅凝妙哑口无言。
傅凝婉的脸却红得能滴出血,她从未受过这样的难堪,尤其难堪还是自己找的。她再也忍耐不得,低呼一声,掩面进屋啜泣起来。
傅凝妙想跟进去安慰,又想起这事端本是自己挑起的,怕受到责骂,反而踌躇不已。可到底在大太太手底讨生活,回头若得知此事,只怕自己受到的责罚反而更重。傅凝妙咬紧牙关,狠狠瞪了凝霜两眼,方才一个箭步冲进去。
凝霜神色淡漠,半点不放在眼里,自取其辱可怪不得她,遂从萧皇后送来的白玉宫扇、珠花插戴里头挑了几样新奇有趣的送给凝姝,见那小姑娘乐颠颠的离去,方才上前收拾起绸缎来——真烦人,巴巴地要人抱出来,还得重新卷回去。
甘珠脸上颇见快意,“大小姐受了这场气,肯定会到夫人面前告状去,哈,看来三姑娘是免不了讨一顿骂了。”
这才叫狗咬狗一嘴毛呢。
呃,这比喻虽粗俗了点,倒也十分准确。凝霜收拾好心情,正要将其中一匹云锦摊开比划一下尺寸,谁知那鲜亮的绸布甫揭起一层,里头便掉出几个黄澄澄的元宝样的物事。
“金子!”甘珠瞪大了眼,忙弯腰拾起一个,也顾不得脏便放进嘴里用力一咬,险些硌断了牙,“姑娘,是真的!咱们发财了!”
凝霜却有些莫名的不安起来,萧皇后会不会对她太好了点?
该不会真打算把她聘回去做侄媳妇吧?
承恩公府内,萧易成得知那场赏赐引发的闹剧,只笑着摇摇头,“姑母还是这般有趣。”
人都说为皇后者当母仪天下,萧皇后却不是这样。她看谁好,看谁不好,那都是爱憎分明的,看来傅凝霜这小姑娘不声不响,竟已赢得了当今皇后的欢心。
这样也好,许多事上,萧皇后更说得上话些。
淮安在一旁添油加醋道:“说不定皇后娘娘是为太子殿下选的佳妇呢?这下连婆媳烦恼都省了。”
萧易成正襟危坐,嗤道:“不可能,太子已然娶妻了。”
“可是以傅姑娘的出身,当太子妃欠妥,做个良娣却正合适呢。”淮安老神在在道,俨然如萧皇后肚里的蛔虫一般。
萧易成恨不得叫人把这小子的嘴缝起来,他就不能当个哑巴?
话说,真的存在这种可能吗?萧易成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新封面,大家注意别看错了哟^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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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吃醋
傅凝妙心惊胆战害怕程夫人处置,可程夫人哪是这等心思粗浅之人,面上非但不恼,反而和颜悦色地命人给凝霜送来赔礼,直言同为傅家女儿,无论哪个得了皇后娘娘青眼,那都是傅家的福气,她身为当家主母,自然不会计较——至于私底下会不会暗暗恼火,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从傅凝妙对凝霜愈发咬牙切齿的态度来看,便知她的日子绝不会好过——程夫人看着温厚,论使绊子的手段亦无人能及,因着傅凝妙的挑唆让嫡长女这般没脸,程夫人岂会轻易放过?
凝霜乐得隔岸观火看个热闹,倒也不怕傅凝妙前来报复,且不言傅凝妙有没有那个本事,这段时日程夫人拘她拘得甚紧,轻易不许她出门,生怕再惹了什么麻烦,仅仅这点“禁足”般的小惩大诫,就足以让傅凝妙懊恼不已了,哪有工夫前来找茬?
凝霜则在那日之后,同甘珠一道将绸绢里的金锭搜集起来,粗略数了数,约莫有百金之数了,放在寻常小户之家,都能凑分不错的嫁妆了,这个数目南明侯府当然不放在眼里,可是对凝霜而言,却是一份不菲的私房,日后或是零花或是拿来打点人脉,都能很好地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