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先进来的是司马衍,跟随在后的便是杜陵阳了。
帝、后,以及后宫众人都来了,嘈杂的殿内自然便安静了下来。
元会起初,还是司马衍发表致辞。无忧稍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套路一般的文辞索然无味。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俄而,又有些恶趣味地想,幸好桓崇不在,若是他在,恐怕今晚的元会又会被他给搅个乱七八糟了。
...到时候,怕司马衍就没有这般的好兴致了。
元会氛围宽松,等司马衍致辞结束,个人便可自由行动了。恰好王恬回到陶亿身边,无忧便也辞别,回去临海公主那里了。
皇帝致辞完毕,再来便是宫宴。
建康已经有十余年没有打过仗了,没有战事,生活水平自然高出武昌一截。连宫廷内提供的菜肴水准也是越来越高,类似鲈鱼羹这样的佳肴也是人均供应,不过,每个人只限一份。
无忧无甚胃口,遂浅尝辄止,早早就搁置了筷著调羹。
临海公主一直在留意女儿的状况,见无忧已经推开食案了,她忙问道,“囡囡吃好了吗?可要再用些?”
无忧摇了摇头,道,“阿母,我在家吃得饱,此时并不饿。你先用,我想出去走走。”
临海公主蹙了蹙眉,但见女儿略有些发白的脸,又担心她厌恶气味,会头晕欲呕。
她稍稍迟疑了下,道,“那好吧...晚间外面冷,走走就回来。喊上云娘,让她陪你。”
“放心吧阿母,宫里我熟识。只是出去透透气,不会走远,我一会儿就回来。”无忧微微笑着,敛起衣袍,慢慢迈出了宫殿。
... ...
她要去的地方是不远...
她只是忽然想去看看那太子西塘里的黄梅了。
花谢花又开。太子西塘里的花圃是有专人打理的,定然开得极繁盛了。
只可惜,人不在...
无忧叹出口气,不想,刚绕到殿后的小径,就险些撞上了一个意外之人。
“桓夫人,还真是凑巧呢!”对面的女郎画了一双吊梢眉,正衬和了她那双向上飞扬的眼角。
这人,不是庾家的那条“柳枝”,还能是谁?!
无忧暗自思索,听说入宫之后,她和王蔓然便分别受封为“九嫔”中的“淑仪”和“修华”。
现在看来,庾亮虽已不在,但庾家这个靠山还没倒,难怪她连妆容都还是画得这般妖娆了...
无忧不欲同她纠缠,遂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庾淑仪。”
庾柳知笑着打量了她一圈,待视线落在她肚子上的时候,那笑容短暂地停了一瞬。可她再掀开眼帘时,又漾出了笑来,“夜晚散心,自是别有情趣,但桓夫人怀有身孕,这黑黢黢的晚间...还是小心些为好!”
无忧微微蹙了蹙眉,“你怎知晓?”
“自桓夫人那日来宫中,我们便都知晓了。这种事情,在宫中又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说着,她最后似笑非笑道,“我还要回宴上,夫人自便吧。”在同无忧擦肩而过,她微侧过头,再低声笑道,“,夫人,别忘了再替我给‘玉郎’问好!”
... ...
...莫名其妙!
无忧瞪着她离去的背影,连散步的欲望都没有了。
她正在路口发呆,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待瞧清楚那缓缓而来的女郎,她惊喜道,“杜姊姊?你怎么也出来了?”
“宫中有些憋闷,我便出来散散心。你呢?”
“我也是。殿内的味道有些重,便想到太子西塘走走。”无忧笑道,“要么...杜姊姊,我们一起?”
“太子西塘啊...”杜陵阳盯着无忧,眼睛闪了闪,声音却是温温地带着笑意,“听说陛下小得时候,总是喜欢在那里玩呢...”
“杜姊姊,你竟然不喜欢西塘吗?这里的花朵四季接续,常开不败,四时都有好景色呢!”
“那刚好无忧带我看嘛!”杜陵阳掩唇笑道。
... ...
姊妹两人一面闲谈,一面沿着廊下缓缓前行。可杜陵阳的月份大了,才行了一半不到,她便托着肚子,香汗淋漓。
刚好无忧想起长廊偏角有一座偏阁,几人便向着那处进发。
眼见着马上便能走得那里,却见前面不远守了一个侍婢。
那侍婢穿得不大厚实,这处又偏僻少人,许是在冷风中站得久了,她已开始不住跺起脚。
然而,她再见了过来的杜陵阳一行,一张脸色似乎更加青白了,“杜、杜皇后...”
