诰命?
季柔的眸光微黯,勉强笑了笑,提起这赵家后宅之事,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诰命不诰命的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不看重这些。”
季沅重重握了一下季柔的手,正是要说什么,就见敞开的门外秋容进来,禀报:
“姑娘,张嬷嬷来了,在门外候着呢,按昨日说的,是要去库房领那套官窑的茶具,来领牌子的。”
季沅点了点头,“你去账上记下这一笔,再把牌子给她吧。”
“是。”
秋容退了出去,季沅继续同季柔道:“怎么能不看重那些,有了诰命在身,倘若赵家那些人想要为难你也得多掂量掂量。我也不多瞒着你,你不在这些年,他们二房那个伯母,还有那个赵肜,私底下对你可没有一句好话,赵谨克才传出消息要回来,外头就风传靖平侯府要给赵谨克纳妾,你可得……可得早做起打算啊!”
可不是,人都已经在府里了。
季柔想起府里那个刑家表妹,浅浅苦笑,“嘴长在她们身上,我总……也没有办法。”
总归赵家和季家的旧仇就摆在那里,这么一道深深的坎儿,是绕也绕不过去,填也填不平了。
“这你可一点都不能让。”季沅拉着季柔的手缓缓靠近,压低了嗓音道:“多难得赵谨克还有几分良心会对你好,要是让她们给你安排进来一个小妖精把赵谨克勾走,你可就真过不下去了。”
“我都知道。”季柔的神色有些黯然,可笑意却明媚,“不过夫君也说过,不会有第三个人,我相信他。”
“你可得争点儿气,好好长长心!别他说什么就笃信什么,给自己多留两手。”
季沅也不知该怎么劝季柔了,狠狠点了下季柔的额头,“你这处境,可全凭着赵谨克的喜怒了,绑不住他,压也得能压住他,别一天天的就做着白日梦,就自己跟自己傻乐。”
“沅姐姐。”季柔的额头被季沅点地生疼,看着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才不傻。”
季沅摇了摇头,还想再提点季柔几句,就听着外头忽然一阵哭闹喧哗传进来,紧接着就能看到三个婆子揪了一个丫鬟过来,把人掼在了门口。
“姑娘。”
那个婆子进来,季柔认出来,是季沅身边从小跟着的老人。进来给季沅行了个礼,也给季柔行了个礼。
“怎么回事?”季沅的眉心微蹙,“吵吵闹闹的成什么体统!让外头院子的人听见了又是一桩笑话!嘱咐你们的分寸都到哪儿去了?”
“姑娘恕罪,”钱婆子道歉道,“实在是老奴没有办法。”
季沅缓了口气,冷着脸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季柔也不再是纯傻白甜了,是:小心机.白甜~
第39章
“就是这贱蹄子。”
钱婆子指着那门槛外被另外两个婆子压住跪下的丫鬟, 道:“这贱蹄子从三个月前一来咱们院子就每天打扮地妖里妖气的, 还总是往姑爷的跟前上凑,老奴一早便留心着她了,今儿个倒是好,竟然趁着在姑爷书房打扫的时候偷姑爷的搁在书房里的汗巾, 让老奴们逮了个现行!”
钱婆子将一块雪青色的汗巾递到季沅的面前,“姑娘你瞧瞧, 这是老奴从她怀里头搜出来的,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竟然干出这等没羞耻的腌臜事来, 简直败坏门风!”
季沅看了眼那汗巾, 也没接,只是抬眼看那丫鬟, 淡淡问道:“钱嬷嬷说的可有冤枉你的?”
那丫鬟的发髻都给扯散了, 半边脸都是给打肿的, 却是傲气,也不狡辩, 扭过头忿忿冷哼一声。
季沅手中的团扇轻摇:“倒是有几分骨气。”
钱婆子适时解释道:“原本老奴想着柔姑娘在这儿, 就想把她关进暗室里等晚些再让姑娘发落, 可这贱婢看事情败露,直接就想往外逃, 老奴让人赶紧去抓住她,这才惊扰了两位主子。”
“跑?跑去哪儿?”季沅轻笑,几分讥诮玩味。
钱婆子道:“这贱婢的老子娘在孙太太院里当差,不大不小还是个管事儿的婆子呢。”
“哦?”季沅的眉梢轻挑, 看着那丫鬟犹自傲气的脸儿,“我说这胆儿怎么这么肥呢。”
季沅手中的团扇轻轻摇着,纤细白皙的指尖握在那乌木的扇柄上亮白地招摇。
“就算老子娘在云水苑里当差,也是府里的人,是府里的人就得按府里的规矩办。可是老太太这些日子在礼佛斋戒,见血腥不吉,那就……”
季沅看着那丫鬟浑身僵硬戒备的模样,淡漠道:“发卖了吧,倒也利索。”
“你敢!”那丫鬟奋力挣扎起来,叫骂道:“我从小在孙太太身边长大,是太太身边的人,你凭什么发卖我!”
