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楼君炎那小子真能做个大官?会做到多大?”
“不知道!”
楼富贵夫妇本打算去京城与儿子媳妇一同过年,但考虑到京城恶劣的天气,对楼夫人的老寒腿不利,只得无奈放弃。
何况,这是小两口的第一个新年,就不参和了。
对于陆燕尔来说,天大的事情,再阴寒的天气,都及不上楼君炎的事情重要,等稍稍适应了京城的天气,她便不畏寒风,不遗余力地去败银子。
开启了买买买的疯狂模式,各大商号皆留下了她的身影,一时间被各大商户奉为座上宾,连世家权贵千金名流贵妇都未及她受宠。
商户们每日望眼欲穿的就是这位贵客的到临,贵客来一次,铺子能半月不开张。
这位豪掷千金的年轻夫人一时名声大噪,惹得世家贵妇艳羡不已,听说那年轻夫人又买了个玛瑙珍珠发簪,那珍珠又大又剔透,没两天又入手了明月珰耳坠,清脆铃音如上等瓷玉,再不就是定做了一堆贵到吓人的华服美衣,又或者是买了几副头面花钿。
这哪样不是上千两上万两的花出去,花钱如流水,就跟买点油盐酱醋茶一般随意。
京城有名的纨绔败家子都不及这夫人十分之一,比起她挥金如土,那些整日缩在后宅的贵门宗妇,更嫉妒的是她背后那个万般宠爱怜惜她的夫君。
她们身为宗门妇,辛苦掌管中馈,上孝婆母,下教儿女,时不时还要斗斗爬夫君床的狐媚子,日日操劳,费尽心机算计夫君的疼爱,哪能过得如这女子这般潇洒?
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活法!
时值寒冬腊月,正是梅花怒放的时节,德清长公主府的异域红梅开的甚是美,寒风凛冽,无法踏青出行,便邀请了名门宗妇世家千金过府赏梅。
德清长公主特意穿上自己最贵最艳的翠羽云霞裙,围狐披裘出场,企图艳压群芳,可那些妇人千金并未如往常那般围绕过来,评点称赞一番,反而三两成堆窃窃私语。
甚至,都未看到她已经出来了。
德清长公主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美眸含怒,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玲珑骰子步摇,这可是她花重金聘了京城最有名的巧匠精心打造,一走便会发出悦耳的清音,可她们竟像聋了瞎了一样,全无察觉。
德清长公主怒火中烧,正欲发火时,突地听到离她最近的公卿夫人同周遭几位夫人小声议论道:“你们知道那位出手阔绰的夫人是谁吗?我怎么从没听说京城有这么一号人物?”
其他夫人茫然摇头:“没听说,我们私下里打听了一番,都不知道此人是谁?就像是横空出世!”
“不过,那夫人真是豪啊,手掷万金眼都不带眨的,挑买东西只管是否入了自己眼,完全就是随性而为,只要喜欢万两都舍得花,金银珍珠玳瑁宝石,一箱箱地往家里买。”公卿夫人说的两眼放光,热血沸腾,就像是自己在买名贵的头面首饰一样。
“一箱箱?你莫不是夸大其词?”一夫人明显不信道,“我听说的可不是你这个版本,那夫人好像没有一箱箱的买吧,但每次确实是买不少东西。”
公卿夫人讪讪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旋即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更好奇他的夫君是何许人也?京城比较富的人家我都仔细排查了一遍,完全对不上号,不是家有三妻四妾,就是宠妾灭妻,而那些得宠的女子手头虽也富裕,可远到不了如此肆意挥霍的程度。”
这么一说,众夫人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们向来就是比夫君,比儿女,比家世背景,比圣心眷顾,但比起尊荣无比的家族,孝顺有为的儿女,她们攀比的更多的便是自家夫君。
夫人之间交际,夫君才是真正为她们撑面子的。
她们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能手握万两银子,必是中馈在手,估计是正妻。”
宗妇门掌持中馈,可那并不是只属于她们自己的,而是全家各府的开销,自己手中能随意支配的有五千两银子便能惹得旁人生羡。
“对,她所买之物没有孩童所用东西,说明成亲不久,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刻,听说那夫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夫君定是被她迷的五迷三素,为讨娇妻欢心,便将家中财产大权尽数交于她手,任她花。”
“古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我看呐,今儿是有夫郎为博夫人欢心,全权交付家产啊,那男子就不怕家中积蓄被败光了,娶这么个败家娘子回来,家族长辈也就由着她胡来?”