杜陵阳一怔,“我...记得你是王修华的侍婢。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怎不去暖和的地方坐坐?”
宫中谁不知杜皇后好性,那侍婢咬咬唇,一时也不住要回什么好,“我...”
“我明白了,你被她罚了,是么?”杜陵阳温柔笑笑,道,“这样吧...前面有处暖阁,不如你便随我们一并去坐坐。等身子暖和了,我再派侍婢送你去寻王修华,如何?”
那侍婢的眼中瞬间涌上了泪水,可见杜陵阳还要向那偏阁行去,她不禁“噗通”一下跪地,露出恳求之色,“娘娘,不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鼻炎犯了,请假一天,抱歉。
另外,因为我打字的速度一向很慢,为了提速,我这两天就琢磨着从“全拼输入”改换成“双拼输入”...结果,因为键位还不熟,今天这章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想着字符按出来的...
忽然就有了一种小学生重修abc的感觉...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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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骤然间, 杜陵阳的面容便转肃了。
她绕过那侍婢, 带领众人径直过了去。临到近前, 只见那偏阁竟是亮着灯的,从她们这暗处瞧去, 那一格格镂空的帘幕就仿佛汉宫中的灯影戏一般,清晰地映出了一男一女的两道影子。
那女子身形削瘦,确有几分从前王蔓然的影子,而立在那一旁的男子,也隐约地让无忧生出些熟识之感。
此刻那男子悉悉索索地,不知在整理些什么。而后,只听他不满道,“...怎么就这么点儿?!”
听他开口, 杜陵阳忙制止了身旁那欲上前去叫门的侍婢。
“表兄,我也实在拿不出什么银钱了...”王蔓然那一向高傲的语气里,竟罕见地带了求恳的低三下四。
...表兄?...银钱?
无忧心中一动。
若她没记错, 王蔓然和王恬一般, 都是出自王导那被戏称为“雷尚书”的雷姓妾室。那么, 王蔓然的表兄, 十有□□...便会是她上次在元会偶遇的那个醉鬼雷稷了?!
“我...当年阿父给我作嫁妆之用的黄金,这些回已经陆续全都交予你了...”王蔓然顿了顿,声音里无限委屈, “...这是我仅存的一些不常戴的首饰了!”
“呿!”雷稷啐了一口,道,“我不是告诉你要自己想办法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说着, 雷稷绕过到王蔓然身旁,轻佻地撩起她那条飘落至地的衣带,道,“你和我又不一样。你是地道的王家人,继承了姑母的美貌,还是陛下亲封的‘修华’...你随便向陛下撒个娇,要什么不就有都了?!”
“你...你明知我并不受宠...我如何能...”王蔓然停了一停,扭过身去,将衣带顺便给抽了回来。
再开口,她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表兄,你赌资亏空的数目这么大,我给你填补了这么些回的窟窿,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请你回去吧,我没什么好再给你的了!”
... ...
听到这里,无忧算是明白了。
那雷稷不止是个酒徒,也是个赌徒。他和王蔓然有亲戚关系,此番入宫,就是来寻她要钱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寻那人在前殿的王恬,而是专程绕到没人的地方来寻王蔓然?
而且,把她的嫁妆都给讹诈空了,仍不放过...仿佛,他掌有王蔓然的把柄似的?!
“不行!”雷稷言语果决,“你还和我谈起条件了?!”
“那...”王蔓然的声音木木的,“你同我阿兄...之后,再联络过吗?”
“...当然没有。”雷稷悻悻,咬牙道,“我就从来没见过像他那般心狠的王家人...自打坐上王家家主之位,他的行事手段也越来越狠辣了。”
“他以前就不待见我,现在更是连面都不肯见上一个,就是有姑母从中劝解...还是不行。”
说着,雷稷恨恨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发髻,“他可一点也不像你那心慈手软的阿父。”
“我看,他倒是挺像你家那造反不成的阿叔!”
