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柔:说得以前你没干过一样,只是你翻船了而已~
第43章
三日后, 天高云阔, 春风柔软。
远近青山如黛,枝头新绿鲜艳。
游猎,季柔在青州之时最喜欢的便是游猎,猎不猎的倒是在其次, 最重要的时每到此时赵谨克就会带着他漫山遍野地跑,做陷阱, 放笼子,或是摘摘野果子, 还是带她认识认识山中的草药, 讲两句药经都是极有趣的事情。
季柔和赵谨克是坐着马车出城的,与孟子方的马车在城外汇合, 再换乘了马匹。赵谨克和季柔一匹, 孟子方和姜伊一匹, 到了林子里游玩大于行猎,半个林子跑了一圈儿, 在一处河滩上停下, 孟子方和赵谨克俩人下了河捞鱼, 季柔和姜伊就在一边歇着。
马车也停在石滩上,对着阳光遮出了一大片阴影, 季柔和姜伊就铺了锦布垫了软垫坐在阴影里乘凉,跟来的护卫和丫鬟四处散开拾柴准备生火。
“妹妹可真是好体力,我都累得走不动道儿了,妹妹还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姜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白皙的脸颊热的染上了红晕。
“我是野惯了。”季柔浅笑,“我以前的身子还不如嫂嫂,走没多远就喘,是三年在青州到处跑,跑多了渐渐也就不喘了,心也跟着野了,不如嫂嫂大家闺秀。”
姜伊也淡笑着,她生得妍丽贵气,身为最大皇商家的嫡女,却有不输皇室女的端庄气度,明明和季柔一般的年纪,可眉宇间却就是比季柔多了几分精明能干。
“你这是身子变结实了,也有了见识,不似我这样天天闷在京城里头,眼界都变得浅了。妹妹能在青州那样的苦地方待三年,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可见妹妹的心性坚定,守得住富贵也耐得住贫寒。”
“我哪里就像嫂嫂说的那样好了。”季柔有些不好意思,“青州城也没有什么不好,除了不似京城的繁华,该有的还是都有的,日子清清静静,说来我和夫君还有些想念。”
“妹妹这是待得久了,是以习惯了。”姜伊笑道:“京城才是妹妹的家,自然哪里都不如家好。”
季柔笑了笑,不置可否,抬起头,秋娥同京九拾柴回来,手里另抱了一束采来的野花。
“姑娘瞧瞧,这花儿开得多艳,奴婢采了一些来,姑娘做花环?”
“我适才也正是想说这个呢。”季柔笑着捧过花来,转头看姜伊,“我给嫂嫂编个花环吧?”
“啊?”姜伊微愣,“花环?”
“嫂嫂等我一会儿。”
季柔将花放在身前,低着头就开始动起手来,野花长长的梗在季柔的指尖翻转穿插,不过多时,便有了一个雏形。
“给。”季柔将花环递到姜伊的面前。
“妹妹的手可正巧,”姜伊接过那花环端详,几分惊叹“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是夫君教我的。”季柔的手上编着另一个,一面道:“说来惭愧,我有好多东西,都是跟着他才学会的。”
姜伊闻言,眸光微微一波,低头看着手中的花环,道:“妹妹和赵侍郎可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
水声潺潺,那边厢季柔和姜伊在石滩上兀自闲聊着打发时间,这边厢赵谨克和孟子方两人卷了裤腿站在水里,手中一根削尖了的长木棍当鱼叉,弯腰盯着水里的动静。
倏然,赵谨克手中的棍子往水里猛地一扎,便叉起了一条鱼来,伸手取下,随手往岸边一扔。
孟子方闲闲拄着棍子看他,悠悠道:“赵兄这技艺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娴熟,果然人少年时练出来的手艺就是不容易丢。”
赵谨克浑不在意这讽刺,只淡淡道:“南方多水战,军资匮乏时下网捞鱼也是常事,孟兄的手艺怕也不差,怎么,年数多了就都忘了?”
“倒是生疏了,毕竟……”孟子方的唇角斜斜勾起,意味深长,“也是不知道多少年了不是?”
他比赵谨克死得还早,却比赵谨克回来地晚了那么多,这年岁还真是不好算。
赵谨克一眼都懒得抬起,只是盯着水里的动静,道:“多少年,孟兄那些伎俩倒也是一点没少。”
“呵。”
孟子方闻言,忍不住转头一笑,就看到了是摊上与姜伊说笑着的季柔。
“赵兄倒是有些长进,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柔儿出来呢。”
赵谨克眼皮抬了一眼,凉凉看了一眼孟子方,“我既然会带她出来,便也能带她回去,终究她的心和人都在我这儿。”
孟子方无声冷笑,面上覆了一层阴霾。
阳光和暖,一条鱼儿顺着水流摆着尾巴从水中游过,赵谨克的手中的叉子微微抬起,落下时横里忽然截出一叉,两根鱼叉撞在一起激起一朵水花谁都没中,孟子方出手如电倏然弯腰往水中一捞,五指如爪,徒手抓住了与猛地甩上了岸。
“都说先发制人,占了先机的确很重要,可也有云后发制人。”孟子方的唇角轻挑着,桃花眸中冷光细碎。
“赵兄,你得占天机,借着天机将柔儿哄得千依百顺,看似你占尽上风,可你难道不心虚吗?”
