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色——苏台云水
时间:2020-06-21 09:37:05

  不对,这里不是家中,这人恐怕也不是云娘...因为她昨日刚刚成婚了!
  无忧的睫毛颤了两颤,“唰”地一下就便睁开了眼睛,却见那人正坐在床沿瞧着自己。
  见她醒了,他犹豫了一下,而后把手中拿着的那只杯子抵在她的唇边。
  无忧微微瞪大了眼,却见那人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帘,简洁地道了声,“水。”
  桓崇的出现,让昨天晚上的记忆瞬间涌进了她的脑海。
  无忧咬了咬唇,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再将眼帘垂下,用双手接过了那只杯子,道了句,“...谢谢。”
  桓崇没有回话。
  只等她将一杯水喝完了,他才接手过去,极为自然地放到了一旁。
  ... ...
  一杯水下肚,无忧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今日一早,她须得随桓崇一道,去庾家拜见他的君父。
  趁着他背过身去,无忧赶快下了地,她打开房门,将外头站着的云娘和侍婢们叫了过来,让她们帮忙梳妆。
  桓崇虽只有一个人,动作却很是利索,他几下便把衣装换好,随后坐在床边,一手握着案旁的书卷,那眼睛却是不时地扫向正在换装的新妇。
  只见无忧这边,云娘和侍婢们将她一个人围在中心,桓崇把衣装全部换好后,云娘才刚刚给无忧梳好发髻,现在正在为她扫眉化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莫名的古怪。
  刚刚成婚的两人,互相之间一言不发,连在屋中服侍的婢女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无忧早就在铜镜里瞧见他那欲盖弥彰的小动作了,见侍婢们的神色都有些说不上的紧张,她遂含起一缕浅淡的笑意,出声道,“我们女人家打扮,总是多费些时间...还有烦请夫君再多等等了。”
  听她同自己说话,桓崇像吃了一惊似的,“啪”得一声便把手中的那册书扣在了大腿上。
  回望了一会儿无忧的背影,他才道,“...不着急,时间还早。”
  无忧笑着应了一声,再见桓崇穿了一身青衫,她便轻声嘱咐云娘,将那身鹅黄色的广袖取来。这样等一会儿出了门,起码在服装的色泽上她便与他搭配和谐,瞧着也有些应景的春意。
  郎君和女郎终于说话了,屋中的气氛才终于松快了些。见女郎笑了,侍女们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 ...
  桓崇的宅子离庾家真是近得可以。
  用过朝食,乘犊车行了没多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庾家的大门口。
  门口的侍卫一见从马上下来的桓崇,忙笑脸相迎,一个将他的坐骑牵走,另一个赶快回屋通报。
  桓崇的脸,生得比女子还招摇。恰在这会儿,路过的行人中也有认出他的来。
  很快,庾家的门口便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群,想要一睹车中新妇的风姿。
  桓崇向四周环视一圈,而后他敲了敲车壁,亲手将无忧搀扶下了车。
  这人装得似模似样,无忧便也微微垂头,做出一脸的羞涩。两人的眼神略带尴尬地一触即分,落在外人的眼中,却是郎情妾意,蜜里调油了。
  ... ...
  很快的,在仆役们好奇的目光中,两人顺着主路,来了正屋。
  庾家的正屋中很是热闹,除了庾亮,竟还坐了不少的人。无忧飞快地瞧了一圈便乖顺地垂下眼帘,不过,就这一眼,也足够让她吃惊了。
  今日,怕不是整个庾家之人都坐到了这里罢?!
  没进屋之前,她还能听到他们的谈笑声。等她随桓崇跨进屋中,几乎所有人在同一时间都噤了声。
  他们的视线,便全部集中在从门口行上前来的两人身上。
  无忧用余光瞟着他。
  桓崇走得并不快,她便也跟着小步前行。
  等行到了庾亮的身前,见他恭恭敬敬地拜倒下去,口称“君父”,无忧便也效仿他的样子,深深行了一礼,跟着道,“君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耽搁了,刚码完,久等了~
 
 
第48章 
  无忧尝闻听阿父在私下里点评, “庾元规起自外戚, 然其智小谋大, 有志无才,参闻顾命, 措置乖谬。晋政不纲,当可见矣!”
  曹统说得这话,实是有凭据的。
  当年的苏峻之乱,究其祸源,便在于小皇帝司马衍上位后,庾亮以皇帝大舅的身份力压其他的辅政大臣,一人独大。执掌权柄后,他一改王导先前的宽和政策, 任法严厉,人心惶惶;兼之他又与司马氏的宗室之间起了嫌隙,大杀异己, 政局动荡, 最终才导致了这场内乱。
  其时, 苏峻叛军杀入建康, 连小皇帝司马衍也成了他们手里的人质。
  最后幸而有陶侃、温峤等能臣与世家联手,共同消灭了叛军,这才将大局平定了下来。
  此一乱, 险些动摇了司马氏在江左刚刚立稳的根基。
  按父亲的意思,这晋廷的朝政若是一直把握在庾亮的手中,只怕是迟早要完。
  ... ...
