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鹿——锥花
时间:2020-06-26 09:20:05

  男人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了:“指不定我俩身后就尾随着什么幽灵。”
  其实他们搭乘的并不是什么末班车,整个车厢里现在也不只有他们两个。
  但奇怪的是,他俩真就像是一个隔绝于周遭环境之外的独立体。
  两个孤单而又纯粹的灵魂,相互取暖,相依为命。
  时鹿听完,原本无甚表情的脸开始有些生动,她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兀自笑了一会后天真开口:“那潘盼也会魂归故里,对吗?”
  男人抿唇苦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哄道:“那当然啊——”
  “她早就该这样了。”
  ***
  回到家,时鹿沾枕头就睡,在被窝里蜷成一团。
  林择深帮她关掉灯,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临走前凑近她的耳朵边说:“好好睡一觉,哥哥出去办点事。”
  说完便离开了。
  黑暗里,时鹿眼睛酸涩,抱着枕头,她还是哭了。
  舒萍的话,让她恨不起来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临别之际,一向沉默的潘叔叔又跑回超市,硬要买点东西给她。
  婴儿车里的小生命,脆弱,崭新,生机勃勃,时鹿不敢看,却又忍不住一直盯着瞧,婴儿睡醒后在车里咯吱咯吱的笑,时鹿惊奇地发现婴儿那双眼睛,跟潘盼几乎如出一辙,都带着星星般的璀璨亮意——
  她不能恨任何人了。
  这种想法一出现,她顿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一直以来,这份愧疚至极以至于自虐般的心理,占据了她绝大多数的思想,可她又不敢去死,她恐惧死亡,她想活,所以只能麻痹自己,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善意的清道夫。
  帮助那个可怜的姑娘,完成自己的使命,将可怜寥寥的希望寄托在秦放身上。
  可这份单方面的罪孽感,最终还是被舒萍强制扣留在小婴儿清澈童真的瞳孔里。
  她不能自欺自人了。
  可秦放呢,他终究是无辜的啊。
  没人能帮他解除罪恶。
  林择深刚走到楼下,郭宇打来一通电话:“深哥,你让我留意的人,刚才醒了。”
  男人脚步微顿:“警察问了什么?”
  一边又揉了揉生疼的眉心,这几天就没睡过整觉,朝三楼窗户看了一眼,敛了敛神。
  “他老婆说暂时不让问,等他情况好些再...”
  短暂的沉默,林择深:“知道了。”
  “哎深哥,你啥时候回家啊,那个裴....”
  “忙着呢,挂了啊。”
  “嘟嘟。”
  郭宇话还没说完,他这边电话就按了,郭宇摸了摸鼻子,嘀咕着:“裴家小姐看上你了啊我的深哥....”
  ***
  秦放这几天一直在查关于时鹿初二那年寝室发生的意外。
  时鹿拼了命想掩盖的真相,他却在不顾一切的想调查清楚。
  兜兜转转的,知情人只知道是一个寄宿生晚上在校外发生了车祸,具体地点在哪,具体发生的前因后果全然不知。
  但他隐隐约约又觉得这件事远没那么简单。
  张铭一电话里也说不清,只说是以前一个班的,名字忘了跟时鹿一个寝室,不久前提过这事,秦放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失去室友,时鹿存了阴影不敢住校,可这一次林择深揍了一个学生,他又不得不把结论推翻。
  那个女孩的死多少是跟时鹿有关的,不然被踹的女学生也不会叫嚣什么杀人犯。
  时鹿这两年究竟经历了多少,还有多少事是他秦放全然不知的,他心里盘亘着无边际的惶恐和无力感,这种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令他心跳加速。
  烦躁之余他去冲了冷水澡。
  出来收到一封邮件。
  帮忙调查的人在邮件中说终于查到了,两年的死者是一名学生,由于天色太晚路障还有红绿灯的故障,被疾驰的面包车碾压,不幸丧命,不过最后家人放弃究责,赔款七十万,全是政府给的。
  说来也奇怪,要是他们向学校闹,怎么的也不止七十万呐。
  调查的人最后还不忘唏嘘一句,真是傻二货夫妇,不是亲生的吧
  秦放看完,皱眉。
  为什么出事地点会在明月阁,为什么偏偏这么巧是明月阁。
  而且这个时机,也很不凑巧。
  ***
  时鹿惊醒睁开眼时,才凌晨五点。
  天空是幽幽的墨蓝色,还未亮透。
  她头发有些湿漉,后背也全是汗,逼近六月气温越来越高,她还盖着棉被子。
  昨夜的梦光怪陆离,一个人也没有,她站在一个光圈的制高点,往下俯视整个城市。
  还以为会像以前那样,心脏被剖出,被灼烧。
  让自己的罪恶暴露在光天化日里。
  可全都不是。
  城市人去楼空,萧条异代不同时,她站在顶点拼命呐喊,可没有半点回声,她又开始跑,可无论如何都融入不进这里。
  她最后被一阵尖锐的汽车鸣笛声给吓醒。
  醒来后一阵心跳如雷。
  床头静置着水杯,里面有昨天晚上男人帮自己倒的水,她口干舌燥直接端起冷水就喝。
  喝完又呆呆的坐着。
  昨天经历的一切真就像一场梦一样。
  喝完小腹阵痛,去到厕所才知道来生理期了。
  缩在马桶上,时鹿将脸埋在双膝,小腹一抽一抽钝痛。
  “喂……”老人机屏幕贴脸,五指白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醒了?”是男人的声音。
  “我肚子疼。”时鹿声音闷闷的。
  “……”林择深这边愕然了一瞬,有些着急:“是胃疼吗?哥哥带你去医院。”
  时鹿:“不是...”
