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与绣花针——带带带太监
时间:2020-07-02 09:54:47

  刘婆子丢了脸,也不说话,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坐回桌子上吃剩下的东西,她吃地极慢,时不时掰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在陈娘子给客人做猪骨汤面的时候,也觑着眼睛偷偷打量着陈娘子手上的动作。
  面煮多久,捞起来舀汤后又依次放了什么作料,葱花、熟花生、豆芽,脆豌豆,并两三块熬得软糯的猪皮。
  她心底默默记着,又点点头。
  黑子看得憋气,这婆子还没死心呢,他还是头一回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阮呦却不在意,只要她没再败坏阮家的名声就行,她招呼着黑子帮忙给客人打包吃食。
  李氏做这些吃食都是突发奇想的怪点子琢磨的,有些复杂有些却很简单,看几眼就能学会,只不过是花费的心思多些,有心人要学也拦不住。
  就比如骨头白玉汤面,也就是用大骨熬得香浓粘稠的浓汤配上煮好的碱水面而已,其实很简单,只是阮家熬大骨汤是熬了整整一夜的,夜里李氏总会起来好几趟去看柴火。
  旁人能学做法,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费这个时间。
  等了好久后,那一桌子已经被扫荡得干干净净,刘婆子才呸了一句扭身离开。
  黑子看着阮呦,暗中指了指那婆子,阮呦点点头,他便跟着一道溜出去。
  元宝也倏地一下冲了出去,阮呦没能拽住他,喊了一声,“元宝回来!”
  她怕元宝咬伤了那婆子,到时候她们有理也成没理了,急忙想跟出去却被陈娘子拉住。
  陈娘子笑道,“别管它,元宝有分寸。”
  元宝是当初在汴城养的那只小黄狗,它有灵性得很,常常跟着李氏和陈娘子她们到铺子里来,偶尔还能去诗集上买菜或是用狗嘴咬着竹篮子将客人预订的吃食送上门去,这里的客人也都认得它,有些心情好的还常常跟它打招呼。
  外面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声,阮呦心提起来,那尖叫声后又忽然爆发出哄笑声,阮呦心急,连忙出去,就见一条大黄狗摇着尾巴过来,狗脸挂着讨好地表情蹭着她的腿。
  阮呦站在店铺门口,远远望去,就见街道那边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等到黑子回来的时候阮呦才明白。
  “哈哈哈哈,阮姐姐,那婆子真是笑死我了,在街上走着走着裤子就滑了下来,里面穿的裤衩竟然是桃红色的四喜丸子,没想到那婆子外表正经,里面穿的是花楼女子爱穿的物件,哈哈哈哈——”黑子拍着桌子飙泪。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还真是恶人有恶报。”
  阮呦微开口,“没看清是谁做的?”
  “没呢,那会街上挤满了人,就恍了那么一下,她裤子就掉了。”
  阮呦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又伸手轻弹了一下元宝的狗脑门,抿着唇笑。
  不过黑子似想到什么,面色又换上几分凝重,压低声音道,“阮姐姐,我方才一路跟着那婆子过去,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样整咱们。”
  他酝酿好一会儿,郑重地道,“我看见那婆子从侧面进了盛德客栈——”
  阮呦微惊,心思渐沉。
  盛德客栈是燕京第一大酒楼,他们如何要同自家这样的小食肆过不去?
 
 
第32章 
  天色渐晚, 薄暮由浅入深,成了一片浓稠, 窗外弦月如钩, 洒一抹凄凉, 北方阵阵吹过, 引得院落两排花树枝叶瑟瑟发抖,簌簌作响。
  这样晚了天色,燕京已然灯火阑珊, 李氏和阮爹却还未归家。
  屋子里点着灯, 阮呦和陈娘子坐在炕上用铅碳描花着衣裙的花案样式, 等着李氏两人回来。
  自从应下了谢娉婷说要开家专卖苏绣的成衣铺的事,阮呦和陈娘子就开始准备了,谢娉婷这些日子也不在燕京, 而是跟着管家四下去买人和买些贵重新奇的布匹料子,她给阮呦写了信,说等过段时间就把绣娘送过来让陈娘子调教。
  过完年后这铺子就打算开张, 在这之前阮呦得设计出抢眼的新样式。
  阮惜抱着元宝躺在一旁,已经睡熟了。
  徐府的宴席从早吃到晚,等到阮呦脖子有些酸疼了, 阮家门口才响起敦厚的马蹄声,阮呦跟陈娘子都放下手中的纸笔出去。
  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李氏和阮父从车上下来,另一辆由小厮扶下来的是一个穿着绸缎的陌生中年男人,国字脸, 胡须修剪整整齐齐,看起来很是文雅。
  李氏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忙拉着阮呦到徐太医面前,“呦呦,快来见过徐大人。”
  阮呦乖巧地向徐太医行礼,轻声唤了一声“徐大人。”
  心头却有些疑惑,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徐太医怎么会过来?