“你敢不敢告诉柔儿曾经发生过什么?你敢不敢让柔儿知道你们赵家人以前都是怎么对她的,你又敢不敢让她知道昌安侯府——他的父亲兄弟亲族最后都是死在谁的手上的?”
“我记得……”孟子方的嗓音微顿,桃花眸里的光悠远,一点点回忆着当年往事,“当年陛下和太后下旨夷昌安侯三族,父族母族妻族,比起那些真正的大族,昌安侯府的人倒是不多,零零总总也就几百号人,不过那菜市口的血还是几天几夜都冲不干净,刽子手的刀都砍卷刃了吧?不知赵兄你当年监斩的时候看着柔儿的亲族一个个人头落地,心中又作何感受?”
“孟兄当年叛出昌安侯府回孟家不也是一出好戏,”赵谨克的眉眼冷静,看不住一丝心虚的振动,“若是我没记错,处斩那日孟兄就在不远处的酒楼里小酌吧?季申当年会倒,难道就没有你的一份功劳吗?”
“我不过是看他大厦将倾,尽早抽身保全实力罢了,”孟子方亦一派自然,言之凿凿义正词严,冷嘲道:“若不如此,怎么能再替柔儿再与你多讨两年债呢?”
“你们赵家倾尽所有不就为了陛下吗?被陛下转头舍弃的滋味怎么样?”
呵。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凉弓藏。
恼羞成怒吗?还是怨恨滔天?
韩信兴刘无剩骨,郭开亡赵有余金。他们赵家呕心沥血却抵不过孟子方几句谄媚之言。
恨还是怨还是不甘?其实到最后都不重要了,当年他与孟子方斗这么久其实究其根本也不是为了什么陛下什么江山社稷的。
不是他窃走了季柔的尸身,或许他也管不了什么朝局天下。
“陛下是雏鹰,终是有翱翔的那一日,赵家做了这江山社稷的垫脚石也无甚所谓,命数如此。”
说恨吗?有点,毕竟小皇帝忘恩负义,说怨吗?倒也没多怨,毕竟他为天下做的那些心血并未付诸东流,外戚当权自古没有什么好下场,有人看不透,有人放不下。他能看透,自也能放下。
“只是孟兄你……”赵谨克的尾音微挑,“折腾来去,又剩下了什么?”
命没了,什么东西也都不属于你。
“赵兄居高临下,说的倒是透彻。”
孟子方的唇角依旧微微挑着,重来一次,谁都不是什么少年人,自也少了少年的冲动,眼角眉梢,谁都看不出谁的心思。
“只是不知赵兄这样透彻,可何时敢让柔儿也知道真相?毕竟凡事还是要讲究一个公平,你我都知道了,凭什么她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不明真相时做下的选择,赵兄你夜里可能安寝?”
“我早与你说过,我与她的事情不必你来置喙,孟兄这闲心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后院,”赵谨克扭过头远远地往岸上看去,几分讥讽,“姜家姑娘那性子,我还以为孟兄不会再娶她第二回 。”
清风拂过,吹起季柔耳边发丝,似是有所觉,季柔抬起头撞上了赵谨克看过来的目光,下意识就抬手朝他挥了挥,从地上站起身来朝他走去。
赵谨克的唇角终于扬起,手中的木叉子随手就松开了扔在水里,抬步往岸上走去。
“夫君抓到什么了?”季柔问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仿佛染了这春光,烂漫温柔。
“今儿运气不佳,只有两条鱼。”赵谨克的眉眼亦忍不住柔软,“做鱼汤是够了。”
“那就做鱼汤。”
季柔拿起手中编好的花环,“喏,我刚做的,夫君辛苦了,我给你带上?”
