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春色如许——向阳葵
时间:2020-06-22 09:03:13

  姜杏之脱了蓑衣整个人都小了一圈,陆修元暗叹一声,牵住她的胳膊,施巧力把她拉进了屋。
  “哒哒哒”脚步声一阵儿凌乱。
  姜杏之嫩白的娇面急得通红,清澄的眼睛竟含着一丝央求。
  小姑娘看着软和没有脾气,骨子里却带着倔强。
  陆修元想让她不用这么拘谨,可又知道急不来。
  “那你就在门口站着?”陆修元垂眸看她。
  姜杏之点点头。
  陆修元蓦地笑了。
  被她气笑的。
  陆修元看着她的脚,不仅木屐沾着泥,她绫袜上都溅到了泥星,也不知脚没有没有湿。
  若不问她,估计她也不会说,只会忍着。
  姜杏之茫然地看着他转身独自往左边楼梯走去,看着他上了楼,消失了身影,
  低下小脑袋,脚趾头在袜内不安地动了动。
  很快又传来动静,姜杏之抬头,只见他手里捧着托盘徐徐下楼,姿态优雅。
  陆修元:“这双木屐我穿过一次,绫袜是子晋新裁的,没穿过。”
  姜杏之忙摆摆手:“这怎么可以?”
  “嫌弃?”陆修元扬眉,意味不明。
  明明他眸子还是温和的,可姜杏之却从中听出一丝异样,但她心思浅,没有深想,心中寻思她怎么可能嫌弃呢!
  为避免误会,慌张地解释:“怎么会,不嫌弃的。”
  “那便拿好。”
  姜杏之手忙脚乱地捧着托盘。
  等了半响,还是没有一点儿行动,陆修元心思一动,又去给她拿了一张椅子摆到门口,背过身不看她了。
  元蕴道长考虑得贴心又周到,姜杏之觉得她要再拒绝就不识好歹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刻意压抑住的急促喘息声和细小的铃铛声传入陆修元耳朵。
  陆修元眼底晦暗,望着不远处墨竹长瓶,转移注意力。
  姜杏之弯着腰脱去脏袜,用还干净的袜口擦擦脚,穿上陆修元拿给她的新袜,犹豫片刻没把小铃铛放出来,绑好绫袜的系带。
  她脚小和八九岁男孩的脚差不多大,穿着正正好,只是……
  姜杏之手指轻抚袜口绣着的喜上眉梢纹样,没想到子晋这样的性格喜欢如此喜庆的纹样。
  踩上陆修元的木屐,空荡荡的,大了许多,姜杏之得要用脚背绷着才能不让它掉落。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啦!至少干净了。
  姜杏之弯腰弯久了,面庞充血,刚要直腰却瞥见陆修元依旧还穿着那件脏了的道袍。
  他一直忙着照顾她,都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姜杏之趿拉着木屐,挪过去,小手戳一戳他的肩膀:“道长,你也去更衣吧!”
  乖巧的模样,陆修元不经莞尔。
  指指临窗而置的矮塌:“你去坐,等我一会儿。”
  说完看她往矮塌走,才不急不缓地上了楼。
  姜杏之到矮塌边,脱了木屐,上塌跪坐在小案几后,湘裙遮住小脚。
  案几上的香炉冒着袅袅青烟,味道十分好闻,有些像元蕴道长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
  明瓦封的窗户,朦朦胧胧地透着光亮,雨水打在窗户上顺着瓦片淌下,雨势貌似更大了,天色也更暗了。
  教人辨不清此时是黑夜还是白日。
  这连绵的雨声,姜杏之都快觉得这场大雨,怕是永远都停不下来了。
  听了会儿雨声,姜杏之一人待在宽敞的厅内也无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虽然她是个没见识的姑娘,但也看得出此处摆件装饰虽不多,但物件儿都是极好的,布置得清贵干净又十分雅致。
  外祖父清廉了一辈子,屋内自然是没这么好的物件的,便是西宁侯府老太太屋里的东西都比不上这里。
  就说那稳坐高架上的青釉瓷瓶,这颜色难烧制,上头还刻着牡丹花纹清秀典雅,精致莹润。
  有回在老太太屋里也看过一次这般的瓷瓶,远没这只颜色好看。
  老太太让她们瞧了瞧,又放入盒中收了起来。
  那是去年在外任官的二伯送的年礼,只有这一只瓷瓶,再也没有旁的节礼,按照老太太的性子,能如此满意,想必是很值钱的。
  姜月桐定亲后,有好几回被她撞见,她向老太太撒娇,想让老太太把瓷瓶送给她做压箱底的嫁妆,不过都被老太太搪塞过去了。
  姜杏之叹了口气,元蕴道长果然是自己养不起的人物。
  这次陆修元在楼上待得久了些。
  稳重的脚步声响起,姜杏之仰头瞧去。
  陆修元换了件素白道袍依旧斯文儒雅,放量大的宽袖笼在他精致的手腕处,窄腰长腿,姜杏之多看了两眼,才移开目光,耳尖泛红,偷偷为自己方才大胆的想法害羞。
  “喜欢那只瓷瓶?”陆修元下楼时发现她盯着高架看,“过会儿,让子晋帮你装起来。”
  姜杏之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
  直接送给她了??
