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季柔的喉间苦涩,“总归会有办法的。”
“说这句话,你自己信吗?”孟子凡只是平静反问,“回到京城,回到靖平侯府,看到那些赵氏的宗亲,你难道还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吗?”
不信。
怎么还能信呢?
季柔反驳不了,昨日之前她兴许还能骄傲地说一句赵谨克会永远护着她待她好的,可眼下却是说不出来了。
赵谨克不肯碰她,她自以为情深意浓两心相许了的夫君竟然不肯碰她,甚至连一个像样缘由都编不出来哄她。
天下竟有此奇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就像是老天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季柔不说话,只是看着杯中的茶水,说着自己都不再相信的话,“或许……还会有转机呢。”
“那我问你,我给你的玉牌呢?”
季柔听到孟子方问,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然后升起愧疚,却也不打算隐瞒,歉声道:“是我对不住你,那个玉牌……找不到了。”
也不是是何时丢的,反正是有一日她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让人去找,翻遍了青州整座宅子都找不到了。
那是孟子方父亲留下的物件,她都不敢给孟子方去信说她弄丢了。
“是我太不小心了……”季柔低着头绞尽脑汁地给孟子方道歉,“我……我……”
孟子方看着季柔,然后伸出手将一样物什递到了季柔的眼前。
“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钮祜禄.孟子方:王炸!
一首家家的《命运》推送给亲们~以前的BGM咋都这么好听呢~
第49章
汉白玉的平安无事牌, 就这么躺在孟子方的手心里。
季柔愣了一下, 有疑惑,但更多是惊喜,“怎么会在你这儿?我还以为我丢了呢……”
孟子方捏着玉牌,桃花眸里的光意味不明, 道:“那你知不知道这玉牌是怎么回到我手里的?”
“我怎么知道。”季柔下意识问,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怎么回到你手里的?”
“是赵谨克给我的。”孟子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牌上的棱角,“三年前的事。”
“他?”
季柔的脑中一时难以反应, 想不出缘由来, 但让提起了三年前的事,心中却又隐隐觉得不安。
孟子方的唇角浅浅轻勾, 也不再绕弯子, “三年前我到青州, 回程的时候却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叫人截杀,那群人各个身手不凡以一当十, 我虽然带着人手却也是不敌, 一番交手终究是我的人全军覆没, 我也……”
孟子方比了比自己胸口的位置,“一剑穿胸。”
“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孟子方的尾音微扬,唇角斜挑几分孩子气的得意,“只可惜我又活了过来,在他的人忙着抛尸做局摆现场的时候, 我偷偷逃了。”
“这个。”孟子方低眼,掌心的玉牌漫不经心地转动了一圈,“就是他扔在我尸体上的。”
“我说的他是谁?”
孟子方抬眼,桃花眸里含着很淡的笑意,却又冰冷透骨极尽嘲讽,“柔儿这么聪明,心里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他……是谁?
季柔怔怔地看着孟子方手里的玉牌,那一瞬间仿佛失了言语的能力,他是谁?会是谁?
为什么……会是他?
“那天他该是把精锐都带走了,早听说靖平侯府有秘药,是训养死士的行家里手,跟在嫡子身旁的自然是精锐里的精锐,倒是让我好好长了一番见识。”
“只是——”孟子方的语调忽顿,看着季柔的桃花眸里几分有冷光微现,几分残忍,“后来听说就在那一日,你让莽苍山的山贼掳劫了。倘若不是……或许也能少了后来那一番罪。”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一滴清泪无觉从眼眶滚落。
季柔抬手抹去,却没有看孟子方,只是看着那红泥小炉上的茶壶,水已经沸了,都能听到水在壶里头挣扎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像是在问孟子方,可更像是在问自己。
孟子方闻言笑了,不是讥讽,只是单纯的忍俊不禁,甚至几分宠溺,抬手拎了那沸腾的壶,均匀烫过那茶盘上的茶具,淡淡道:“能有什么缘故,无非是瞧着我不顺眼罢了,好歹我也勉强算是父亲的左膀右臂呢。”
季柔不言,只是垂着眸,好似一只放空了全部的娃娃。孟子方也不介意,只是一面摆弄着茶具一面道:
“元庸的事,不会再拖很久了。倒时候就该是我们和他们赵家做了断的时候,你也要早做准备,待到时机成熟,父亲和我,还有阿柏阿达,会救你出来的。”
孟子方随手搁下茶壶在桌上,茶盘上摆的几只小茶盏里茶色清透,“咱们季家的闺女,可不能落在赵家的手里任他们欺凌。”
时机,什么时机?了断,又是做哪种了断?