  徐太医暗中打量着她,见她姿容昭昭如镜花水月,娇而不妖,行为有礼,一时有些惊讶,心中暗忖后思及那抹身影,有些意外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阮呦没想到这么晚了,徐太医送李氏她们过来,竟然是为了给她看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徐太医可是给宫中娘娘们看病的,寻常接触的也是高官大臣,就算应了娘的请求,也无需这么晚了还亲自跑这一趟。
  阮呦琢磨不透,就问李氏。
  李氏摇头,“这个娘哪里清楚,徐太医是个大善人,宴席结束后徐夫人就请了娘过去,说老夫人今日心情极好,吃了许多东西,又夸娘手艺好,问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娘就跟她说,希望徐太医能给娘的呦呦瞧瞧身子,本来以为这事怎么也得过些日子才能成,毕竟徐家是贵人,事多着,哪里知晓徐太医说正巧今日有空,便跟着娘和你爹一道过来了。”
  阮呦便不问了,许是这徐太医当真是个大善人吧,想罢又不好意思地摇头,人家是来给她治病的,又不是来害她的。
  阮家恭敬地请徐太医进了家中,徐太医替阮呦把完脉才被李氏请去了其它屋子交谈,阮呦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出来的时候李氏抹着泪,阮爹也傻笑着眼眶红红的。
  阮呦心底刺痛,上前挽着李氏胳膊撒娇,“娘,爹没事的,治不好就不治,呦呦这样也挺好的,也不打算嫁人了,反正娘也不会嫌弃呦呦。”
  爹娘已经为了她的事操心太多了。
  陈娘子轻笑起来,“不是治不好,是能治,你娘她们这是喜极而泣。”
  “对,能治,娘这是高兴!呦呦以后不能说什么不嫁人的傻话,哪有黄花大闺女不嫁人的道理,何况我家呦呦生得这般好。”李氏笑着抹泪,搂着她。
  她们哪里会嫌弃她不想养她。
  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不嫁人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熬成老姑娘了也会背上骂名,被人在背后戳脊梁。
  徐太医说了,呦呦这副身子得虚长期治着,虽说时间久些,但日后能够生养。只要能生养就成,时间都不是问题,只要那人真心爱护呦呦,多等几年也会是愿意的。
  阮呦看着高兴的李氏,心中微苦。
  如此一来,她便是再无借口推脱娘她们替她说亲的事了。若是当真有一日,寻到一个愿意等些年再要孩子的如意佳婿,她也无法推脱吧。
  —
  徐府,湘水院。
  徐夫人一早就在屋子里等着,见人踏雪回来,亲自迎了上去,将丈夫的披风取下来拍去雪花,又递了暖手炉过去。
  受了一路风雪的徐佑安看着为自己忙上忙下的妻子,心中微暖,伸手拦住又打算去给他打热水来的徐夫人,“让丫鬟去做罢,今日母亲宴席,夫人受累了,且坐下歇会儿。”
  徐夫人含笑坐下,亲手斟了杯热茶,想着丈夫出去的事,好奇地开口道,“老爷给人瞧病了?那女子如何?”
  她实在好奇那位大人关切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徐佑安轻啜一口茶,僵硬的手指也暖和了些,方才道,“那姑娘也不过二八年华,模样却是出色,称得上钟灵毓秀,少有空灵之姿,便是粗布单衣世家贵女也难有几个能与之媲美。”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就是宫寒体虚,日后难有子嗣,便是我为她医治,也需要费些年才能根治——这样下去只怕大好年华蹉跎了,长得再好,也难许个好人家。”
  徐夫人嗔他一眼,“有那位大人惦记着,她哪里还能嫁给旁人?”
  这倒也是。
  徐太医微愣,忆起那日半夜里忽然出现在府里的朱红色身影,大半夜吓出一身虚汗来,以为陛下派人来抄家。
  毕竟,那位大人走到哪,抄到哪。
  却没想到,那位阎罗王让他给一个农家女治病。
  他起初还愣了许久,不敢相信。
  那活阎王在燕京位高权重锋芒毕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明上下无人不惧他,如今又才二十又二,生得一副好皮囊,身旁却从未有任何女人,也不见得他对哪个女子有何兴趣。
  当然宫中那个宠冠六宫的熹妃娘娘就不提了,那是官家绯闻,可不能任意说,说了要掉脑袋的。
  就他所知的,昭嫔娘娘膝下的浔阳公主都对其倾心不已,屡次求陛下下旨赐婚,又处处讨好活阎王,他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浔阳公主。
  有些事旁人不清楚,他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爷,妾身听传闻,说陆大人不碰女人其实是——唔——”徐夫人话未出口就被徐佑安捂住嘴。
  徐太医心肝乱颤,额头微渗出冷汗,慌乱劝道,“夫人不可——”
  陆大人的事,心里想想猜猜就罢了,不能说出来。
  说了,是要没命的。
  徐夫人反应过来,也慌张地住了嘴,心里不由忐忑起来。
  她忘了隔墙有耳,这事若是传进那位大人耳朵里,只怕徐府就完了。
  缓过心神,徐夫人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柔声开口,“老爷正好要给那阮家姑娘治病,依妾身来看,咱们多与阮家走动走动,那位大人能夜里来寻老爷,定然看中那姑娘,咱们和阮家交好肯定是没坏处的。”
  “再者,也得亏这回换了厨子,请了李氏来做帮厨,不然也吃不到这般好吃的饭菜不是?”
