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色——苏台云水
时间:2020-06-21 09:37:05

  只可惜,庾家的下一代仍是男多女少。庾亮自己只有三个亲子,再算上弟弟们的孩子,十多名子嗣中竟是又只出了一名女郎,而且那女郎年纪颇小,至今年才勉强到了十岁。
  眼见着司马衍已到了该论婚嫁的年纪,而那个一向为司马衍另眼相看的曹家小娘也快要及笈了,可他们庾家之中还是挑不出一个合适的女郎。
  所以元会那夜,当桓崇向司马衍求娶那曹家小娘的时候,庾亮是真心地松了口气。
  ...这个养子,他果真是没有看错,幸而有他那求嫁一语,暂解了他的心头之围。
  总之,就算挑不出合适的皇后人选,先把那曹女郎嫁了,绝了司马衍的一段念想,也是好的。
  可婚嫁一事,终究只可拖一时,却不可拖一世。
  庾亮左思右想,最后给颍川庾氏的整个家族发了函,无论亲疏,只要家中有女儿,均可携女过来建康的大宅,参加家族大会。
  ... ...
  那天的庾氏家族会,桓崇也在场。
  他便是在这里见到了那庾柳枝。
  桓崇精明强干,又身负庾家人少有的将才,再加上他为人忠诚,自来了庾家之后,便很得庾亮的重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作为庾亮的义子参了会。
  那日,台下坐了整整四排的女郎。桓崇一脸严肃地听着庾亮讲话,心中却想着最后那次在曹宅和无忧相见的情景。
  那一巴掌,并不如何疼,但是她那时向他望来的眼神,让他的心都拧起来了...
  ...他的动机不纯,这是他自己也无法为自己辩解的事实。
  可他对她的感情,却是真的,里面毫不掺假。
  ...所以,他又要如何做,才能让她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呢?!
  桓崇无意识地皱起眉,望向前方的眼神也恍惚起来。这时,在满座黑压压的头顶里,却见有一名女郎抬起头来,悄悄望向了上首的几人。
  那是...无忧?!
  桓崇反射般地突然站起身来,直直地盯向她。
  他一起身,周围的人都愣住了,而那女郎被他吓了一跳后,却是毫不怕生地朝他妩媚一笑,又向他飞了个媚眼。
  ...不对,那不是无忧...
  乍看容貌,仿佛有些相似之处,可此女这一颦一笑间,满是市井风尘气,哪有一丝一毫的清灵之气?!
  ...却是他魔怔了。
  桓崇定了定神,敛下眼眸,对庾亮欠身道,“君父抱歉,是我失礼了。”
  这时,庾亮也注意到了台下的那个女郎,他摆了摆手,却道,“你,叫什么名字?”
  满屋子的女郎,那高高在上的庾君侯却只同她说了话!
  那女郎想是没料到自己这般的好运气,她受宠若惊,细声细气道,“回君侯,我叫‘柳枝’,‘陈柳枝’。”
  庾亮捋了捋颏下的胡须,若有所思道,“杨柳枝条的‘柳枝’?”
  那女郎忙不迭地点头,又有点窘迫道,“回君侯,我生得那天,外头的杨柳枝刚发了春芽,所以我阿父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那女郎说到后来,迟疑起来,声音渐低。
  却见庾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柳枝’?”
  然后,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从今往后,你就来做我庾家的‘柳知’吧。”
  ... ...
  除了误认那段,桓崇将事情讲了个清楚明白。
  最后,他轻咳一声,“...总之,你知道她是君父过继来的女儿便是。”
  庾柳枝?庾柳知...
  难怪这位女郎的做派一点都不像庾家嫡出的女儿。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啊...
  无忧下意识地点点头,道,“怪不得我从没听说过庾家有这么一位女郎!”
  桓崇盯着她,哼笑一声,“那认识我之前,你可知道庾家有我这么号人?”
  见无忧翻他一眼,他又笑道,“怎样?现在可还气吗?”
  不知为何,他完完整整地说完,无忧心中的气真地消去了不少。
  可不气归不气,被他这么笑着,她的脸面又要往哪儿搁呀?!
  无忧垂眸,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道,“好了,马上就归家了,你让我起来整整头发。”
  这次,她却没能把那人推到一边去。
  桓崇瞧着那起了淡淡羞意的女郎,心中一动。他敛了笑容,忽然认真道,“昨晚你说,只要我不碰你,你就肯乖乖做我的妻子?”
  见他满脸肃容,无忧顿时也蹙起了一双眉,道,“怎地?你要反悔?!”
  桓崇摇了摇头,道,“丈夫立世,从不言悔。但是,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庾柳枝实际上是用来坑司马衍的,小可爱们有猜中的吗? :)
 
 
第51章 
  “无忧?无忧?!”