赵谨克笑着,就放矮了身子,道:“娘子做的,自然是好。”
孟子方落后一步走上岸,冷眼看着赵谨克与季柔,又看着跟在季柔后面姗姗来迟犹豫着不动的姜伊,几分凉薄戏谑:“夫人也给我带上,你瞧瞧人家,怎么都不学着点。”
姜伊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敛眉神色如常地自然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 赵谨克:日常MMP中~
第44章
煮鱼汤, 烤野味, 赵谨克和孟子方做起这些来手艺都是极好的,技艺娴熟一气呵成,特别是孟子方那一道鱼汤,鲜美地季柔都想将舌头咬下来, 到临别时都是意犹未尽跟赵谨克上了马车。
“葱姜蒜爆香,我好像还看子方哥哥加了两勺东西, 听姜嫂嫂说是府里一早熬制好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马车轮缓缓地官道上滚动, 季柔懒洋洋地在车里抱着赵谨克的手臂倚着, 回想着那鱼汤的味道,整个脑瓜都在回忆孟子方做鱼汤的过程, 只可惜那是她大半心思都在赵谨克的身上, 都没有仔细看。
赵谨克的唇角勾了一下, 淡淡道:“南方水乡,他在那里待了那么久, 定是有从那里学来的秘方, 大约就是些用鱼虾熬出来的精华吧。”
“果然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能学到当地珍馐佳肴的精髓, ”季柔伸手抱住赵谨克的腰,抬起头来眸光粼粼, 似那潺潺溪水,“夫君做的羊汤也是深得青州风味的真传。”
“小马屁精。”赵谨克摇头失笑,抱着季柔的身子正了正,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今晚回去,就给你做好不好?”
季柔默了默,然后道:“还是不了吧,厨下做的羊汤也很好。”
君子远庖厨,在青州的时候没有人看着,她和赵谨克怎样都行,可在这京里……靖平侯府里可不止一个人看着他们,岂能少了规矩。
赵谨克哪里猜不透季柔那两分心思,当下也不说什么,只道:“明儿让人在咱们院儿里建个小厨房,以后咱们自己开小灶。”
“真的?”
果然,闻言季柔的眼睛就一亮,那两分欣喜挡也挡不住,整张脸都美滋滋的。
“自然是真的。”赵谨克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季柔的下巴。
季柔抓住赵谨克的手,捏着他的手指玩儿,一面道:“那夫君也教教我好不好,反正现在我也是闲来无事,等我学好了,每天晚上都做饭好不好?”
“那我不如再找一个厨子来安心,还是那句话,你可省省吧。”
季柔那手艺,这辈子反正他是不指望季柔再练得跟前世一样厨艺精湛了,得在手上切多少口子燎多少泡?
“哼”。
季柔听着这话,把赵谨克的手一扔就背过了身去,就是不爱听这话了,刑月璇都能练出这样好的手艺,为什么她不能?
赵谨克见状,轻轻叹了一口,也不说什么,马车里静静的,风吹起车窗的帘子,可见车外夕阳如金。
赵谨克低头看着季柔的背影,染着淡淡柔情的眸底不由得就渐渐深了。
说吗?该怎么说?
他曾经觉得,往事随时光湮没,何况隔了一个轮回呢,这辈子他都不会让季柔的知道他的秘密,也不会让季柔知道前世之事,一切都重新开始,他亲手为季柔筑一座欢乐城,一切都重新开始,所有秘密都有他一人守着,然后终有一日,他也将把那些放下,抛弃。
只可惜世事难遂人愿,他一时激愤起了的杀意成了他最大的变数,那些秘密不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有了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他一点都不怀疑孟子方会将所有的秘密与季柔和盘托出。
他现在不说,不过是想逼着他自己说,那些前世的赵家人加诸在季柔身上的痛,还有昌安侯府最后的结局,所有的所有都是他们赵家的罪孽,倘若季柔知道了这些会如何想?又会如何选?
他承认他卑鄙,他将那些秘密藏得严丝合缝,仗着天机一开始就迎合着季柔的性子哄来了她的信任,然后一步一步得到了她的真心,让季柔信赖他依附他真心爱上他,会撒娇会使小性子,会黏着他一个人不放,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
但那些都是在不知前世恩怨的时候,季柔没有在空守靖平侯府三年,没有被赵家上上下下苛待折磨过三年,也没有经历过他当年的冷言冷语猜忌怀疑,甚至连赵季两家之间的仇恨到底多深多复杂都没有真正体味过,她没有见过一此那其中险恶的地方。
他把她的眼睛蒙住了,耳朵也遮住了,只给季柔看到他想让她看到的。那些九曲玲珑的人心,那些暗藏杀机的深意他都很少让季柔知道。
他全心全意无微不至地造了一座安乐城,可到头来,不过是掩耳盗铃。
“阿柔。”赵谨克轻轻搭上季柔的肩,轻唤,“阿柔。”
“做什么?”季柔翻过身来,还是有些气鼓鼓的,抬起眼望赵谨克,那眼底清澈透明,几分小娇嗔,几分小哀怨,却直勾勾地望着他,显而易见的露着几分期待,明摆着是等着他说软好哄她的意思。
赵谨克的心底一怔,柔软,又心酸。
“有我看着的时候,都依你好不好?”赵谨克往后让步。
季柔瞪他,“我又不是小孩子,学个做饭还要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