救她?所以在季家人的眼中她现在是身陷敌营吗?那赵谨克看她呢?
季柔木然看着那红泥小炉里的炭火,那从灰色木炭里裂出来的火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季柔每一个字都听到了,却一个字也听不懂。从昨日,到现在,所有的一切好像突然间都不同了,让她甚至都开始怀疑她与赵谨克的那三年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崩塌,溃散,分崩离析。孟子方几乎可以从季柔的脸上读出那四个字,世界上所有美好幻境消失的时候,都是这个声音,碎裂地无声无息,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幻境粉碎时的模样。
“柔儿……”孟子方忍不住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疼惜,想要轻抚季柔的脸庞,身后的门却忽然开了,赵谨克推开了门。
“赵兄来了。”
孟子方收回手,比起倏然停手的遗憾,更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得意。
“宫里当值可一刻少不了中护军,中护军还不速速回宫去?”
赵谨克一眼都懒得睨他,他是从衙门提早退了来寻季柔的,今早的冷淡总是叫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季柔最后的时光,忍耐挣扎了大半日,又惊闻季达遇刺的事,得了侯府里季柔强闯出府的消息,他终是熬不住提早退了来寻季柔。
“是要回去的。”孟子方站起身来,难得没有纠缠就往外去,只是临近出门同赵谨克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侧首低声道:“你猜我与她说了多少?”
多少?
赵谨克的眸底倏然一凛,回过眸去,只对上了孟子方唇角挑起的笑意。
房门叫关上,赵谨克的心中却骤然起伏,来时准备好的那些话忽然就乱了套路,看着呆坐在桌面的季柔连一句完整的开头都说不出来。
说了多少?孟子方他说了什么?
“阿柔。”
赵谨克轻轻唤了一声,季柔抬眼看他,眸里的光轻轻颤动着,那种平静又压抑的神情叫赵谨克的心里狠狠一缩。
“三年前,我被山贼掳劫的那一日,你是不是去杀人了?”
赵谨克不狡辩,“是。”
“我还记得,你说你去衙门了。”
明明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明明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今日,一切种种忽然又都清晰了起来。
“你骗我。”季柔的唇瓣颤抖,狠狠抑制着涌上来的泪意,“你去杀了人回来,你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知道他还活着,也能一丝不露,就算我站在你的旁边我也什么都看不出来,你甚至还能带着我一起和他们出去踏青……你骗我,你说过你永远都不会骗我的。”
赵谨克截杀了孟子方,她会震惊,她会伤心,可是她不会怪他,有那一道仇恨在,她没有资格怪他。
可是他不该骗她的,他怎么能在刺杀过孟子方以后还在她的面前对孟子方装得一切如常?甚至她都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修好了。
多可怕。
他骗她,骗得纹丝不露,是不是只要他想骗,他就能蒙骗她一辈子?她的眼睛就这辈子都看不到真相,整个人都在他的鼓掌里团团转。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我不想让你伤心。”
是,他的确骗了她。做下那件事的时候,他曾以为他可以骗她一辈子。
只是当一个谎言有了破绽,就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他不想瞒着季柔的,可是他说不出口。他要拿出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和季柔说,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子方哥哥被我杀了,只因他当时妒火中烧,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心魔?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道更深的鸿沟横亘在前,这就是一盘残局,盘活还是成了彻底的死局都只有一次机会,可那一步他始终解不出来。
“呵。”
季柔笑出了声,泪水也一起跟着翻滚出眼眶,可是她终究是伤心了,比当时就知道真相还要伤心,也不再相信他说的这句话。
季柔抬手擦掉泪水,站起了身绕开他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
赵谨克一把攥住季柔的双手,他了解季柔,她可以逆来顺受什么都忍下,也可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的他或许不能将季柔带回去了。
季柔不回答,只是很用力地挣扎,要挣脱赵谨克的手。
她原本以为她知道他的心,他们心意相通,可昨夜开始才知道,原来她根本看不懂他,他说的话,他做的事,还有他的好,她突然统统都看不懂了。
原本就是一场联姻,或许当年坊间那些传言那些臆测才是对的。
他就是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阿柔……”赵谨克自然是不会放开季柔的,可季柔的的力气却出奇地大,那种用尽全力的死命挣扎,即便赵谨克也算是个武将,却难以在不伤了季柔的情形下制住季柔,几番纠缠拉扯,那官服的宽袖之中甩脱出一物出来。
赵谨克的动作一顿,手上的劲道便松开了。
是那只锦囊,当初季柔绣给赵谨克装同心发结的锦囊。
赵谨克伸手去捡,季柔却更快了他一步。那秋香色的缎面,那并蒂莲花,那饱含了情意的一针一线……
犹记得成亲那夜赵谨克剪下他们俩那一截青丝时说的话,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他也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他们算什么夫妻,他甚至都不肯碰她,又说什么恩爱两不疑,他也从来都在骗她。
既如此,还留着这同心发结做什么?
