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的院子,以她一个女郎的身份来说,实在是太阔绰了。
刚过了那个弯,眼前的风物就变了。
只见此处院边庭中,种了各色花树,现下晚春,树上一朵朵粉白色、粉红色的花团,其中还有蝴蝶翩飞,很是好看。
廊下的云娘见他来了,忙小步上前,小声道,“郎君来了,县主正在屋中休息...”
桓崇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着,他就拂开了背后门上挂着得那幅帘幔,走了进去。
... ...
屋中陈设,很是文雅。
...这就是她未出嫁前,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窗口处挂了薄薄的纱帐,阻隔了外面那大盛的阳光,此时春风拂过,纱帐轻飘,显得很是温柔。
屋内有一架大大的雕花屏风。屏风外,有几只装衣服的大笼箱,靠墙的一侧置了一柄盖了布幔的琴。琴台上的墙上,还挂了一柄小剑,仔细一瞧,正是那年初遇时,她学男子别在腰上的那把。
再绕过屏风,却见梳妆台旁的案上除了笔墨砚台,还放了好几本诗书,其中一本许是常看,那书页的侧边都翻得皱皱巴巴的。
书案边上的一角,还有些描好的绣样和针线,只可惜里面没一幅绣品是完整的,粗粗看去,不过是信手绣了几下便被人丢到一旁。
桓崇笑了,目光也不禁向书案对面的大床看去。
曹家无忧,哪是一般的女郎?!
她怎么可能耐得下性子,坐在窗前静静地做女红?!
... ...
毕竟是大白天,就是睡着了,也不比夜间安稳。
无忧迷迷糊糊地,忽然感觉身边坐了个人。
她哼哼两声,揉揉眼睛,再一回头看去,就见桓崇坐在外侧定定地瞧着她。
偏她那促狭的性子不改,一瞧见他,她就想起方才他被她捉弄之后,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无忧翻了个身,“郎君来了?”
而后,她眨眨眼,笑道,“方才,那酪浆可还入得口?”
... ...
女郎的脸上,还带着些惺忪的睡意。
她的声音有点勾人的哑,眼睛里还残着泪花,星星点点地闪着光。
可她那笑容,满是揶揄,一开口,更是揶揄。
那股子的嚣张劲儿,就仿佛他拿她全无办法似的。
他确实拿她没有办法,不过...
桓崇笑了笑,俯下身去,低声道,“好喝不好喝,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 ...
一语做毕,无忧的脑子还稀里糊涂的,便被那人对准了小嘴,深深地亲了下去。
...自打他学会啃人后,每次吻她时,他就越发深了些。
...甚至,他还学会了与她唇舌交缠,要与她一同起舞。
那酪浆浓郁,因为放了许多的石蜜,他的唇上、嘴里似乎到了现在还留有甜甜的余味。
一吻后,那人的唇瓣恋恋不舍地和她分开。
然后,他将眉毛向上挑了挑,道,“怎样?好喝不好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简直太倒霉了。码字软件崩了,辛辛苦苦又写又修忙了一下午的稿子全没了...
怎么找都找不回来,欲哭无泪之下,只好从头再写,到现在才发出来(...还不是发出来全部,因为修文太费时间,后续还要重写再改)
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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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无忧睨了他一眼, 却见那人笑眯眯的。
他一咧嘴, 两边的唇角就扬了起来, 容色是少见的开怀。
无忧忍着脸上的烫意,眼睛一瞪, 先向他啐了一口,而后立刻将身一翻,紧紧地缩回进了被子里,连声道,“呸呸呸!一点也不甜!”
小脸都泛起了粉红色,偏偏嘴硬得厉害。
桓崇笑了一声,弯下身去,道, “看来女郎的舌头不好,尝不得味。不然,我们再来尝尝可好?”
他说着, 那炽热的气息便迫近了, 无忧脖子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赶忙往床的里侧滚去。
不想, 这却正中了桓崇的道。
她一翻身,床的外侧便空出了一片。
桓崇当即躺在她的背后,伸出双手, 连人带被的把她抱了个结实。
无忧不安分地扭着身子,想要挣脱钳制,却引来了那人又一波的报复。
两人笑着、闹着, 没一会儿的工夫,无忧便没了力气。
没奈何,她只好窝在被子里微微喘着气。
那人跟着停了下来,他的鼻息似乎也粗重了些。
盯了她一会儿,桓崇忽地半撑起身,慢慢地同她的额头相抵,低声道,“那日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 ...