  “夫人说的有理。”徐太医拍拍她的手,“往日再有什么宴席也还是请阮家来帮忙,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李氏那手艺当真是不错。
  —
  农历十月十五是下元节,这一日阮家食肆没有开张,提前一日就在店铺门外贴了告示,提前几日也跟前来买吃食的客人提过。
  阮爹在院子里打糍粑,李氏和陈娘子在厨房里蒸麻腐包子,为了下元节李氏提前买了新谷磨糯米粉做薄饼,然后包上素菜馅心,用油炸成“影糕”、“葱饼”、或香润可口的油炸团子。
  阮家不光做了油炸团子,还做了“豆泥骨朵”,“豆泥”就是红小豆做的“豆沙馅儿”。
  这些都是下元节的节令食物,阮家在凤阳村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做,这也是乡下孩子最高兴的一日,因为可以吃到好些祭祀后剩下的福余小食。
  阮呦坐在门槛处一直望着门外,等看见远处青色的一点渐渐方大,阮呦才从板凳上起来,小跑着出去。
  “哥哥!”
  阮雲方走近就看见自家妹妹披着斗篷跑过来,不过半月不见,竟觉过去了好几年,连忙走上去拉住她,“走慢些,别摔着了。”
  阮呦看着越发成熟英俊的兄长心底高兴,抿着唇笑,“哥哥在国子监过得怎么样?那的教授对哥哥可好?哥哥看起来瘦了些,是不是吃得不好?”
  她急哄哄地跑过来,白莹莹的小脸透着粉红,黑珍珠一般的杏眸里满是关心,阮雲心中又暖又软,化成一滩水,伸手将她的斗篷拢紧,带着她进去。
  他声音温润轻柔,“我在国子监很好,你和娘她们如何?”
  “家里一切都好,就是想哥哥。”阮呦坐在他身边,黛眉弯出柔和的弧度,“哥哥,咱们铺子的生意很好,等再过些日子我们还打算和谢姐姐开一家成衣铺,我和义母画了好些图案,一会儿拿给哥哥瞧。”
  阮雲看着眉眼带笑的阮呦,心情也渐好,笑着颔首。
  “还有一事,前几日徐太医来给我看了病。”阮呦把这事告诉阮雲。
  “妇科圣手徐佑安太医?”阮雲微愣,见阮呦点点头,眸光闪了闪,“他怎么会来?”
  阮呦便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了阮雲,又将那日有人到阮家食肆闹事的事也一并告诉他。
  阮雲手指轻捏着茶杯,安静听她说完,心思微沉,“盛德客栈?”他记得叶昭他们提及过,盛德客栈背后之人是三皇子。
  树大招风,阮家食肆受欢迎,会引人能来闹事倒是正常,但盛德客栈那样的第一酒楼完全没必要看得起阮家食肆才是,阮家如何会招了盛德客栈的眼?
  这背后到底是底下的人自己做的,还是三皇子指使的?
  阮雲眉头微敛,沉吟许久才朝着阮呦安慰地笑笑,“你别担心这些,这件事哥哥会看着办。”
  “嗯。”阮呦乖乖地点头,满眼信任,她坐在他身旁乖巧得像一只猫。
  阮雲忍不住伸手揉揉她鸦青色的柔发,像小时候那样,只是心底微微有些失落。
  他原本还打算金榜题名在殿试上为妹妹求医,竟不知道来得这般容易,既有意外之喜,又有些奇怪疑惑,还有些无法言说的遗憾失落。
  那太医不是他为呦呦求的。
  但如此一来,这两年便可以呦呦相看亲事了。
  谢家他还暂时不打算考虑,陶家那桩婚事还未解决,且谢钰两人同谢家的龌蹉,如何看都是脱身不了的麻烦。
  谢娉婷之前虽说想搬来和阮家做邻居,但谢家没有同意,若是真让嫡出子嗣搬出去住,他们秋明谢家还真丢不起这个人。争了那么久,谢家只答应他们在府中单独分一处院子给两人,两人不必与大房住在一起,吃穿用度全由两人自己负责。
  这些年阮雲同谢钰接触最多,也能看出来些什么。
  谢钰心软。
  当初他带着谢娉婷从本家去了汴城是权宜之计也是心软,那人如同闲云野鹤,他有能力争,却又没有去争,即便如今回了燕京,他也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与谢家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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