  林择深不傻,这么的也了然了,于是又问:“是..家里没备货?”
  时鹿有些疼得五官扭曲,不知道来生理期还好,一知道来了心理生理上,都会做出提醒,她痛经。
  见时鹿那边没声音,林择深拿起衣服就从大楼抽身。
  “在家乖乖等着,我半小时后回来。”
  原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
  “可不可以……”谁料时鹿又开口了。
  林择深快步去取车的动作一顿:“可不可以什么?”
  他能听见时鹿呼吸的频率,比以往急促,应该疼的厉害。
  可说完那句可不可以,时鹿又不吭声了。
  林择深倚着大牛,刚才语气中的紧张不复,转而变得调侃:“跟哥哥要东西,就主动一点,哥哥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快点的说话。”
  良久,时鹿咬着下嘴唇,她说:“可不可以...帮我买一颗水果硬糖。”
  林择深颔首轻笑,听着电话里,小姑娘忸怩半晌,又蹦跶出一句:
  “要樱桃味的。”
  ***
  林择深回来不止买了一颗樱桃味的硬糖,他买了整整一包糖果,另外还有奶黄包以及豆浆。
  气温转热,他露出结实的胳膊,整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经常不睡觉的,他精气神一直都很好。
  接过他手中包着姨妈巾的塑料袋,时鹿钻进厕所。
  出来后,脸上还带着潮.红,时鹿不敢看他的眼睛。
  林择深原以为她经历了昨天的境遇,心病已经好全了。
  可她依旧有些来回摇摆,她的眼神骗不了任何人。
  是了。
  最关键的一环,还没动手操弄。
  那有关秦放。
  要是那个真相,时鹿永远烂在心里,不告诉他,她就会主动帮他背负着,属于他的那份罪孽。
  可那天,他真的是无心说的吗?他真的是无心透露自己的行踪的吗?
  站在角落里的姑娘,真的是“被”无意间听见的吗?
  不是什么故意而为之,不是什么有心之举,真的就是蝴蝶效应,全全部部的天意,意外吗?
  无人能知晓。
  只有他秦放自己知道。
  林择深收敛了点心思,伸手摸了摸时鹿的脸蛋,有些烫,他皱眉:“在发烧?”
  时鹿不动声色离开他的大掌,摇头:“屋子太热了,我不敢开电扇。”
  “哦,那就别开,你这身板吃不消。”
  时鹿别开他的手掌,林择深也不恼,兀自去打开早餐打包袋。
  他俩之间的气氛依旧有些怪,哭也哭过,闹也闹过。
  两个人好了又吵,吵了又生气,生完气又谁也离不开谁。
  真就是冤家,要一辈子纠缠不清了。
  时鹿并没有吃奶黄包,碰都没碰,打开糖果袋子发现有那么多颗糖时,一下子有些无从下手。
  林择深见她这模样,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那颗他找了半天的樱桃味——
  其实是柠檬口味,他用马克笔将上面的柠檬涂黑,再将柠檬俩字改成蹩脚的樱桃。
  时鹿拿着这颗“别致”的糖果。
  一时间竟没勇气去拆。
  “时间匆忙,哥哥找不到什么樱桃味儿,将就些,□□后必定千百倍的补给你。”这话绝对不假,他只要承诺过的东西,无论如何如何,最终都是没有食言的。
  就算是途中坎坷,后期补偿,他也挑不出任何的错。
  时鹿哑然,过了一会,她抬头看着男人。
  “其实..我.一点也没你想象中的好。”时鹿翁着声。
  林择深笑笑:“我知道。”
  “我年纪小,以后很容易学坏。”她有些揶揄。
  “我知道。”
  “.....”