王蔓然那“造反的阿叔”,指得便是那据有荆州、妄图自立的王敦了。据说王敦当年在谋反时,也曾杀过好些不服从他命令的王家子嗣。
后来“王敦之乱”终于平息,但因王家有功于晋廷,此事便也成为了宫中一项不可说的禁忌。
杜陵阳听到这里,不由捂住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偏殿内一如偏殿外,王蔓然也沉寂了。
少倾,却听那雷稷又道,“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赶快想办法给我筹钱!”
“否则...我就把你恋慕你亲兄长,还向他自荐枕席的事情宣扬出去!”
言罢,他突然从怀中翻出了一纸信笺,高高抬手扬了扬,语带得意。
... ...
亲妹恋慕亲兄?!
在场众人已然全都呆了。
虽时下中表之亲盛行,但一母血亲互为婚配,乃违反人伦,深为世人所不齿。
“把我的信还来!”
“...那都是我一意孤行,与阿兄没半点关系!他不仅没有接纳我,从那以后,他根本...他根本都没正眼瞧过我一次!”因为已经出离愤怒了,王蔓然的声音已然发起了颤。
“嘿!我才不管那么些!”雷稷阴笑一声,偏头过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接着,他突然伸出手去,撅起了王蔓然的下巴,“要不...你看,我怎么样?”
“什...什么?”
“心肝别哭啊!”雷稷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抹去了王蔓然的眼泪,“你这么一哭,看得我也怪难过的...”
“那...你...”王蔓然抽噎道,“你能放过我吗?”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雷稷道,“不过,如果你要是能陪我一晚,我就暂缓些时日再来寻你,如何?”
“你那个不假辞色的阿兄也是‘兄’,你面前这个表兄也是‘兄’...既然都是‘兄’,陪哪个便都无所谓吧!”雷稷“桀桀”一声怪笑,“要不,你把我想象成是你的‘亲阿兄’也行啊!”
“我今天,也想尝尝这王家的女郎、皇帝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说完,他便低下头去,印上了王蔓然的那两瓣柔唇。
... ...
帘幕上的那两片人影已然交合到一处了。
雷稷亲得啧啧有声,而那刚才还不情不愿的王蔓然不仅没有反抗,甚至还迎合似地抽掉了自己发簪,落下了一头如瀑的长发。
侍婢们都傻眼了,连那个跟在她们身后的王家侍婢也是噤若寒蝉。
在众人的沉默中,只有杜陵阳一个人铁青着脸步上前去。
见皇后不言不语地上前,其他人也赶忙跟了上去。
可当门推开的那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众人尚未看清,王蔓然握住簪子的右手再一扬,一道三丈多高的鲜血“嗖”得一声,便溅到首当其冲的杜陵阳身上。
... ...
暖阁内扑面而来的血气四溢,无忧一时间几欲作呕。
“啊啊啊——”
“杀人了!杀人了!!”
王蔓然下手狠极,只一簪过去,便把对面的男人捅个倒仰。雷稷连个最后的声音都没发出来,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临死时,他那双眼睛还是大睁着的,甚至,白色的眼球睁得都已经凸起了。
他大开的嘴里也不住地向外冒着血沫,细看之下,唇上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口脂痕迹。
这场景...格外的香艳、旖旎,却又是格外的血腥、恐怖。
王蔓然右手中握着的尖利短簪仍在滴血,可她擦都没擦,反是压着起伏的胸口,径自转过身来,“杜陵阳、曹灵萱,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 ...
“你...你别过来!”
“不...不许碰我们娘娘!”
两个侍婢大着胆子,上前阻拦道。
双方对峙了半晌,王蔓然的嘴角讽刺一抽,她旋即弯下身去,从雷稷的衣裳内袋里摸出那封信来。
尽管她的手仍在颤抖,她的声音却是淡淡的,“你们在这里听了多久?我竟全没发觉。”
“...没多久。”无忧小心觊着她,道。
“却也足够久了...”王蔓然盯着手中的那封信,死气沈沈地双目一抬,顺口接道,“不然,你们也不会这般惊骇。”
那信笺,已经被粘稠的血液给打湿了。
就算翻看,估计其中的字迹也都已经糊个彻底。
王蔓然瞧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她突地开口道,“曹灵萱,刚才陛下致辞的时候,我看你和陶亿...还有那小郎坐在一处。怎样...你觉得我阿兄他们夫妻三人,是不是过得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