“凭我是主子呀。”季沅倒是一点不生气,还能带几分笑意,只是眸底结了冰霜,“你的身契在海府一日,我就能处置你,管你在谁的身边长大呢,谁让你要犯在我的手里。”
“我呸,你算什么主子,你得意什么!”两个婆子压着那丫鬟,可她却似疯了一般,一边拼命挣扎一面道:“公子根本不喜欢你,他宁愿夜夜在青楼里守着一个妓子的门也不愿意回来看见你,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就是一个弃妇,一个没人要的……”
“啪啪!”
后头的话含混不清,钱婆子冲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打得那丫鬟满口是血,“贱婢,由你满口胡言,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拖下去,马上让人找人牙子过来!”
……
熏炉里一丝沉香烟气缓缓升起,风从窗外吹进来,浅色的纱帘微微抖动。
季沅手中的团扇犹自缓缓扇着,一下一下,好像何事都不能惊扰了这节奏。
“让你见笑了。”
季沅低头浅笑,抬眼时眸里还是一派明艳,好似只是收拾了件寻常的小事,“这大宅子里人一多,事儿也就杂成了一团乱麻,烦人得紧。”
季柔望着她,唇瓣微微动了动,“沅姐姐……”
那个丫鬟方才说的……弃妇?
“你瞧你那吓傻了的样儿?”季沅嗤嗤笑出了声,红唇扬起明艳不可方物,就似那啼血的杜鹃,“到底还是少见了世面,不够镇定。”
“我记得夫君同我说过,海公子为人谦逊有礼,是个温厚之人。”
温厚之人,怎么会留宿青楼?
季沅的唇角勾了勾,几分浅浅的嘲讽,却又满不在乎,“他的确是个温厚之人,还有情有义呢。”
季柔怔怔地看着季沅,不懂季沅这样说是否是在反讽。
“不提他,我可不是少了他的宠爱就过不了日子的人,人不在我反而清静,反正他回不回来,这管事当家的媳妇儿还是我。”
季沅说得云淡风轻,可季柔的心却是揪得愈发紧,“海家也是名门,难道他这样就一点儿都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吗?家中的长辈也都不管吗?”
“他爱怎样就怎样,反正他也折腾不出花样儿来,在这种深宅大院里,几世同堂盘根错节,执掌中馈的权柄比夫君的宠爱要重要得多。”季沅这样说着,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抬手拍了拍季柔的手背,笑道:“何况我还有昌安侯府这门亲戚呢,只要二叔不倒,这辈子我都能横着走。”
季柔的心底沉沉的,虽然知道季沅说的有几分道理,可让赵谨克这么捧了三年尝过了那种甜蜜的滋味,便知道夫君的宠爱也是绝不能少的,不然就算让她拿了靖平侯府的库房钥匙,也是不快活的。
只是眼下季沅这样的情境,她说什么都是不妥,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帮上季沅,又何况季沅本就比她聪慧,也无需她多言什么。
季柔深吸了一口气,让脸上的笑意重新回来,“那我与沅姐姐说说在青州的趣事儿吧……”
……
说说笑笑,玩玩闹闹,都刻意撇开了那些叫人闹心的事情不去提,季沅和季柔的一切就都好像回到了当年都未出阁的时候,那般单纯烂漫不知愁,满心里想着无非是些不切实际的畅想。
季柔在海府待到了下午才看着天色准备回去,季沅送季柔出二门,快落山的阳光淡淡的斜照着,明媚里裹着几分暮气。
“这宅子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下回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季沅挽着季柔的手边走边道。
“好啊,”季柔应着,“沅姐姐若是得空,尽管来寻我,我一定不爽约。”
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便是走过了花园,过了一座荷桥,就见迎面走来一人,身姿挺拔,气质谦和。
季柔认得,那是海明谦。
季柔怔了一怔,想着今日才知道的那些他的恶行,心中很是不是滋味,可还是规规矩矩同他见了一礼,“姐夫。”
“姐夫?”