  不等时鹿多说,林择深一把夺过话语权:“可是啊,哥哥我这人特别小心眼,认定了什么人,就放不开手了呀。”
  时鹿低着头,咽了一下口水,林择深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觉得你这样,哥哥还能放开手么?”
  “我也不老,等你二十来岁我也二十来岁。”
  “给哥哥一个机会好吗。”
  时鹿紧紧攥着那颗糖果。
  她终究还是没有正面回应。
  林择深也不着急,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份感情究竟源自于何时,可等他意识到时,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既然不可收拾,那就随她的不可收拾吧。
  时鹿还握着糖,要吃糖,买来了又不拆,就这么攥在手心里。
  林择深默然发笑:“说了这么老半天,豆浆都要冷了,趁热喝。”说着将豆浆杯塞进她手中。
  时鹿还有些难以消化刚才话里的意思。
  谁料男人又开口了:
  “喝点,喝完的话,今晚,今晚就带你去见新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事,可能会咕咕一段时间
  可以选择完结来看
  都可以
  祝好
 
 
第54章 
  54
  林择深匆匆的来, 又匆匆的离开。
  时鹿觉得他最近一直都很忙碌的样子,但他又什么都不说,可时鹿又隐隐约约感觉到, 男人正在拼命的挣钱。
  时鹿半耷着眉眼,这样也好, 她这么想着。
  他终于能够好好养活自己了,不再像之前一样睡马路, 可怜兮兮的无人照料, 但另一方面,时鹿又有些无力。
  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饲主和即将破笼而出的苍鹰?还是大叔和萝莉的戏码。
  而且这个饲主或者这个小萝莉一点也不称职, 甚至可以说是劣迹斑斑。
  时鹿午餐给自己捣鼓了点稀饭,就着咸鸭蛋吃了一碗。吃完一整天都窝在椅子里背书背公式,强迫自己一门心思沉浸在学习里,不去乱想。
  可徒劳的是,她依旧会时不时想起昨天舒萍的脸, 妇人肉眼可见的比以前更加衰老的厉害,丧女的痛比什么都极端, 只不过新生儿的降生给了她无尽的勇气还有期待。
  她不得不乐观起来。
  如果这辈子时鹿都躲避跟她相见的话, 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一直臆想中的余生暗恨会在她的口中是那样轻飘飘而又微不足道的天意。
  她确实不能恨任何人了。
  时鹿的手里握着笔,笔袋前方是那颗‘樱桃’味的硬糖,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一眼糖果,背一条公式,她在等林择深回来带她去北区的医院。
  两周没去上课, 课程落下不少,不过好在高一的内容几乎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现在面临的是文理选择。
  时鹿的各科成绩都比较均衡,无论是哪一门,说一般也不一般,说优秀也差那么点意思,总之永远是中游水平,潜意识里她比较想学理,但是易虎和豁牙巴决定学文。
  她有些纠结。
  一晃来到下午。
  林择深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时鹿不知道曲红也一起过来了,她匆匆跑下楼时,看见路边停靠的honda车,脚步不由得一顿。
  因为林择深中午喝了一点酒,曲红得知他要送时鹿去北区,刚巧她也要过去看一眼前任,于是就顺道捎上了。
  时鹿面对这个成熟又风情万种的女人,还是有些不自在,并且她由于生理期,脸上没什么血色,唰白的,气色也没有之前的十之一。
  曲红走下车,摘下墨镜,还很亲昵的上前摸了摸时鹿的脸。
  时鹿并没有避开这个触碰,也没有表现的排斥,只是有些四肢僵硬,红也察觉到了,她微笑着收回了手。
  时鹿不自在的原因是,她骨子里一直对于这类成熟女性带有一点异样的憧憬,既憧憬又胆怯,她想活成这样又不想这样。
  她们身材高挑,画着精致的眉,眼妆,唇彩,头发也随意摆弄成各种形状,看上去十分自信又大方。
  而她,身材尚未发育的全,更别提化妆还有打扮自己。
  林择深将时鹿拉近自己,摸了摸她的额头,白天她体温还有些高,现在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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