  “这怎么可以。”
  “你不是喜欢?”陆修元疑惑。
  这口气仿佛那瓷瓶还没他院中的杏花值钱。
  姜杏之故作镇定地说:“这太贵重了,我那儿没有地方安置。”
  陆修元点点头,那就先放他这儿,早晚都是她的。
  姜杏之轻呼了一口气,把瓷瓶的事情揭过去了。
  陆修元走近,发现她真只是老老实实地坐着。
  提起塌旁炉子上温着的热茶,翻过茶盅,倒了一大半,示意她饮用:“暖暖。”
  雨下久了,天气又凉了下来。
  姜杏之小手实在算不上暖和,欣喜地谢过他。
  只要对她释放一点点好意,她就十分开心,陆修元无味杂陈,清咳一声,上塌坐到她对面。
  窗户闭着,隐隐听见,子晋和阿渔说话声。
  姜杏之笑着说:“没想到子晋喜欢喜鹊花纹。”
  子晋和阿渔坐在廊下分着零嘴儿吃。
  一个八岁,一个十一岁,年纪也差不了多少,阿渔又是个小孩心性,还真聊得起来。
  “你吃这个话梅,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阿渔说道。
  闻到那股酸味,子晋舔舔嘴巴,傲娇地捏了一颗塞进嘴里,瞬间龇牙咧嘴:“酸死了。”
  阿渔哈哈直乐。
  酸味过后便只剩下甜了,子晋又忍不住尝了一颗。
  左脸鼓起一个包,他耳朵尖,听见里面姜杏之的声音。
  暗自腹诽,他才不喜欢喜鹊,他喜欢雄鹰,喜欢野狼,喜欢猎豹。
  阿渔献宝似的问:“我还有橘子糖,你要不要吃。”
  子晋:……好
  姜杏之的绫袜是陆修元亲自挑选的,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敛眉弯唇,他怎么可能拿别人的衣物给她,便是孩童的,他也不愿意。
  帮她准备了绫袜,绣鞋自然也不可能没有,只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看她穿着自己的鞋子,那种满足感,不言而喻。
  屋内气氛好,姜杏之忽闪着眼睛看着他,认真地倾听他说话。
  娇柔妍丽的面容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小姑娘今日出门打扮了。
  但陆修元还是瞥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最近睡得不好?”
  姜杏之没想到他能看出这个,脑袋如捣蒜点点头,过会儿又摇摇头,有些苦恼:“睡得不错,只是总做梦,醒来之后极累。”
  陆修元像似了解到了一般,抬手灭了香,从小几第二层拿出一只木盒和一座墨色瓷托架。
  打开木盒,里头整齐放着小巧的塔香。
  陆修元拿起巾子擦干净手,摆正支架用镊子取了一只塔香放置顶上,点燃。
  “放松心情,这香有消乏之效。”
  味道散得快,不同于放才燃的篆香,这是一股暖香,姜杏之不由得气息平和。
  “平日里诵得什么经?”陆修元又问。
  “《三官经》。”姜杏之在他跟前有些害羞,怕他笑话她。
  陆修元声音温和:“消灾解难,挺好的。”
  被夸了,姜杏之内心有点小小的开心。
  陆修元低沉的嗓音念着经文,声音柔和,像她依靠在外租母怀里一般,暖烘烘的。
  姜杏之沉浸其中,眼皮却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小脑袋便点起来了。
  陆修元声音不停,伸开长臂,大掌托住她的小脑袋,弯腰慢慢站起来,移到她身旁。
  托着她的脑袋轻轻将她放倒,另一只手握着她的细腿帮她调整睡姿,直至她平趟下来,温香软玉,陆修元眼眸深沉,惊涛汹涌。
  姜杏之面颊在他手心蹭了蹭,陆修元喉结滚动,呼吸微烫。
  指腹下面是她软得像豆腐的面庞,陆修元摩挲两下,留恋不舍,半响才缓缓地将手挪开。
  起身离开,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条薄被,帮她仔细盖好,吁出一口气,普天之下能让他小心伺候的。
  两辈子,只她一个罢了。
  坐在姜杏之身旁,望着她心无城府的睡颜。
  姜杏之面容精致,眉眼舒展,睫毛细长,又浓又密像两把扇子在眼下撒了一片阴影,鼻尖挺俏秀气,仔细看上头有颗浅褐色的痣,再往下便是她的唇瓣。
  唇瓣微微嘟着,看着软乎乎的,陆修元探手停在空中,许久,终究没落下。
  陆修元嘴角微抿,目光肆意贪婪,眸子含着爱怜和一丝来之不易的满足,慢慢牵起笑容。
  ·
  姜杏之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入目的却是一个根木腿儿。
  ?