海明谦瞧着季柔,一时倒是没猜出季柔的身份,眉心微微皱下,下意识还是准备抬手回礼。
“这便是柔妹妹,”季沅淡笑着解释,似乎是怕海明谦不够清楚,有意又加了一句,“我二叔昌安侯的女儿。”
昌安侯的女儿。
此言一出,海明谦的眸底倏地缩了一下,面上可见地升起了一抹寒霜,才准备回礼的手猛地落下,冷冷地睨了季柔一眼,又瞪了季沅一眼,撞上了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呵。”
海明谦笑了一声,似是遇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拂袖便走。
“海姑爷他……”
这般态度,连着秋娥都忍不住开了口,季柔也叫他的神态弄得摸不着头脑,只是海明谦那厌恶之情却是明明白白。
“我是……得罪姐夫了吗?”季柔问道。
季沅浑是不在意,只挽着季柔继续往前走,道:“疯病一时犯了罢了,撞上他也是晦气,咱们别理他。”
……
季柔的马车到靖平侯府的时候,正是上灯传膳的时候。
院里的人见季柔回来,便忙碌着开始往厨下传膳上来,赵谨克比季柔回来地还早一步,季柔进门的时候刚将身上的官服换下。
“今日去海家,与你的沅姐姐可聊得开心?”赵谨克一面系着腰带一面从屏风后出来,调侃道:“这么晚才回来,我刚才还思量着是不是要上海府去要人,别让你那沅姐姐给你拐了不回来了。”
季柔凑上前将赵谨克衣襟上的褶皱抚平,再去帮他系那腰带,一面道:“路上路过了糕点铺子,便买了一些回来,这才耽误了时辰。”
“鼎翠斋的?”赵谨克低头问她,鼻息就喷在季柔额间,“我好像都闻见你身上的甜味儿了,真香。”
“那吃一块儿?”季柔召了捧着食盒的秋娥过来,从里头拿了一块芸豆糕递到赵谨克的嘴边,“我尝着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好,你也尝尝?”
糕点小巧,赵谨克就着季柔的指尖一口便见糕点吞进了嘴里,一面伸手就揽了季柔,贴着季柔的身子道:“甜,糯,香,真想吃一辈子。”
“吃多了可是要积食的,”季柔轻点着赵谨克的胸膛,“你还是留着肚子吃晚膳吧。”
赵谨克笑,捉住季柔的指尖,正是要假作咬一口,便听外头的丫鬟拎着个进来禀报道:“公子,少夫人,刑家姑娘差人送来了两道菜,说是刑家姑娘亲自下的厨,想请公子和少夫人尝尝。”
赵谨克唇角的笑意渐渐便冷了,季柔看了眼那食盒,想着昨日与刑月璇说的话,眸底微黯,转过眼一个字都不说。
“送什么了?”只听赵谨克问。
丫鬟道:“一道八宝鸭,还有一道糖醋鱼。”
“把食盒给她送回去,”赵谨克道:“就说我说的,我们院里不吃这种别有用心的东西,让她有心的话,就多孝顺孝顺二伯母他们。”
“是。”
丫鬟领命带着东西走了,赵谨克又低头,伸手刮了下季柔的鼻尖,不轻,几分嗔怪。
“听说你昨日在池子边遇见她了?”
“嗯?”季柔点头。
“今儿还敢送东西过来,看来是你说的话不够狠,不起效用。”赵谨克勾住季柔的下颌抬起她低着的头,几分假作的恶狠狠,教训道:“听见我今儿说的话没有,还有我这脸色,你多学着点,不怒自威,下回给她一次呛死喽,不给她留下尾巴。”
“听到啦。”季柔抱住赵谨克的腰身,抬着头撒娇,“我尽力。”
第40章
晨光微曦, 太阳光只是冒了冒头, 和风送爽,尚有几分湿气。
春浓渐暖,季柔偶尔也能起得早些,忙忙碌碌梳洗穿戴, 同赵谨克一道用过了早膳送他出院子去衙门,一口气松下来, 人也就忽然一下了没了着落。
昨日刚往海府里待了一整日,今日自然也不好再出门去, 季柔费尽脑子想着找些事情来打发时辰, 往库房里溜达一圈,就翻出了一张琴来。
季柔并不善音律, 当年虽然都学过, 也延请过几位名师练了好些年, 但季家的长辈心底里其实都不看重这些琴琴画画的。
毕竟说句不好听的,季家当年没落之后底蕴就没了, 季申那一辈儿的都是泥腿子出身, 王氏姜氏的出身也不过小门小户, 种地纺布操持家务倒是一把好手,琴棋书画能做来什么实用?要不是姜姨娘多两个心眼儿看着旁人家姑娘都在闺中学什么思量着也给她们季家的姊妹搬来一套, 季柔小时候也不过玩泥巴玩娃娃就这么过来了。
“姑娘可是要弹琴?”
秋娥看着季柔把琴翻出来,也是来了几分兴致,“好久没听姑娘弹琴了。”
季柔勾了勾唇,“早就生疏了, 权当解解闷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