  无忧蓦地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睛, 对着面前的女子笑道, “阿母...”
  ... ...
  今天,是无忧婚后的第三日。按照规矩, 婚后三日,女方回门。
  一早起来,坊市的大门刚解禁了不久,无忧便和桓崇一道回了曹家。
  到曹家的时候,曹统和临海公主才开始用早饭。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女儿这么早就回来了,临海公主又惊又喜,她忙迎上前去, 一面去牵无忧的手,一面吩咐侍女去给女儿取来碗筷。
  无忧下意识地就向身畔的桓崇瞧去,而后她笑着摇摇头道, “阿母, 我们都吃过了呢~”
  临海公主本来都刻意忽略了无忧身后的桓崇, 见女儿连用饭都要瞧那人的脸色,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去。
  无忧瞥来得那一眼,和她口中那声软软的“我们”,让桓崇很是受用。可妻母随之望来得视线, 利得仿佛针刺,能在他的身上开出万千个洞来。
  这下,气氛突然有些紧张了。
  能让最是长袖善舞的妻子滞在当场, 可想而知,定是她那小心眼的护犊之心又上来了。
  曹统轻笑一声,打破了室内短暂地沉寂。
  挨过临海公主一记瞪视后,他出言解围,笑道,“来了就好。你阿母方才还和我念叨着呢,不想这么快就过来了!既是都用过饭了,那就先稍坐一会儿。”
  说着,他向临海公主道,“阿奴,不是说今天特意准备了酪浆?快让她们端上来!”
  接着他又转向桓崇道,“那酥酪滋味儿不错,子昂也过来尝尝鲜。”
  ... ...
  同是不待见,临海公主面带怒容,曹统却是和颜悦色。
  ...不管怎样,也算是给自己解围了。
  桓崇恭敬地回了一礼,随曹统上前,道,“自当从命。”
  却听曹统道,“无忧,你也别和你阿母推托了,一道坐下。”
  无忧笑着应了,她一扯裙子,刚要坐到桓崇身旁,却被阿母顺手一牵,坐到了他的对面。
  ... ...
  南人饮茶,北人食酪。
  食酪之风,于曹魏时便已盛行,但南方产茶不产酪,故南人多饮茶,而无食酪的习惯。饮酪的风气,还是王家这些士族南渡后,才带到江左来得。
  故此,酪浆于江左,极为珍贵,非顶级的世家豪族,普通人根本没机会尝到那酪浆的滋味。
  桓崇正是如此,桓家虽是北人南渡,但家徒四壁。酪浆一物,别说品尝了,他就是连见都没见过。
  桓崇既是纳罕又是稀奇,才坐好没多久,便有侍女上前,分别在他和无忧的面前放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白色液体。
  这...就是“酪浆”?!
  那碗中的汁液似乎有些浓稠,嗅一嗅,还散发着淡淡的腥膻之气。
  桓崇瞧了两眼,再不由自主地向对面的无忧望去。
  神色之中,似有困窘。
  ... ...
  酪浆是个稀罕物,对身体既有补益,又不像茶饮那般性寒,恰好对曹统的病症。因此曹家在外的庄园里多蓄养些牛羊牲畜,为得就是能常常喝到新鲜的酪浆。
  无忧在家时固是常饮,但...她想了想,还是先向对面的桓崇瞧了过去。
  果然,盖子掀开,那人先是小幅地皱了皱鼻子,整体的表情虽是控制得很好,可她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微妙。
  难得他也会被一碗酪浆为难到...无忧微微侧头,小心翼翼地把那笑意憋回了嗓子眼。
  然后,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灼灼的目光便望了过来。
  无忧心思一动,她微笑一下,再眨眨眼,示意一般拿起一旁的小勺,将那酪浆搅了搅。
  对面的桓崇,立刻跟着依样葫芦,拿起那小勺搅了两下。
  无忧再瞧他一眼,将酥酪碗旁那小碟里的三颗物事全都倒进了碗里。倒好后,她再用小勺将酪浆搅拌均匀。
  桓崇见状,忙低下头向那碟子里瞧去,只见碟中那几颗东西圆圆白白,大小、形状好像一粒粒的白色棋子。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还是毫不犹豫,学着她的样子,把那一碟“白棋子”悉数倒进了酥酪的碗里。
  然后,他也拿起勺子,跟着搅合了两下。
  无忧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最后,她再瞧了桓崇一眼,却是把那小勺放下,直接把碗端起,放到嘴边饮了起来。
  ...这...也太粗豪了吧?!