“如果是我的话,趁着年轻貌美,多攥点在自己手里,等以后夫君宠爱不在,年老色衰,也有点东西傍身不是,果真是还太年轻了,不知人心险恶,若男子当真薄情寡义起来,就跟拿刀子戳你心差不多。”
但说来说去,至少现今,那位年轻夫人是极为受夫君宠爱的。
德清长公主气的脸色铁青,好好的一场赏梅宴,竟被个不知名只会败家的女人给毁了,她倒是要看看京城中何时出了这么号人物。
好好的心情被毁了,德清长公主恼怒地离去,可那些夫人们等了半天,竟以为德清长公主放她们鸽子了。
“去查那女人是谁?查到了直接绑来!”
德清长公主气怒不平,一掌将桌上精致的琉璃盏挥到地上,清脆作响,碎了满地。
德清虽贵为长公主,可却是寡居,年轻时自己看上的驸马是个酒囊饭袋,沉迷于酒色,经常宿醉于花柳巷,她一度成了京城皇室的笑话,气不过就将驸马休了。
可已然成了笑话,脾气变得愈发暴躁,后面又找了几个驸马,皆是不成器的,不是死了,就是厌憎她的恶脾气,受不了要和离,几番闹剧之下,景昭帝也渐渐对她失去了耐性,便不再过问她的亲事。
所以,德清长公主最嫉恨的便是那些能获得美满姻缘的女人,她邀请的宗妇除了有些是受皇帝宠爱的臣子之妇,更多的则是家中三妻四妾,疲于应付面容憔悴的宗妇,看着她们的不幸,她才能稍微获得点变态的快/感。
可府内侍卫查来查去,竟查不到那个女人的行踪,最近更是销声匿迹,多家铺子商户老板皆说那位夫人好久没来了。
德清长公主气的又砸了个价值不菲的瓷器。
而此刻,陆燕尔正在自家的铺子里清账,如玉的指尖轻敲着账册,笑盈盈地看着下首的两位掌柜:“刘掌柜,你打理的玉石铺子这两年账面上少了大概有四十万两银子,而钱掌柜的胭脂水粉铺则少了将近三十万两,我算的可有错?”
算这些账可费了她不少时间呢。
刘掌柜和钱掌柜皆震惊地看着她,不自觉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算的的确很准?
但也有可能是公子告知她的,但转念又一想,公子对银钱几乎没有概念,从未过问过铺子的事,只是除了每隔半年会有人来支取一笔银子而已。
说不定,真有可能是这位少夫人自个儿算出来的。
当即不敢存了轻慢之心。
刘掌柜抬头,回道:“少夫人,我们……”
陆燕尔扬唇,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知道银子的去处,并非找你们兴师问罪,你们家公子日后不会再来支取银子。所以自明年起,这些账册每隔三月必须交我查阅一次,若再让我看出问题,就要小心哦。”
小姑娘的声音软玉温娇,唇瓣甚至擒着一抹淡淡的浅笑,软声软气的说着些威胁的话,可两个比她年纪皆大的掌柜倒不敢再小瞧了她。
钱掌柜麻利地应道:“是,少夫人,以后唯你是瞻。”
刘掌柜瞪了钱掌柜一眼,这小子拍马屁够快啊,前些日子都不是这般说着,当即也表了一番忠心。
日后发薪水的可是眼前的少夫人,自然得伺候周到。
陆燕尔眯起眼睛,小手一伸:“今年赚的银子除去必要开支,预留明年采购的银子,以及你们每个人的薪水,剩下的全交给我,只要银票!”
钱掌柜一愣:“少夫人不存钱庄吗?”
陆燕尔不解,反问:“为何要存?存了,我怎么用。”
钱掌柜默默地看了一眼刘掌柜,两人转身便去拿了厚厚一叠银票,早几天就准备好了,到了年末,主家必是清账的。”
陆燕尔开心的将其收好,又从中抽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分别交给他们,笑道:“二位掌柜,忙忙碌碌一年,辛苦了,年关将到,就当提前给你们拜个早年了。”
两位掌柜受宠若惊,忙推拒道:“少夫人,这如何使得?”
“不要?”陆燕尔勾唇浅笑,眸子里泛着狡黠若狐的光,“二位掌柜高风亮节,不为钱财而屈腰,是我显得俗气了。”
说罢,便要将银子收起来。
刘掌柜和钱掌柜一下子怔住,放光的眼睛随着陆燕尔动作而移动,他们就是客套客套了,少夫人未免太过耿直了。
“谢少夫人赏!”
钱掌柜呼吸一滞,当即躬身福礼道。
刘掌柜瞬间反应过来,脸上堆起笑,立马说道:“少夫人有心打赏,我们怎敢拒?”
晚晴:“……”
冬梅:“……”
陆燕尔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将银票重新递给他们,又吩咐晚晴和冬梅拿了一包碎银子:“劳烦二位掌柜将这些分给铺子里的杂役跑堂,过个宽裕的年。”
“替他们谢少夫人。”
陆燕尔笑了笑,抬腿朝外面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铺子里的生意就有劳二位掌柜费心,你们应该比我懂,我就不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了,诸如一些小事之类的就不必事事请示我。我若想到什么能提高铺子利润的好法子,自会告知你们。”
“是。”两人齐齐应道。
钱掌柜突然想到那日看到少夫人光顾一家胭脂水粉铺,有些迟疑地问道:“最近,京城传闻一位花银子阔绰的夫人……可是少夫人?”