...那日?
无忧小嘴微张,有些怔忪。
她呆了一呆,这才忽然意识到,他说得那日,是指从庾家见礼后回来的那天...
那时,在紧窄的犊车中,他虚虚地压倒在她的身上,一手轻轻拂开她鬓边那缕不听话的发丝,双眼却是认真地盯着她瞧,“丈夫立事,从不言悔。但是,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他的一双乌珠,便那般直直地向她的双眼望去。
“说话就说话,你...”无忧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把脸扶正过来。
桓崇的眼睫似是颤了两下,他的嘴唇动了动,“...我,定会说到做到。但是相应的,我想要一个机会。”
他的话,听上去含含糊糊的。
无忧蹙了蹙眉,眼神一变,而后像兔子竖起耳朵一般,警觉地瞧着他。
对视了半晌,那人只是瞧她,却没有任何动静。
无忧想了想,这才道,“你要什么机会?”
她的声音,霎时转冷了。
桓崇听了,那对一眨不眨的瞳心终于动了动。
他慢慢地、一字一句道,“你怨我、或是恨我,都没干系...”
“我,也不会去乞求你的原谅。”
他顿了顿,有些艰难道,“但,你我终归夫妇。我想要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无忧心思一动,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去望他那双黑黢黢的眼睛。
眼前的瞳子,漆黑如深潭,想要把她一同拖进其中。
片刻后,她哼笑一声,道,“桓崇,我真不懂。若你真的在乎过我们之间的情谊...那么,从一开始,你又为何要这样做?!”
问到最后,她的语气中显出了百般的困惑,“再说,你的算计,都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无忧停了一下,微微翘起下巴,有些怜悯地斜眼睨他,“...现在这般,又是何必?!”
桓崇仿佛被她的眼神刺到了,眼帘一眨,先将他的眼睛深深覆住,而后再蓦地睁开,“你...不愿?”
无忧有些恼,又有些难过。
她回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既然你知道我必定不会接受,又何必来自取其辱?!”
女郎牙尖嘴利,她的刺,一句更比一句尖刻。
这时听她说话,是绝对会被气个倒仰的。
果真,就算桓崇的心中早有准备,在听了无忧最后这句时,他的脸色有些白,声音也压抑得更沉了,“曹无忧,勿要意气用事。我现在,还是你的夫婿!”
嗯...才喊过那“庾柳枝儿”,现下又来喊她“曹无忧”了?!
这时候,这人终于知道他是别人的夫婿了?!
无忧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小嘴一嘟,将声音拉得长长得,“好——”
“夫君——!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可以让无忧下车了吧。”
说着,她将小嘴朝外一怒,向他示意道,“这犊车都停了半天了。你若再不放开我,可莫怪外头的人以为‘夫君’你品行不端,白日宣丨淫——”
... ...
那日的事情,她以为只是因着提到了庾柳枝,所以他受了刺激,心血来潮。
不料,这人竟是认真的...
怎么?就因为她不愿,他这边还来秋后算账了?!
无忧眨眨眼,笑道,“我什么也不记得,我也不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郎君什么。”
她那眼神飘飘忽忽的,唇角的笑容懒懒散散,显是做戏都懒,纯粹就是故意气他。
桓崇叹了口气,“看来女郎不止味觉不好,记忆也不大好。要不,我帮你回忆回忆那天的场景吧。”
回忆什么?回忆怎么欺负她吗?!
无忧“腾”得转过身去,将被子一拉,道,“不要!你走开,我困了,要睡了!”
是了,她记仇得很...他怎么能妄想只说几句话,就简简单单地打动她呢?!
桓崇看着那面朝里,紧紧缩成一团的小人,头颈一歪,顺势倒在了外侧。
... ...
无忧闭着眼睛,本已静若无波的心湖中仿佛投入了一颗石子,不停地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对这桩婚姻,她都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这个时候,他又来招惹她...图得到底是什么?!