  年幼时, 无忧在宫中也曾无数次地见到过庾亮。
  小时候的司马衍曾经亲口对她说,大舅威势,又极是严肃,他每每见了大舅,总是心中发怵。
  只不过,那时的她尚是曹家的女郎。庾亮如何,与她毫不相干,因此她根本没把这当作一回事。
  直到现在,她莫名其妙地成了庾亮养子的新妇...
  她虽然不了解这其中的内幕,但此番见礼,庾家上下竟能悉数到齐,想来庾亮对桓崇这个螟蛉子颇有些另眼相看的意味。
  ...这人的身世已然是很复杂了,也不知在他的心中,到底是如何想得。
  ...亦或,他还有别的筹划不成?!
  无忧的心思不停地打着转,她偷偷向身旁的桓崇瞄去,却见他面无表情地肃着个脸,心无旁骛。
  ... ...
  因为看重,庾亮对桓崇和无忧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和蔼了。
  两人刚刚拜下身去,就听他道,“不必多礼。”
  见桓崇应声起了身,无忧比他稍慢一会儿,也跟着盈盈地站了起来。
  “元会一言,震惊朝野。”庾亮笑着瞧了眼垂首的无忧,对桓崇道,“子昂如今可算是意气风发、心想事成了?!”
  话音刚落,周围此起彼伏地便起了一阵笑声。
  无忧的脸颊一红,顿时有些羞恼。她垂下头去,默默无语,好像一朵含了羞的花。
  桓崇一想到夫妻昨夜的摊牌,心中却是苦笑连连。
  好在庾亮也并不希求他们的答复,只听他又道,“既是成了婚,等婚假结束,子昂便尽快回来军中吧。事务繁杂,离了你,老夫这边的人手还确是有些紧缺。 ”
  桓崇抱拳,应声道,“理当如此。”
  他顿了顿,眼光微眯,向无忧瞥去一眼,又沉声补充道,“君父放心,待三日婚假毕,崇自回军营。”
  无忧怔了一怔,她不禁抬头向他望去,却见那人目视庾亮,脸上还是以往那面无表情的老样子,似乎丝毫也不为他事所动。
  无忧的心中有些惊讶,也是...她只想着去和他撇清关系了,却忘了他现在还有军职。
  ...有军职,便不能像文臣那般自由随意,时时刻刻都能呆在家中了。
  所以,他和她,其实这桩婚事,本身就和别舍而居没什么两样嘛...
  想通了这一点,无忧的心里仿佛被装了只雀子一般,不住地扑腾。
  若不是此刻身处广众之下、站在他的身边,她恐怕就要眉眼弯弯,笑出声了!
  却听那两人再简短地聊了几句,最后,庾亮的视线才转向无忧,“往后,我儿的衣食后院就尽数交由你打理了,还要劳你多多费心。”
  无忧忙抬起眼睛,她轻快应道,“君父哪里话!夫君之事,自是媳妇分内之事,责无旁贷,万万当不得‘费心’二字。”
  只见新妇面上含笑,双目莹亮,神情真挚不似作伪,看来对这桩婚姻并无他想象中的那般怨怼。
  庾亮点了点头,道,“好。”
  ... ...
  庾亮很忙,见过桓崇夫妇后,他便先行离去了。
  庾亮一走,屋中之人的表情瞬间轻快了不少,渐渐地,说笑声也大了来。
  庾家是可与王家相媲美的大家族,就算是拜舅姑,这么多的人,她哪里能一个一个地面见完。
  桓崇似乎对这些礼节也很是不耐,他只是简单地带着无忧去见了一圈庾亮的族弟,其余的子侄辈便全部忽略不计了。
  等该见得都见完了,接下来,便是最热闹的“观新妇”一节。
  见过舅姑,新妇在床上停坐三朝,任由众位宾客列观,以便考察新妇之容德,这便是时人所谓的“看新妇”了。
  待行过此礼,他们也就可以归家去了。
  从方才起,无忧的心情便是出奇的明朗。她只想速速将礼行了,等回了家,再仔细为以后的日子做些盘算。
  可临到最后的关头,桓崇的动作忽然悠悠地慢了下来。
  眼见着新妇停坐的床榻已经置好了,他却只顾着和小叔庾翼谈话。无忧在旁边不时地瞟了他好几眼,这人都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望过来的目光似的。
  也不知道他又发了什么疯...