陆燕尔弯唇:“是啊。”
“少夫人,其实楼家的胭脂水粉铺和玉石铺子皆是京城上等的货色,你其实不可不必照应其他人的生意。”钱掌柜斟酌一番,委婉的开口。
陆燕尔顿足,转头轻飘飘地扫了钱掌柜一眼,笑问:“铺子赚的银子归你吗?”
钱掌柜回道:“不归。”
“对啊,你心疼什么?”
语罢,陆燕尔蹁跹离去。
钱掌柜怔愣在当场,本就白透的面皮微微有些涨红,他转头看向钱掌柜,委屈道:“老刘,少夫人如此照顾别人的生意,好多姑娘都跟风去了其它铺子买胭脂水粉,我委婉提提,不对吗?”
刘掌柜摸摸下巴,高深莫测道:“小钱,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啊。少夫人不过也是个半大的姑娘,姑娘家就喜欢那些头面首饰花钿步摇,各式胭脂水粉,哪里顾得上你说的别家和自家之分,只要喜欢,想在哪儿买就在哪儿买。等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就知道她们面对这些东西有多狂热了。”
钱掌柜嗤了一声:“说的你一个老光棍有多懂?”
“聊天别揭人短处!”刘掌柜怒。
就在两人大有干一架的时候,有个穿着普通的男人走了进来,眼睛四处瞟了瞟,上前就找跑堂的杂役打探消息:“小哥儿,刚才出去的那个穿粉色衣裙的夫人买什么了?”
杂役正要作答,就听见钱掌柜冷喝的声音传来:“手上的活儿干完了?”
杂役不敢再说话,默默地退了下去。
钱掌柜和刘掌柜一道走了过来,不善地看了眼跟前的男人,“你是来买东西的?看着不太像,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男人忙道:“掌柜的,你误会了。我就是看到刚才那夫人好像买了一支很漂亮的步摇,估摸着我娘子会喜欢,所以就想问问那支步摇贵不贵,我好存银子给娘子买一支?”
钱掌柜背着手,冷哼道:“你看着年纪不大,眼睛怎么就那么瞎,刚才那夫人买什么步摇,就买了豆粒大的一副耳坠,还在这里同我们讲了半天的价,买不起就不买,那副要买不买的样子看的我都难受!你确定是要买步摇,还是耳坠?”
“对不住,可能真是我看走了眼。”男人皱了皱眉,这般抠搜的夫人肯定不是长公主要找之人,转身便走了。
刘掌柜面色肃穆:“少夫人莫不是被人盯上了?”
“有可能。”钱掌柜点点头:“铺子人多口杂,让他们口风紧些。”
那男人是德清长公主府上的侍卫,打探了几日之后,实在无果,便回公主府复命去了。
派了好些人连个在京城出尽风头的人都找不到,竟不知是自己的人蠢,还是那位年轻貌美的夫人大有来头?
德清长公主气的只好作罢。
而海云帆这边紧赶慢赶,终于岁末前将《资治通鉴》誊抄完毕,忙拜托牛婆子交给主家。结果,不只得了二十两现银,还得了满当当一口袋年货,鸡鸭鱼肉齐全,还有些干果饼子之类的,甚是还有他想吃却买不起的火龙果。
海云帆震惊不已。
“牛婆婆,这些东西都是主家给的?”
他就抄抄书而已,竟得了这么丰厚的报酬。
牛婆子笑道:“富家小姐说你字写的好,特意感谢你呢,你小子是个有福的”
海云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口袋里拿了只鸡递给牛婆子:“云帆多谢婆婆照应,家里也没啥好的,只能借花献佛了。”
“说话文绉绉的,老婆子是不懂啥叫借花献佛,但你既然有心,老婆子就收下了。”
牛婆子也不推拒,高兴地抱着鸡回去了,这差事真是好,主家那边也给了她不少赏银还有些年货,云帆这小子又孝敬了她一只鸡,年关齐活了,啥都不需要准备了。
楼家小院最近不甚清净,好些工匠在后院西厢房敲打捣鼓,天寒地冻,但为了赶工期,干的可是热火朝天。
索性书房离西厢房有些距离,影响不大。
楼君炎手执卷书,侧卧在软塌上,仅着雪白寝衣,因着枕在他膝上的温香小姑娘,他竟不觉得半分冷,反而心头微热。
如墨长发未及束冠,皆散落在腰际,陆燕尔仰头,伸手,指尖从发间穿梭而过,如丝绸般的触感滑过手心,这厮的头发竟比姑娘家的青丝还要软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