“阿柔。”
几乎是潜意识的,赵谨克伸手要去拿还季柔的手中的锦囊,“你冷静一下,我将所有事情都讲……”
红泥小炉的火焰浅浅跳动,季柔伸出手一送,那锦囊便整个落进了炉中。
“阿柔!”
赵谨克的脸色彻底巨变,仿佛看不到那炉中滚烫的火焰,伸手就进了炉中,季柔却没有再看,漠然得转过身,打开门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君: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重生文杀配角时请砍头,否则就是作者君给主角留下的坑……
夫妻吵架三部曲,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不不,一撕结婚证二扔戒指三离家出走~~
第50章
季柔走了, 是冲动, 是愤怒,还有她的委屈,可走出了那茶楼,望着这街市上的满目繁华, 才倏然惊觉,这满京城的, 除了靖平侯府,她还能去哪里?
旁人家的媳妇可以回娘家暂住, 她呢?昌安侯府她回不去, 也不能去找季沅,她还能去哪里?
阳光很暖, 哪怕是临近傍晚的阳光落在身上依旧是暖的, 可季柔很冷, 从赵谨克的身边离开才知道,季沅总说她的那句靠着赵谨克而活是什么意思。
没有了赵谨克的照拂, 她甚至连一处容身之所都没有。
季柔咬咬牙, 也不要靖平侯府的马车, 随意朝了一个方向走。
“姑娘,咱们去哪儿?”秋娥问她。
是啊, 去哪儿呢?
“去孟府。”低低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孟子方不知何时牵着一辆马车跟在了身后,笑道:“我那府里空房可多着,比客栈强多了。”
那不妥。
到底孟府不是昌安侯府, 她去孟子方的府里暂住,不合适。
季柔是不愿的,正待寻了由头拒绝孟子方的好意,抬眼却见赵谨克从茶楼里追了出来。
“好。”
季柔一声应下,便叫孟子方扶着上了马车。
“阿柔。”赵谨克追到马车边,季柔已经进了马车,孟子方就挡在车辕边上,凉凉看着他。
赵谨克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也没有纠缠着要将季柔带回去,只是看着马车,手中攥紧了那只锦囊。
“我等你回来。”赵谨克看着那马车垂下的帘子,道:“我等你。”
车里没有回应,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孟子方看着季柔的反应,凑近了赵谨克,戏谑道:“那你就好好等着吧,还多谢,你当初刺我的那一剑。”
“赵兄,”孟子方站直身,虚虚抬手一拱,桃花眸里冰凉的笑意流转,“再会。”
马车走了,车角的铃铛铃铃作响,赵谨克在原地看着那车远去,只觉得喉中有一股腥甜。
他终究,是付出了代价。
“公子。”京九跟上来,“你的手。”
那官服的袖口都让火给撩焦了,更别说那手,修长的指尖水泡肉眼可见。
“走吧。”
赵谨克捏紧了手心里的锦囊,像是捏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不会,绝不会放弃。
……
孟府不大,起码比起昌安侯府和靖平侯府这样的权贵府邸来说不大,虽也坐落在权贵府宅云集的地方,却又离皇城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