  既然无论怎样看他也没用,无忧遂将头别过了一侧。过不一会儿,那人却又突地过来牵她的手。
  无忧一怔,条件反射似地就想把手抽走,那人却不着痕迹地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眉毛微微一挑,再用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
  那神情,似乎在质问她,你昨夜的保证呢?
  无忧咬了咬唇,任他拉着、引着,慢慢地被他带着,走向了床榻的方向。
  ... ...
  按照惯常的礼俗,新妇在床上停坐完毕后,郎君就须得避开,好方便众人上前围观。
  可这个礼俗不避男女,故而也有借机放纵之辈搅合其中,以便浑水摸鱼。
  她的容貌美丽,就是不用妆也是盛极。何况今日为见长辈,临来之前,她又上了一层淡淡的妆,更是使人见之忘俗。
  桓崇瞧着端坐在床上的新妇,一时之间竟犯了难。
  无忧坐都坐好了,那一脸既大方又含着羞怯的姿态也拿捏到位了,这人却又如魂飞天外一般,杵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好像石化了。
  无忧忍了片刻,终是抬睫望他一眼。
  她那双黑亮亮的大眼向他随意一横,其中透了些淡淡的嗔意。
  桓崇迟疑了一下,脚下这才动了一动。
  可也只是一动而已,因为他只走到了床头便住了脚步。
  新郎与新妇,俱是神仙容貌,两人又磨磨蹭蹭了许久,眼波相望,似是含情。庾家有些好事的晚辈们见状,早就发出了不住地嘘声。
  这下再一见桓崇的做派,一阵寓意不明的哄笑声顿时爆发出来。围观众人都心知肚明,无非是新郎护妻,不想让别人接近自家新妇罢了。
  这下,不用再酝酿什么情绪,无忧脸上的红晕也藏不住了。
  这人真是...!
  她不是骨头,他也不是狗,干嘛搞得一副野犬护食的模样嘛?!
  ... ...
  无忧正羞窘地垂头,这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声女子的高扬娇声传来,“听说桓家阿兄和新嫂嫂已经到了,我却来迟了!!”
  那女郎人未至,声先闻,却听她的音色高亢,此刻屋中坐了这么些人,也没把她的声音盖过去。
  况她高声吆喝,几乎视众人于无物,想来身份定然不低。
  这便奇怪了...
  庾亮治家最是严格,况庾家后辈男多女少,女子又多是如先太后庾文君那般的俊雅人物...却是何时出现了这么个人来?!
  无忧不由得抬眼望去,只见在座诸人,有的只听了那声音,便已显出轻蔑之色。
  她再向桓崇望去一眼,恰好那人也回过头来瞧她。
  无忧方才的羞怯未去,见他瞧自己,心中又有些尴尬似的。她启了启唇,方要对桓崇开口询问,正巧那女子也在几名侍婢的拥簇下提着裙子,迈进屋中。
  那女郎一进屋中,先是有些吃惊地向周围看去,随后掩唇道了声,“呀!今日这么些人!”
  见周围没什么人理她,那女郎也是一丝不气,她笑了笑,脚下不停,“蹭蹭”地便行到了无忧的床榻前。
  ... ...
  那女郎方一过来,桓崇的脚步便挪了一挪,几乎快挡到无忧的面前了。
  他越挡,无忧越是好奇,她微微偏过头去。
  待瞧见了那女郎的模样,无忧却是愣了一下。
  这女郎的年纪,似乎和她类似,而且她那眉眼之间,说不上来有什么地方竟和她生得有些莫名相似。
  可那女郎一动起来,从举止上便又发觉不像了。
  那女郎眼睛一飞,便笑道,“桓家阿兄,你这么挡着,柳枝儿又要如何‘看新妇’啊?!”
  见桓崇一言不发,她遂绕了过来,走到无忧身边,“这位就是桓家阿兄的新妇,从曹家来得姊姊吧!”
  一见无忧,这位自称“柳枝儿”的女郎,眼中就闪出了些异光。接着,她竟然一屁股坐到了无忧身边,还自来熟地拉起她的手道,“早听说曹家姊姊生得天仙一般的容貌,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说着,她将眼波向桓崇一挑,道,“难怪、难怪...也只有这样的人品美貌,才能把我们家这位大名鼎鼎的‘冷面玉郎’迷了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0 01:49:15~2020-03-11 01:1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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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冷面玉郎?”
  ...是说桓崇?!
  无忧的眼瞳缩了一缩, 先是唇角一僵, 而后, 那抹含着得笑意却是越来越深。
  面上笑着,她却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小手从那“杨柳枝儿”女郎的掌握中抽了开去。
  新妇但笑不语, 只是垂下眼帘,如方才一般默坐当场,面上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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