过了半晌,身后那人没动静了。无忧想了想,悄悄回过头去,不想正对上那人侧过来、定定望着她的一张脸。
“呀!”无忧做贼心虚,吓了一跳。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后,她转转眼睛,问道,“你...你怎么还不睡?”
桓崇瞧着她,道,“你呢?你怎么不睡?”
无忧咬咬唇,急中生智,“我...我口渴了,想喝水。”
桓崇了然般地点了点头,他翻身下地去,很快就给她倒了一杯水,再递了过来,“给。”
无忧伸手接过,瞥他一眼,还是向他道了谢。
她捧着那杯子的姿势,仿佛里面装了什么琼浆玉液。
桓崇看得有些入了迷,却见那女郎喝完了水,小扇子一般的睫毛一抬,忽而瞧了过来,“看我做什么?你也渴了?”
桓崇笑而不答。
他将她手中的杯盏接了过来,顺手倒了一杯水,又就着她用过的那侧杯沿,自己喝了。
水很清亮,似是沾了些她唇上口脂的香气。
桓崇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而后,他极其自然地,将一只手搭在了她撑在床上的手背上,“明日我便会回归军营。一旦回了军营,便不会频繁归家。”
“就算你现在不愿,也不要紧。只要你还是我的妻子,那么...我便有的是时间,等你回心转意。”
... ...
无忧成婚那天,司马衍消沉了整整一日。
元会那日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中回放。
还有桓崇最后的那句,“愿以一身军功,求娶县主一人。”几乎是一遍遍地在他的脑中回想。
他的声音...竟仿佛比建初寺里的和尚念经还要振聋!
司马衍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裂了。
他虽然是皇帝,可从小到大,他所拥有的东西是那样的少。
幼年失父,少年失母,被叛臣挟持,被权臣架空...他明明是最晋廷最至高无上的皇帝,实际上却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此刻...
司马衍努力保持住脸上那一贯得体的微笑,向面前的庾亮道,“大舅,朝会已经结束了...不知大舅今日...”
庾亮淡淡一笑,“陛下,臣今日是为陛下之事而来。”
大舅的神情明明是和颜悦色的,司马衍却突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听庾亮道,“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陛下如今的年纪,也该是时候考虑婚嫁、传续国嗣了。故而臣想,此事宜早不宜迟,还是尽快定下,尽快办妥才是最好。”
司马衍的笑容一僵,脸颊上的筋肉顿时跳动起来。
他的无忧才刚嫁人...大舅这边就急不可耐地要让他娶妻立后吗?!
难道,大舅是怕君与臣妻,他与他义子的新妇之间...会有些不明不白的牵连吗?!
司马衍紧咬牙根,呆了片刻,这才勉强笑道,“这...我还...”
庾亮起身行了一礼,正色道,“陛下...昔年太后临终之时,亦曾托付过老臣。无论是以宗亲之身,亦或君臣之份,定要尽心竭力、辅佐陛下。”
“选后立嗣,乃国之大事。”庾亮停了一下,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就是昔年明帝到了陛下的年纪,也已经成亲立后。去岁江左的叛乱终于平定,政事、农事也都走上了正轨,此时成婚,正是当时。故而老臣斗胆,向陛下进言,希望陛下尽早考虑婚事,勿误良时。”
大舅义正言辞,而且话语间,把他逝去的父母全都搬了出来。
晋篡魏立国,名不正言不顺,故而有晋一朝,“忠”字都不敢提,朝野上下只重一个“孝”字。
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司马衍再是抗拒,便是大逆不道了。
况且,他的年龄,的确也到了该成婚的时候...
司马衍将笔一丢,沉默半晌,终是道,“...好吧,那就依照大舅的意思。”
庾亮笑着颔首,却见司马衍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既是朕的皇后,朕要自己选。”
第53章
婚后第四天一早, 桓崇便离开家去了军营。
桓家只有桓崇一人, 无忧又没有婆母舅姑需要侍奉, 故而桓崇一走,她的生活又恢复成了未出嫁前的样子。
万事有云娘打理, 无忧的日子可说是高枕无忧。除了每个月要看一次帐,她整日里不是诵读诗书、便是寻访美景,偶而再会会闺中的朋友,十分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