  桓崇皱了皱眉,但见周围众人都是熟视无睹,他便也放下小勺,端起碗来,将那碗白色的酪浆向嘴巴里灌去。
  ... ...
  无忧虽是端着碗,眼光却一直留意在桓崇的身上。
  他刚端起碗挨到嘴边,她便缓缓地将碗放下了。
  只见那人喝茶似地牛饮了一口,随后他那端碗的动作瞬间便滞住了。
  无忧咬着唇,几乎快要笑出声来。
  方才她往酥酪里加得,是交趾出产的石蜜。
  交趾位于南越,那里天气炎热、阳光充足,生得甘蔗最甜。那石蜜,便是用交趾的顶级甘蔗榨出汁后,煎而暴晒,再凝结成块的产物。
  酥酪本味不甜,越是新鲜的酪浆越是带些牛羊身上的腥膻气,加了石蜜之后,方能凸显出醇厚的滋味。
  但是加什么都有量,不爱吃甜的人,按这一小碗的酥酪,加一枚石蜜便是有余了。
  可...谁让他事事学她?!甚至如她那般一口气加了三枚?!
  想也知道,此刻那酪浆入口,定是甜得要化了。
  ... ...
  桓崇的眉毛跳了跳。
  那酪浆顺着喉咙,刚滑进去了一口,他就险些吐了出来。
  无他,实在是甜得有些过分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口咽下去,再朝对面那小女子望去,却见她早就把碗放下来了,此刻只用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模样斯文。
  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密密的长睫一掀,嘴角一弯,便向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
  那双眼睛黑亮亮的,看起来无辜极了,眼睫毛扑闪扑闪两下,又瞧了一眼他面前案上的酪浆,好像在问,怎么光顾着瞧她,而不去喝面前那酪浆呢?!
  桓崇的头筋有点跳。
  ... ...
  曹家用餐很有规矩,几人从一开始便是不言不语。
  桓崇方才将碗放回食案,发出了一声轻响。旁边的曹统注意到他的举动,向他微笑道,“酪浆乃北地之饮,子昂可饮得习惯?”
  桓崇愣了愣,道,“崇虽北人,却还是头一次识得酪浆滋味...这风味,确是独特。”
  曹统笑道,“子昂可喜欢?”
  桓崇再瞥无忧一眼,唇角翘起,脸上露出一副真心实意的笑容,诚挚道,“喜欢,喜欢极了!”
  ... ...
  用过饭后,无忧便被临海公主带走了,而桓崇则跟着曹统一起,去了他的书房。
  ...他后来,眼睛一眨不眨,居然喝药似的,也把那碗酪浆咽了下去。
  临走之时,二人对视,她还特意朝他笑了一下,又贤淑又关切。
  桓崇的脸都绿了。
  ... ...
  临海公主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女儿,道,“无忧,你怎么还发起呆来?”
  无忧嘻嘻一笑,坐到阿母身边,抱了抱她的胳膊,“没有啊...我只是在想,终于回到家了,我好想阿父阿母啊。”
  嫁都嫁了,女儿身上的孩子气却不减,临海公主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笑道,“这才三天,想什么想?!既然嫁人了,就不要总是想家。”
  “还有,不许避重就轻。我方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呢,快告诉阿母,那桓崇...他待你如何?”
  见女儿垂下面容,临海公主顿时皱起眉头,急道,“他有没有对你用强?”
  阿母的话,好露骨!
  可这要让她怎么回答呢...
  要知道,这三天以来,他们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但从新婚夜之后,那人每夜都是规规矩矩的,连碰都没有碰过她分毫。
  难道她要对阿母说,因为她不许,所以两人现在还没同房吗?
  无忧转转眼睛,最后她只是埋首在阿母的肩上,撒娇道,“阿母,你别问了~~~”
  临海公主原本还有些别的话要对无忧说,但女儿神情娇羞,看来并没受过什么苦。
  而且今天早饭时,他们二人你瞧我、我瞧你,甚至无忧捉弄他,他也甘之如饴。两人之间那柔情蜜意的模样,临海公主全部看在了心里。
  既然如此...临海公主想了想,还是住了嘴,转而和无忧聊了些宅院打理,以及管家之道。
  ... ...
  无忧从昨夜起就惦记着今天的归家之事,她起得很早,所以午饭时间还未到,便打起了瞌睡。
  女儿困成这样,临海公主赶忙心疼得把她送回了房中休息。
  曹统那边,正问着桓崇接下来的打算,刚好临海公主过来寻他。夫妻俩说了几句,他便和桓崇道,“你们起得太早了,都累了吧,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到了午时再来用午饭。”
  说着,他带他出了书房,用手一指,“顺着这条廊,再拐个弯,就是无忧住得院子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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