  她瞪圆眼睛。
  素白的衣袍紧接着映入眼帘。
  再低头瞧自己,躺得随意,身上盖着薄被,很是享受的模样。
  轻嗅,薄毯上的味道和元蕴道长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脑中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她竟然,竟然听经文听睡着了。
  姜杏之颤着手指摸摸唇角,先松了一口气,没有留口水。
  不,不,不,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在元蕴道长面前睡着了,姜杏之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姜杏之闭闭眼睛,扁扁嘴,自己醒了作甚?还不如就让她这般睡死过去。这下好了,平白作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她该怎么办!
  姜杏之心如死灰般的,眼睛睁得圆亮。
  容不得她逃避,头顶忽然响起声音。
  “醒了?”
  陆修元开口。
  知道不能继续躺着了,姜杏之拥着被子坐起,满脸羞愧,垂着脑袋不敢抬起来,也不敢看他。
  “睡得好不好?”陆修元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姜杏之攥紧小被子,认命般地点头。
  没有做梦,睡得真的很香。
  “肚子饿不饿?现在酉正时分,该用晚膳了,在这儿用完了再回去。”陆修元道。
  姜杏之不愿意再麻烦他,连声道:“不用不用了,我,我回去吃。”
  也终于敢抬头瞧他。
  陆修元此刻斜靠着凭几,单肘支在扶手上,另一只手举着书册。
  身旁立着一座羊角宫灯,昏黄的烛光衬得他面如玉冠,俊美无双。
  真好看啊!
  姜杏之不经感叹!
  “好不好?嗯?”陆修元见她的神情眉心一跳,勾唇追问。
  姜杏之傻乎乎地点头。
  秀发被她睡着的时候蹭得松散,蓬松在脑袋上,呆懵懵的,不知哪儿触中了陆修元。
  陆修元笑声溢出喉咙。
  怕她恼羞成怒,陆修元清清嗓子,将书册合起,抚平封面,搁在小几上,抬高手掌,拍了拍。
  一串侍仆鱼贯而出,片刻间,屋内灯火通明。
  不远处的食桌上摆满了餐盘。
  这么多事,仿佛一瞬间就被做好了。
  那些侍仆做事利落,脚步轻悄,顾着自个儿的脚下,都不曾抬眼看一次矮塌,规矩极好。
  姜杏子新奇地感叹:“原来,这儿除了道长和子晋还有别的人啊!”
  陆修元没告诉她的是,这些人都是内侍,规矩都是刻到骨子里的。
  现在不是告诉她这些事情的时候,陆修元慢悠悠地扭动脖子,起身:“走吧!”
  姜杏之掀开薄被,站起来,一个不觉,踉跄了一下。
  看得陆修元胆颤心惊的,下意识地伸手。
  姜杏之只是躺久了腿软,晃了一下就站稳了。
  陆修元收回手掌,握拳摆在腹部。
  姜杏之小脚穿着他的木屐,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物一般。
  木屐不合脚,走起来声音也不清脆,拖拉在地上,跟在陆修元身后,像他的小尾巴,
  陆修元的小尾巴坐在食桌后,眼巴巴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食指大动,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姜杏之觉着她两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光了。
  陆修元轻笑:“吃吧,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姜杏之犹豫片刻,陆修元已经开始吃起来,动作斯文优雅。
  姜杏之“嗯”了一声,执起筷子。
  姜杏之吃东西跟个仓鼠一样,嘴巴塞得满,却又嚼的细。
  陆修元虚眼瞧了一会儿,发现她只盯着眼前的一盘菜夹,抿唇,动手换了她跟前的菜碟。
  “尝尝这个。”
  姜杏之听话地将筷子伸入碟中。
  陆修元皱眉,回想一番,不动声色地用公筷夹了一根芹菜放倒她的餐盘上。
  姜杏之谢过他,夹起芹菜送入口中。
  忽然脸色微变,抿着嘴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眼睛雾蒙蒙地望着他。
  被陆修元拿开的两碟菜中,有一碟是芹菜炒茶干,她盯着这个菜吃,吃了许久芹菜都没变少,他就猜到她挑食。
  看她小脸拧巴,陆修元这才气顺了,拿起绢帕递给她。
  姜杏之接过来,捂着唇将芹菜吐出,攥着绢帕,怯生生地瞧他。
  “还不好好吃饭,旁边的菜是看不到吗?”陆修元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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